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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被摔个半死的温乐沣晕头转向,朦胧中看到温乐源狞笑着弯下身……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拽起来。
“小子,尝到冒失的滋味了吧?谁让你不等我!”
好像不是在做梦……
温乐源不耐烦地又晃了他几下:“让人打傻了吗?怎么不吭气儿?”
“我……在想……”温乐沣抬起一只胳膊,用大拇指指指身后,“你有它厉害没?”
触手爬出了房间,像爬山虎一样爬满了106门口的那整面墙壁,又向其他方向扩展。
温乐源看了一眼:“嗯,也许是个平手。”
“吹吧你……”温乐沣无力地讪笑,“那可是积聚了整整九年的怨气,就算你修炼到姨婆那样,能不能对付还是问题呢……”
“你嘲笑我!”温乐源气急败坏地狠命晃他。
“我没有……”温乐沣嘴边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只是我们的力量,还不是九年怨气的对手……”
“恨”是这世界上最强的力量,当它被什么东西压制住时,它不是像爱情一样缓缓熄灭,而是呈几何数增加,就像荆棘里的火种,看不见,却在慢慢积攒着巨大的杀伤力,最终,在你能看到它产生的火苗之前,荆棘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对于梁永利这个人,温乐沣和温乐源既不爱也不恨,也许温乐沣很讨厌他,但“讨厌”这种情绪,还是远远比不上仇恨的。所以不要说九年,就算只积攒三四年的时间,温乐沣和温乐源都要在,是不是必须对付对方这件事上还要多推敲几次,更何况现在这么长时间……
“你为什么老给我找这种事……”温乐源头痛地说。
“因为你是我哥。”
兄弟等于哥哥一辈子给弟弟收拾烂摊子……温乐源绝望了。
他放下温乐沣,看着那堆不明所以的物体,道:“这玩意,和你有关对吧?”
温乐沣犹豫一下,答:“……是。”
“你去姨婆那儿,把用得着的符咒给我拿来。”
温乐沣一头撞入阴老太太的房间,正美滋滋看电视的老太太吓了一跳:“干啥哈!干啥哈!抢劫也得有预告么!”
温乐沣没时间和她扯,钻进里屋就开始翻翻找找。所幸他对这里够熟悉,没过几秒就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又冒冒失失地一头冲了出去。
“有几张珍贵!要钱的哈!”阴老太太在他身后吼。
温乐沣冲回原地,发现温乐源还站在刚才的位置上,连动都没动过。而那团黑色的不明物体,已经吞噬了两个房间门和两扇窗户,只要再前进几米,就可以强占一楼的一半地盘了。“哥!你怎么不动!”温乐沣怒吼。
温乐源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啊……该我动吗?”
温乐沣想一脚踹死他!“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们遇到了什么!它占的地方就是鬼流出来的方位!万一引出不正常时间出现的鬼流怎么办!”
“不明白,不知道。”
温乐沣真的想弄死他了……
“我干活,总要干个明白活,”装作没看到弟弟七窍生烟的样子,温乐源还是那么懒懒地说,“你既然不能说,那就算了,不如这一仗你来打?”
“说来说去你还是要让我违‘诺’!”温乐沣将一把符咒全拍到了他的脸上,大叫,“我不是说过了永不违诺!你究竟想逼我到什么地步!”他一只手指指向那团黑色的不明物体,“是不是要我变成那样你才心满意足!”
出乎意料地,温乐源啪地打了个响指,蹲下身体开始捡拾符咒:“我明白了。你退后,这玩意我来对付。”
温乐沣牙齿咬得格格响:“你……你明白什么?”
“不多,”温乐源轻松地说,“不过至少知道了……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捡完之后,地上还剩下了一个符咒。温乐源举起右掌猛力向它拍去,“噗”的一声,一片纸灰扬起,他翻过手掌,手心中多出了一个仿佛甲骨文一般的奇怪金符,而那张符咒则变成了一堆堆也堆不起来的灰尘粉末。
“老太太小气!”温乐源愤愤地骂,“平时连朱砂也不肯用,就用蓝墨水!说什么经费不足……这不是还有金水写的吗?”
那些奇怪的东西好像能听懂他们说话,纷纷发出难听的嘶叫,产生了地震般强烈的共鸣。最粗最长的那一根尖尖地向上耸立,微微弯曲身体,像鞭子一样在空气中“啪啪啪啪”狠狠甩了几下,便在狭窄的走廊通道上向他们猛抽过来。
温乐源一手拉过仍在发愣的温乐沣,转左手将他拦在自己身后,同时右手前伸,好像要抓住那东西,却被它狡猾地闪避过去,反而从他的手腕一直盘旋着缠到了他的肩膀,用力一拉。
温乐源只觉一股大力在强行拉自己,却连反抗也不反抗─恐怕就算反抗也没什么用处─就被拉进了那团黑黑的东西里。
“哎哟!救命呀!弟弟你要为大哥报仇─”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温乐沣蓦然清醒,却只见到温乐源消失在黑气中的身影,厉声大吼:“哥!”
温乐源当然没那么容易死……要能那么容易死的话,他就不叫温乐源了。
黑气中有一股腐烂的味道,直冲鼻端,令人欲呕。
温乐源一手捏着鼻子躺在一团黑气上,手肘撑着另一团黑气,头上还枕了一团。
“如果不是这个味道,这里倒也算是人间天堂……呵呵呵……”他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笑声,将右手心盖到了其中一团黑气上,嘴里念念有词。
他不是傻子,更不是半吊子,怎么可能一招没过就被吃了?所以答案很简单─他是故意的。
他手心的金字发出一阵金光,透过手指和掌心,看起来他的手就好像透明的一样。金光闪了几下,又闪几下,灭了。温乐源疑惑地歪歪头,将左手中指和食指并拢放在嘴唇上,又开始念词。
金光再度闪起,却比刚才弱了很多,刚才还能看得到几乎透明的手掌,现在却只有指缝和手掌边缘透出隐隐的光线。
这次的金光也没有支持太久,勉勉强强地闪烁了一分钟左右,又灭了。
温乐源“耶”了一声,非常惊奇地看看自己的掌心,刚才从符咒上得来的金子只剩下了一半,疑为偏旁的那半边完全被黑色缭绕,看不出来了。
“只剩下一半,怪不得没作用……呃……也许本来就没作用?”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使劲擦被黑色掩盖的半边。
那黑色比签字笔的墨水更坚固,他越擦越是发狠,差点连皮都一块儿擦下来了,黑色仍是岿然不动。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救命啊─”
温乐源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侧着耳朵倾听那声音的来源。
又是一声惨叫,这次听清了,的确是惨叫。但听不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这个黑气的凝固体似乎是声音传导的绝佳媒介,当声音传来时会在各个部位不断振荡,导致那声音就好像是从所有方位传来的一样,无法分辨它的方向。
温乐源现在唯一知道的是那并非温乐沣的惨叫,听起来倒比较像梁永利。
他在黑暗中把被拖进来时就塞入腰带里的符咒摸了一遍,抽出其中一张,缠绕在左手食指上,对它吹了一口气,喝道:“追!”
那张符咒忽地像弹簧般一圈一圈螺旋飞起,化作一根细长的白线像某个方位追去。这是追踪符,不管对方用什么方法躲藏都能找到,不过他们平时不太用,倒不是因为贵贱,而是它的范围实在太小了─只有十米……
第十一个故事 人头之五
梁永利的确没有死,不过也没有被吞掉。
他正坐在自己房间里,睁大眼睛仰着脸,牙齿打架格格发抖。
脸。一张巨大的脸。
那张脸从门外硬挤进来,就好像一个大大的绒布玩偶,被小孩子强行塞入小小的玩具房里一样。它有些变形,但不妨碍梁永利认出它。
梁永利坐的沙发垫子已经湿了,靠背也是一片粘稠,他不知道那是汗,还是已经僵硬许久的皮肤所感应到的错误资讯。
既然看到了“它”,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身后的窗子上,必定也塞挤着十几张小一些的脸,和面前这张巨大的脸一样,一直沉默地看着他。
他们就这样看着他,一直看了九年。他以为自己能逃得过的,只要再过一年─只要一年就好,他就能摆脱了!他是真的这么认为。
但是……灯不见了。他看不见,但是他感觉得到灯的确不在他的房间里。
然后这张脸又出现在他面前,冷冷的目光,堵塞他所有的逃生出口。
他不记得自己干过什么,他扪心自问他从来没有害过他!为什么他要这么纠缠不放?九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它就在灯的范围之外这么看着他,怨毒的、仇恨的、伤痛的、愤怒的情绪缠绕得像一团纠结不开的蛇体,最后化作如此冰冷的眼神,在梦里梦外,不弄死他绝不甘休。
身后的那十几张脸他也都认识。他们之中有他的老师、朋友、同学、校友。他们都死了,舌头被拔掉─生生拔掉,然后等着他们痛死,断气,再扯掉头颅……
到底有什么样的仇恨,才能让那个凶手做出这么没人性的事?
他们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受到这么残忍的折磨!
一开始的愤怒,变成了后来的恐惧。因为等他身边的人都死得一干二净之后,他才终于发现原来对方最后的目标─是自己。
九年的奔逃,九年的藏匿,却怎么也无法摆脱那张巨大的脸,和那么多双沉默的眼睛。要不是有那盏他看不见却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灯,他早在九年前就变成那十几张脸的其中之一了!
他做错了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
无论他怎样质问、哀求,那张脸、那些眼睛都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不对他说一个字。
他睡不安寝,食不下咽,兢兢战战,痛苦难安。
他以为十年就够了。
却在最后一年,前功尽弃。
巨大的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头颅,那十几颗头好像听到了什么命令,一个个地穿过透明的玻璃钻了进来,在梁永利的身后排成两排。
那景象很可笑。
他们的头不是被割下来的,而是被扯下来的,所以都连着或长或短的颈椎,看他们整整齐齐地飞进来,又排成几列的样子,活像是一批待卖的人头气球。
梁永利可笑不出来,他也感觉不到有什么好笑,他只是扭过僵硬的脖子,一个个看过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那些冷冷的表情和冷冷的眼神居高临下地压迫着他,让他几乎抬不起头。
巨大的脸忽然震了一下,整个房子好像也跟着震了一下。梁永利只觉得一股力量将他从沙发上弹起来,“咻”的一下飘到半空中。他在半空中停留了整整两秒,然后看到一根细细的白线从那张巨脸的瞳孔中飞出,在他还没有想到它是好意还是恶意之前,就被缠了个结结实实,向巨脸的瞳孔中拽去。
巨脸闭了一下眼睛,梁永利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他的眼皮,那条线锲而不舍地猛拽,梁永利就那么一次又一次地撞上巨脸的眼皮。那张巨脸原本便坚如磐石,如此几番,梁永利觉得自己肯定已经死了。
就在梁永利觉得自己真的要断气的时候,巨脸的表情忽然变得极度扭曲,好像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连五官都几乎移位了,最后竟哇的一声,从口中吐出一样东西。
他吐出来的东西,全身沾满了口水一样恶心的液体,滴溜溜地在地上滚几圈,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那些液体在他身上丝丝缕缕地挂下来,任由他怎么运动,长长的丝都在他身上和地面之间做着顽固的联系,死也不断。
被吐出来的东西─温乐源─一边甩胳膊,一边恶心地大叫:“见过鬼脏的!没见过你这么脏的!口水这么多,想淹死我是不是!”
巨脸依然没有说话,沉默的眼睛盯着温乐源左手上连的东西。曲曲弯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