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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世记-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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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前世望天闯下的祸,她叹一口气收回目光,把视线投向远远近近的灯光。在沈家干活比在郭家轻省得多,空余时间一多就很容易胡思乱想,前世、今生、时局、未来,别人的心思、自己的情绪等等。

又坐了一会儿,心里还是乱纷纷的静不下来,张丰起身往大门外走去。

她这些天一直都在等张裕。当天买丝的时候只付了定钱,说好马家把丝线合出来之后送到沈家才能拿到剩下的钱,到时侯张裕会和马家人一块来,这都好几天,不知为什么还没来,马家不是等着用钱吗?应该会抓紧时间把事情干完的呀,难道他们是想白收定钱?张丰一边逛一边胡乱想着,明知这个时候不可能接到人,还是忍不住来到坊门口往外张望。

被蚊子叮了几个包之后,张丰决定折返。

天上有星月,不少人家的大门口还挂着灯笼,所以路上并不黑,张丰晃晃悠悠的往回走,想着如何挤出时间多抄一本书给张裕带回去充实自家的书架。

一户人家的门前簇着一群道别的人,张丰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便转过头继续走自己的路。

“嘿,这不是张丰吗?”

一个人抢步来到张丰面前,她疑惑的看向此人,他不满说:“哎,正月里在刘家那次,我们不是还说过话的吗?你忘记了?”

他这么一说,张丰想起来那次在跟郭启到刘驭家,好像是见过这么一个人,应该是刘驭哪位朋友的随从,便拱了拱手说:“好久不见。”

那人说:“听说段大郎的悬赏被你得去了,是不是真的啊?”

张丰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抱歉,我要回去了。”

一个华服少年踱过来,好奇的打量了她一下,问那个随从:“你是说他就是那个作麻子诗的人?”

随从说:“就是他,小人听沈三郎的书童说,他亲眼所见,就是这个张丰说出那首诗,求郭大郎替他出面赢得赏格。”

华服少年笑了笑,扬声道:“段四郎,过来看看赢了你赏钱的家伙!”

随着他的喊声,簇在门前的几个人全走了过来,一个头顶锃亮的矮壮胡人晃过来,用马鞭挑起张丰的下巴,笑道:“原来郭大郎说的熟人竟然是个奴仆!谁家的?好小子,跟我走吧,只要能让某家高兴,保你有好日子过。”

张丰皱着眉后退,脱离马鞭之后,深深地施个礼说:“段公子看得起小人,是小人荣幸,但小人却不能背叛主人,身为奴仆,最重要的不就是忠诚吗?如果不能忠于主人,再聪明灵俐又有什么用呢?像您这么聪明豪爽的人,一定不屑于收留一个不忠的奴仆,也不会让小人为难的。小人在此要多谢段公子,您的那笔赏金,解了小人的燃眉之急,小人心中对段公子充满感激,今天有幸见到,请受小人一拜。”说着,再次深施一礼。

段四郎嗫了嗫牙花子,左右看了看说:“这倒让人为难了啊?不要他吧,觉得可惜了,要过来吧,又毁了一个忠仆,你们说说,这可如此是好?”

一个少年笑道:“这小子确实是聪明的。”

另一个说:“你不是这么着就被他用话逼住了吧?”

张丰垂手恭立,紧张地等待着段四郎的反应,段四郎挠了挠光头,呵呵一笑说:“其实吧,这根本没什么难处,问明他家主人是谁,向他主人讨要不就是了嘛!哎,小子,你是谁家的?”

正文 夏日午后

一辆驴车吱吱呀呀地驶进坊门,进入众人的视线,不一会儿就到了近前,待看清车上之上,几个少年纷纷行礼,叫道:“弟子拜见博士”。 郭锦抬手道:“免礼,免礼。”众少年恭立一旁等他过去。

张丰连忙上前道:“郎君,您回来了。”

郭锦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跟谁出来的?”

张丰说:“向人订了些货物,一直没有送来,小人有些心急所以出来看看,小人这就回去。”说完就低眉顺眼地跟在驴车后面走了。

“原来是郭博士家的。”段大郎道。

那位随从这时才有机会献殷勤,躬身道:“她原是郭家的奴仆,后来送给沈家了,就是沈助教家,而且她并不是小厮,而是个小女子。”

段四郎搓着下巴说:“这就更有趣了。”

这帮人随后也各自散了,没人在乎刚才的小插曲,在那些人眼里那场小小的闹剧不过是个玩笑罢了,那位献殷勤的随从也没得到任何好处。可是张丰却被吓得好长时间不敢出门。

过了两天,张裕终于来了,和他一起来的是马家的长子金生,两人天不亮就出发了,却直到中午过了才找到地方。金生拿到钱喝了碗水就走了,张丰舍不得让张裕这样赶来赶去,便和管家去说,请他允许张裕住一晚。

管家说了一大堆的规矩,张丰陪着笑脸做了好几次保证,总算让张裕留下来。姐弟相见,亲热自不必说,最激动的还是数钱,张丰把钱箱子搬出来,张裕一下就看呆了,随后就乐得合不拢嘴。

张丰向他说起自己的打算,张裕说:“朱大哥前两天才去过咱家。”

张丰激动的问:“真的吗?我还以为他早把我们忘了呢,没忘就好!下次见到他时记得告诉他报恩的时候到了。”随即皱眉道:“这个人居无定所,只能他找人,不能人找他,下次见面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对了裕儿,他有没有说在哪里落脚,说不定还能找到。”

张裕说:“他没说,只说到附近办事,顺便来看看。”

张丰忧虑地说:“他不会又干那种事吧?可千万别出事,我还指望他当保镖,送我们到晋国去呢。”

张裕看了看她,迟疑地说:“姐,我们做什么去那么远的地方?一趟下来不是要把钱花完了吗?咱们留在这里不好吗?”

张丰摇了摇头,低声说:“这里不安稳,会有兵祸的,还是晋国那边比较安全。”

张裕皱了皱眉头,低声问:“是它说的吗?”

张丰点点头,“嗯,它的记忆里有一些对未来的预测,我觉得为了保险起见,咱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免得到时悔之无及,你说呢?”

“它到底是怎么说的呀?”张裕还是不大愿意长途搬迁,他对目前的生活还是挺满意的,不想轻易放弃。

张丰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嗔道:“什么它说的?是我说的!它又不是活的能说什么?让你说得好像一个身体里装着两个灵魂似的,吓死人了!”

张裕不好意思的嘿嘿笑,张丰再次解释道:“只是一段记忆,说这里会很乱。——你不要和别人说知道吗?这事说出来就是祸!”

“我知道,我谁也不告诉,连家喜都不会说。姐,我们不告诉徐大叔吗?万一有事,家喜家安怎么办啊?还有徐大叔、徐大婶和徐家阿翁。”

“唉——,说了也没人信啊,我本来也不想和你说的,可我们是一家人,我不能瞒你,你也是我最依赖的人,所以我想和你商量之后再做决定。裕儿,你觉得我们是走好还是不走好?”

“嗯——,要不再等一等吧,实在不行再走吧。”

居然没哄住!张丰心里微感失望,嘴上却一本正经地说:“好吧,听你的。”

计划受阻,张丰当然有些伤脑筋,但张裕能有自己的主张,却并不是什么坏事,她虽然想宠着他,却并不希望他过分依赖别人,成为一个没有主见的乖宝宝。有人说一个母亲的成功在于她让孩子尽早有能力离开自己身边,越早越好,张丰当然不想让张裕离开自己,但她却希望他有这种能力。

没有取得张裕的支持,她可以多动点脑筋,也可以多等一等,其实张裕的主张也未必不是更正确的选择。

张丰无法留张裕多住,第二天吃过上午饭之后就不得不送他走了。张丰也收拾心情尽一个奴仆的责任。

中午张丰没有再去抄书,而是顶着大太阳满院子转着找东西,好不容易找着,一套衣服也几乎被汗水湿透了。

沈奥在凉亭里读书,看见她一身汗一头灰的样子,皱着眉叫住她说:“你在干什么啊?这副样子到处乱窜成何体统!”

张丰停下脚步,默默站在那里听他教训,一句话也不辩解,直到他说:“快去洗一洗,换件衣服过来,我有事找你。”张丰才恭敬地应了声诺快步离开。沈奥看起来有些烦闷,对着张丰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把目光转回到书上。

从那次被骂作刁奴之后,张丰对沈奥就疏远起来,倒不是说她有多生气,而是因为冷了心,原来她一直认为沈奥是那种很淳朴的书呆,不会太在意身份地位,所以在对待他的时候,便在周到的服务之中放入了不少关心和爱护,谁知他也只不过在探讨学问时才会忘形,心里面的等级观念一点都不比别人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张丰便收起了自作多情的爱护,对他敬而远之了。

张丰刚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就见舍儿迎上来,瞅见她的样子后嫌恶地皱起眉头说:“干什么去了?像个偷鸡贼似的!郎君问你呢,快点把自己弄干净了到书房去。”

张丰一愣,怎么今天这叔侄俩全找她?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还是说同时得罪了两个?

见舍儿说完话就要走人,张丰连忙叫住他说:“舍儿,刚才三郎说让我到凉亭去,麻烦你替我去说一声,我见过郎君后再去见他。”

舍儿一脸不愿意,但最终还是点点头答应替她跑这一趟,又催促道:“你快点,别叫郎君等。”

张丰答应一声回到屋里,草草洗了一下,换上干净衣服赶到书房,走到沈悛面前施礼道:“小人来迟,不知郎君叫小人何事。”

“无事。天热,乏得很,又热得睡不着,想找个人说话解闷。你不是总在中午来此抄书吗?怎么今天没抄?”沈悛恹恹地歪在竹榻上问。

“小人找东西呢,所以没来。”张丰说,“您动一动,出透了汗可能就会感觉爽快一点,要不您试试?”

沈悛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无力的挥了下手说:“算了,你帮我打扇,陪我说会话吧。”

张丰说:“遵命。”拿过蒲扇对着他用力扇了起来,一边问:“凉快吧?只可惜小人没有力气一直这么扇,要不我和舍儿轮流来?”

沈悛笑笑,“这么个扇法会让人无法放松,你还是慢点吧,心静自然凉。”

“是。”张丰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应了一声后便不再吭声。

“你说找东西,找什么呢?”沈浚问。

“哦,找竹子,翻了半个时辰,总算找到了一段。”既是闲聊解闷,张丰便尽量说话随便些。

“你不是想做笛子吧?”沈悛戏言道,“那可不是随便找段竹子打几个眼就成的。”

“小人只是想做几根竹针罢了。”张丰讪讪道。她有次偷偷试着吹了吹他的笛子,恰巧被撞到了,当时他倒没说什么,这会儿却来嘲笑她。

“竹针?做什么用?”沈悛问,他语气并没有好奇,张丰觉得他对这个问题并没有兴趣,只是随口敷衍罢了。

“织衣服用,蒙郎君善待,小人无以为报,打算为您织一件冬天穿的衣服,聊表感激之情。”

其实她最开始只是想织一件线衣谢郭启的,后来才想到要多织一件给沈悛,且不说别的,起码多回了两趟家,就为这个也值得送一件礼物给他了。

“有心了。”沈悛淡淡的说,似乎并没有把她的心意当回事。

张丰倒也没有觉得不快,她反正也没指望让别人感动或是什么,在沈悛面前,她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不会有类似沈奥那种表错情的事情,她送这件线衣,不过是投桃报李,表达自己的谢意罢了,别人看没看在眼里那就是别人家的事了。

沈悛说完那句话也没了声息,看来也觉得两人没什么好说的。的确,他们两个能有什么话题呢?沈悛不会对那些琐琐碎碎的事情感兴趣,张丰也不会沈悛那种高谈阔论,两人平时就事论事聊两句倒还愉快,真要正而八经的说话却难免尴尬。于是两人都沉默起来。

这种带着尴尬的安静,和各做各事的安静又不同,后者因恬静让人心安,前者却因难堪而令人心烦。张丰只好想办法缓和,但她实在不知道两人能说些什么,无奈之下只好提议道:“要不我给您读书吧?据说听人念书容易入睡,您如果能睡着,也就不会觉得难受了。”

沈悛皱着眉似乎很勉强的答应了。

张丰抽了本《诗经》,这本读得比较熟,就算边打扇边读也不大可能会出错,再者它富有节奏,读起来比较好听,但这种节奏又很单调,最是利于催眠。

张丰的声音很柔和,加上她的情绪很稳定,既不会为诗歌中表现出的感情而激动,也不会为它的艺术性而惊叹,就只是平平静静的读出来,确实跟催眠曲差不多。

时人读诗通常是用那种一唱三叹的方式“吟”诵的,张丰不会,所以只是抑扬顿挫的朗读,沈悛听得很不满意,只是念在她声音还算好听的份上才忍住了。张丰只是乞丐出身的奴仆罢了,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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