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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刚说,“爸,你放心,许队长帮忙垫付的钱我已经给她了。”
李完,“许队长人特别爽朗,还开玩笑,让我们自动抹零,省得她找钱。”
我笑笑,算是应答,沉默寡言是我一贯的风格,就算到许队长这儿,也得保持,切勿多言。
“爸,晚上想吃点啥?”方刚殷勤问询。
我对吃穿并不挑剔,“都可以。”
“给叔叔弄点容易消化的吧……”李完与方刚商量。
我垂头,看原原折纸鹤,陪他玩了会儿。床头摆着最新出的专业期刊,是之前来看望我的同事送的,我取来翻阅。每当我一册在握,熟悉我的人,都不会,也不敢再来打扰我,这是习惯。久而久之,这个习惯也成为我需要安静独处时候,拿来使用的手段,很快,方刚他们相继离开,各自去忙。
很安静,相熟的医生,知我喜好,我入院,都会安排在离护士站最远的单间病房,无人来人往之嘈杂,听得到楼下花园里的虫鸣。这是我应该存在的空间,也是我适合存活的安全地带,我不听半导体,也不与陌生人相处,我的作息很规律,不会随便在半夜与人瞎聊,喝酒,更不会……放下杂志,我侧头望向窗外,天空极蓝,夏末初秋的午后阳光,明艳,不动声色,偶尔一阵蝉鸣,悠长。我忽而怀疑,我是不是真的遇到过,那个叫许诺的人,昨夜的热闹,海聊,故事,香槟,真的在我的时间里存在过吗?我拉开床柜抽屉,翻出药费单,病历,上面龙飞凤舞,尽是医生和会计的手写数据,感觉好陌生,似乎与我全无关系。
病历本不厚,我无意识翻弄,直到有张空白页,画着个大圈圈,圈里写着个“限”字,字体肩肩骨骨,潇洒飘逸,秀不失慧,柔中有刚,象许诺,好看又硬朗。天地偌大,时间苍茫,只有这个字,证明她来过。恍然,许诺郑重其事的声音,“我跟你不同,我吧,满脑子低俗念头,所以呢,只要我给你写这个字,就代表你不能再问。”哦,她的限制级。真可惜,我都没来得及弄清楚,她看着我时那一脸诡异的神色后面,到底藏着多低俗的念头,以至磊落不羁,敢作敢当如她,竟设限不可问。
我仍记得她那纯善美丽的理想,做警察,是为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修补这个世界,怀抱这样理想的她,会满脑子低俗吗?到底是什么啊……我对着本病历痴痴发怔,琢磨许诺所谓“低俗”之专心程度,不亚于解决一道复杂化学方程式的配平,直至耳边传来哐当声响,我倏然心惊,飞快合上病历本抓起杂志,再寻声音来处,并非房门,乃是窗户,窗钩没挂牢靠,被风吹合上。我颓然靠回被枕,喘口粗气,顿了顿,将病历药单重塞回抽屉,装出仿佛从来都没打开过的样子。当年发现余素与李纯恩书信往来后暗中偷看,都不敌此刻的心虚慌乱。停!停!!停!!!让我回去我的工作和专业,我收敛情绪,拿起杂志,努力专注。
每当我一心求专注,总是很稳很准,不会出错。我也认为,没有再想起许诺的必要,既然刚儿已将医药费还给那孩子,我和她之间,即当两清,再无牵扯。所以,我再也没去碰抽屉里的的病历,药单,更没找她留下的电话号码。
我病愈出院之时,方刚和李完提议要不要请许诺吃个饭,谢她相助之恩?我婉拒,“还是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聚聚吧,我们长辈在,你们玩的也拘束。”尽管我有表示出将饭钱记在我账上,算我做东的态度,但因为我无意出席,两个孩子认为这饭请得未免有失诚意,既不慷慨也不大方,也就作罢。末了只得刚儿和李完一起给许诺打个电话,谢过她,事儿就这么了结。李完背后有跟刚儿念叨我这孤寡老头也太不近人情了些,这我都知道,可我无所谓。人情世故方面的事情,处理起来又浪费时间,又缺乏效率,我不喜欢,更不擅长,相对来说,还是工作最令人愉悦。
于是日子依旧,我家房顶上的天空,鸽哨清扬,太阳底下无新事。
6
方正文
因着从英国回来即病倒,耽误些时日,以至于病愈出院后需要处理的琐碎,变本加厉,更是多如牛毛,给各方面领导做不完的汇报,与各界精英开不完的会议,还有我最不喜欢的什么庆功宴。获国际奖项带来的影响比我想象中深远,我要面对的应酬对象也不比从前,有些实在是难以推掉,不得不将就对付,这所有令我从精神到肉体都很是疲累。然后也不知哪天跟上峰应酬到谁,不日我接到一纸聘书,让我到大学任教。
这时间,已是中秋,天高气爽。我病好后,方刚本已回港继续深造,因为不放心我身体状况,走没几日,趁着中秋假期,和李完风尘仆仆,又赶回来探望我。我就借此机会,和他们小两口商量,要不要在年前把婚事办了?还有,我要不要去大学任教。
对于婚事,小两口都认为,还是等方刚的深造结束之后再办为宜。至于我是否去大学任教,出于我健康状况方面的考量,他们一致反对。
方刚说,“爸,医生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休息好,你在家闲着,我们都不放心,何况还去教书?”
李完边擀饺子皮儿,边劝,“叔叔,你的心脏负荷不了太繁重的工作,去教书真的不合适。我当过老师我知道,现在的孩子不好教。”
其实我也不觉得自己的个性有多适合教书。以前在研究所,我带学生不可谓不尽心,任何事,都和学生们有商有量,更不会冲他们乱发脾气,结果仍是喜我者寥,畏我者众。不过,对我来说,闲呆着真的是~~我应俩孩子,“这事儿再考虑考虑。”将包好的饺子慢悠悠摆盖帘上,目光无意识瞥到电视里播映的画面。
这套在播剧集,是刚儿李完看的。我很少光顾电视,对新闻,综艺,访谈和剧集都没兴趣。现在的电视画面吸引我的原因,是眉目如画的女主角,对高大挺拔的男主角说,“我不怕做寡妇。”接下来我再没理会包饺子这一摊,对着电视机屏幕足足十分钟。不知是不是该谢刚儿和李完,这次回京,他俩带回台有色儿新电视,给我的感受,简直就~~
这剧叫《上海滩》,很受欢迎,三四十年代大上海背景下的爱恨情仇,女主角是黑帮大佬的千金~~不,我计较的不在此,而在于,曾经,许诺舌灿莲花,情绪激昂下给我描绘的,她爸妈的往事,很多情节,与这剧也太象了。
“我不怕做寡妇。”在许诺的叙述中,她父亲许怀远,曾因为年龄上的差距,而不肯接受温竹筠的感情,温竹筠当时就凭借这句话,感动了许怀远……有这么巧吗?可以肯定,许诺在撒谎。
是我糊涂,真如许诺所言,抗日战争时期许怀远已四十好几,现如今他都年近九十高龄,应该退下很久,哪里还有能力指挥师部警卫处的人,追捕不服管束,捣乱相亲的女儿?事实上我知道的许怀远,年龄只大我几岁而已。
所以,许诺那晚与我彻夜尽欢,促膝而谈的言语中,到底几成真?几成假?重点,她的儿戏赖皮,胡编乱造,我全当了真,也认了真,我把和她相处的种种,作为宝贵经历来珍惜,还傻不愣登,将我从前的真实人生,给她全程转播了。可她却……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腾地从椅子上站起,差点掀翻一盖帘饺子,亏得方刚眼疾手快按住。而李完,则给我拿来纸和笔。
没人相信,我盯着电视的时候,是真的进入剧情,俩孩子都以为我象从前那样,惦着我的科学研究,肉身在此,灵魂神游。他们怕扰我思虑,屏息偃声,不敢高声语,待我一回魂儿,李完还送上纸笔,方便我记录下神游中可能会发现的证明。可这回,并不,我发现的证明太诡异,找不到可供将之记录的空间。
但俩孩子的体贴,将我从暴怒愤慨的情绪中拉回到现实,我有必要生气吗?
对许诺而言,我是谁,根本无所谓吧,我话真话假,如风过无痕,她不会介意。
而许诺于我,真的存在过吗?即便有那么几分心驰神往,相对照我的生活,也是无关痛痒。
拿着李完给我的纸笔,我闷头装成确实是有什么需要记录的样子,回去书桌前,翻开书本。没关系,活到我这把年纪,要学会把自己放在一个很不重要的位置,这样,才会得到类似于地球没有我,依然会好好转动的轻松,至于许诺其人,来如梦,去如客。
彼时,我相信,一个化学专业工作者和一个刑侦队长的人生,是没可能有什么交集的,我们应该不会再见,谁知,我错。
方刚赴港前,带儿子原原去公园玩,遭遇意外。
我一直认为,我的家乡是美好和安全的城市,尤其,曾因跨国合作项目,我在美国一家大学实验室呆过七年之后,我确信,北京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当我在部里开会之际,接到李完电话,说我的小孙子在公园里被两个持有枪械的歹徒劫持时,感觉那不亚于天方夜谭。直到李完急慌慌第三次给我确定,原原被人劫持,方刚和宋伶俐急坏了,我才不得不信。孩子们知我认得些官方和军方的人物,想问我讨个办法。
我不得不临时退出会议,部里一位秘书长带车陪着我,赶至公园,警方已到,封锁了现场,专职谈判专家在与歹徒谈判。因焦灼恐惧之故,方刚和李完,宋伶俐抱在一起,一个男人的前妻与新欢,这场面令我感慨又感动。
出于各方面因素考虑,警方不允我们离歹徒太近,而在警戒线外的位置,我们又看不到方原。我和小宋,李完强烈要求看眼孩子的状况,但警方一再保证孩子目前是安全的,他们只许方刚上前,刚儿是孩子的父亲,可以稳住原原的情绪,配合警方。
因有部里的人陪我一起,警方对我颇为客气。主事的那位队长看上去沉稳干练,不卑不亢。知我心脏不好,还把我隔离到更安全的地带,救护车和警车就在近旁。这样的安排,以致我与警戒线之间,几乎被警察筑了道墙,眼前所见,尽是警方的便衣与军装,而许诺,仿佛与我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那样,在此时,从天而降般,横空出世。
不知她从哪儿来,衣着也如上次,不像警察。浅浅蓝色大圆摆裙,白衬衣,披件宝蓝色羊绒开衫。她的发型很眼熟,我曾见余素梳过,长发先编成两束,再挽起在脑后,刘海随意,露出漂亮光洁的额头。
这情急时刻,许诺的出现,让我有瞬间恍惚,是,有时会想起她,但想起和想见,是两回事。我猜测她应该是为原原这案子而来,作为苦主家属,公事公办,我还是应该和她打个招呼。可许诺根本没将目光投到我这边,和主事的那位队长说了两句话,很快,她对着警戒线方向,劫持孩子的歹徒而去。我听到许诺清朗又清晰的声音,“我来换那个孩子,做你们的人质。”
我本能以被骗者之心,度骗人者之腹,这次,她真的假的?现在是歹徒劫持人质,容不得她胡闹,她不能耍赖也不能撒谎,人命关天哪。我往前冲,喊,“许诺,不是,许,许队长,许队长……”我看到她不紧不慢,闲庭信步,面色沉静,风,疏疏落落,吹起她裙摆摇曳。有人悄没声架住我,把我往后拖,接着有人捂住我嘴,很快,我前面就又是人影树杈,脚底黄花几朵,看不到现场情况。
很静,连小宋和李完的啜泣都停止,只有许诺的声音,镇定,温暖,亲切,“我是路过的医生,这孩子叫方原,他爷爷是我的病人,我和他的家人很熟悉。请相信,我和这个孩子同样重要……”
在此之前,我瞧不起谎言,我从不知道,谎言可以救命。
救人性命,无论对医生来讲,还是对警察来说,都是他们的工作,无可厚非,我可以接受,但我不能接受许诺为救原原而舍命。
以人质换人质,即使是战术,都太危险了,搞不好俩人都完蛋,我不能看到任何人出事,无论是方原,还是许诺。得把她弄回来,我死命求挣脱,但和揪住我那俩军装警察的力度与硬度相较,我确实手无缚鸡之力,百般挣不脱。
我这里急得浑身冒汗,那边许诺似已得手,静默戒备中,只听得脚步声急切,方刚抱回原原,宋伶俐和李完上前,四人相拥。原原应该是吓坏了,扁着小嘴想哭。可他的嘴,也很快被小宋捂住。
很难想象,午间晴朗阳光下,竟是这样一片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
我害怕极了,许诺不可以出事,再求挣脱,意图用牙齿咬捂住我嘴的那警察的手,但我的意图很快被察觉,那人更大力,干脆用他的大巴掌蒙住我口鼻。他应该年纪不大,我能感觉到,目前的状况,令他很紧张,他全神贯注,只想我不要捣乱,勒住我脖子的胳膊也随之发力,我呼吸不畅,觉得自己象只缺氧的鱼。
劫匪那边又在以许诺为要挟,跟警方谈条件,可我逐渐听不清楚,耳鸣阵阵,许诺,她到底怎么样了?我挣扎,没多久,枪响,声音爆竹般脆亮,我再也挣不动,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