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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3 章
这金花楼从前头看十分气派;风景极佳不说,穿过大堂之后,却见后院别有天地,满园栽种着各色花树,有的已经过了花期,有的却盛放正好;墙角上有许多木槿花,颜色绯绯;十分迷人,从院门口到里屋的甬道两侧却种着一树一树的紫薇;花正盛放,浅红色闪闪烁烁,华美之极;人行其中,宛如行走于仙境中。
知聆心中啧啧赞叹,赵哲跟承鹤却显然是见怪不怪,从花海里徜徉过去,到了屋前,却嗅到一股淡淡甜香,原来是屋子的窗台上摆放着两盆雪白的栀子花。
赵哲回头看一眼知聆,微微一笑,知聆的目光跟他略微一对,就看向里头,却正见到一个美人姗姗出来,美则美矣,难得有一种特殊气质,并不高高在上,反而令人一看便心生亲近之感,装扮的也是十分朴素,并无些浓妆艳抹之态,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钟京娘了。
事先早有人进来报之,京娘急忙迎出来,赵哲迈步入内,承鹤跟知聆左右跟随,其他随从却在门口止步。
京娘请了赵哲落座,亲手泡了茶奉上,便道:“爷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
赵哲笑道:“今儿得闲,就出来走走,不知不觉走到了这边,心想着就进来看看。”
京娘听着他竟肯费心说这些铺垫的话,心头一动,就看向站在赵哲身后的两人,承鹤她自然是认得的,只看知聆,见她一身男子打扮,可是那种娇柔端庄的美态,却自然是个女子无疑,赵哲素来都只是带着承鹤,如今竟破例带了这么一个人,还是女扮男装,钟京娘又非等闲,何况她的消息又灵通,当下便有几分猜出知聆来历。
钟京娘心知肚明,抿嘴一笑,道:“难得您好兴致,肯来这里看顾一趟,只是近来奴家这边也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酒也是以前喝过了的,倒只是前日得了一个新的琴谱,爷要不要看一看?”
赵哲见她如此“善解人意”,十分满意,便道:“是什么新鲜的,拿来我看一看。”
钟京娘回身,自进了里屋,开了个匣子,果真取了一本旧册子出来,承鹤上前接过来,极快地翻了翻,才转身呈给赵哲。
赵哲接了过来,他心不在此,就只闲闲地翻了几页,做个样子,就道:“看来果真倒有些奇特,你可练会了?”
京娘说道:“刚上手,因有些难,所以才只会了一段,不太娴熟……”
赵哲笑道:“你先弹一个调子我听听看。”
京娘行礼:“是。”果真退后,在那架古琴之后坐了,轻轻起手弹了两声,知聆也算是个多才多艺的,但是这些古代的玩意儿却并非是她擅长,见钟京娘弹了几下之后,缓缓停下,做沉思状,似在想下一步怎么继续。
赵哲却笑道:“行啦,这曲子很有松下之风,怪道你弹着不顺手。”
京娘笑了笑:“为什么京娘会弹不惯松下之风?”
赵哲不语,转头看向知聆,道:“纯明,早听说你的古琴弹得极好,你看一看……”
知聆听他居然有让自己弹古琴之意,心中一惊,面上却仍是淡然,回道:“请您恕罪,我早已经不碰此物良久,早就手生,不敢献丑。”
赵哲怔了怔,钟京娘却更十分惊诧,她自然知道赵哲是什么来头,也猜到知聆身份,但却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敢当面拂逆某人的面子,惊讶之余一时替知聆捏了把汗。
谁知道赵哲一怔之下,却只笑道:“也罢,不弹也好,你若真的将这个弹的顺手,朕也是要担心的。”
知聆不懂,京娘却隐约知情:这首古琴谱,该是隐逸之士所做,赵哲说有“松下之风”,便是这个意思,说她弹得不顺手,意思是她究竟是红尘中人,做不到那种真正的飘然出尘隐士之风,如果“方纯明”能弹好,说明她是个至为冷清的性子,赵哲自然是不乐见的。
钟京娘只是没想到,赵哲竟会对她如此“纵容”罢了。
知聆见赵哲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却因为有自己在身边站着,因此他显得十分“束手束脚”,不得畅快,知聆很不愿自己当这个电灯泡,十分没有意思,就觑空,便找了个借口退出门来。承鹤便叫两个侍卫跟随着。
知聆从京娘院子里出来,还没有过大堂,就见到在堂下的柱子边上,站着一人,正往这边偷看似的。
知聆几步走了过去,那人站住脚,目光相对,知聆看着那张熟悉的脸,道:“真的是你。”
那柱子旁边站着的人,一张鹅蛋脸,颇有几分姿色,竟是彩鸳,只是衣着跟之前的简单大相径庭,却是着一身水红色裙子,露出里头的翠绿抹胸,乃是青楼里的寻常打扮。
两人对面,各自心中惊诧,彩鸳先前在知聆跟着赵哲进来的时候就远远见了一面,因此并不十分惊讶,只道:“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却想不到竟在这个地方。”
知聆看她神情有些淡然,便问:“你怎么在这里了?”
彩鸳笑道:“小姐又高飞了?却不知我的遭遇很是可怜,当初因得罪了你,被爷做主,不由分说发卖了我,本来倒也是不错的,那家的公子对我极好,他们家虽然不比段家,但毕竟我也有了立身之处,因此我竟也甘心的,想尽心竭力伺候他一辈子,只可惜他家里的大奶奶知道后,领着人把我打了出来,竟又没有了着落,那家的大奶奶又几次派人搅扰,竟没有好人家肯要我了,我家里人贪图钱财,见我在家白吃白喝,全不想我当初为丫鬟的时候攒了多少钱接济他们,竟齐齐狠心,把我卖到了这个见不得人的火坑里。”
知聆不知道她的经历居然会如此曲折,然而彩鸳跟现代的聂文鸳大抵是一路的人,而且彩鸳落得如今这个下场,多半也是她咎由自取,毕竟知聆曾经警告过她,只不过当时知聆想不到彩鸳背叛她后,下场竟会如此罢了。
知聆不说话。彩鸳笑道:“小姐怎不开口?难道是在心里同情我了吗?”
知聆道:“个人有个人的命,我自身难保,又何必同情你。何况,你的样子也不像是需要人同情的。”
彩鸳便笑:“这倒是,虽然名头是难听了些,可是不愁吃穿,锦衣玉食,虽然有时候会被妈妈打骂,但……倒是跟我在段府差不多,而且起码不用担心被人害死了。”
知聆笑了笑,看着她的模样,跟之前那个谨小慎微的彩鸳却大为不同,隐隐地透出几分聂文鸳的气质来。
知聆心头凛然,问:“被人害死?”
彩鸳看着她敛起笑容,道:“我只听说你也被人卖了,现在你却又是在哪里?怎么是这个打扮的?你果然是不知道,宋姨娘前日里不慎滑了一跤,所以早产了,幸好孩子无恙,只可惜人却没有保住。”
知聆吃了一惊:“人死了?”
彩鸳道:“早死的透透的,只可惜了那孩子,我听说爷把逸哥儿带出了府,那孩子,恐怕便是第二个逸哥儿了,只怕是长不大的。”她的样子很是轻快,嘴角隐隐带笑。
知聆心头乱跳了一阵,彩鸳说道:“看样子你所在之处不是太过偏僻,就是……门高户大,故而你连这些都不知道。”
知聆想了会儿,便轻轻地叹了声。
彩鸳看着她的脸色:“难道你替宋姨娘觉得遗憾?我可还记得她欺负你时候那种嚣张之态呢,她落了这个下场,不是该觉得欢喜吗?”
知聆听她如此的话,只觉刺心,便道:“你刚才说被人害死,莫非你觉得她是被谁害死的?”
彩鸳道:“小姐,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的脾气,难道你觉得大奶奶会饶了她?何况以宋姨娘自己那个作死的脾气,早就有人看不惯她,下个绊子,又是什么难的?”
知聆只觉得心头一阵茫然,彩鸳笑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我都不知要不要跟你说。”
知聆问道:“什么事?”
彩鸳道:“我在府里的时候,到底也认得了不少人,昨儿有个府里的人过来这边,见了我,又吃多了酒,就多说了几句话,他跟我说,宋姨娘生那个孩子,生得血崩,力气都竭了,天神也救不回来,后来守着的几个丫鬟婆子,听到她最后说了一句话……说是……”她附耳,靠近了知聆低语了一句。
知聆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彩鸳笑微微看着她:“他是那么说的,真假我却不知,你自然也不必真的就信了。毕竟具体如何,要问段府的人才清楚,只不过现在你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有空闲去管其他的,不如死了心,各寻各的路才好。”
彩鸳说罢,便打了个哈欠:“小姐你如今的主子竟也喜欢来这里,恐怕也不是什么……只是他竟有本事见钟京娘,必然是个来头非凡的吧?”
知聆见她问这个,便道:“我也该回去了。”
正说到此,便有个侍卫在身后沉声说道:“主子请您回去。”
内廷侍卫,自然风度非凡,彩鸳看一眼那侍卫,有些狐疑地又看知聆,她到底也曾是大家丫鬟出身,此刻似乎察觉什么,便没说话,低了头退后几步,便悄然离开了。
知聆重回来,远远地却见赵哲站在院子的花丛之间,京娘便在身后陪站,见她回来,便问:“去哪里了,这么一大会儿,我的腿都站累了。”
京娘听着,内心了然:这是在说给方纯明听,他一早就站在这里,什么别的也没做。
知聆道:“您怎么不在里头好好地坐会儿?偏出来站着。”
赵哲哈哈一笑,道:“看看,竟说起我的不是来了,京娘,我说的可对?你说她时不时被朕纵的很是无礼?”
钟京娘也笑笑,看向知聆,却并不敢顺着打趣什么。
赵哲见知聆回来,便不再在京娘院子里逗留,动身要走,京娘跟鸨母亲自相送,却不能太过招摇,京娘只在堂下就住了脚相送,免得被人瞩目,看出不妥就大不妙。
一路出了金花楼,赵哲便问:“方才听说,你是跟个楼里的人说话了?是什么人?”
知聆见他知情,便道:“是昔日我的一个丫鬟,原先被段府卖了的。”
赵哲略动容:“哦?”
知聆对上他的眼神,心中一动,便道:“就是曾经做了段重言妾室的那个,这次相见只是巧合,以后应该都不会再见到了。”
赵哲琢磨了会儿,了然,便说:“旧日之人之事,不理倒是好,免得自惹烦乱。”他原本以为若是知聆喜欢的丫鬟,那他当然可以替那人赎身,如今听知聆的意思,就知道那不是个好的,因此便也没再动买人的心思。
看看时候差不多了,一行人便又骑马回宫,一路上知聆策马而行,心中却想起方才彩鸳所说的话,尤其是她所讲述的关于宋姨娘临去之前的那一句。
据说,当日宋姨娘拼死拼活生下孩子,已经力气衰竭,奄奄一息,却就在太太带人进来看的时候,抓着太太,挣扎着说了句话。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糊涂了,段夫人更是安抚说道:“你安心养身子,我替你先照看着孩子,等你好了,再自己养着。”
宋姨娘只是摇头,反复地只说:“求太太,若是想让这孩子活,就把他交给方纯明。”
知聆心中七上八下,由这件事,便想到逸儿,一时心跳更急,没提防前头有人横穿街道,马儿受惊,顿时嘶鸣一声,知聆一惊,身子歪了歪,差点从马背上跌下来,她反应倒是快,竭力挽住马缰绳,正稍微稳住身形,旁边赵哲眼疾手快,侧身探臂过来,将她拦腰一抱,轻声道:“松手。”
众目睽睽,青天白日,知聆不能跟他“拉锯战”,只好松开缰绳,脚下脱开马镫,赵哲轻易将她抱了过来,搂在怀中,低头在她耳畔笑道:“这马儿善解人意,非要把你送到朕的怀中来呢。”
经过方才一乱,已经有人看向这边,知聆急忙把脸向着他怀中一靠,藏了自己模样,赵哲感觉她钻向自己怀中,一时大为得意。
☆、第 84 章
从京城到山东;慢行的话总要半个月,段重言一路急赶,竟只用了六天便已到了。
难得的是段逸,分明是头一次出门,也随着受了不少苦,譬如一路颠簸;经常是入夜才投栈休息,天不亮却要起身赶路;段重言以为他会受不住而哭泣,也早做好了绷着脸呵斥的准备;没想到小孩儿竟从未哭过一次,更不曾抱怨过什么,让段重言都没有开口训斥的机会;段重言在惊讶之余,忍不住也对这个小家伙有些“另眼相看”了。
而跟随段重言的侍从跟他的下属官员也对这个十分懂事的小孩儿很是喜欢,明里暗里也会偷偷地照料着他,比如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会先给他吃,有时看到段逸露出疲惫之态,有人就会主动跟段重言提议休息,理由是他们走得累了。
就算如此,还是早早地便到了山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