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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权贵之家的贵妇人们个个都是机灵的主,眼见陈氏迈进了属于她们的圈子,自然明白这之后表达的意思,于是众人客套的与之言语。所幸陈氏出身并不差,又得过叶嬷嬷当年顺带提点过,倒也应对自如,不卑不亢的很得贵妇们的喜欢。于是在御花园里游戏玩耍了半晌,忽而大房太太薛氏亲来相邀,说着在馆里备了瓜果,叫众人歇歇脚,稍晚好去搭起的戏台子跟前听戏,众人这才互相牵拉着说笑的挪了过去。
到了馆口,陈氏退后半步跟在徐氏身后。眼瞧别人如何,而后她才迈步进入瞧着如何,刚刚坐定便听到了男子的声音,一愣之下不觉大惊,眼见跟前的妇人们都十分淡定,她便也保持着微笑不变,同大家一道坐在那里,而后趁着吃茶用果的功夫。四处留意,细细瞧看,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像她林府。遇上大客临门,或是亲朋聚众,都是男女各处一厅,外在外耍,内在内叙,而这馆却不同。这馆,实际是个两面的厅,冲内的一面内妇女家眷所在之地,正中置着高排罗汉榻背靠着硕大的木质屏风,而其两列陈着四张大椅子夹着小几。两两相对;冲内的西侧一架矮排罗汉塌,以及六张椅子,东侧则是一面长身铜镜,一对宽背椅子伴着小几。
这些家什皆是红木所造,满是沉稳见喜,举目望去。椅背雕刻着祥云嵌着玉石,那脚踏处则雕刻着蝙蝠,处处有着福寿吉祥之意,看起来精致卓越,但抬头可见的顶梁却是圆柱梁杆,除了轴接出有两只吉兽外,别处则连一丝云瓣都没有,只有珠圆玉润之意而已。
而另一面向外的厅所坐便是男士,本来陈氏无缘知道对面的装潢,只因她的身份,做不到正中去,便临着曾徐氏坐到了西侧塌前的位置上,恰恰是能瞧见那边的,便瞧得那边梁顶是方正不说,其上还雕刻着葫芦藤花的甚为精美。
再扫眼那椅背上,元宝疙瘩图配玉石,小几上都也雕刻着元宝疙瘩,处处彰显着男人们要的锦绣前程,要的福禄之心,便立时觉得自己在林府这些年,就从没把心思往这上用过,顿觉自己这大半生耗在了林昌身上,终了什么也没得上,要不是女儿争气让她今日和权贵们能在一起,怕是到死都不知道权贵们这些不起眼处的精细排场。
她一时内心乱乱唏嘘,也未曾留意身边人的低声说笑,待回过神时,便感觉眼旁光泽异样,转头看去,就看到曾徐氏一脸不悦的望着自己,便是一个机灵冲她笑颜:“亲家为何这么瞧我?莫不是我哪里弄花了?”
曾徐氏扭了下嘴巴,冷哼了一声,继而昂了下巴:“林家太太好架子,先前同别人聊的畅快,我这里同你说话,你倒装聋作哑了。”
陈氏闻言忙是赔笑:“你误会了,我这土包子没见过世面,第一次来瞧见这馆,便看直了眼,真没听到你同我言语,不知亲家方才同我说什么?”
曾徐氏见陈氏这般言论自己的糗事,便知陈氏并未故意不理,倒也面上有了一丝缓和,冲她低声言语:“我是问你,你家那个六丫头,到底是个什么心?”
陈氏一听这话,立时有些懵了:“亲家所问,我有点不懂。”
曾徐氏翻了下眼皮:“你家那六丫头,进了我曾家门这些年,也没动静,我请了多少郎中,花了多少药钱,也没补出个影子来,是以我给荣哥儿做主纳了两房妾,你们也是知道的,这实不是我要伤了亲家的脸,也是为着我曾家的根脉。”
陈氏浅笑了一下:“我知道,也从未对此事有半字言语啊。”
“你言语我也不怕!”曾徐氏开口就搡了一句,说完后,却意识到自己要说的不是这个,又冲着陈氏言语:“我问你那话是因为这两个妾侍中有一个有了身孕,前些日子,她生母不是死了嘛,披麻戴孝的在屋里哭了两日,便来和我诉求,想说等那孩子生下来,过到她名下将养,我本欲答应,毕竟她也是主母,可是吧,看着她那张脸。我这心里又不踏实,便说问问你,到底你家这六姑娘是个什么人品,这孩子过的还是过不得?”
陈氏望着曾徐氏。一时张口结舌无法言语。
若凭心而论,她自是会拦挡着不叫那孩子过继过去,免得被林岚那黑心的给带坏了,但是她若这般说了,岂不是等于抽自己大嘴巴,败坏了林家的门楣,可是要是为这林家的门楣说了假话。将来孩子过了过去,再学坏了,这曾徐氏找上自己,自己又该如何?
她纠结的望着曾徐氏,蘑菇了半天言语了一句话出来:“我并非岚儿的生母,有些话说不得,亲家何必为难我?”
曾徐氏闻言便要言语,可隔壁外里。男人们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似在争论着什么,立时让这边女眷的声音压下去了许多。登时大家便能听得清那边所争为何。
“长幼有序,这是自古定论,岂能无视?”
“这并非无视,嫡庶为大,论嫡才能正统,岂能由着庶出跳梁!”
“庶出也分生母贵贱,生母贱,子贱,生母贵子贵……”
“这话可不对,母凭子贵因何而来。说的便是此类庶出,真正母贵子贵的必是嫡妻!”
……
隔壁的言语所持说的什么,这些达官贵妇们岂能不懂,立时个个变了脸色,纷纷咳嗽起来,徐氏更是直接看向了大嫂薛氏。薛氏便是高声扬着催问:“来人,快去瞧瞧戏台子可搭好了没,瞧把这帮老爷们急得,都替群相念白唱词了。”
丫鬟们立刻应声,屋内的贵妇们听见那边鸦雀无声,个个都舒出了一口气,却不料这安静时分,却有一男声平平而言:“贤者治天下,仁者得民心,要我说,不论长幼,不论嫡庶,为贤为仁者才是正经,不过这是我谢家立族之本,却非皇家所论,各位在我这里争持我也能理解,只是各位,我们是臣子,上书己见乃本,无可非议,但也请谨记为臣之心!天子立国本,君无戏言,若有不定,争也是在陛下面前争,这叫磊落,何必在我这儿提及?我这里不过私宅,政事怎可提半字?岂不知忠心一片也会因小小不羁而负罪?各位若是不能连这点本分都做不好,还是速速离去,我这里可请不得!”
“首辅勿恼,我们也不过一时闲论罢了。”
“是啊,一时闲说,闲说。”
外厅那边三三两两言语声,内厅这边则是鸦雀无声,一时间倒很是尴尬,薛氏皱着眉扫了一眼徐氏,徐氏便起身招呼言语:“诸位,前日里,我翻整我那嫁妆,竟把做姑娘时,最爱的一阕曲谱翻了出来,如今一晃二十多年了,竟难得我又操琴之心,不知有几位姐妹肯捧场?”
贵妃人们立刻高声迎合,薛氏忙陪着笑叫这丫鬟把自己的琴取来,不多时,徐氏便跪坐于榻上操琴,那琴音渺渺倒也缓和了两厅内的尴尬与紧张。
一曲琴音终,内外叫好间,丫头来报,戏台子已搭好,当下立时由薛氏邀约,众人外出就坐,这才使得各位贵妇同自己的爷们坐在了一起,而头戏头阙自是暖场的,开场便是一道热热闹闹的八仙过海,但见各位贵妇达官们指着戏台指点言语,可无不是说教着刚才的事儿。
陈氏因着是跟着徐氏被她拉进来的,这会儿自是同林昌坐在末尾相观,而其儿女子婿的,则是赶不上头轮戏,还在别的院落里热闹,是以她倒是正儿八经的同林昌看戏,眼看一阕唱罢,张果老倒骑驴而出,她便对着老生的戏没什么兴致,扫眼看了下周围,这才发觉主席位上只有徐氏同谢家三爷在,而这谢家大宅的主家两口子,谢家大爷和其妻薛氏倒是不在。
当下心中一惊,伸手扯了林昌的衣袖,同他轻声言语:“你方才可没言语什么吧?”
林昌眼看着张果老小声做答:“我能言语什么,那里可没我发话的份儿!”
陈氏放心的舒出一口气:“那就好,这贵人们言语实在可怕,一个不留神可就说不清了。”岂料林昌闻言身子一顿,继而转头冲她言语:“遭了,我八成惹上麻烦了。”
“麻烦?”陈氏不解:“你又没说话。”
“可我,可我是皇子侍讲,皇上又让我留心百官对储君之事的看法,如今他们公然议论政事,我又在旁……”林昌扫了眼周围都在言词窃窃的人,小声同陈氏说到:“我这知情不报,算不算欺君?”
……
抄手游廊里,薛氏一脸忧色的望着谢鲲:“老爷,您向来精明,怎么今日偏生要说那么一席话,把事儿揭过不好吗?”
“揭过?”谢鲲摇摇头:“今时不同往日,我是内阁首辅,国之储君未定,自然少不得这帮人在我跟前议论,我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会叫陛下失望,那我如何稳住我之所得?”
“可是你这么一席话,却叫大家尴尬,这……”
“尴尬总比犯事好,我这话句句本份,皇上挑不出我的错来,而官员中总有利益熏心者,蚍蜉游弋者,就算捅上去,我也无错半份,相反我若拦了,遮掩了,反倒惹事。”谢鲲说着苦笑摇头。
薛氏叹了一口气:“哎,你就不怕这么一席话出来,皇上便要你表态,或者嘱你重托吗?”
谢鲲眨眨眼:“夫人,你知我为何要拼出这一条自立门户的路来吗?”
薛氏望着他,脸上充满骄傲的光泽:“我夫傲气,铁骨凛然。”
“那你知皇上为何早将户部交于我手,好让内阁前辈想让?”
“这……皇上爱才……”
“呵呵!装糊涂!”谢鲲淡淡的笑了笑:“族之大义,全者必有舍,今国之未来难算,储君空欠十余载,早已埋下祸根,族业必将有波澜,我知,谢家上下更知!我身为谢家长子,自有责为谢家赌一路输赢,成王败寇,谢家总有相扶,族业才能屹立不倒!”
薛氏闻言捏了捏拳头,随即笑了:“老爷何必和我说这么多呢?你们男人的事,我这个女人家才弄不懂,爱怎的怎的,我只知和你一路便是。”
谢鲲冲她点点头:“走吧,去招待宾客吧,我只希望结果得出的这一日,不要来的太早!”
、第一百二十章 年关惊变(中)
宾客尽兴后,自是到了散去的时候,林熙送完了一些同辈的少奶奶们,便自是去了花厅处,接着祖母母亲等人一路相送,但她却敏锐的发现,母亲的笑颜里有着忐忑,而父亲的眼角眉梢里则满是挣扎和犹豫,似遇到了什么难题。
可是她要问,却有些难,因为身边来往的林家人里,有不对盘的林岚,也有第一次到谢府上做客的洪氏,考虑再三,她把疑问压在心头,送了家人上车,而等到把陈氏与林昌都搀扶上了马车后,才一副突然想起的样子开了口:“哎呦,瞧我这记性,前阵子您那七女婿才从库里弄了一些皮毛出来说叫我孝敬您的,我却镇日跟着奔忙,竟把这事给忘了,不如母亲先把祖母伺候回去,稍后我使人来接您到府上挑拣可成?”
“嗨,皮毛而已,也不慌这一日……”林昌在一边摆手,显然没心思理会。
林熙立刻攥了母亲的手:“不成,不敢再拖了,趁着还有个把月,赶紧赶出衣裳来,年关时穿着也好,若是再耽搁了,回头叫慎严知道,怕是要数落我的。”
当母亲的怎会不心疼女儿?尤其这个女儿让自己现如今这般有脸,陈氏立刻应承:“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这就先回去伺候你祖母歇下,你忙完了,遣人来吧!”
林熙应声放了帘子,退开来,看着马车走远,这才折了回去,陪着应付。
大约半个时辰的功夫,都相送的差不多了,林熙这才跟着徐氏等人回往谢府,留下薛氏同大房的人做着一些收拾—毕竟,还没正式分家,这个时候还是不能宿在这边的。
林熙上马车前,就招呼了五福,五福应声。便招呼着两个婆子,吆喝着马车去往林府,林熙则陪着回到府上,于徐氏跟前听她念叨了一圈。这才回到了自己的院落里。
她叫着花妈妈和四喜去翻了毛皮出来,将挑拣了几张送过来,四喜便引着陈氏到了。
“娘,您来了!”林熙自是出门相应,陈氏叫着章妈妈上前,只见她捧着一尊佛像,倒叫林熙一愣。
“这是我给你拜求的一尊送子观音。本思量着开了年再送过来,但今日你叫着我来,我怎好空手上门,满手离去,叫人说我算计你婆家,便干脆一并请了来早早于你,至少礼尚往来的,也没话柄出去。”陈氏细致。想的周全,这话一出来,林熙才惊觉自己先前只顾编理由。倒也的确莽了些。
“谢谢母亲为女儿挂心。”她说着望了一眼那尊佛像,当即双手合十冲着拜了,才叫花妈妈接了去:“利索的收拾一下,弄个龛堂出来。”
花妈妈笑着点头:“姑娘放心吧,老身省的。”当下笑嘻嘻地捧了去,林熙这才将母亲迎进去,四喜已经倒了茶,并将皮毛往前摆,结果林熙却冲她言到:“外面盯着,别叫人近了。”
四喜当下应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