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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栾摇头摆尾得瑟得不行:“哟,这时候爱干净了,不要脸的臭男人。一入夜一拉灯,什么脏兮兮的事情做不出来……”
燕白鹿踢他一脚:“大街上卖什么骚!”
高栾手指一勾,就要当街跟他调情,突然神情一变,把他拽进墙底下躲着,眼看一人骑驴而过,才放开被勒得气喘吁吁的人。燕白鹿大骂:“你又发什么疯……”
高栾拿食指点住他的嘴唇,比了个嘘,指指前头下驴的御子柴。“我家门客。”
“那你躲什么?”
“我只是好奇……”高栾眯着眼睛,笑得坏坏的,“我家的门客,来丞相府做什么?”
燕白鹿跟他大眼瞪小眼,“你看我干嘛?我怎么知道?你……你不要吧!私闯相府也是大罪啊大罪!”
“怕什么!我们都已经在大政殿干过那事儿了,基本上没什么事是我们不敢做的了,是不是?你真是不了解我的苦心,我这是在为你壮胆!笨死了!”高栾一扯麻绳,燕白鹿被他扯得踉跄,“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可聊的!”
相府本来是高家旧宅,就坐落在天街最深处,高栾凭着依稀印象,当然更重要的是燕白鹿的助力,摸到了卫阖屋顶上。两人将瓦片揭开,里头,御子柴和卫阖相对而坐,头拱在一起,正在……正在煮鱼头吃。
之后的半个时辰,因为屋里都充斥着诸如“真香啊,一定很好吃”、“鸟!快多放点盐”、“你真是不知道柴米贵啊”、“鸟!为何你还是这么吝啬啊混账”、“你是在问为何还是在叫我卫阖啊?”这样的对话,导致燕白鹿立刻就睡着了,一头栽倒在房顶上
高栾拖着腮帮子听他们废话,从红日西沉到皓月东升,就快要放弃的时候,突然听到卫阖问:“这几年你陪在小玉儿身边,你觉得他如何?”
御子柴静默了半晌,摇摇头:“并不像他的父亲。”
39、第39章
卫阖问他此话怎讲,御子柴顾自饮了一碗酒,“高文公好比春日阳,高长卿好比冬日阳。一个可爱,一个可怖。我看他戾气太重,杀心自起,所行不仁。”
卫阖笑:“这也难说,以一人之大恶,有时候却能成天下之大善。这一次他拥立姜扬,雍都只流了三个人的血:一个向触,一个姜开,另一个,则是假扮姜扬的奴隶。这若不算大仁,我不知还有什么事算得上大仁。你的眼见不比他。”
御子柴摇摇头:“国家大事,我也不懂。我只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人,不是心怀恶念的人,而是心怀恶念又才华横溢的人。高长卿算一个。他日此子必贵,但下场……若不是五鼎食,便是五鼎烹。”
卫阖哈哈大笑,指指御子柴:“想不到你也学会看相了。”
御子柴漫不经心地起身看看月色:“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希望你慎重地对待我的话。”
卫阖跟着站起来,在原地静静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怎么说,他都是高公的骨血,也是我唯一的学生。自己的孩子,总不愿意作最坏的揣测。你说得对,此子他日必贵,既然挡不住,不如让他飞飞看,日久见人心。”
“说到高公,我又有一事要提醒你。”御子柴斜斜倚在门边,抱着臂,“小高可恨死你了。这十年,他一直以为是你害死了高公。这一次回来,他头一个要办的就是你。”
卫阖笑:“这可冤枉死了。不过也不是不能想到。”
“我问你一句,真是你做的么?”
卫阖迎上他的眼:“如果我说,我也不晓得呢?”
御子柴与他对视了许久,转过目光,闲闲剔牙,“要说你没有卷在里面,我头一个不信。不过要说是你逼死了高公,我也是头一个不信的。一个房檐下住了那么久,你要是有那个能耐,我会不知道?不过你真是蠢,既然这么多次来平林,为何只是远望,并不现身呢?那燕家小子,也是你特意叮嘱的吧?”
卫阖不答,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看着静谧的月光:“真是怀念呐,过去的日子。当时我们一无所有,连去城东寻相好,都要攒半个月的俸钱,一个一个轮流去。”
御子柴优哉游哉朝门外走去:“我现在我寻相好,依旧要攒半个月的钱。”
“是么?”卫阖笑,“现在倒不用花钱了。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
御子柴抓抓脑袋,大摇大摆挥了挥手:“看你成器也好啊,怎么说呢……唉,还是给钱比较容易吧?!”走到门口,他随手接过飞来的锦囊收进袖里,“哟,城东的小寡妇们今晚可有盼头了!
“把自己洗一洗。这么多年,还是一样邋遢,谁愿意嫁给你。”
“卫阖!”御子柴突然高声道,“从今以后,我们再见,可能就是对手了。”
“哦,不考虑考虑来做我的门客?我这里可包渡夜银哦。”卫阖停下脚步。
御子柴望着他的背影,轻轻笑了,“我的心跟你是一样的。高公对你我恩重如山,我不能放着他的骨血不管。”
“明白了。”卫阖没有回头。
御子柴一走,卫阖就招来相府中的中庶子:“当日高长卿见的景氏与纪氏?”
“是。”
“后来在君侯面前刺杀章甘的人是景氏的儿子?”
“正是。”
“起草一份手谕,”卫阖平淡道,“将景氏名下的两个邑转到高氏名下。高氏十三世公卿,手里连一寸土、一个人都没有,说不过去,这就算是我送给他的见面礼吧。”
中庶子惊讶:“卫相!封邑的转让只有君侯才能……”
“我知道。”卫阖背着手催促,“写。”说完,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房梁。房梁虚高,黑洞洞的一片。
当夜,高栾活蹦乱跳地回到燕家,活蹦乱跳地跑到高长卿眼前。高长卿本来就不愿意见到他和燕白鹿在一起,见到他轻浮的样子,简直要揍他了。高栾却得意洋洋地拿乔,于是高长卿真挽起袖子揍了他一顿。揍到一半,燕白鹿冲进来往他前头一站,底盘沉稳,坚不可摧:“深更半夜,高哥哥要在我家做什么,啊?”
高长卿摄于他从下往上看的眼神,放下了手中的笤帚
高栾这下不敢拿乔了,把燕白鹿推走之后就抽抽搭搭地哭:“今天、今天我去相府……呜呜……听见卫相、卫相……呜呜……要送我们两个城邑的地……我高兴坏了唔哇你居然打我,你居然真的打我……我要告诉爹爹去……你、哈、你打死我算了!父母在时,乘高车,坐驷马……呜呜……父母已去;兄嫂令我行。南到九江,东到齐与鲁。腊月来归;不敢自言苦……”
高长卿奇了:“编,继续编!我和我夫人,还让你行贾去了?!”说完自己也笑了。
高栾抹着眼睛呜呜直哭。
高长卿亲亲他手背上的红印子,把他抱起来放在榻上,一边拍一边低声哄着,这样不久,高栾钻到他衣服里头抱着他腰的不做声了。
“所以卫阖是送我们地了?”高长卿也不问他怎么潜入相府的,只淡淡地问他。高栾推搡着他:“就知道地,就知道地,也不关心关心你弟弟!”
“送哪块地啊?”
高栾搂住他的脖子贴了上去:“哥哥亲我一下嘛,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高长卿低头,嘛一下亲了亲他的额头。
“要亲嘴!”高栾在他怀里扭来扭去。
“谁要亲你。”高长卿不耐烦,“臭死了。满嘴脏话。”话未说完,就被软糯的嘴唇含了一下。
“具体哪块没有说就说是景家的两块地啦啦啦啦啦啦!”高栾飞一样逃了出去,高长卿长八条腿也抓不住,在原地忙着擦满嘴口水。不久,他也整整衣装出了门,坐上轺车。“这么晚了,公子去哪儿?”
“进宫。”高长卿在车轼上敲了敲修长的手指
卫阖这只老狐狸……他冷哼一声,风头转得倒是快,一见到他来,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事,赶着从内部挑拨他和景家。他高长卿是用两块地就困得住的?世家联合,他势在必得,他比他想得要等得起。
他身上有姜扬给的腰牌,一路畅行无阻行到姜扬寝宫,姜扬却没有在里头。高长卿奇怪,莫非他是寻姑娘去了?正想找个人问问,一个宫人突然走到他跟前:“高公子,今夜的月色可真美丽啊!”
高长卿一愣。容国文风久远,贵游子弟求爱一般都比较含蓄,良辰美景美人在侧,说上一句“今夜月色真好啊”,就等于“我爱你”“今夜我可以来你房里么”等等。高长卿十二岁加冠成年,对国中上层的调情手段不可谓不精通,此时头皮一麻抬眼望去,果不其然便是上次那个宫人。高长卿只好委婉地告诉他自己不好南风,宫人惋惜,随后告诉他姜扬正在书房用功,他正要去送夜宵,不如同去。高长卿哦了一声,端过从人手上的夜宵就去寻姜扬了
宫人含泪咬牙:“说什么不好南风,明明就是不爱我……我就不信了!总有一天要跟你同享鱼水之欢!”说完甩袖便走,气呼呼地打定主意以后几天都不给君侯吃夜宵了
姜扬其时头很痛。卫阖今日进宫把他带到书房,房门一开,卷宗哗啦啦滚到庭下为止,姜扬当时就震惊了。他每天要处理的公务文书可以以斤论数,不幸来个天灾人祸,那就要用“车”来算了。卫阖说这话的时候,叼着烟杆拍拍他的胸口,十分满意他结实的身板
姜扬手上的这份卷宗就跟先君的丧葬有关。先君身肥体胖,按照卫相的形容,身前就是只球,哪天倒了,头脚都碰不到地。他一死,严格按照周礼做棺椁根本装不下他,但偏偏金丝楠木库存不够了。“所以我们只好伐楚。”卫阖说。
姜扬当场就疯了。“太、太儿戏了吧!只是因为棺材板不够用了么!上天会同意我们因为这种理由开战么?!”
卫阖呵呵笑起来:“老天爷比较愿意我们无缘无故开战——你要吸取先君的教训,以后千万记得多锻炼,少吃喝,弄得跟先君那样膀大腰圆,后宫佳丽三千一压一个死,做君侯也没意思了,驾崩还给三军将士添麻烦。”
被这种琐事缠身的姜扬此时见到高长卿,简直就像是望见了灯塔的航船,满心的烦躁尽数化作了绕指柔,迎到他面前呼吸相绊。两人痴痴地相对看了一会儿,高长卿回过神,走到案前放下夜宵:“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歇息?”
“我开始学习处理政务了,卫相布置了一点功课。我认字不多,上手不太容易。”姜扬凑到他身边,低着头撑着案桌的边缘,不安地挪动着手指,最后抓着高长卿腰上的犀牛角假装翻看起来。“你这么晚来……有事么?”
“没事不能来么?”
姜扬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忍不住要笑:“说什么呢。给你腰牌就是要你来啊……”
高长卿轻咳了一声:“我是想来跟你说一声,你问我要什么奖赏,我已经想好了。我想要成为作册内史。”
姜扬虽然还不太了解官制,但也知道作册内史地位不高。“这样会不会太委屈你了?作册内史,连下大夫都算不上,只是御史手下的一个小吏罢了。你为何要这样自污呢?”
“我不怕委屈,也不是自污。我想要陪在你身边,想来想去,这个位置最适合了。我年纪少幼,现下还不能独当一面,所以想要和你一起努力学习怎么处理政务。作册内史地位虽低,但可以学到不少东西,上朝的时候,可以坐在你的脚边记录朝廷上的言论,退朝之后可以帮你拟诏。”高长卿温柔地摸了摸铜鼎,“……快凉了,乘热吃吧。”
姜扬接过来一边吃一边偷着乐:“你……你真好。”
高长卿笑:“知道就好了。”
第二天上朝,他就坐在姜扬脚下的案桌前。待卫阖提出要奖赏有功之臣、惩戒有过之臣,将景氏的土地转给高长卿时,御史执圭出列道:“不妥。按照惯例,作册内史赐房宅一进,仆三人,车一乘,两邑封地大大逾制。况且,封地是随着爵位一道分封,现下高长卿没有爵位,倒先得地,不合祖制。”
高长卿长拜:“论功勋,不敢与卫相争先。”
姜扬欢喜他懂事:“既然如此,就将景氏的两邑封地赐给卫相吧,我们今日更新气象。”
景荣的眼睛立刻从高长卿转向卫阖,简直都要瞪出毛病来了。
40、第40章
卫阖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遂出列,向姜扬执礼道:“请以茂、怀二地。”
景荣气得直咬牙,但偏生说不得。茂、怀两地俱在国都东面百里之内,临近涑水河谷下游,土地丰沛,出产富饶,从前是高家的封地。
高长卿面色阴鸷。他原本想挑拨景荣与卫阖,想不到卫阖狮子大开口,反倒给他占去了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