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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等郑夫人么?明玉示意落英、落翘过来,朝银杏道:“我收拾收拾就过去。”
“那奴婢就在外头候着。”
明玉不觉挑眉,也不管她,去里间换了衣裳,又重新输了个头,就见菊影从外头进来:“郑夫人到了。”
果然是等郑夫人么?明玉给落翘使了眼色,不时落翘返回来,气道:“那丫头还在外头候着。”
郑夫人次来是为着买卖庄子的事,明玉在不在场都不要紧,虽然秦氏不管庶务,但她是比明玉更能做主的人。
落英蹙着眉头忧心忡忡地道:“大夫人是想把事儿闹去外人前么?”
应该说楚大夫人一开始并没有这样打算,今儿托江夫人跑一趟,把她惹怒了。明玉给了落英、落翘一个叫她们安心的眼神,静静地道:“你们只要记住一点就够了,没有做过的事无需承认,不管她说什么,你们都不必心虚。”
温水煮青蛙,青蛙会在不知不觉中死去,但若是把一只活剥乱跳的青蛙丢进沸水里,一开始它会急得鸡飞狗跳。眼下就看到底谁做了那只青蛙,谁做了那煮青蛙的人。
明玉对着镜子理了耳边的发丝,神情淡定从容,落英、落翘不知不觉也被感染,情绪平静下来。
“去给夫人说一声,我们就过去。”
秦氏也不曾午睡,不过和衣在榻上歪了一会子,听见门上的婆子进来禀报郑夫人到了,她便起身。郑夫人还没进来,秦氏见明玉神情自然,却仍旧少不得担心,她不是不晓得楚大夫人的手段,“……却也没想到,她会用郑夫人来拖住我。我更无法安心。”
“娘放宽心吧,落英、落翘跟着我呢!”
秦氏看了落英、落翘一眼,道:“她不会让她们进去。”
落英、落翘不觉抬起头来,秦氏朝她们道:“你们两个是跟着阿玉服侍多年的人,说话行事也要万般注意。既然郑夫人来了,菊影、菊香也到我屋里来服侍吧。”
她们都是跟着明玉从淮安来的人,秦氏她同样早就料到了!明玉只觉眼眶一热,到了嘴边的话却说不出来。
秦氏看着她暖暖一笑,明玉紧紧抿着嘴唇,福福身从秦氏屋里退出来。
银杏在前头带路,虽今儿没下雨,地上的湿气却很重,鹅卵石光滑无比。明玉是有身孕的人,因此银杏带她们走的这条路几乎都沿着回廊或屋檐,倒也没多走几步冤枉路,就到了楚大夫人正院的后门。
从月亮门穿进去,便是一个小跨院,三三两两的丫头难得清闲一会子,聚在一块儿说闲话。不晓得说了什么,全神贯注竟然没注意到明玉。还是银杏咳嗽了一声,才惊醒了她们,忙低着头过来见礼。
银杏欲要训斥,忽见楚大夫人屋里的嬷嬷走来,脸上竟是惊讶的神情:“四奶奶怎么过来了?幸亏大夫人今儿不觉得困,没有午睡,老爷正和夫人说事。”
落翘嘴快,道:“不是大夫人请我们姑奶奶过来的么?”
那嬷嬷一脸迷惑,银杏笑着解释道:“嬷嬷刚才去外头办事不晓得,是大夫人请四奶奶过来。”
“原来如此。”嬷嬷笑道,“老爷这会子正和夫人说事,请四奶奶去抱夏略等等。”
楚大老爷也在?难道拖了这么久,不单单是为了拖住秦氏,还要等楚大老爷,似乎看戏的人多了呢。
明玉笑着点头,随着嬷嬷去了抱夏,倒也没等多久,阮氏先从楚大夫人正屋出来,就急匆匆出去了。不多时,银杏进了抱夏:“请四奶奶随奴婢去。”
并未阻止落英、落翘跟着,到了楚大夫人正屋,也只银杏和那嬷嬷在屋里服侍,楚大夫人端坐在榻上,榻桌上摆着经文,楚大夫人吃了一口茶,笑着问:“你娘家老太太是不是特别喜欢经文?”
礼佛之人大抵分为两种,如陈老太太她觉得佛道是养生之道,诵经能让人真正宁静,一直保持平和的心态。而另一种则是祈求,祈求心灵上的慰藉。现实中自己无法实现的事,就寄托与神灵,这是一种,另一种则是王夫人那般的人,虽然同样是求心灵上的慰藉,但向佛祖恕罪的成分更多。
楚大夫人是要与她谈佛经么?
明玉微笑点头:“老太太每个月都会去庙里听诵经。”
“佛道讲究一个缘字,小四媳妇写的一手好字,想必替陈老太太抄写了不少经文吧?”
“娘家虽是书香门第,女孩儿不过略读一两年书,大伯母谬赞了。我们姊妹都替老太太抄过经文,可惜我愚昧,总是参不透,与佛道竟是无缘之人。”
明玉一边说一边却忍不住疑惑,莫非楚大夫人要她替她抄写经文?楚大夫人难道也开始礼佛了?是为什么呢?和王夫人一样,自知做了亏心事,怕死后下地狱不成?楚大夫人怕是闲工夫想死后的事儿吧。
楚大夫人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经文,笑道:“原想着小四媳妇替陈老太太抄写过这篇经文,想必多少参出了几分。”
明玉望去,她就坐在离软榻不远的椅子上,能十分清楚地看出楚大夫人手里的经文,正是她出事那会子,四太太叫她替陈老太太抄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原来只不过用经文做引子罢了,明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篇经文我抄写了不止一遍,实在愚昧,并不曾参透什么。”又笑问,“大伯母也喜欢这篇经文?虽然我未曾参透,倘或大伯母喜欢,我也可以为大伯母抄一份。”
楚大夫人一双看似盯着经文,却一直留意着明玉的神情,半晌笑问:“小四媳妇能整篇背下来?”
明玉摇头,如实道:“虽短小,也只略记得一些。老太太说,抄写经文能令人心平气和,只是不易懂其意,因此总是记不住。”
明玉不想继续与她周旋,接着道:“大伯母若寻了我来谈经文,只能叫大伯母失望了,不过若是为了抄写经文,一两日也就抄写好了。若大伯母没有别的事,我先退下,不打搅大伯母午睡。”
楚大夫人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一眨眼仍旧是和气的笑容,道:“你婆婆不礼佛,你又说你与佛道无缘,想必这篇经文,离开淮安后就没抄写过吧?这么几年过去难得你还记得住一些,不知你最后一次抄写这篇经文是什么时候的事?”
明玉虽疑惑,倒也认认真真想了想,才道:“应该是四五年前,我记得正是梅雨时节。”
楚大夫人意味深长一笑,道:“那年小四外出去了京都,后来又去了淮安,同年冬天你们到了直估才晓得,陈家四太太和小四他娘从前就认得。虽然从前是闺蜜,小四他娘嫁了商户,你们太太做了淮安书香望族陈家的嫡媳妇……小四他娘在直估多年,也不曾有旧识来探望一回。”
明玉暗暗吐了一口气,楚大夫人这一席话每一句都有一个用意在里面,难为她说的这样通顺有逻辑。没错,她能嫁给楚云飞,其中楚云飞的功劳不小,她还不如直截了当地说,是明玉勾引了楚云飞!把楚云飞迷得神魂颠倒,才有了四太太突然和秦氏联系上的事,为的就是把明玉嫁过来。而在这之前,是四太太不愿与嫁了商户的秦氏来往,虽然她们从前关系胜姊妹。
明玉面上仍旧是一副迷惑的神情,不晓得楚大夫人怎么突然说起这些是什么意思。
楚大夫人暗暗冷笑,朝银杏、落英、落翘道:“你们先出去,我与小四媳妇单独说会子话。”
待银杏等人鱼贯着退出去,明玉才理顺似的,语气略有几分生硬:“太太她是一直不晓得婆婆身在何地,因此才没了来往,后来能联系也是因为潘姨妈。大伯母如何能这般说太太?纵然陈家是读书人家,族里也有弃文从商的,太太自个儿也开铺子做买卖,大伯母并不了解太太,如何就这般妄下定论?!”
楚大夫人淡淡看了明玉一眼,脸上和气的笑容逐渐被冷笑替代:“你婆婆是个性子直的人,这样人最是好骗。”
楚大夫人四处看了看,冷笑道:“这里已没有了外人,陈家的十三姑娘,又何必继续遮遮掩掩呢?你们能瞒过小四他娘,还让小四跟着与你们同流合污,却瞒不过我。当年你名声已坏,迫不得已离开淮安,枉费小四他娘记着与陈家四太太从前的情分,不闻不问也不打听就认准了你做儿媳妇。这也罢了,为了娶你小四连我也算计,我从前一直想不明白,如今倒是明白了,陈家的十三姑娘真是好能耐,已经定了亲的堂姐夫都能盯上!嫁给我们家,真正委屈你了!”
说道最后已声色俱厉,明玉平静地迎上楚大夫人的目光,吐了一口气,缓而轻地问:“不晓得我做了什么让大伯母这般不高兴?若真惹了大伯母不高兴,说我也就罢了,何必还要连累太太连累陈家?”
楚大夫人冷哼一声:“何必继续装作做样?当年淮安、苏州闹得沸沸扬扬,陈家与王家合力压了下去,演了一出好戏叫世人看,蒙了世人的眼!也把我们都蒙在骨子里头!”
不晓得大老爷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听?一直想不通大老爷怎么会由着楚大夫人,现在倒是明白了。不管是五千两银子的事,还是眼下楚大夫人说的事,只要她认一样,就都无话可说。那么五千两银子的事,大老爷也晓得……
“当初三爷去京都说太老爷不好,相公不得闲回来,我就说要回来看看,相公不放心我单独上路,就派了个管事回来,后来魏妈妈当家的突然到了京都,说我收了大伯母的银子。可我委实不记得曾经收过大伯母的银子,一方面我婆婆迟迟不见管事带信回去,不放心太老爷才回来的。大伯母可是怨我忘了银子的事?我到底还是有些记性的,若数额小了混忘了也是有的,买下两处庄子想必也不是小数额,若我果真收过大伯母的银子,还请大伯母略提点,容我仔细想想。”不过暗地里如何咬牙,明玉神情不过略带两分怒意,半点儿惊慌也没有。
不等楚大夫人发言,明玉接着道:“买下两处庄子的数额不小,可这些银钱无论如何也比不得陈家清誉的名声,大伯母这玩笑开得过火了。”
楚大夫人嘴角扬起一抹嘲讽,冷声道:“别试图转移话题!”
“这样说来,大伯母也不记得给了我银子,银子的事是大伯母杜撰出来的?”明玉很是松了口气的样子,笑道,“大伯母还真爱开玩笑,陈家在淮安虽是望族,可早就分了家,大伯母也晓得家父科举并无建树,家里人口却不少。兄弟姊妹娶妻嫁人都要花钱,我们四房的女孩儿出嫁的嫁妆微薄,就是把嫁妆的庄子和铺子买了,也买不起两处庄子。”
倘或当初的八千两银子是迫于楚大老爷的压力,楚大夫人才拿出来的,那么还回去之后的五千两银子楚大夫人未必会告诉楚大老爷。这银子的事既然是无故杜撰,那么楚大夫人这会子说的所有话都没有说服力。
如秦氏所言,楚二夫人给她们的时候没有凭证,还给了楚大夫人也没法子作证,这五千两银子她们既然没要,那就干脆彻底不认。楚二夫人是亲自交到了秦氏手里,秦氏拿到的只是那要用作重修家庙的三千两。倘或这五千两银子楚大老爷并不知情,那么楚大夫人又为什么给呢?
为什么偏偏就给了明玉五千两?明玉绞尽脑汁也无法替楚大夫人找个合理的理由,那就让她自己去找吧。
瞧着楚大夫人眼角抽了抽,明玉略垂了眉眼,嗓音却已抑制不住从胸膛里蔓延出来的怒火:“我敬大伯母是长辈,就算作为长辈的大伯母要与我开这个玩笑,我却受不起。”
楚大夫人深深看了明玉一眼,玲珑娇小的身形,说话声音柔柔软软,看着没脾气,却让楚大夫人感觉到压力。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定从容,让她心底的焦躁愈发明显。
她理了理情绪,冷哼一声道:“你非要转移话题,可见名誉已毁是事实,你与你堂姐夫的事也是事实。”
明玉抬头冷冷盯着楚大夫人,楚大夫人慢条斯理吃了一口茶,道:“别当我真什么都不晓得,我不闻不问没告诉你婆婆,不过顾忌着衍哥,他毕竟是小四的长子,我与小四虽不亲,衍哥也是楚家的孙儿。为娘的做了什么与孩子无关,他如今年纪小,一辈子那么长,你难道不想为他思量思量?要让世人皆知,他的亲娘从前做过见不得人的事,他一辈子还如何抬起头来做人?”
明玉由不得冷笑起来,讽刺道:“大伯母还真是用心良苦。”
楚大夫人淡淡冷笑:“你也别恼,这事如今楚家晓得的人并不多,我也没想过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当初你进门我被瞒在骨子里,大小事皆是我替你婆婆办的。你进门后,我们冷眼瞧着,她也格外喜欢你,她一辈子吃了不少苦头,自你来了整个人才慢慢儿好起来,若眼下晓得你的丑事,最受不住的是她。倘或再多心,还以为我也瞒着她。”
说着叹了一声:“哪里晓得,真正瞒着她的是小四,连亲儿子也信不过的,她心头会如何想?虽我不想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寒了大伙的心,可也不能在晓得以后,还眼睁睁看着小四那孩子盯着个绿头巾。而他所有的孩子却都是你生养的,若等到瞒不住的时候,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