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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刚在旁敲边鼓,“对对对,爸,温院长和许伯父,是特别欣赏你,愿意接受你的。你别总对人家那么冷淡啦。”
我严肃,直言不讳,“如果你俩存着我救了人家女儿,人家就应该把女儿送给我这样的心思,会不会太落后于时代了?”
方刚,“爸……”
我不让他说完,“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不要方刚晚上陪我,单间病房,有浴室有电视,条件不错,我也不是失去行动和自理能力,可以照料自己的。
可能睡多了,晚上失眠,想起许诺一家人,无数感慨。我从骨子里喜爱和欣赏那样周到,热情,积极,乐观的为人处世态度,可我这个人,与那是格格不入的。我在想,白首偕老,山河静好,我和许诺之间,会有那样的可能吗?我不能不考虑,如果和许诺在一起,相处这件事,怕是比相爱要困难很多很多倍,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除了欣赏,喜欢,还有更关键的两个字,合适。
当然,或者有万事持乐观态度的人会活力四射,鼓舞欢欣,“试试啊,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譬如许诺,如果我把“适应”或是“合适”这样的命题丢给她,我打赌她一定歪理邪说,“先生,您当感情这回事儿必须是手电筒和一号电池之间的关系吗?”其实,那到不是,就像方刚和李完,我不会介意他们年龄上的差距,因为他们还年轻,即便错了,仍有时间重来。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当然,许诺是还有时间的,但我非常不忍心,让她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万一试不好,她年华已老去,怕是更难遇到与之合适的人。
我仍然记得,和余素生活在一起的那些年,细思量起,我并没有给余素令她快乐的生活,这并不是我不愿意,而在于我就是这样的人。生为这样的人,就像狼就是狼,蚊子是蚊子那样壁垒分明,没办改变。
不懂得制造生活情趣,呆板,木讷,不会说好听的话哄人开心。
不是不懂得关心人,但让我把这种关心表现出来,不知为何,就会变得万分艰难。
也不是粗心,甚至,有时还显得有些敏感,我倒常常希望自己粗糙一点,这样,别人对我的那点不满,我看不到,也可相安无事,可我又做不到……
我和许诺在一起,就需要许家人,来无限包容这样的一个我。
许家人能够包容,是我万幸,可万幸的概率太低了。
许家人没办法长久包容,我的存在很可能会给那个家庭带来不幸,那是我非常不乐意看到的一件事,而这件事发生的概率,一定高于万幸。
当年,这样的我留不住余素,如今,这样的我,是不是就能留得住许诺?
如果许诺离开我,我会怎么样?我知道,虽然我已经有这么老,但我处理“失去”这件事的能力,并不比三十岁的时候更好。我苦苦守住寂寞的自己几十年,就是因为我深切地了解,我能力不够好,所以我不给自己希望,这样就没机会失望。
许诺的出现,是个异数,她到底是怎么来的,我至今摸不着头脑,抗拒她很可能会花费我毕生的修为,失去她大概会再一次毁掉我自己,而我这个年纪,已经不再具有当初的自我修复能力。我有我的恐惧,我仍记得余素离开我的时候,我是怎样熬过来的。并不是说我现在仍对余素和李纯恩心存怨愤,只是对那种冰冷和绝望,印象深刻。就好像自己被谁误伤过,时过境迁,我不会再埋怨误伤我的那个人,但被那把刀子刺中身体的感觉,是不会随着时间的过去,轻易淡忘的。我承认,我怕再中一刀。
我怕再中一刀,也不忍许诺糟蹋光阴,所以我不能不拒绝她。拒绝她,难免不伤她的心,伤她的心,无异于象往自己心里戳刀子……恶劣的因果关系,这是个让我混乱的方程,我解了许久也解不出答案,然后,许诺出现。
那会儿刚送走宋伶俐和原原。我胃口稍微好点,能吃些东西,李完帮我削水果。方刚和李纯恩通话,告诉我住哪间医院,让他大舅子下飞机后直接过来探望我。我看报纸,准确说是装着看报纸,心里一堆事儿,想的专心,怔怔出神。许诺站我床边多久,我不知道,应该是突然发现病房里鸦雀无声,我才回过魂来,见方刚和李完凑一堆儿坐,抿嘴偷乐,认真对着那只微不足道的红富士大苹果。接着,我才感应到许诺的味道,抬眼,她居高临下,瞧着我,不是含情脉脉那种眼神,倒象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知道她兴的哪个师问的是哪宗罪,所以我不能不迅速武装自己,“呃,听说你有新任务?这么忙,不用来看我的。”
许诺一双眼清水澄澄,也怒意凛凛,不多话,眼镜丢我眼前的报纸上。
我知她意图,指责我看报纸不带眼镜,分明心里有鬼。
这倒不是有鬼,于是我象是给她解释,“你知道,我这个年纪,眼睛水晶体的核逐渐加大并变硬,弹性越来越小,睫状肌的肌力也逐渐变弱,已经开始老花了,看近处不需要近视镜,其实我打算再配一副新眼镜,现在适合的眼镜度数,应该是我原来近视度数与老化度数的代数和,二者相抵消的结果。”
许诺不接我这茬,只静静看着我,我也静静看着她,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我确实慌的厉害,心如乱麻,我又在她眼里看到熟悉的,晶莹的光点,我觉得我坚持不下去,很想说,对不起,我错了。许诺没给我机会,她背着她那个总是沉甸甸的大挎包,转身就走。她~~还会再回来吗?我怕她回来,又怕她不回来。
方刚和李完一起哀嚎,“爸,干吗这样?”
我语气淡淡,捡起报纸,佯作无事,“年轻人气量小,我只是说我自己老花,又没说她老花。”
塞林格有段话,【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又收回的手。】
许诺,原谅我总是收回我那双渴望碰触你的手。
30
许诺
我发誓,我绝不会再原谅那双总是把我推开的手。
可每次从梦中惊醒,我不得不痛着觉悟,不原谅和不再爱是两条没交集的平行线,有多少的不原谅,就会有多少的我牵挂。
不知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先生在一间很简陋很简陋的教室里上课,
黑板上漂亮繁华的板书,衬托的他愈加孤独寥落;
他穿着惯常那件深灰色中山装,还是那样严谨,连领扣都规规矩矩扣好,领口露出衬衫的一线白色和他花白头发呼应,依旧神清骨秀,端方隽永;
还是那张干净的面孔,还是微蹙着眉头,略显固执孤高的气质;
还是镜片后黑白分明,澄澈的不象是老年人的眼睛;
还是过分谦和而显得疏离的态度;
他的讲台下,只有寥寥三个学生,先生浅浅鞠躬,说,谢谢你们来听我的课……
我惊醒,继而泪如雨下,心痛如割,不能自已。
我不爱哭,不是到情绪崩溃,不会哭。除幼承庭训,许家孩子流血不流泪,这些年职业使然,行走江湖,见惯遇惯,也难免麻木。感动这事儿,做多了流于滥情,眼睛多出一次汗,都象是损了我的修行,各种划不来。可为一头发花白的破烂方正文,我屡屡破功。如果说流泪这件事也有配额的话,为着先生,我花光从前的存储,还预支了后面三年。
这是我从业以来,最糟的状态,我和我的同行日夜轮班监视一拨毒贩,必须全神贯注,哪里经得起我这样见天儿的善感多愁,心有旁骛?本来休息时间就不多,我应该在尽可能的情况下保证我的睡眠,可现在,我只盼肋下生双翼,飞回去他的病床边把他揪起来审,“你一边疼惜我,一边推开我,一边用你的生命爱护我,一边拒绝我,你是精神分裂吗?”可我回不去,见不到,无数怨念成梦魇。
能让我心思安定下来的,只有打开我的速写本。在离他遥远的北国雪季,距离一千七百公里之外,我终于能画出他的脸,至于为何如此,我也无解,就如同方正文出现在我生命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至今迷惑。
速写本,是被我家母上拿走,她又交回给我的,说,“是个值得的人,如果我一味用现实的条件去要求他,对他很不公平,但这不代表我认为他适合成为你的丈夫。诺诺,这个还给你,不仅仅是因为他救了你。”
可对目前的我来说,高堂二老对方正文持什么态度,我已经不介意了,我爱他这件事情,他们看好,是这样,不看好,也是这样。听许益讲,爸妈被我吓着。先生急救时候,爸妈闻讯赶至医院,我正靠墙蹲在手术室门口,身上血迹斑驳,目如定珠,发鬓蓬乱,脸色惨白,任是我爸妈经过多大的阵仗,历过多少的世面,见着我当时那样子,腿都软了。
我爸私下跟我妈念叨,“竹筠,记得不记得,有一年你接到我死讯,很平静,什么都没说,就是把自己关屋里,还好我回来的及时,推开你房门,你正拿枪对着自己的头,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你当时那张脸,只是没想到,会在我们诺诺脸上,再看到那样的表情。”
“二小姐,就那会儿,别说你跟一老头,就算你要嫁给一头猪,我们都会答应的。”许益坏兮兮,“不过就那会儿是这样,你已经错过机会,现在你想嫁给一头猪的话,我们还是要考虑考虑。”
我懒得搭理许益,也没法告诉他,他们弄错了,拿枪对准自己太阳穴不是我的风格,当时我只是想,如果先生躺在手术室里再也出不来,我就去找把MG42突突了周围的一切。幸甚,先生脱险。亏着他颈动脉的伤口细小,还好我总算学过四年医懂得一点急救常识,也好在第一次爆炸起来的时候,消防和最近处的同僚已经赶到现场往楼上冲,。
我在他病床边守了十多个钟头,一直在想件事,自打认识这些日子以来,他是不是都放我在心里的?有没有想过,放下我呢?我知道,我是有打算放弃他的。我妈收走我的速写本,把我与先生之间的种种差异拆解给我看之时,我屈服了。基本上,我是个俗人,适度渴望爱情,我没有为情献身的打算。偶尔我跟仵作打趣,我们俩是眼里看得见宇宙和星辰,但心里装的全是市侩和低俗。
家里安排李纯恩给我那回,我不知该以何种方式逃脱,商场里,无助祈祷,“先生,救我。”抬起头,他就在我不远处,深灰的中山装,臂上挽着他的黑大衣,洵洵儒雅,镜片后的目光,微微慌乱,还带着几分疑惑,不相信,蹙着眉头,似乎好奇我干吗也在那里?又似乎在埋怨我的出现打扰到他。那一刻,我应该被宿命吓倒才对,可仿佛所有的已放弃瞬间又汇拢,象棵树,牢牢长回心坎里,并且刹那间生根发芽,至枝繁叶茂,我微笑,觉得时间就这么停下来也未尝不可。
那么,对于先生来说,他誓言不会把我留在危险中之前,他在爆炸发生时紧紧护住我要我不要怕之前,他根本不顾及自己的伤只在乎我脸上微不足道的灰尘之前,把我当成不相干的人之时,在想什么?是打算放弃我?说实话,我不懂他。但他让我相信,他是爱我的,并且,他是可以为爱付出生命代价的。
危难当前,用他的生命爱着我,寻常时候,又冷冰冰的好似厌弃我。忙的晕头转向之际,家人那里回馈来的信息,是方教授很抗拒与许家人相处,让我郁闷不堪的先生啊。
临行前,硬抽出点时间去医院,得到的就是抗拒,到底为什么?又是因为余素?要为别人的妻子无休无止的守下去?明明很清醒的人啊,明明偷偷注视着我,目光里的热度,会让我害羞脸红,胸口小鹿乱撞啊。气疯的我,干了一件事,我想找到横在我和先生之间的假想敌,我不顾他助教的阻挠,翻乱他的试验室和办公室,什么都没找到,没有我以为的余素的照片,也没有其他任何女人的线索,我不知道他哪里出了错。
回家收拾行李,我太难看的脸色和恶劣的情绪,让家里人非常担心。我无数挫败之下,冲口而出,“问题大概就出在,就算你们现在不介意我嫁给一只猪,也得看那只猪愿意不愿意娶我。”我边说边把洗发水浴液毛巾牙具衣物乱七八糟往行李箱里丢。
我丢进去,爸妈又一件件帮我捡出来,许益搂着甜甜,在门口看,父女俩咧着嘴,也不知是在替我苦不堪言,还是认为有我这样的亲人苦不堪言。
没想到,是我妈,居然是我妈诶,腰一叉,“许诺,你够了哈。这从头到尾,你光想自己,替人想过没有?”
我怒视我妈,想问我怎么光想自己了?偏气的哆嗦,一个字都问不出。
“是不是你觉着,你喜欢人家,人家就得感恩戴德,颠儿颠儿跟你走啊?”
“有什么问题呢?”我理所当然,“不跟喜欢他的人走,难道要跟不喜欢他的人走?”念及那厮还真就是惦记个不喜欢他的人好多年,一只旅行水杯又砸行李箱里,我爸叹着气继续我捡出来。
“你这孩子真是被我们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