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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如论情况如何,再返回千城都已全无必要。现在能做的只有等着,看侍龙女皇,看这数封书信,究竟给我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被殴打五日五夜都毫不松口,死也不说信函藏在何处的刘商,轻轻松松的点点头。
“就在品小姐的卧房床板之下,您一看便知。”
“你……!!!”这几天把侯府方圆十里翻得底朝天的少女气得脸涨成猪肝色,“你这混账,竟藏敢戏耍本小姐!”
那孩子老羞成怒的又狠狠踹了几脚,八成怎么也想不到要找的东西,就好好放在她平时倒头就就睡的床榻里。
“——璟词?”
少女哆嗦了一下。
“……奴婢现在就去找……”
时间刚过午时,侯府正房的暖室里,炭火噼噼啪啪烧得正旺。
即使已近七月,书案前面仍然放着四只火炉。价比黄金的无烟白炭中加了甘松香,发出清而微苦的气息。听蝉卧雪一左一右跪在铜炉两旁,一个往里夹炭块,一个用蒲扇轻轻摇扇着。最近一直奔波于堞永与遥城间,帮我主持大局的戚岚也赶回来,双手抱臂靠着角落的松木房柱。
平头案台上放着一只细长木匣,匣身不过七寸,乃是陈年紫樟所雕。璟词垂手敛目立在我身后,即使不发一言,我也知道,此刻她与我同样紧张。
如今,书信就摆在面前,我却畏怯了。
无论怎样,匣子里都是既定的事实,陈述的事实,并非我不打开,就不存在。
然而,内心隐藏的,不知从何而来的不祥预感却如尖利的爪子,抓挠肺腑。
——不想打开。
窗外从琉璃绿瓦的三重飞檐上,雨水滴滴答答不住流下。但时间仿佛在屋内凝固了,不知是压抑还是闷热,跪在下座的两兄妹额头上都渗出一层薄汗。
厚重的棉裘从肩上滑下来,我畏寒的颤抖了下,璟词连忙上前为我披上。
包着数层细棉纱布的手指笨拙地挑开匣子扣环,身后传来璟词不由自主吞咽口水的声音。
“吾主亲启——”
长方形木匣中整整齐齐放了十余封书札,有的规规整整用信封装好,有的仅是胡乱一张便笺,再叠几折用红蜡将首尾黏在一起。无一例外的,只有琢玉清癯苍劲的字体。
“——主上尊鉴,敬呈者,惊闻主遭伏于白茅山上,众人实惶恐之,皆欲随往相护。然君上终日闭关中殿,避不见客,唯稚子玑让相伴,吾等受主所托,不敢轻离。戚女侠仁义勇武,望主倚之,善自保重。专此布达,恭请钧安。真德十三年六月十日,琢玉叩上。”
“——主上尊鉴,谨呈者。女皇苍氏,纠结逆党,欺主远行欲入而挟玺君,殿人愤起谴之,闭门不待。属下观都内人心浮动,恐生变数,至盼及时示下,以匡不逮,无任感祷。真德十三年六月十五日,琢玉叩上。”
“——主上尊鉴。悉闻主将入堞永,众欣欣而慰之,然近日情势诡谲,神殿危甚,如临战时。属下恬颜以告,如何之处,翘企示复。真德十三年六月二十日,琢玉叩上。”
“——六月廿三日,女皇诏榜,言殿有奸佞,谗言献主,惑乱朝纲,以至民生动荡,挑拨神俗不合者,当查而诛之。众狗彘谄媚之徒深以为信,群起上书,望调九门禁卫合围神殿。陶相称病,退隐家中。太尉当殿怒斥,却遭奸臣所害,构陷下狱。现京畿群龙无首,神脉危矣,望主速归!六月廿五日,琢玉叩上。”
“——六月廿七日,威龙营哗变,怒苍氏不义,改尊神主,与禁卫并京畿驻军二十万交战青丘。众叩请中殿,望以君上之德,挽我大业倾颓,然高门紧锁,何其哀哉!众人苦求数日,无有所应。余观其势与我大不利,何以处之,盼即赐复!琢玉叩上。
“——六月廿九,国境东西两军抵京,奉旨平叛,威龙诸将不敌,退而守殿,战于长情湖畔。余获书信,知主欲弃千城之势,转保遥城,故令诸军且战且退,分而隐于山野,以伺后用。幸有稚女目如点墨,为与洛氏之徊同期入殿者,善于易容,极俏主上。当日酉时,昏昼交接,日光蒙昧,女着主衣,立于城头,敌军哗然大乱,以为神降,不战败走。众趁势打通密道,以投主上……”
后面的数张信笺字迹潦草,笔墨凌乱,显然是在情急之下书写,有的甚至没来得及封上蜡封。我深吸口气,打开余下的短笺,第一眼望去,竟是一滩血迹。
“——初一,前门破,神官逃散,君上拒不离殿,众拼死相抵。”
“——初三,中门破,玺君出,开机关放长情湖水,以隔逆贼。众皆喜而相传,额手称庆。”
“——初三,申时许,君令封后殿大门,诱众人玺君堂相候,转而自后院角门入中殿,发机关,石板落,角门锁,唯余三寸小孔。君以神上命牌托之,其色殷红,如沐血染,中有宝珠,彩光盈盈,彷若神器。众大骇,跪而泣之,君莫应,言别离。”
君莫应,言别离。
纤薄的帛纸上啪啪落上两点鲜红印记,一种温热的液体不住从内腑涌出,我手微微抖着,去翻最后一张纸。
这张纸如此轻,如此薄,与我却若重比千斤,光是展开它,就耗尽了全身气力。
许多人奔向我,嘴巴一张一合,或许好言相劝,或许哀哀苦求,红色的液体仍越聚越多,顺着嘴角流淌出来。世界何其嘈杂,然与我,一切都恍若未闻,只觉周围仿佛死般的寂静,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没有了。
信笺,很短,也很长。
但终究,仅有寥寥数行。
“初四,丑时,君登中殿顶楼,面长情湖立,殿人穷尽所能,不得而入,遂连夜急奔,穿密道折反千城,混迹军中,望救君上。然湖水泱泱,其势甚大,非人力可及。辰时,陶相忽至,面色惶然,君似有所感,神色奇异,无可形容,仅以乌铁寒刃,自刺于胸,纵然高跃,落于长情,湖水尽染,千莲绽放,华如神迹,万民跪拜,皇怒而不可止。陶相溺而急救之,终芳华已逝,死者已矣,望主节哀。”
最后几字,如箭穿心,如刻在骨,力透纸背。
我缓缓站起,信笺滑落,被奔来的某人踩在脚下。
为何世界如此之静,我晃晃头,茫茫然看向诸人,发现竟一个也认不出。
……为什么?他是要让我死吗?师父,你是要让我死吗!
为何不逃,明明逃得掉,为什么不逃?
想不通……
我眼睛里通红一片,世界都成了红色,随便伸手一抓,拽过来一个领子,困惑的皱皱眉头。
“你说,他为什么不逃?”
那人似乎呜呜啊啊在说什么,还有更多人在拽我衣服,晃我肩膀。我烦闷的一挥手,把那个讨厌的废物甩出去。
“你们说,他为什不逃?”
我抓抓头,努力从嘴唇的形状中辨识我能理解的音节。
“啊!”我一拍手,忽然开心的笑了,“师父这般聪慧,定然有万全的法子。我怎么如此蠢笨,连金蝉脱壳都没想到!”
似乎心都活跃起来,我手舞足蹈的穿梭在木头似的众人间,拍拍这个,捅捅那个。
不知为何,他们只是看着,没有一人如我这般开心。
——我已经,看见命运的前路。
一个咒语般的声音轻轻在我耳边呢喃。
——我愿意,放手一搏。
耳边低柔的嗓音像把烧红的铁钩,将笑容一点一点,毫不留情的从我脸上撬下来。
——玥儿,别怕,有我保护你。
我腿一软,颓然坐在地上。两行鲜红的液体从我眼角淌出。
——别怕,我总是,为你好的。
男人细长的双眼吸去所有光,就成了比地狱还要深的无底黑洞。心从他眼睛的最深处,从他嘴角的弧度,从他面目最细微的纹理,开始颤抖,愈演愈烈,最后戛然而止,汇成静静碾于尘土的白纸黑字
“……陶相溺而急救之,终芳华已逝,死者已矣,望主节哀。”
——望主节哀!
我噗的一口鲜血喷出来。
世界在我面前,崩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这里了,我已经想你很久了~~~~
从这章开始,会有一段很X的高*潮,请做好心理准备……迎接第一卷结局!
每个人都将迎来生命的分叉点,具体怎么写,我要好好想想……
☆、一曲离歌
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血也如其他人一样,这般鲜红。
而且,一样热,热得仿佛要将我从内到外,都烧焦了似的。
其实那天的记忆,在头脑中已经很模糊了,但依稀记得,目所能及的物品都化为一地齑粉。胸口衣襟上,有大片大片的鲜红,如同怒放的红罂粟,或许是彼岸花,从上襦一直开满下摆,连接到三生石畔。
不知师父胸口流出的鲜血是否也如我的一般艳丽,是否也能开出彼岸花,黄泉草,与我相汇相交。
这样我就能亲口问问你,为什么。
我什么也不求,只想让你好好的。那个计划本没有漏洞,无论局势如何改变,你都不会有性命之危,可为什么你不逃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死守冰冷的神殿,为什么要支开他人放弃逃生,为什么要决然赴死,为什么要在你我的胸口都插上一把尖刀!你本不用死,就算为女皇所俘,我也必可保你平安。
这世上没有人能杀了你,只有你自己。
你用我临行前留予你的尖刀,我一直随身的乌铁弯刀,代表我守着你的刀,杀了你自己。
你叫我,情何以堪。
昔日浮生掠影,如雨打残花,芳魂犹在,却已零落成泥,仅可追忆。
犹记尚年幼时,于云隐别院荷塘水榭,梨花乘了春风,如漫漫飞雪从隔岸渡水飘来。你乌发垂肩,一身墨兰宽袍斜倚于临湖八角亭下,素白梨花落了满身,同丝光暗敛的及地长袍浑然一体,如一泓清泉从肩膀涓涓流下,在衣物的褶皱间蜿蜒回转,好若从淡墨的山水画中走出的谪仙一般。
我那日也在画中,拖着比我短不了多少的七弦琴,趴坐在螺钿矮案后。鼓鼓的包子头配上洒花嫩黄小襦裙,如同给富贵公子做陪衬的小书童。可即使这样仍是惹得远远来往于荷塘岸上的女官僮使们不住张望,连林中的鸟雀也被吸引来啾啾闹个不休。
清越婉转的乐曲从翠绿的玉笛中,从师父白皙的手指下,淡粉的嘴唇里流淌出来,我听了片刻,抿嘴轻笑,左手按官弦,右手中止一挑,桐木瑶琴发出一声悠远的低吟。
只那一瞬间,风停了,云歇了,小鸟也乖乖闭上嘴巴安静落在石台上,师父微微侧首,连眼角里也带着笑。
我也笑了,手下托、擘、抹、挑、勾、剔、打,琴音温润调畅、清迥幽奇、忝韵曲折,如白梨美而不艳,如秋叶哀而不伤,立声孤秀,宛若天籁。两人一坐一立奏于十里早荷中,觉得只有此时,只有二人琴笛和鸣之刻,他才连心,都与我融在一起。不是若即若离的,恭谨客套的,而是感情宁和而澎湃的拍打着心之彼岸,至少在这一刻,我知道他是用生命,奏起彼此曼曼恋歌。
在众乐器中,筝以愉人,箫以诉怀,琴为君子,他的笛音却不似横笛音色轻快,反而更近箫声。当年我教他一首《命起涟漪》,心如古潭静水,长风忽起,顿起涟漪,以为恰逢彼此心境,却忘了配着这首曲子的,乃是一首离歌。
曾经于亭中水畔遍遍吹奏,预示的,可是今日寸寸相思,终化劫灰,至此永离?
自亲睹噩耗而来,我就不知自己是梦是醒,有时眼前人头攒动,哀声切切,有时是四名男女,面容模糊,言笑晏晏,谈花品茗。有时又仿佛回至上一世,在冰冷的雨夜里,被视为亲姊的少女赶出孤儿院,无论怎么哭泣谩骂哀求,高大的铁门都不会再为我开启。
我一生都在抛弃与背叛中辗转挣扎,命运残酷如斯,时至今日,终将再次把我推向复仇的旧路。
可是,心中仍存在一丝侥幸,即便谨慎如琢玉,或许也有看错之时,师父之死谨凭一张笺纸,实难相信。
胸口剧痛难忍,如万箭穿心,我仿若深陷梦魇不得所出,只得踽踽独行。好似身处万物初始之所,满目混沌,穹为血色,地如白沙,甚至连恐惧悲伤都忘了,仅仅麻木地走着,但无论怎样走四周都没有丝毫变化。
时间,空间,方向,渐渐我连出去的欲望都失去,茫茫然止住脚,在一片荒野中抱膝而坐。
一个熟悉的气息也在我背后坐下,我看不见它,但知道它一直与我同在。
“……就这样,永远在一起……”
那个影子轻轻说道。
“在时间尽头,世界伊始,没有痛苦,悲伤,背叛,求不得,不得求。”
影子渐渐与我融为一体。
“世界只有我与你,永远一起。”
我缓缓回头,困惑地看向虚无的远方,影子仍在耳边充满诱惑的低喃,可我毫无知觉的心,仿佛又稍稍跳动了一下。
遥远的地平线仿佛卷起滔天巨浪,水势越来越大,转眼扑将过来。
快跑!
我心想。
快跑!
亭台楼阁转眼间拔地而起,幢幢似曾相识,又和记忆中相差甚远。
青色的地砖,蓝琉璃瓦,汉白玉长阶,紫檀廊柱,红木拱桥,还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似雪梨花。
这是神殿,又不是神殿,没有斑驳的青苔,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