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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红雪深吸了一口气,感到心口同样的抽痛,他似乎明白了阿飞让他同来的原因。
他和风满袖一样,心病相同,心病未除。
风满袖的神色变为悲愤,简直为悲愤所扭曲,手指紧扣,道:“我当时着实恨极,我并不恨她的父亲,我却恨她为了她的父亲而骗我,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原因,那种被自己所爱之人欺骗的滋味……”
傅红雪低头看着自己的刀,自己握着刀的手,连骨节都已经发白,他没有动,没有开口,但脸上每一丝肌肉都已抽紧。
路小佳看着傅红雪,突然道:“说实话,我对你们这些事情简直烦恼至极。”
风满袖被打断了思绪,不解地看着他。
路小佳懒洋洋地道:“我不懂为一个女人要死要活是什么滋味,我见你们倒是很有共同语言,应该趁我不在之时细细交流一番,但千万莫连累我在旁细听,我对这话题根本没兴趣,又要强行坐在这里,傻呆呆地看着你们要死要活,唉,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我有多么倒霉?”
傅红雪同样被路小佳搅乱了思绪,如同噩梦初醒,感到身上大汗淋淋,冷汗已从额头滚滚而落。
他也有病,对他说来,他的病不但是种无法解脱的痛苦,而且是种羞辱。
每当他的愤怒和悲伤到了极点时,他的病就会发作,他就会一个人躲起来,用最残酷的方法去折磨他自己。
但他宁可流血,也不愿让人看见他的痛苦和羞辱。
若不是路小佳及时出声打断他的回忆,很容易想象会出现什么更糟糕的事情。
而路小佳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视线早已离了傅红雪,落在手边的花生上。
他细细地剥了一颗花生,将花生粒抛起来,让它落进口中,这时,他的神情就好像在享受最好的事情。
“果然还是花生比较可爱,它从来不让我生死不能。”路小佳似乎颇为满意。
傅红雪突然冷冰冰地道:“花生也会死人,尤其是你这种吃法。”
路小佳瞪起眼睛看着他,只听傅红雪神色未变,却慢悠悠地道:“小心被噎死。”
一旁的女子不由得笑了起来,连风满袖的眼中都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谁也没想到傅红雪竟也会说出这种赌气似地话来。
路小佳沉下脸,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傅红雪,忽然笑了,悠然道:“我早说过,你其实是个很有趣的人,我一向最喜欢你这种人了。你又何必把自己装成一副无趣的样子?”
傅红雪面上全无表情,却慢悠悠地道:“正因为有我这种装作无趣的人,你这种真无趣的人才能活到现在。”
女子突然笑着,眨了眨眼睛插话道:“我不知道你们是真无趣还是装无趣,但我知道你们独自时让我感觉很无趣的人,在一起之后就让我感觉非常有趣。”
但两个人均是面色不佳地坐着,似乎已经觉得跟对方坐在一起就是一件很折磨自己的事情。
有了这么一出插曲,接下来的叙述便轻松了许多。
风满袖道:“当日我一时怒火中烧,发下毒誓,若是我再次见到林新月,定要取她性命,可话出口后没有三日,我便后悔了,悔恨和痛苦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终于我决定不管怎么样,我都一定要见她一面,自然不是要杀了她,而是要问清她是否真的没有爱过我。”
路小佳没有接话,傅红雪淡淡地道:“能有这种决定也是件好事,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风满袖苍白的脸已变为铁青,一字一句地道:“只因我已经找不到她。”
他也不愿说得太激动,闭上眼睛平息着,过了很久,才问路小佳道:“你既看出我是个病人,那么你能不能看出我的武功如何?”
路小佳摇了摇头,淡淡地道:“我只知道,你绝不是用剑之人。”
风满袖还是闭着眼睛,却慢慢地伸出了一只手。
他的手苍白而秀气,手中有一只装满酒的酒杯。
他的动作很慢,慢慢地在空中一晃。
就像是奇迹般,杯中的酒竟突然成一块状物飞起来。
风满袖另一只手不慌不忙地拿起另一个空酒杯,放在空中酒的正下方,那酒落入空杯中,竟一滴不少,更没有一丝水花溅起来。
而再看风满袖的那只手,手掌摊开时,那只已经空了的酒杯却不见了,掌心中只有粉末,瓷杯的粉末。
这时,旁边的女子及时递上一块绸帕,风满袖将手中粉末倒入帕中,女子放回绸帕后,又端来一盆清水让风满袖净手。
女子的动作灵活而迅速,一系列动作的完成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
风满袖凝视着自己的手,它看上去苍白无力,一点也不像是刚刚才大发神威。
他淡淡地道:“夜紫曾经是我自小的一起长大的女童,她的轻功在我家族中仅算是中等而已。我并非在向你们炫耀武功,而是说明,我有这样的武功,有这样的帮手在身边,要找一个人似乎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路小佳长长地吐出口气,道:“不错。”
风满袖能马上就调查出路小佳和傅红雪的资料,而且资料详细到他们的饮食和服装习惯,想必就像很多隐身却不隐居的人一样,他也有一个很完备的资料箱。
风满袖怔怔地道:“但我依然找不到她,不管到什么地方,不管花费多少心力,不管派出去多少人,我依然找不到她。”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如果你真的有过这种体会,就会明白,这种心中不上不下忐忑不安的感觉,这种期待一次次落为失望的感觉,才最为折磨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开章到现在终于有一次是全更了……
地底(三)
室内很安静。
安静地能够听到灯盏内烛焰轻微的噼啪声。
所有人都在看着路小佳,他们都在等他的决定。
路小佳来问药,风满袖的要求只有一个。
帮他找回自己的妻子。
这似乎是个很合理的要求。路小佳会怎样回答?
路小佳终于举起杯,嘴角却是弯着,他浅酌了一口,还咂了咂嘴:“好酒。”
风满袖的神色似乎由紧张变为丝丝缓和:“不错,是好酒。”
路小佳放下酒杯,拿起一颗花生,慢慢地在桌子上敲碎,神色一片漫不经心:“好酒是好酒,可惜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口。”
说罢,他将一粒花生高高抛起,待它落入口中。
风满袖的神情一滞,他根本没想到路小佳竟会拒绝。
不是路小佳喜欢喝的酒,他绝不会再喝,不是路小佳喜欢做的事,他绝不会再做。
他不会为了虚名勉强自己,更不会为了实利委屈自己,甚至,他不会为了自己的性命而更改自己。
一个人,若连活都只活个虚假的表象,又何必再活下去?
既然在其他事情上无法如愿以偿,至少在自己的性命这件事上,路小佳总要自己做主。
何况,溺水的人未必就要抓着一根不知名的稻草不放,他还可以放松自己的四肢,自由地遥想一番,然后愉快地沉进河底,哪怕就此永劫不复。
傅红雪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但并未说出任何多余的语言。
他对他人的人生从不予以评价或是干涉。
风满袖眼中透出一丝失落,却并未纠缠,而是苦笑道:“我想要劝动路小佳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路小佳嚼着花生米,不置可否。
风满袖正色道:“但我也要你们知道,我提这要求,也并非是趁人之危。”
路小佳抬了抬眼皮:“哦?”
风满袖黯然道:“皆因要治你的伤,也必须要那被盗走的药方,所以,若能找回林新月,就等于是可以治好你的伤。”
路小佳面色不改,似乎风满袖所说的话和他全无干系。
拒绝这件事,也许抚了阿飞的一片好意,也愧对了师父的一片关心,但路小佳实在不能容忍,自己今后的时光,被用来专门寻找一个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女人身上。
风满袖略叹一口气,似乎有些失望,似乎又有些遗憾,但并没有过多再说明此事。
他拿起筷子,态度间没有丝毫不悦,只是神色恢复了原先的疲惫至极之态,似乎方才支撑他的一腔热血,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柔声道:“不管怎样,二位总是来做客的,与其让二位败兴而归,不如在此住一夜,等我仔细查看医书,看看有没有其他办法。”
路小佳会不同意吗?不过住一夜而已,他们也没有什么要拒绝的理由。
三人皆不是多言善谈之人,席间自然没什么交谈。
傅红雪依然是一口饭,一口菜,而且只夹放在他面前的那一盘,与菜色无关,他只是纯粹不愿意在饭桌上做出大动作。
路小佳却是毫无规律地选择,他每一样菜都要尝尝,但又似乎对每一样菜都没有兴趣,目光中一片索然无味,这也与菜色无关,在他眼中,这不过是进行一项每个人每天都要做的任务。
他们慢,风满袖比他们更慢,每将一口饭放进嘴里,他总要停一会儿,似乎在酝酿力气,然后才慢慢咀嚼,最后艰难地咽下去,那样子倒像是在吃一块过大的黄连,苦不堪言。
看他吃饭简直像是在看一个人被痛苦地折磨着,能让同席人胃口尽失,好在路小佳和傅红雪都不是会受人影响的人,也丝毫没有被影响的样子。
夜紫站在一旁,歪着头认真地看着这满腹心事的三个人,面上依然是美丽的笑容,眼睛里满是盈盈的光芒。
路小佳和傅红雪的房间门对门,走廊两边墙壁上也有火把,两人没让夜紫带路,顺着走廊一直不紧不慢地走着,像散步。
路小佳突然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三分慵懒:“好像害你跟我白走一趟了。”
傅红雪并不在意这件事,他只是问道:“你真的不打算找人?”
路小佳嗤笑一声,反问道:“你若是我,你答不答应?”
傅红雪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手中的刀,淡淡地道:“我不是路小佳,你却是。”
路小佳的脚步一滞,恍然后便若无其事。
傅红雪推开房间的门,突然转头,他的眼睛的颜色在火光下很有种层次感,深深浅浅,不同种的黑色交织在一起,很亮,很美:“路小佳,不想活的人,谁也治不好。”
他苍白的脸上还是全无表情,又有谁能看得出这冷酷的面具后究竟隐藏着多少辛酸的往事、痛苦的回忆?
路小佳怔怔地看着他,不动声色,满眼冷意。
他突然弯起嘴角,道:“傅红雪,谁也不想死,而真正想死的人,早就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无法明白死了的人是什么感受。”
他推开分给自己的房间的门,抢先一步进了屋。
路小佳的房门关上了,傅红雪垂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刀,眼睛里带着种无法形容的讥诮沉吟:“原来在你眼中,我是活着的人。”
对于傅红雪来说,他和路小佳到底谁比谁的情况更好?
他没有报仇,确切地说,是种种感情阻止了他的仇恨,他原本只是后天培养的仇恨。
他依然无法明白叶开为什么在花白凤的痛斥下走得那么决然,可是没关系,这是叶开的家事,已经跟他傅红雪没有任何关系了。
一直陪着他的只有手中的刀而已,它是他的生命,是他的信念,是他的支柱,他活下来的执念居然是为了一把刀。
黑色的刀柄,黑色的刀鞘,融入房间里的黑色中,居然那么融洽,这把刀让傅红雪与黑暗也如此融洽。
小时候,傅红雪就经常呆在黑暗中,瞪着眼睛,一动不动,静静地等着天明。
在边城时,他几乎没有睡眠时间,只是坐在黑暗中,睁着眼睛,默默地在心中数着数,等着看那些母亲建立在心中的仇人的印象,流血倒下的样子。
睡眠对有些人来说,是种奢侈,更是种恐惧。
它使恐惧寒入骨髓,如芒在背,最后,刻骨铭心,一辈子也逃不掉、傅红雪坐在黑暗中,紧握着手中的刀,一动不动,如同被黑暗刻下的剪影。
神志一时清醒,一时模糊,究竟无法彻底沉睡,直到夜紫敲响了他的房门,告诉他已经是早时,他竟有一时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
打开房门,就看见夜紫端着一盆清水,右手腕上搭着一条崭新的毛巾,依然笑盈盈的面容,道:“傅公子的反映好快。”
傅红雪“哼”了一声,一夜几乎合不上眼的人,听到敲门声就跳了起来,能不快?
夜紫敲响对面的门,敲了许久,门依然紧闭着,女子皱了皱眉头,有些为难地看着早已洗簌完毕,等待已久的傅红雪,欲言又止。
傅红雪伸手直接推开了门,面无表情地闯进去,经过夜紫身旁时,带过一阵冷风。
屋内连火烛都没有熄,路小佳衣裳未脱,双手放在身侧,安安静静躺在床上,鼻息微弱到几乎不存在。
只是他的脸色可不是那么安静。潮红布满了整个面孔,甚至连裸|露在衣裳外的皮肤都在发红,简直让人有种此人要自燃的错觉。
傅红雪脸色微微一变,疾步上前,伸出左手,但手掌还未触及时,突然回过神来,左手僵在路小佳的额头的一段距离之上,迟迟落不下去。
路小佳的感觉何其灵敏,瞬间睁开眼睛,但马上又闭上,似乎连睁眼都是件极辛苦的事情。但傅红雪还是发现路小佳的眼睛也呈现着红色,似乎连眼珠都要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