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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午睡起来,也想出去走走,便与他们父子一道去了书房。楚云飞练字没有习武花的功夫多,但他的字干脆有力,与秦氏、明玉女人家写出来的大不一样。也不知衍哥故意讨好父亲还是怎么着,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十分仰慕地看着楚云飞。
被儿子这么仰慕,楚云飞心情愉悦,手把手教衍哥写字,一个坐在案牍后面的椅子上,一个站在地上,一大一小格外认真,坐在对面的明玉也看出了神。
只见梅枝面带惊喜在门口张望,落英发觉,轻手轻脚走过去询问。梅枝低声喜道:“香桃姐姐来了!”
落英怔了怔,安奈不住惊喜,脱口问道:“真的?”
这一声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力,偏偏那对父子没有反应,瞧他们这样认真,明玉也轻手轻脚走到门口。
门上的小厮认得香桃,明玉从书房出来,还没走到院门口,就瞧见落翘、菊香一左一右挽着已作妇人打扮的香桃说说笑笑朝这边走来。
半年不见,香桃变化不大,穿着绯色袄子,头发盘起,干脆利落。
明玉顿住步子,香桃急行过来见了礼:“姑奶奶一向可好?”
“真没想到你现在就来了!”当初离开淮安时,香桃的儿子还小,只说等她儿子略大些,便于赶路,他们一家再跟着来。
香桃见明玉肚子凸起,惊喜连连,忙道:“这里风大,姑奶奶快进屋吧!”
说着上前来搀扶明玉,不见香桃身边还有其他人,明玉疑惑:“你一个人来了京都?”
香桃摇头:“不是,奴婢两口子都来了。”
到了屋里,香桃扶着明玉坐下,落英就搬了一张杌凳放在香桃跟前,笑道:“今儿香桃姐姐才来,先歇歇,不必香桃姐姐在姑奶奶跟前服侍。快请坐下!”
香桃白了落英一眼,嗔怪道:“我不过半年不在跟前,你行事就愈发大作了。”
落英笑道:“我不过琢磨着姑奶奶心思行事罢了,难道姑奶奶会叫你立马就来跟前服侍?”
“坐下吧,半年不见,你倒客气起来了。”落翘按着香桃坐下,又问,“香桃姐姐两口子来了,孩子可是留在淮安了?”
香桃点头:“都断奶了,他奶奶舍不得他,在淮安也是他奶奶带的多。再说,姑奶奶、姑爷、夫人若在京都安顿下来,家里也需要人手,我们一家子都没什么正经的差事,总不能一直让姑奶奶白养着我们。”
“孩子还小,到底该带在身边。”明玉道,“我当初不是说了,等孩子略大些,你们一家都来。”
香桃笑了笑,道:“大不了请人带个信儿回去,让他们把孩子带来。”
顿了顿又道:“这一次却是走得急,过了年没多久就动身了。去年冬天,周管事是预备将去年的账目田奉等送来,正预备着要动身,周管事却病了。后来又听说京都爆发瘟疫,周嬷嬷得知后,寝食难安,可那会子已到了冬天,河面结了冰,若走陆路花费的时日多,因此过了年就立马叫奴婢来看看。”
过年前,明玉预备了年礼,托韩氏打发的人一并带去淮安。只是,那会子瘟疫还没过去,他们虽没事,也叫人担心,因此过了年等瘟疫过去,韩氏又打发了人去淮安报平安。
“刚才奴婢也问过落翘、菊香,晓得姑奶奶、姑爷、夫人、六爷、六奶奶、十姑奶奶等都没事,总算放了心。去年庄子、铺子的收益、账本,奴婢两口子多都带来了……”
“先休息休息吧,想必你们赶路也急。”明玉打断香桃的话,“瞧你风尘仆仆的模样,有什么话也不必现在说不可。”
香桃虽有满肚子的话,可一时半会怕也说不完,笑道:“奴婢坐船倒是不累,梳洗梳洗去请夫人安,再和姑奶奶说话。”
香桃去落翘屋里换过衣裳,重新梳了头后便跟着明玉一块儿去秦氏屋里。见过秦氏,秦氏问起淮安老太太、四太太等人的近况,香桃略迟疑只笑着说一切都好,坐着吃了一盏茶,衍哥就满脸不高兴地返回来了。
“那个非要叫衍哥喊干爹的人又来了!”
大伙都晓得是衍哥说的是徐之谦,上午徐之谦才来了,这会子又来……
香桃见衍哥进来,就忙起身见了个礼,衍哥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倒还记得香桃,乐呵呵凑上去问那个全身红彤彤的小弟弟。
香桃生产后明玉带着衍哥去庄子上看过她,衍哥那会子就十分好奇,为什么香桃的儿子生出来红彤彤的。
“……如今已经长白净了。”香桃笑道,“倒是哥儿,半年不见,似乎又长高了。奴婢还给哥儿做了两身衣裳,也不晓得能不能穿。”
说了一会儿闲话,衍哥的大字还没写完,让祖母继续教他写。明玉等人退出去,外头门上的婆子领着小丫头们已将香桃两口子带来的东西搬进来。香桃忙将要紧的清出来,她丈夫又亲自将账目等送到明玉屋里,略说了说庄子和铺子里的事。
“……这一次太太、老太太也托奴婢们给六爷、六奶奶、十姑奶奶、赵夫人带了些东西来。”
说到十姑奶奶和赵夫人,香桃脸上的笑容减了几分:“六奶奶打发人给太太送了信儿,赵家大爷没了。”
如今京都的人们已逐渐忘却去年冬天的瘟疫,但并非是所有人都能轻而易举忘记。明玉由不得叹了一声:“是染上瘟疫没了,挺灵三七就发丧,太太得到信儿时,赵大爷已安葬了。”
“奴婢们在淮安,只听说瘟疫格外厉害,人传人的速度极快。太太得知赵大爷没了,虽六爷信上说十姑奶奶没事,太太也担心的不得了。想来这会子六爷打发去淮安报平安的人也到了,太太总算能放下心来。可奴婢实在没想到,赵大爷就这样没了,赵家是侯门,也不晓得十姑奶奶和十姑爷……”
赵大爷是长子,身上担负着家族兴旺的责任,同时他也是世袭继承人,但赵大爷前妻和继室给他留了两个儿子。明菲并没有染上瘟疫,四太太接下来同样会担心明菲,怕她会卷入爵位继承的风波中。
别说现在赵大爷没了,那会子赵大爷还在世时,明菲就被卷进去过。但至少现在苏氏没有这个心情,赵大爷的坟还是新的,她一时半刻无法从丧夫的悲痛中缓过来。再者,赵老爷和赵夫人也算不得多老,至少能看着荣哥长大成人。至于明菲,她绝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可他人之心却难说了,明玉轻轻叹了一声,又问香桃:“太太和老太太到底如何?”
之前秦氏问起,香桃回答时略迟疑了。
“太太听说赵大爷没了,就预备着上京,毕竟淮安离京都有些远,也不知京都的瘟疫到底如何,况且那会子天寒地冻,太太秋天才病了一场,大伙好容易把太太劝住……六爷、十姑奶奶、姑奶奶、六奶奶、姑爷还有夫人都在京都,太太瘦了很多。”
与四太太而言,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孙子、外孙都在京都,让她不担心绝对不可能,而同时,他们为人子女的她生病的时候却不在身边。
“太太怎么会病了?你们动身时可好些了?”
香桃忙道:“病倒不是大病,眼下已经全好了。”
明玉又问老太太,香桃沉默一会子,抬头问明玉:“王家的事是不是真的?”
见明玉、落英等皆点头,香桃才沉声道:“老太太得知后气了一场,没想到那姓王的果然是个混账。如今苏州、淮安都传开了,咱们陈家与他家做了姻亲,惯常家里来了客人,或太太出门,总有人追着打听。太太不耐烦,过年也没出门走动,家里也没宴客。又有人想起之前的事……”
当家陈家风光嫁女,王家盛世迎娶,后来传成了一段佳话。去年明玉还在淮安的时候,佳话也少有人再说了。
“难道如今又有人说到当初的事?”落英见香桃神情凝重,忙问道。
香桃看了明玉一眼,见她目光沉静,暗暗理了理话,才接着道:“当初传出去的并不多,如今也是看热闹的更多罢了。那姓王的若不是闹出人命官司,也不过是一句年少轻狂。”
落翘听得不明不白,急得蹙起眉头,直问:“到底对咱们家来说是好还是坏?”
“两者皆有。”
只是,那姓王的是男人,况且淮安、苏州得到的消息未必十分准确,王家虽人口单薄,却是当地的望族。明玉深吸一口气,垂下眉头,她最不愿让陈家的声誉受到影响。可,一个家族的声誉,是需要所有族人来维护。
“姑奶奶也别太忧心,果真那姓王的定了死罪,咱们陈家也遭受了鱼池之央不是?”
即便那姓王的死了,陈家的声誉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影响。
正说着,楚云飞从外面进来,香桃忙起身见礼,楚云飞点了点下巴,示意她们退下,在明玉身边坐下。
不知不觉屋里光线已有些暗了,明玉垂着头,神色隐没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楚。楚云飞早就到了门外,屋里明玉等人没注意到他,他也听了一些。虽看不清明玉的神情,却也晓得她的心思,长臂伸过来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并不是阿玉的错,阿玉无需自责……”
话没说完,只听得明玉低声道:“若没有我……”
“混说什么呢?若没有阿玉,岂不是要我楚云飞一辈子没夫人?!”
明玉不由抬起头来,只见楚云飞横眉竖眼,瞪着自个儿。明玉反倒忍不住笑了:“即便没有我,天下女子也多得是,凭你的条件,哪里就娶不到妻子?”
“可天下只有一个阿玉,只有阿玉是衍哥的亲娘。”楚云飞朝明玉身边挪了挪,握着她的手又加了两分力道,“天理昭昭疏而不漏,真正错的人不是阿玉。阿玉自个儿也说过清者自清,再想想,你该忍的都忍过了,不能忍时何须再忍?退一步讲,若咱们没出手,眼下会如何呢?”
一旦王夫人的算计得逞,陈家的名誉就彻底扫地!真到了那个时候,王家反倒被人称颂。
而现在的王家,随着王志远夜宿青楼的传闻越传越开,他发放药材为王夫人祈福的事体也遭到人们的质疑。
王志远不配合太医治病,王老爷心急如焚,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王志远唯一的儿子,王老爷唯一的孙子——宪哥病了。
杜嬷嬷将宪哥头上的布巾取下来,又摸了摸宪哥的额头,手掌才触及就忙缩回来。匆匆赶来探望的五奶奶,一进门就径直奔去床边,只见宪哥脸颊绯红,闭着眼,张着嘴呼吸,眉头蹙着。
“这会子怎么样了?”
杜嬷嬷忙朝五奶奶行了个礼,忧心忡忡地道:“才刚睡着了,太医也来瞧过。”
五奶奶瞧着睡梦中仍旧十分难受的宪哥,气道:“怎么会如此不留神?如今春寒料峭,忽冷忽热本就容易感染风寒,宪哥年纪小,生来体弱,跟前的人到底是怎么服侍的?!”
杜嬷嬷也着急,姑爷成了那么个摸样,宪哥是姑奶奶唯一的盼头,虽平常对宪哥极是严厉,可也是怕宪哥养成姑爷那样的性子。
“今儿早起,哥儿就说不舒服,没多久就浑身滚烫,姑奶奶这会子正在隔壁屋里与太医说话,这症状也不晓得是不是风寒。昨儿哥儿还好端端的。”
、第二百一十七章
去岁秋冬季节爆发的瘟疫,起初的症状也类似风寒,五奶奶、杜嬷嬷等人都不曾真正见过染上瘟疫后到底是个什么症状。因为不晓得,即便是风寒,也叫人闻之色变。
这会子,屋里只杜嬷嬷和宪哥的乳娘,其他丫头婆子都立在屋子外头。
五奶奶心一沉,杜嬷嬷哽咽道:“都说春天也容易爆发瘟疫,哥儿这情形,也不晓得……”
五奶奶厉声打断杜嬷嬷的话:“别浑说这些有的没的,家里不曾有人染上,何况瘟疫已经过去,哥儿不过染上风寒!”
不管说得多肯定,心底却也由不得疑心是瘟疫。风寒哪有这样快?便是小孩子比不得成年人,容易头疼脑热,但风寒是一步一步来的,不可能昨儿还好端端的,今儿早起不舒服,不过一两个时辰就发起高烧。
“我去听听太医如何说。”五奶奶看了一眼宪哥,又道,“要紧的是把哥儿的热压下去,烧得脸蛋都红了,他小小年纪如何受得住?”
五奶奶带过两个孩子,小孩子最是容易发热,不用药物也能稍稍将热压下去的法子很多,可这会子心里慌乱,一个法子也想不起来。
五奶奶深吸一口气,让自个儿冷静冷静,吩咐跟着来的嬷嬷道:“找人去给厨房的说一声,立马烧些热水来,先给哥儿洗个澡。”
她这么一说,杜嬷嬷也想起来,宪哥以前发热,大夫说过这样的法子。交代了宪哥乳娘一句,就跌跌撞撞朝外头奔去,叫了两个丫头直奔小厨房。又吩咐其他人把净房弄暖和些,没得一冷一热加重病情。
五奶奶见大伙忙活起来,这才朝隔壁屋里去。恰好太医弓着背低着头急匆匆从屋里退出来,五奶奶抬头望去,只见身穿素色衣裳的明珍,脸色凝重坐在椅子上。
“太医如何说?”
明珍似的没听见,五奶奶走近才看清,她眼神飘忽,似是想问题想入了神。五奶奶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恍然抬起头来。
“太医如何说?哥儿是因什么浑身发热?”五奶奶又忙问了一遍。
明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