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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本该自立于人世间,一个读书人,当然不应该有卖身为奴的想法。
“少奶奶,就当卖身契是假的罢。其实我卖不卖身,对少奶奶的心都是一样的。”他抬起眼,露出略略勉强的笑容,很快却又低下头去。古井无波。仿佛不曾带着颤抖的声音说过什么话一样。“只要能够打发的了表小姐,我做什么都是甘愿的。少奶奶别说我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那表小姐那样的人,见到一个外男就能够扑上去,这样的媳妇我可不敢娶进家门。娶妻当娶贤……就像您一样……”最后几个字越来越轻。王翠蓉没有听到,也没放在心上。
她有些叹气。
其实何必这样呢?那表小姐唯一的靠山就是吴家老太太与她那怜香惜玉的表哥。现在表哥都不知道是不是死在外头了。只有这个老太太罢了。这老太太自己就是不靠谱的。何况吴家真正的当家人是她王翠蓉。汤淳根本就不必这样小心的。她若不同意,最多就多了一个刻薄孤女的名声,其他都是无碍的。
何况,表小姐还真的太心急了些。说给谁听,妇德上都是有亏损的。
汤淳出了翠微居,又绕了几条小路,好不容易看到后门,刚刚出了一口气,袖子却又被人扯住了。他的心一跳,心中有着不祥的预感,果然一回头,又见到了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
“汤先生……”
她的声音挺好听。今天穿了一件妃色的裙子,头上插了一朵芙蓉花,身段格外地婀娜。许是这两天思虑深了,脸上带点憔悴,愈发地楚楚可怜。
汤淳一见,却添了烦躁。他忙站好,不动声色地将衣袖拿回来,“表小姐请自重!”
这话挺重的。等于□裸地打脸了。一个姑娘家被人说不自重,是多么大的侮辱。李春宜果然也羞红了脸,眼眶也泛红了。他等她羞愧地捂脸逃跑,她却咬咬嘴唇,又把眼泪憋了回去。“汤先生是不中意我?”
她已经豁出去了。
反正她谁都靠不着。现在要名声没名声,要嫁妆没嫁妆,只能死赖着一个人嫁了。
这汤先生,她也不是随便选的。他是表嫂的左右手,能力自然是一等一的。到时候她嫁了他,两人另立门户,那表嫂还能怎样?吴家还能怎样?再说了,都说女儿爱俏,他的颜色也是一等一的好。除了表哥,谁有他这样的容色?
要是表哥在,就好了。表哥最是疼她。如果表哥在,她何必要这样?
她忽然想起六年前的午后,也是这样的夏日。她死了亲爹亲娘,连丫头都卖掉了,一个孤女奔上吴府的门,接待她的,除了老太太,就是表哥吴景了。
他带了温和的笑容,揉揉她的头发笑道,“好了,到了咱们家,就当自己家一样,吃好的,穿好的,我会当你是亲妹子一样的。”
那时候表嫂都比现在温柔。虽然话不多,却一切帮她安排妥当。
她那时候感觉多么幸福。以为苦尽甘来。谁知道后来发生那么多的事情?
她还依稀记得院子里头原先种了好多好多的栀子花。可是因为她喜欢芙蓉花,表哥把栀子花全部给拔了,种上了芙蓉。可是芙蓉还不能开花,他就走了。
她的一生,也就再也没有依靠了。
连一个账房都要对她挑三拣四的了。可是她再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她曾以为自己可以成为吴家的少奶奶,成为表哥正儿八经的妻子,可是眼下里,这一切都告诉她是个笑话。而她的年纪是再也等不起了。
她苦笑,“汤先生不中意我,可是能不能可怜可怜我?我一个孤单单的女子,无人疼爱,在这样的院子里头,受着所有人的气,都无人为我打算。好不容易见到汤先生这样一个善心的人,以为终身有所依靠了,汤先生能不能给我一个栖身之所,就当做一件善事了?”
人不要脸,大约也就天下无敌了。
汤淳冷笑一声,“我是造了什么孽,让你瞧上我了?我倒是觉得表小姐一个孤女,住在主家,吃在主家,现在又说主家待你不好,冷落你,实在是想法太多了。您这样有能耐的女子,我可是不敢娶,也娶不了。少奶奶自然有给您的安排,您好好地听她的话就是了。”
难不成少奶奶会想故意苛刻她?要她这样等不及找男人勾搭?
他看这女人的行事,估计打的就是等成婚了,撺掇他背弃旧主。这女人的眼神就不安分,讲的话没几句真心的。这种人怎么会想嫁给他一个账房?除非是所求甚大,曲线救国!
、第五章 他要回来了
汤淳平时是个害羞的人。看上去老实又腼腆。说了这么一大段话,李春宜还没觉得怎么样,自己却已经臊得厉害。
他心中恨她这么不自重,让他为难……却又笨嘴拙舌的,苦恨说不出更加绝情的话。
“汤先生……”见他这就要走了,李春宜连忙哭起来,“汤哥哥……”
只是他到底顿了顿脚,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春宜愣愣地坐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头,眼泪哭干了又流下新的。
她伏在桌子上。桌子冰冰凉凉的,她做了一个梦。
那是大婚之夜。她以为自己是那新嫁娘,拉扯了丫头给自己戴绢花,描画胭脂,眉目如画。可是描画着描画着,就泪如泉涌。
那是新婚之夜,却并不是她的。她的表哥要成婚,可是新娘却并不是她。
“那王翠蓉有什么好?表哥你为什么要娶她?”
她记得自己满脸的眼泪。她狠狠地抓住他的手,像要把指甲嵌入他的肉里去。那样对她好的表哥,怎么可以这样背弃了她呢?
她记得他满脸的无奈,“翠蓉是我自幼就订下的妻子……”
他那样好看的一张脸。他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新房后面的花园里,栀子花开得凄婉。虽然她爱的是芙蓉,表嫂爱的却是栀子,那样廉价的单调的花,放着恬不知耻的香气。
她知不知道,她的幸福,建立在另一个女人的绝望上面?
这样好的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娶王翠蓉呢?王翠蓉不是不好。她再好也不关她的事情,可是她怎么夺走她的幸福呢?
表哥爱的是她!她不就是吴家的童养媳吗?她才是这家里头正儿八经的表小姐!
“表哥不准去洞房!表哥你要娶我的!”
……
她的头一阵阵地发痛。她甚至都忘记了,她当时都说了什么话。她只是记得第二天他就走了。留下一封信,说去外头做生意,然后五年了,再也没有回来。
李春宜是那种很难伺候的人。不管你做什么,总是没办法令她觉得尽善尽美。
所以当吴少奶奶拿着陈二公子的名帖与吴老太太商量时,吴老太太都难得地对她平和了一会儿。
“虽然你对你表妹没安啥好心……不过她的确也欠教训。”这就是吴老夫人对于这件事情的评价。
“你们这些女人,当初大郎在的时候,一个个都像苍蝇见了臭肉似的围上去,现在大郎不在家,又一个个都耐不得寂寞了……”
吴老太太冷笑一声。眼眶处显出了很深的皱纹。
她喝了一口莲子羹,又“呸——”地吐了出来,差点溅到王翠蓉身上。“你们这些小年轻,都说什么情啊爱啊,其实爱的不过是钱和男人罢了。”一想到自己五年生死未知的儿子,就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你们!都是你们!若不是你们,大郎至于现在还不归家吗?你们最好都死了,你们死了,大郎就立刻回来陪我这个老婆子了……”
一边说着,一边觉得自己老泪纵横。
知会过了,也便罢了。
翠蓉吩咐金枝道,“约陈家太太与我喝茶吧。”想来陈家太太也不会有什么意见——陈二少爷不过是个庶子,才能平平,还是个鳏夫,前头还留了个女儿的。能娶到李春宜那样的美人,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与陈太太交流果然非常顺当,茶楼自然是在自家开的聚宝楼。走出茶楼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小厮去套马,汤淳忽然从前头走了过来,揖了一个礼,神色晦暗难明,“少奶奶,有大爷的消息了。”
盛夏的时节,蝉鸣声焦躁得要命。翠蓉得要不停地拿手绢去擦汗才能保持心情平静。她没听清,下意识地再问了一声,“你说什么?”
“……我说……有大爷的消息了!”
“哦。”擦脖间的汗水的动作丝毫未受影响。汤淳的心中大定,连语气都带了自己都不知道的轻快,“胭脂铺的李掌柜说,他去广州贩货的时候,见到了大爷。大爷说,他出海赚了一些钱,现在一切都收拾妥当了,最早十月份就能回来了。”
他屏息静气。
因为天气热,她穿得并不多。薄薄的绸缎包裹住她丰满的身材。她的胸部随着她的呼吸一鼓一鼓的。他不禁羞愧地低下头去,仿佛见到了了不得的大秘密。
他等她回复,她却许久不说一句话,最后只叹了一口气,坐上马车走了。
以为已经死掉的人,忽然回转过来,告诉你活的很好,很快就要出现在你的面前,你有什么样的感想?
王翠蓉只觉得很有些哭笑不得。果然他与表妹之间,有牵扯不断的缘分啊。表妹快要定亲了,他就回来了。而她王翠蓉,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点缀品罢了。
她厌恶他——他既然要走,为什么不一走了之?没有了她,她不是不能撑起一个家?她可以替他守一辈子的节,可以做他一辈子的贞妇,可以替他奉养老母,照顾表妹,只求他别回来碍她的眼——这样的愿望,似乎也是件奢侈的事情。不过这个年头的女人,还能有什么指望呢?
既然他要回来,这已经成了事实!那就只有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了。等他回家,这个吴家,就不得不交回给这个家主手里。是她王翠蓉带着这个吴家一手壮大,现在他不废一兵一刃,就全盘接收一切,她怎么能甘心,尤其是对方还是个不要脸的大贱男?
她必须把一些东西转移过来。
她呆呆地瞧着地契和账本,忽然想起了当年……
他离开的前一晚,是他们俩的大婚之夜。吴景与李春宜本来就已经很牵扯不清了。表哥与表妹之间的戏码,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她戴着凤冠霞帔,听着窗子外两人说话。那两人凑得多么近呢。仿佛一对真正的鸳鸯——她是知道吴老太太准备抬举表妹当贵妾的,本来也就罢了,只不过这是她的新婚之夜啊!这对狗男女,就算真的想苟合,不能换一个时候吗?
只听得他说,声音很温柔,“表妹,翠蓉是我自小订下的妻子。”
表妹说什么你心里爱的是我,那声音大的不止是她,她觉得前头吃酒的客人都能听到了吧。
“你心里头没有表嫂,只有我,对不对?”
最令她伤心的,却是他犹犹豫豫,支支吾吾……她不小心去看了一眼,才发现了支吾的原因——原来两人的嘴巴已经凑在一起,哪有空说一句——“是啊。”
、第六章 鸳鸯鱼好吃否
吴家大爷回来的时候,整个临城都轰动了。
在临城人的心里头,那吴家大郎吴景也是个早已经死了的人。市井里头谁不是在谈,那吴家没有男丁,百年之后,这偌大的家业不知道便宜了谁。自然也有些人蠢蠢欲动的,只是忌惮王翠蓉的手段。
谁知道这死透了的吴大爷,真的回来了!
他回来了,自然一堆人都跑去看,以确认是不是诈尸了。男人家还好,女人一看,一个个都忍不住捂住胸口,恨不得多送几个秋波。几个女人都交头接耳了,“早知道吴家大郎是这样神仙般的人物……”“吴少奶奶好福气!”
有汉子怒道,“就算你早知道吴大郎生的这么好,也没你的份!谁不知道,他跟他美貌的表妹还牵扯不清呢。你算啥?”
吴景带了一个车队的箱笼,骑马从东街口走过。他刻意放慢了马速,慢慢打量着老家的一切。五年了。一砖一瓦如在梦中,现在又都在眼前了。只这行为放在别人眼里,就是“衣锦不能夜行”了。王翠蓉远远地就瞧见他身上的藏青色的褂子,被风一吹,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骏马少年,心中暗想,真不辜负他老人家在临城里头留下的花名。
作为主妇,她不得不带了一大家子在门口迎接,见他来了,按捺住心头的不适,连忙上前笑道,“夫君回家了,老太太可等得好急。”话音未落,那颤颤巍巍的老太太早已经“哇啦……”一声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大郎啊,你终于回家了。”
老太太哭得涕泗横流,一张脸都哭糊了。看热闹的人也已经窃窃私语起来。吴老太太也不管不顾,她本来就是村妇出身,这时候眼泪一个劲地往吴景身上涂,好一个酣畅淋漓。
王翠蓉在心中冷笑:你这样一个人,还装什么孝子?别死在女人身上都是好的了。
谁知道猝不及防地,就被人抓住了肩膀,然后长揖下去,“愚夫长期以来在外奔波,都靠了娘子操持家计,为夫在这里谢过了。”王翠蓉的脸色立刻就绿了。装,真会装!她连忙也福了身,“这本是妇人的职责,妾如何敢居功……”话才说到一半,忽然被身后的低泣声打断。王翠蓉就势让开,表小姐就如一朵梨花带着雨出现在众人面前。
“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