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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修文问你喜不喜欢沉鹤,你还记得吗?”
他想,也许症结就在这里吧?
Joe点点头,“记得。”
“修文也问过我,问我……喜不喜欢陆生。”
“我说陆生是我弟弟,我自然是喜欢的。”
“然后,陆生好像就生气了……”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说是不是我误会了什么?”
他转过头,看着Joe。
Joe沉默了半晌,说:“……不是你误会了,而是他误会了。”
阿休不解,“什么意思?”
“喜欢分很多种,这个你明白吗?”Joe叹了口气。
阿休茫然,他连喜欢都不太明白,怎么可能还知道它的种类。
“也许是你们二人的喜欢不一致,所以才会如此吧。”
“那他要的喜欢是怎样的?”
Joe又沉默了会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我和沉鹤这样的。”这一路来,陆生对阿休的点滴他们大伙都有看在眼里,所以那时,他们才会不信那俩人只是单纯的兄弟。
阿休毕竟聪明,这一刻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亮的,“可是我对他的喜欢和你对沉鹤的喜欢,有什么不同吗?”
少年清亮的声音回响在黑暗里,就好像顺着那胡杨叶滑向了那绿泊,又从那绿泊升腾至天际成为云气,然后向五湖四海,八荒九州扩散开去,降落在世界的每个角落,清晰而透明,他说,“如果我理解的没错,喜欢应该就是喜欢呀。”
Joe一哂,他想反驳,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
但最后,他还是站在阿休的角度陷入了思考——
“……你说的也许是对的。无论是哪一种喜欢,都是两人心灵相通的蜜语。喜欢并没有界限的区分,只有大小的区分。”
当你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足够深时,那实际上已经超越了所有的界限,不只是友人,不只是亲人,也并不只是爱人,而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的心灵伴侣。到那时,你们已不是一个人碰上世间的另一个人,而是一颗心碰上另一颗心。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你们两个人,静静地,你能听到他的呼吸声,你能听到他心的爱语。于是你再局限于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哪些该付出哪些不该付出,你的眼里,你的耳里,你的心里,你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里,都填满了他,都在渴望他。
而最后那来自灵魂深处的最高的需求,便指引着你们两人走在一起,最后合二为一。
Joe想着,突然明白许多。
“我想我可能懂了……如果你很喜欢一个人,那么你会忘记他是人是鬼,是男是女,是好是坏,是丑是美。你的眼中只有他,原原本本的那个他。而陆生……他会难过,可能不是因为你们俩的喜欢不一致……”
阿休追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Joe犹豫地开口,“……而是因为你的喜欢没有那么深。”
阿休整个人像是被击中了一般,哑然无言。
他躺在黑暗里,任由黑暗浸湿自己的身躯,并不反抗。
……
他的眼前,仿佛涌现出了陆生那不悲不喜的神情——“阿休,你也不信我,不是吗?”
他想他有点懂了。
陆生说的是对的。
他喜欢陆生远没有陆生喜欢他那么深。
他信任陆生也没有陆生信任他那么深。
在他一遍遍地否定陆生的存在,执拗地追逐于阿息的幻影时,陆生是不是会很难过,心会很疼?
自己却没有一点罪恶感,只是生气于他突然刻薄的语言和凌厉的眼神。
却从没有想过,
陆生为什么会这么做。
原来,自己,才是罪魁祸首啊……
……
可即使是那样的自己,那样一遍遍否定他存在的自己,那样一遍遍跟他斗气的自己,那样只会担心阿息而忘记他的自己,那样只会拖后腿的自己,那样幼稚什么都不懂的自己。
他都在一一包容着。
明明也有自己悲伤的陆生,却用他剩余的温柔和光明保护自己。
脑海中不断浮现着他曾说过的那些话语。
【“今后你和我同姓。”他赐予自己他的姓。】
【“名字不过是代号而已。只有当一个特别的人喊出这个名字时,这名字才会赋予意义。所以你不必在乎称呼,你该在意的是那些在意着叫你的人。”其实,陆生在很早以前就是那个在意他的人。而他,却把陆生的灵魂拒之门外,只把那具阿息的身体拖拉进自己的心房。】
【“你是阿息的哥哥啊,阿休。对于阿息来说,你是个很好的哥哥,这难道不够吗?”他为了自己,主动谈起那他不愿提及的存在。】
陆生,陆生,陆生……
阿休默念着,眼泪却突然又开始落下。
那一刻,他突然无比想要见到陆生,告诉他,告诉那个男人——
他会喜欢上他。
以后,还会更喜欢他。
……
陆生被长秋拉到了他的帐篷内,帐内的桌上放着一幅画。
长秋把他拉到桌边,面色很是严肃。
“我有话要跟你说。只是我也无法证实自己的猜测……如果我所想的是真的,到时请把你的同伴们也叫来!”
陆生也严肃起来,点点头。
长秋铺开了桌上的那幅画,原来是星图。
“吟游诗人这个职业听起来很闲散,但其实它往往是要求最高也是最多的,天文地理文学历史咏唱奏乐战术阵法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来到这个古村后,我依自己的习惯,接连描绘下好多个星夜图,但是你看,”陆生顺着长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了吗?”
“这些星星的位置,没有丝毫变化!”
轰地一声,陆生感觉脑中有一颗炸弹爆炸了,炸开了那些纷繁的思绪,让那些清晰的想法浮了上来。
长秋摇着头,面上是不住的哀伤,“没有两个夜晚的星夜会是完全一样的,但这么多天了,这些星星没有丝毫变化,这像什么?这里的天空仿佛是被固定住了,或是造物主随手挂上去的一幅油画……”
陆生默默地看着那些星图,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发现这点之后,我又仔细回想了一些可能被忽视的不正常之处。你发现了没有?这里的阳光异常耀眼。”
陆生点点头。在这个垃圾遍地,空气中遍处是悬浮物,云层永远厚暗,阳光永远稀薄的世界,这里的薄云和阳光的确反常了不少。
“你还记得村民身上的异味吗?”长秋又提醒他。
陆生仔细回忆了一下,脑中突然一动,“你是说……?”
长秋面上的哀伤却是越来越浓厚,“那是……血味。他们穿那些衣服为的就是盖住身上的血味。”他顿了顿,“只是……最后让我得出那个结论的证据,却是沙漠中的胡杨林。”
陆生心里一动,抬起眼,直直地看着长秋。
“你还记得现在大抵是几月吗?”
“……十月下旬。”
长秋点点头,“胡杨林啊,,并不是四季常青的……在秋天会慢慢变黄,深秋更是变得金黄,比这沙土更耀眼上几分。可是你看村内那胡杨林,跟那湖水一样绿油油的,哪里有一点黄意?”他继续说道,“我虽生于帝国,但早年去西方游历了一番。他们那儿对时空的了解更为通彻,受启发我也学到很多。现下的景象看来,这里怕是与正常世界时空分离了。”
陆生听得认真,不由发问:“时空分离?”
“科学术语是如此的。但按平常人们的说法,说幻境也许更为准确吧……但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并不能十分确定……”
陆生突然想到了什么,“你知道七天后有一个晚会吧?”
长秋点点头。
陆生微微一笑,“就到那时,看看他们究竟在玩些什么把戏吧。”
阿休回到帐篷时,看到大柱站在外面。大柱是村里的原村民,因村长的委派而来服侍他们。说是服侍倒也不准确,应该说是照应。
大柱在黑暗中依旧穿得严实,遮盖了身上的皮肤。他看见阿休回来了,一脸憨笑,“阿休小兄弟,你回来了啊?”
阿休点点头,拍了拍大柱的肩膀,“你一直站这干什么呢?”
“嘿嘿,没什么,”他挠了挠后脑勺,一脸傻样,“那什么……七天后我们村有晚会,你来不?”
原来是问他这事啊……阿休点点头。
大柱笑得嘴巴都要咧开了,不知是阿休眼花还是怎么,他总觉得夜色中大柱好像脸红了,“阿,阿休小兄弟,”得了还结巴了。
大柱不敢直视阿休,扭扭捏捏的,不知在想些什么。“那啥……你觉得我们这村子怎样啊?……”说到后头大柱的声音轻若蚊子。
阿休颇感好笑,没想到熊样的大柱居然如此害羞。
他点点头,“有阳光,有水,有肉,你们对我们也挺好的。这村子比外面真是好太多了。”
大柱两眼发光,“真的吗?如果你真的这么想,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留下来?”
留下来?阿休倒真是没想过。陆生呢,陆生会怎么想?
大柱轻轻扭动着他庞大的身躯,如若手里有手帕,活脱脱像个娇羞的大小姐。“……藏了这么多天,我再也藏不下去了!”他猛地靠近阿休,把阿休吓了一大跳。
“阿休小兄弟,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我希望你能留下来,跟我好好过日子,我会疼你的!”大柱不知哪来的勇气,表白时突然气啸山河,直上云霄,震得地面的沙土都抖了一抖。
☆、20 毛利小神明和名侦探诗人
阿休听着大柱的话,抖成了筛糠,大半夜的被一个大老爷们这么大声地告白,对他的小心脏实在不亚于北斗七星拳的冲击力。
不就是要膝盖吗,我给你……
阿休一软,差点倒下地去。大柱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他,趁机抱在怀里。
大柱眼泪汪汪,没想到媳妇主动投怀送抱,妈呀太幸福了!
阿休从大柱身上闻到一股异味,一阵眩晕。他想推开大柱,无奈大柱的身躯庞大如巍峨高山,任他怎么推移,都如磐石般丝毫不动。
这时,大柱后面的黑暗中走出一个阴影。
“媳妇?嗯?”陆生嘴角挂着笑,眼里却有莫名的冷意,慑的人像是突然到了七月的南极,在咆哮的寒风中冻成永久不化的连绵冰川。
大柱抱着阿休转过身来,抖了一抖,“你,你想干啥?俺,俺可不怕你!”
陆生紧盯着大柱怀里的阿休,突然冷笑一声,“我?”
他直直地看着阿休,说:“我来接回自己的媳妇。”
阿休听到这句话,心脏受到更猛力的一击,又是一抖。
大柱紧紧地抱住阿休,“媳妇,别怕!我,我不会放手的!”
陆生却是不管大柱。他柔了声音,说,“阿休,过来。”
阿休看着陆生,想到湖边与Joe的对话,酸胀感又涌上心头。
“大柱,让我过去。”他轻声说。
这场闹剧是该结束了。
大柱一愣,不自觉地松开了手。
阿休看着陆生,一步步地朝他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向家的方向。
他来到陆生面前,紧紧抱住他,闷闷地开口:“我回来了。”
他却没看见,陆生的眼里溢着比星海还要灿烂几分的辉光。陆生反手抱住阿休,嗯了一声。
“欢迎回家。”
对二人来言,只要是有对方存在的地方,都是家。
属于两个人的家。
你,便是我的家乡。
大柱知道自己误会阿休以后,悻悻地走了。陆生也没多说什么,拉着阿休的手就进了自己的帐篷。阿休不知为何心跳有些加快,“我有自己的帐篷的……”他轻声说。
陆生却是一脸正经,“你晚上做噩梦怎么办?”
阿休低下了头,这么大个人了还做噩梦的确让他自惭不已。
陆生继续发出会心一击,“阿息也很想跟你一起睡。哥哥。”他看着阿休,两眼闪着柔光。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自上回以后陆生扮阿息扮上瘾了?!
阿休红着脸撇开头,“胡,胡说什么呀……”
但最后,他还是没有拒绝地与陆生睡在了一起。
阿休在心里默默地想,你可以不说阿息的。
“陆生很想跟你一起睡。”
如果是这样说着,自己会更开心。
陆生,不用再害怕阿息了,不用再扮演阿息了。
我已经明白的,你们是不同的两个人。
即使灵与肉分离了,但我明白,在我面前的,是陆生。
不是阿息。
他在迷糊中握紧了陆生的手。
是陆生。
而后,他舒心地陷入了睡眠。
陆生轻柔地拍着他的肩,“睡吧。”
在那温柔的背后,又是无言的叹息……
等待的七日寻常无比,众人打打闹闹,如同在此之前的千百日夜,也如同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