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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翻身，轻车熟路，无比熟稔，往我怀里钻，温热的唇角和鼻尖，蹭着我下巴，特别委屈的，“我不要喝鸡汤。”
哦，坐月子的妈妈也有她们的辛苦，总是被逼着喝各种补汤，许诺口重，喜食利利索索的红烧爆炒，可为了自己奶水好，这些日子不得不把寡盐少酱，标榜原汁原汁的汤水往肚子里灌。可是苦了她，我怜惜，“咱明儿不喝了。”
许诺迷迷糊糊，“妈妈会不高兴。”
我把她在我怀里安放好，象从前的很多次那样，拍着她背，哄慰，“没事儿，我偷偷帮你喝掉。
56
十年后 方正文
这是我和许诺结婚后的第十年。
世界变化很快，先是有了ＢＰ机，没几年，手机迅速代替它占领了市场，并且，手机以每一年都缩小一点体积的方式飞快更新换代。
于手机不同的是电视则每年都将体积变大一些的方式招摇过市，价格也逐年与体积成反比，而且，我们终于不用再那么迷信国外品牌了。
和手机普及的一样快的是电脑，似乎雨后春笋般，每个人都会上网冲浪，我仍然记得我们研究所初初装电脑的时候，那会儿，还以为电脑这玩意儿只能应用于科学呢。
这些年让我特别感慨的那一天，是我们赖以为生的粮票，被取缔的日子，胡同里好多老太太都在暗暗拭泪，早知道这玩意儿会变成废纸，费劲巴拉从口里省下来干吗呢？谁曾想没几年，旧粮票又以收藏品的身份现身旧货市场，被废弃之物，转眼间地位又不同了。许诺回家翻箱倒柜的找旧粮票，边倒腾边念叨，“活在地球上必须要沉得住气啊，瞧见没，咱以为它玩完了，人家换个战场，还是员猛将。艾玛，在这儿呢，得亏我没撇了它……”
无论时代如何变迁，有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就像我们的家人。
这十年间，我们这个关系复杂的大家庭里，我仍然称呼岳父岳母为怀远和竹筠
许益仍称呼我老方
宋伶俐居然一直没能改口，时不时还是叫我爸爸
我的孙子方原和许益的女儿甜甜仍然叫我爷爷，叫许诺姑姑
至于最小的方同，竟然真如我的岳父所言，淡定，大将之风，□□岁的孩子，从来没问过，家里人的称呼到底怎么回事儿，为何方原不是哥哥而是叔叔？为何叔叔要叫他的爸爸为爷爷？他不深究，似乎什么都能接受。
或是因为家里人的关系复杂，我们对很多事情都持放任的态度懒于强求，相处的竟然分外融洽，事事有商有量，互相间都愿意为对方考虑，我们没吵过架，红过脸，相亲相敬。这个家里，我们最尊敬和依赖许怀远，最听温竹筠的话，最宠爱几个孩子，但我觉得大家最体谅并呵护我，我很幸运。
记得有一次，许甜带同学回家玩儿，她的同学对我们家的关系很是好奇，年轻人，也没压抑住她的好奇，我们也都心平气和，等闲视之。感觉不需要介意多想，也无需特别解释，对于喜欢我们的人来说，这没必要，不喜欢我们的人，他们不会改变，而爱我们的人，会永远支持我们。
这十年，我和我的亲人朋友，都很好，唯一不是太好的，倒是方刚。 因为李完一直没能怀孕，这导致他们夫妻之间沟通障碍，患得患失，最后互相伤害，末了仍是离婚收场。李完曾私下问许诺和杨璐，为何年纪相当，许诺与杨璐都能当妈妈，而她却只能为此遗恨？许诺和杨璐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慰，李完泪洒当场。
方刚离婚后，回家小住一段时间，他曾想再争取方原的抚养权，许益和宋伶俐说，孩子也大了，有自己的选择，让方刚与方原谈谈。
方刚把方原带出去玩了半天，居然什么都没跟方原提起。是夜，三杯两盏淡酒下肚，告诉我，方原过的很幸福他什么都不缺，甚至连钱都不缺。残缺的是他，活了半辈子，除了还有俩糟钱之外，他什么都没有。
方刚神色茫然，“爸，以前我那么肯定，妈妈没做错什么，她的选择是对的，可现在，我再也没办法那么肯定了。”
没几日，方刚离开，带着他的护照，满世界瞎走，每到一处地方，或者给我个邮件，或者给我寄张明信片，说起来，我也有几年没见过他了。
杨璐的那个带着孩子，去看李纯恩以前造的桥的计划，实施的很顺利。她每年的假期，都耗在这件事情上。对，她仍然没有辞职，还是许诺的好姐妹，还是在她的工作间，对着各种各样的尸体，一边工作，一边聊着各自生活中的鸡零狗碎。
我与李春恩偶尔一聚，讲起各自妻子，都很安慰，相信哪天我们离开这个世界，这对死党互有照应，也可以好好活下去的。
“这几年家里家外，亏着有她。”说起妻子杨璐，李纯恩的语气里是有越来越多的佩服与敬意，“她真是厉害，好几次，要不是她一言惊醒，我只怕真是危险了。以前，总觉着她象余素，其实是我错，她俩不象的。”
我没言语，毕竟我从来都知道，思维理性，遵从传统，活在主流价值里的杨璐，与将爱情奉为信仰，崇尚自由与自我的余素确实不象。我只是摸不准，在李纯恩心目中，弄清楚杨璐不是余素，到底好不好？更摸不准，一个男人对妻子，怀有那么多的敬意与佩服，是属于哪种心态？我没这方面的经验，象许诺在我心里，我有崇拜有敬重，但更多的，还是认为她是个傻丫头，宠着疼着护着的意念要多一些。
我的大舅子许益在在业内的名望愈加尊贵，家里人，即使是许怀远，也得敬他几分，也就是许诺，说起许益的工作，从来都是，“你们写状纸的……”气得许益咬牙切齿。
其实在我看来，许益是个特别厚道的人，对家人的照拂，从来全心全意。以他的能力，搬出许家自立门户，不在话下，想来也能活的更自在些。可他一直与父母同住，未有微词。我能读得到许益的心思，他是长子，有他的责任，他没因为自己活在这个年代，而放弃传统家庭角色中，赋予他的意义，并且，自觉担当，这真是难能可贵。
许益另外让我感佩之处，是他不要求方原改姓，也决定不再要孩子。
其实宋伶俐还是想生的。
可许益说，为了两个孩子考虑，不要最好，起码目前不能要，方原还小，许甜马上青春叛逆期，他们再添弟妹，担心孩子们有想法，处理不当，怕有遗憾。
宋伶俐向来柔顺，许益说不要，她就依他。
为此，岳父岳母倒是甚觉可惜，奈何许益心意已决，他们也就罢了。
越来越了解许益之后，我在许诺面前，对其常有赞誉，“你有个了不起的哥哥。”并想劝她，以后别总跟许益胡闹
谁知许诺扬着俏生生的下巴，“那当然了，咱哥是谁啊，厉害着呢。”
我忍不住笑，嗨，劝啥啊，我明明喜欢看这对兄妹拌嘴不是吗？情趣。
如果说我的儿子方刚这十年是用不顺来形容，那么我的小孙子就只能用不解来描述了。他和继父许益之间，十年来培养出不可分割的亲厚，可是和许甜之间总有别扭。要说他们姐弟之间感情不好那还真不是，在大人面前，他们对对方都是百般维护，遇到点什么事情，也都很懂得为对方设想。也不是没有共同语言，俩孩子聊的兴起那叫个废寝忘食，但是闹其别扭来也是惊天动地，冷战能战一个星期。
每次这俩宝贝又梗着脖子不理对方，温竹筠都特别无奈，“你俩咋就有那么多的别扭要闹呢？”
这个问题十年来从无答案，因为无论别扭怎么闹，为什么闹的缘由，这俩孩子在大人面前从来一字不吐。
可许益总有办法让他俩和好，只要表示出大人对他俩的忍耐到极限了，要施以处罚之时，他俩出于回护对方之意，就会联手对付大人，自然而然也就和好了。不过，这一招许益不常用，他说，招式用老，就不灵了。
就在最近，方原和许甜又闹别扭，许益被他俩的冷战烦的小有崩溃，扬言处罚。
许甜回应，“我都快大学毕业，马上就工作了，爸你还能怎么罚啊？”
许益还没等说话，方原老气横秋冷言，“翅膀硬了，想飞啊，飞再远咱爸不还是咱爸？”
大家都以为许甜会跟他吵起来，可没有，她竟然立刻瘪茄子，嘟哝句，“少冤枉人，谁想飞了？”
而后，本来一直渴望早点进入社会，工作自立的许甜，竟然选择报考研究生，继续读书。
“要不出国深造吧，咱们也不是没那个条件。”宋伶俐提议
跟方原又和好的许甜笑的甜甜蜜蜜，“等方原想出国的时候一起去好了，还有个伴嘛。”
许益，“你可以找其他同学搭伴。”
方原反驳，“爸，也说了那是其他同学，能跟家里人比吗？”
后来许益跟我和许诺转播这一段，“他俩这样，我以前也很愁过一阵子，感觉很难交代似的，现在倒是看开了，瞅着也挺好的。”
我和许诺同意，“真挺好的。自个儿的日子，跟自己交代就得，与外人没关系。”
相较于许甜和方原，小小方同倒是最让人省心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太惯着许诺，连她不喜欢的的营养汤水都帮她偷喝掉之故，方同不到一百天，许诺的奶水就没了，不得不用奶粉。
温竹筠为此非常不满，碎碎念了好些天，毕竟什么都不如母乳好，而且，许诺照顾孩子那方式，她又总看不上，末了，到底是把方同抱回许家大屋由她带，这才无事
许诺特别了解，“我妈这是蓄谋已久，总算把这大玩具抢回家自个儿玩儿去了。”
这话说的，让人哭笑不得。
此后，方同不常回我和许诺身边，不过，他被许怀远夫妻教养的极好。
方同个子比同龄孩子高，白净，清秀，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不多话，但言必有物，遣词造句，恰如其分，清楚流利。小小年纪，写的一手好书法，也绘的一手好国画，会吹长笛，能弹钢琴，陪着许怀远下棋，围棋象棋皆不在话下。也甚是博闻强记，教他外语，从来都没费劲儿过，简单的原文童话，他阅读起来并不费力，难一点的书籍，他可以借助字典欣赏。
方同最好的成绩不是文科，而是理科，他最享受的，还是在少年宫的少儿科学兴趣班，动手做点什么。方同有一年的生日愿望，就是祈祷能每天去科学班。
“你应该多和小朋友们玩玩。”许怀远常这样说。
方同表示，“我可以和姥爷去练枪，玩打鬼子的游戏。”
“瞧我孙子，真好。”许怀远表示非常知足。
其实方同射击很厉害，但做游戏的能力却很普普，让他象其他男孩子那样，土里滚草里翻，冲啊杀啊热血澎湃，太难了，除非姥爷陪着，不然，这种游戏他不会主动参与。甚至平时生活中，方同也甚少大声说笑，连带着我们大人与他交流，都不由自主，声音放柔放轻，好似多粗暴一点，都会吓着他似的
无论幼儿园还是小学期间，总有老师替方同报名参加各种比赛，温竹筠替孙子一一挡驾。老师不得已，有几次还找到我和许诺这儿，也一样被我们回绝了。方同幼儿园时期，曾有一次，他参加国画比赛，力挫群童，拿个全国第一，颁奖时候，偏有个没拿到名次的孩子放声大哭，把方同惊着，他好几天都闷闷不乐，说到去参加比赛就不愿意。
后来读书，他的成绩屡屡名列前茅却鲜少见方同为此喜悦，他从不在乎。没办法，方同的个性若随了许诺，倒也罢了，可惜，象我之处太多，我觉着就是不合时宜，。
对于这个评价，许家人都不同意。许益还给方同总结出两个字，静和净，静是宁静致远，净是清静无为。
把许诺笑的，“行了吧，他就一小屁孩，又不是佛。”
温竹筠当即筷子一拍，“他就是佛！”
吃完晚饭回家路上，许诺搞怪问我，“你说我妈会不会把同同送庙里去啊？”
倒把我逗乐。
这些年，我们也曾经把孩子从许家接回来，但每次回家没多少日子，都各种由头又送回去岳父岳母身边。有时是温竹筠病了想孙子，有时说带着孩子出国去探望姨姥姥，有时仅仅是因为家里炖了只鸡。
最近一次，试图把方同带回身边，是方同主动要求回去。
我多少有点失落，以为他不喜欢和我与许诺生活在一起。
许诺让我别多愁善感，她直接问儿子，“你比较喜欢住姥姥家？”
方同否认，“我喜欢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特别喜欢和爸爸说话，可是，姥姥姥爷离不开我，你和爸爸还有工作。”
那一刻，我特别骄傲。不是每个孩子，都乐意为大人考虑，但我儿子可以。我曾经担心，方同太受宠，会被娇惯出一身坏毛病，是我多虑了，我要感谢岳父岳母，他们把我的孩子带的这么好，即便是我与许诺亲自教导他，也未必有这般出色。
至于我和许诺，哦，这傻丫头升职了。
老郭功勋累累，被提拔高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提了许诺上去。
按理说我们家这丫头即便不感恩戴德，好歹也说几句客气话，许诺电话里跟老郭照旧百无禁忌，“哎哟喂，一朝天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