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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的事,除了陪嫁的丫头,也只楚云飞和秦氏晓得,阮氏是想弄得所有人都晓得,从而人言可畏么?更或者是想一再提醒秦氏,久而久之,秦氏也会疑惑,怎么突然就有了那么一封信?从而产生怀疑。毕竟,在她们看来,秦氏和楚云飞并不晓得。
比如莲月,她这会子就产生疑惑了,迟疑了好一会儿,终究没忍住,问明玉:“她们说的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
落英就道:“什么信?不过是大夫人或者是那珊姑娘捏造出来的!”
但无风不起浪,捏造也要有依据。只是莲月在直估楚家也待了好些年,后来跟着明玉,明玉井然将她当做香桃、落英等人一同看待,只要将大夫人所说的银子联系起来,就能肯定是大夫人算计使诈,毕竟大夫人的手段她也是见过的。但这样思维方式,却是建立在她是秦氏、明玉、楚云飞的人上。在她的意识里,会不由自主地站在他们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因此疑惑并未在莲月心里徘徊多久:“夫人这会子去见大老爷了,吩咐奴婢回来说,收拾收拾,咱们明儿动身。”
落翘已气得头顶冒烟,道:“要动身也不必等到明儿,奴婢这会子去给阿阳说一声,让他去雇船,咱们下午就能动身。”
只是徐家的管事已经提前走了,为了避开漕运。明玉她们一行人女眷居多,纵然阿阳、阿寻有些功夫底子,却也难保路上真的不会发生意外。因此必须在直估雇几位镖头,明玉吩咐莲月:“去取银子,交给外头的管事,将明儿动身的事安排妥当了。”
这个地方是一天也不敢多停留,明玉将胸膛里的闷气吐出来。
莲月才转身,却见小黄氏和阮氏在丫头婆子簇拥下进了院子。明玉不觉蹙眉,落翘见了由不得冷声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些人还有脸过来?!”
明玉起身,小黄氏、阮氏将各自的丫头留在外头,一前一后走进来。不等明玉见礼,小黄氏箭步过来虚扶一把:“四弟妹不必这般客气。”
见莲月在屋里,就看了一眼阮氏。阮氏的神情比不得小黄氏这般自在,勉强扯出一抹笑,看了看莲月就朝明玉道:“想必莲月已给四弟妹说了。”
既然开门见山,明玉也坦白点头:“不知大奶奶、二奶奶这会子过来有什么事儿?”
阮氏缓缓吐了一口气,好歹脸上多了几分歉意,道:“刚才我也是被我婆婆的情况吓唬住了,保和堂的大夫说,倘或我婆婆病情恶化,只怕熬不过这个冬天。大夫说不清病因,我心里着急,问了昨儿守夜的三弟妹……一时失口,说错了话惹得婶婶生气。”
说着又将头垂下下去,可这话明玉该如何接呢?
明玉客气地请阮氏和小黄氏坐下,吩咐落英去把吴氏之前给的银票拿出来,道:“三年多前,我接手庄务,三爷和三奶奶将账册给我时,一并给了我们一张欠条,这是三奶奶才给我的,与欠条上的比起来,若每年依着这个数归还,大概得三十多年才还地清。”
说着示意落英把欠条递给阮氏过目:“三奶奶只是过来还钱罢了,大奶奶觉得她来我这里做什么?”
阮氏并未接落英呈过来的银票,却也用眼风瞧了一眼银票上的数额,三百两,三十多年才还的清,只要粗略一算就能算出个大概。用三爷的名义打理庄子,也不过几年罢了,便是脸皮再怎么厚,这会子也觉得脸颊火辣辣的。
明玉静静地看着她,眼神、脸色皆没有半点儿情绪。明玉是深深觉得,与这般人置气,得不到什么益处,反而会减少自个儿的寿命。
没有情绪,屋里的气氛却好似被冻结。小黄氏看看阮氏,又看着明玉讪笑道:“三弟妹也是如此说的,大嫂晓得错怪了她,之前在气头上才说了不该说的话……婶婶生气,这会子去找大老爷,说你们明儿就要动身。我们想着四弟妹才怀上,何苦因为动气就什么都不顾,万一路上有个闪失就追悔莫及了。
阮氏怕大老爷迁怒与她才是真的吧?明玉道:”谢大奶奶、二奶奶挂心,横竖我们留在这儿与大夫人的病也没半点儿好处,不如去京都。“
小黄氏一时不晓得该如何接话,明玉的话听起来并不生硬,却也能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愈是平淡的语调,愈是能叫人感受到她心底的怒意。
阮氏吃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我也不过是疑心三弟妹,心里也明白愧对婶婶和四弟妹,如今我婆婆已这般,就算她做了对不起四弟妹和婶婶的事,也已……说到底我们终究是一族人,真正有了难,还能指望旁人帮一把么?“
为什么有了困难就一定要指望别人而不靠自个儿呢?这些年,楚大夫人又帮过楚云飞什么?不使绊子就谢天谢地了!阮氏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要与她们重修于好么?这一次回来,若楚大夫人没生出这些事,不必表面装出亲切,真正愿意放下,哪怕仍旧没有好脸色,又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便是与秦氏、楚云飞而言,这里叫他们感觉不到一点儿家的温暖,三爷的事、七爷的事,都是发自内心不求什么回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帮了一把,何况当初家庙出事,楚云飞还救了楚大夫人的亲儿子、亲孙子,他们又是如何回报的?
阮氏接着道:”那封信到底是谁送来的我们都不晓得,我婆婆看了信大怒,若果真是婆婆的主意,又怎么会当即就告诉老爷?想必三弟妹今儿过来也不单单是为了还银子的事,她还说了什么我心里也有数,与她相处这么些年,她的为人我比四弟妹清楚。今儿也不过气她到了眼下,还要……婆婆已经这般,她恨婆婆就罢了,自个儿没有儿女,不畏惧什么,难道还要咱们的子孙也老死不相往来么?“
已承认疑心,却又说的这般肯定,前言不搭后语,如此牵强,也亏她说得顺畅。明玉眼里不由带着两分玩味,道:”大奶奶多心了,三奶奶只不过来还银子罢了,大奶奶若不信,我也没甚好说的。“
小黄氏眼底流出两分急色,忙道:”大嫂心里急一时口误,四弟妹也明白,并不曾怪大嫂,大嫂就别说这些了。“
不等阮氏说话,又朝明玉道:”婶婶在气头上,说明儿要动身去京都,瞧着着天儿,只怕要下雨,这气候虽不冷,四弟妹风寒未痊愈,万一坐船吹了风又厉害了如何使得?再说,大伯母的情况还不容乐观……婶婶去找大伯父,大伯父只怕又要迁怒旁人,大嫂原也是无心罢了。“
无心?既然无心,又何必把责任推到他人身上?大老爷这会子不是还没怎么样么?
”我们夫人有没有度量,想必大奶奶、二奶奶心里也明白,既然无心,又如何会气?“明玉看着阮氏、小黄氏问。
若秦氏真是个没度量的人,当初就不会那般洒脱地离开这里。这宅子、直估楚家的一切,都是楚云飞的祖父和父亲置办的,送给他们是希望秦氏、楚云飞孤儿寡母得到庇护,可他们白白得了这些,还妄想更多!
小黄氏也反应过来,一时心急又说错了话。她们心里如何不明白秦氏真正气的缘故?可到了眼下,阮氏还这么看不清状况,小黄氏暗暗叹了一声。楚大夫人的情形,大夫虽没说出具体的病因,也不过是出于医者的谨慎,阮氏竟拿着这个生事。即便要发泄,也没得非要把情形越弄越糟糕。
自个儿说话之前竟也不想想,大爷和三爷虽不是一母同胞,却是同一位父亲。大爷、三爷和楚云飞兄弟之间,阮氏、吴氏与明玉妯娌之间,到底谁才更近一些?他们自个儿反倒互相斗起来,不能一条心,岂不是反叫他人看了笑话?
即便大伙都晓得她们关系不好,也没得做这么明显的!
又让小黄氏和楚二夫人站在中间,左右不是人。
想到这里,小黄氏道:”既然婶婶和四弟妹决定明儿动身,我叫人预备些咱们直估这边的特产带去,虽不值什么钱,也是我们的心意,就不打搅四弟妹了。“
明玉起身相送,刚走到门口,就见外院一位婆子急匆匆跑来:”大奶奶是不是在这里?“
明玉和小黄氏不约而同扭头望去,阮氏闻言起身,从屋里出来。
婆子见了松了口气,道:”可算找着大奶奶了,老爷请大奶奶去一趟书房。“
目送阮氏一行人先行一步,小黄氏见明玉神情仍旧冷冷清清,想说点儿什么,张张嘴又咽了下去,勉强扯出一抹笑道:”这会子风刮得愈发厉害,四弟妹请留步。“
明玉也不勉强,站在屋檐下目送小黄氏出了院子方回到屋里。
落英看着已阴沉下来的天色,忧心忡忡道:”也不晓得这雨什么时候下,明儿会不会停。“
明玉吃了一口茶消消胸膛里的火气,道:”风雨无阻!“
、第二百零五章
话音落,外头果真淅淅沥沥开始下雨。眼瞧着秦氏还没有回来,明玉吩咐落翘取了斗篷带了油纸伞,领着梅枝和一位小丫头给秦氏送去。
酝酿了大半天,这雨下得急促,颇有些始料未及的味儿,那些忙碌的下人们纷纷寻了避雨的地方。而这会子陪着阮氏去了大书房的丫头婆子们,也忙赶去屋檐下避雨。
书房内,楚大老爷端坐在案牍后的椅子上,因下雨,下人们忙将窗户关上,虽未拉帘子,天儿阴沉,屋里愈发显得暗沉,垂着头立在案牍前的阮氏,侧首看了一眼与她并排而立的大爷,才偷偷打量了大老爷一眼,大老爷的神情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楚。虽如此,气氛仍旧有种凝固的紧绷。
外头的雨声让阮氏忐忑的情绪多了几分浮躁,她并不怕面对公爹大老爷,婆婆大夫人如今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而把婆婆变成这般模样的人就是公爹。
她是心里不服气,眼看着到手的东西就这么没了,可她和婆婆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大老爷要做两袖清风的圣人,做官时反而要家里倒贴银子,自个儿没有算计,花钱大手大脚。丈夫大老爷考了这么多年,如今还是个秀才,她的两个儿子都前后进学读书了……倘或长房有一个能像二房二爷这样的人,她和婆婆也不必费尽心机去谋划。
正想着,冷不防耳边传来大老爷怒语:“知不知错?!”
阮氏的心思被打断,不觉抬起头来,触及大老爷的目光,又把头垂下去。
大爷的低哑的声音传来:“儿子知错了。”
“不是问你,我问你媳妇!”
阮氏咬咬牙,道:“儿媳不知错在哪儿。婆婆如今躺在床上,稍有变故就可能有个三长两短,儿媳心里着急婆婆的病,不过白问了一句三弟妹,婶婶就生这么大气。这一回不过是询问四弟妹的事罢了,以前如何暂且不论,如今四叔有了成就,婶婶也回来了,婆婆心里欢喜,想着化干戈为玉帛,还亲自去门上迎接。询问四弟妹的事,也不过是为四叔和婶婶着想,万一此事不是传言而是真的,以后闹出来,四叔和我们楚家岂不是都要被人笑话?倘或婆婆真想害他们,大可不必管此事,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婆婆又错在哪里?见着婶婶回来,以为她也愿意如此,那知……婶婶会误解了我们的意思。”
大老爷的脸色果然不复之前那般骇人,大夫人如今求生不能求死不能,夫妻几十载,没有功劳也又苦劳。而阮氏的话又不知不觉在替他开解,比不得珊姑娘那么直言坦白地承认,让大老爷觉得楚大夫人如此全是他的错。
阮氏见大老爷脸色缓下来,又接着道:“四弟妹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无从可知,婆婆也是好心,公爹初闻此事震怒,要替四叔做主,还是婆婆劝下来。那日婆婆与四弟妹说话,公爹也在里头尽数听了,儿媳因在外头也听得不真切,可也晓得四弟妹一直在故左而言他。这也就罢了,婆婆单独找了四弟妹询问,难道不是为四弟妹好?却不知,四弟妹到底在婶婶跟前说了什么,让婶婶觉得是我们故意刁难四弟妹。惹恼了婶婶,又让公爹这般气恼。”
大老爷更觉此话有些道理,所谓的银子,大老爷是晓得的。楚云飞、秦氏他们离开这个家时因闹了一些不愉快十分干脆,走了这三年多,竟没有一次回来。三爷去京都告知他们太老爷病了,竟然也没立即回来,可见便是太老爷子没了,他们也未必会回来,银子的事也不过是叫他们回来罢了。大夫人对楚云飞母子是做了些过分的事,但这一次确确真真是为他们着想。
转念一想,这些年自个儿虽不在家的时候多,但秦氏和楚云飞母子不都好端端的?到底谁欠谁,已经是笔糊涂账。再一细想,这一系列的变故,却都出在云哥娶了媳妇后……
阮氏见大老爷脸色又缓了缓,声音跟着也降低了几分:“纵然此事果真是有人陷害四弟妹,婆婆毕竟不知情,不知情者无罪,四弟妹何苦生这么大的气?婶婶她守寡,不常出门交际,不信婆婆相中的姑娘,遇上了早年旧识陈家四太太,恰好陈家也有适龄出嫁的姑娘,没有去淮安打听就定了这门亲事。虽是婶婶看中的,到底是婆婆出面操办的,若等以后出了事,婶婶和四叔岂不是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