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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重言跟逸儿自也欢喜不提。
就在这几日,方家大公子回京的消息也逐渐传开,这消息就好像是一块石子扔进了烧开的锅里,乍然一片沸腾,听闻这消息的人反应各异,有人惴惴不安,有人暗怀欣喜,有人则冷静观望。
与此同时,京内也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知聆听段妍所说的那件:前些日子奉旨出京前往山东的佥都御使段重言,被以办案草率,未曾成功押解囚犯上京等各种罪名,官降一级,责令闭门思过半月。
段重言这段时间不上朝,不议事,日子忽然清闲起来,却乐了一个人,就是段逸。
段逸做梦也想不到竟有这样的日子,方墨白跟段重言都在他身边儿,不离左右,小孩儿看看这个,凑凑那个,何其欢乐。
段重言空闲之余,想到之前曾经答应过段逸的,又看小孩儿好学,便随意教段逸些拳脚功夫,段逸学得快乐而认真,竟纹丝不怕苦,段重言曾有意让他站小半个时辰的马步以考验他,他都竭力站稳做到,虽然此后腿麻的几乎都动不了。
而在练习拳脚开始的时候,因步子不稳,也曾摔了无数个跟头,小孩皮子嫩,自然有些鼻青脸肿的地方,然而段逸却仿佛乐在其中,常见他笑,不见他哭,偶尔疼得狠了,眼中都见了泪,嘴巴撇了撇,段重言都在想他即刻就要哭出来了,他却偏偏又忍住,做无事人似的重新练起。
段重言欣慰之余,苦中作乐地想:幸好知聆不在身边,不然的话肯定又要大怒骂他。
每每父子两个一拳一脚比划的时候,方墨白常常便在旁观看,偶尔也指点一二,有时见段逸累了或者摔打的狠了,他忍不住心疼,就叫他停下来,过来细细查看伤势,呵护一阵。
他跟段重言两个,宛如一个白脸一个黑脸,一个春天一个冬天,亏得段逸适应力强,见谁都是笑呵呵地,因此三人倒也十分的其乐融融。
一日,在京城一家酒楼之上,有一桌子的人,酒酣耳热,便说起当下热门的事,一人就道:“你们可听说了?方家大公子回京了,就是那个犯了事的首辅大人家的公子。”
“你的消息已经是迟了,我等早就知道,还用你说?”
“你们有所不知,现在方公子不是住在那降职了的段大人府上吗?我有个表舅的堂弟的偏门亲戚,跟那个段大人有些交情,曾亲眼见过那位方公子,说啊……”
“说什么?”众人的好奇心这才涌起来。
“说那位方公子,原本是矫矫不群,人中龙凤,但是现在……啧啧,简直……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没有半点贵公子之气,不似人形!还听说他在沧城的时候,自甘堕落,以下仆奴才的身份过活……”
大家伙儿顿时惊叹:“居然如此没有志气?还是大家公子出身呢,首辅的脸都给他丢光了!”
刹那间议论声四起,此起彼伏,那人喝多了酒,又听这么多人附和,便僵着舌头说:“却还有一件稀奇事,你们不知道呢!”
众人忙问究竟。这人便道:“这个方家,原本还有个方小姐,当初也是……名满京城的人物,多少名门公子皇亲贵戚地想见都见不着呢,可是后来……被贬为官奴……”
“这些我们都知道,不就是那个降职了的段大人家里当了妾嘛,听闻最近还被段家卖了,真是红颜薄命……”
“你们只知道开始,不知道我说的!”那人直着脖子,嚷嚷道,“你们可知道如今那方小姐在哪里?”
“在哪?”
“那样娇滴滴的小姐,又生得国色天香,自然是在宫……”那人色~迷~迷地,才要说,忽然“嗷”地惨叫,低头看去,却见在腿边上,不知何时出现一只半大的小狗,此刻张着嘴,咬上他的腿肚子,腿肚子是多肉的地方,这狗虽然不大,牙齿却锋利,当下就冒出血来。
那醉汉低头就要打狗,却忽见小狗是被人牵着的,那牵狗的竟是个小孩,年纪小,派头却不小,一张小脸绷紧,两只眼睛阴阴冷冷地瞅着那醉汉。
☆、第 95 章
那小狗呜呜叫着;咬着不放。醉汉大怒之下,便要将那狗踢开。
段逸眼疾手快,往后一拉,那狗伶俐,忙跑回他的身边。醉汉俯身查看伤势,却见留了两三牙印;见了血,便揪住段逸衣裳:“你是谁家的小混账;居然放这小畜生出来咬人?”
段逸人小,被他揪的双足离地;那醉汉正得意,段逸忽地极快抬手,手指戳向那醉汉眼睛;醉汉做梦也想不到小小孩子会如此,慌忙闭眼,眼皮上却仍是一阵剧痛,顿时松了手。
段逸落地,闷声不响地抬腿踢向那醉汉小腿上,那狗儿见状,也又冲上来一阵撕咬,醉汉狂呼乱叫,他旁边的人本来正在看热闹,见状慌忙过来帮手,试图把段逸拉开。
正乱糟糟里,却听到有人笑了声,道:“逸儿,没听说双拳难敌四手么,这时侯还不快回来搬救兵?”
有几个人听见,便回头看,却都不约而同眼前一亮,却见从里头雅间里走出一人来,只穿着简单素衣,然而面容俊朗,令人一眼难忘,长眉明眸,顾盼神飞,因笑意晏晏,整个人就如暖阳一般,让人一看便心生好感。
因此所有人都停了手,不知这忽然出现的俊逸公子是何人,酒楼上也刹那一片寂静,周遭的酒客也纷纷看向此处。
那公子却含笑扫了在场众人一眼,目光所至之处,大家伙儿都觉得他是在看自己,一瞬目眩神迷。
这人自然就是方墨白了,方墨白看向段逸,笑吟吟地:“还不过来?留神你爹生气了。”
段逸这才拉着狗儿,叫道:“舅舅!”一人一狗,撒欢似的飞跑回来。
方墨白哈哈一笑,摸摸他的头,后面那醉汉反应过来,便叫道:“原来是你家的孩子,他让狗咬伤了我的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方墨白道:“抱歉抱歉,在下替他们向阁下赔礼了。”
醉汉仗着几分酒意,便往前几步:“这狗是你们家的,我不跟它一般见识,只跟你一般见识,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方墨白微微一笑:“在下方墨白。”
“方……”那醉汉正要叫嚣,忽地头皮一紧,怀疑自己听错,“什么?你叫……什么?”
正说到这里,就听到雅间里有个声音冷冷说道:“墨白,你在啰嗦什么。”
方墨白听了,便跟段逸道:“你爹不高兴了。”
段逸就不做声,这会儿那醉汉回过味来,望着方墨白笑吟吟地模样,酒意也去了七分:“你、你就是方公子?”
“正是在下,才回京城,这不似人形之状,恐怕惊扰各位了。”方墨白一抱拳,又笑道,“小犬伤了阁下,这一两银子,算是赔罪,请。”
段逸接过银子,便跑回去,仍旧是冷飕飕地望着那人:“给你。”
那人回想自己方才所说,心头发凉,哪里敢接:“这、这不必了,不必了……”
段逸理也不理,把银子丢给他,转身要走的功夫却又停下,回头看他,问道:“改日你是不是要编排,说方公子让狗咬你?”
那人一怔,落了一把冷汗,苦笑道:“哪里!哪里!”
段逸又冷冷看他一眼,哼了声,才牵着小狗离开了。
段逸跟方墨白刚进雅间,身后那一桌吃酒的人飞快地作鸟兽散。
雅间里头坐着的一人,一身墨色袍子,脸却如冰雪般,又白又冷,自然正是段重言,见两人入内,便哼了声:“不是说悄悄地出来?又要惹事。”
段逸不吭声,方墨白笑道:“关我们什么事?都是这小狗耐不住,非要出去……”说着就训斥那只小狗,“小弓箭,你怎么就跑出去乱咬了?惹事,以后再也不带你出来了!”
段逸见他煞有其事地,便在一边偷笑。
段重言见状,就淡淡道:“你越发惯他,留神把他养成纨绔子弟。”
方墨白就看段逸,把他拉到身边椅子上坐了,道:“逸儿是不会长歪的,你不信我的眼光,也该相信你跟纯明是养不出不孝孩子的。”
段重言听了,忍不住也一笑,当着段逸的面,却偏又绷住脸:“你越说越离谱了,什么话!”
方墨白就叹了声,看着段逸道:“逸儿你看你爹,原本咱们说不带他出来的,他自己非要跟着,跟着我们来了,却又总是说这些大煞风景的话。”
段逸见他两个斗嘴,觉得偏帮谁都不好,就假装没听见,用筷子夹了块肉,就去喂那只叫“弓箭”的小狗。
段重言道:“你当我乐意出来?是皇上说要我负责照料你的,你自己闲不住要出来,我自然要看护着,我头上还有‘闭门思过’的圣旨呢。”
方墨白嘿嘿笑笑:“行啦,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你怕我跟逸儿出来会惹事,或者会吃亏,对不对?既然出来了,就开心些,来,喝一杯。”
段重言又道:“你的伤还没有全好,不能喝这么多酒。”
方墨白哈哈大笑:“又来了,你这性子太古板了,比纯明管的我还严。”
段重言道:“她如今管不到你,我只好连她的那份儿也管着了,少不得要严厉些。”
方墨白嘻嘻笑着,偏吃了一杯酒。
段逸却正色道:“舅舅,你还是听父亲的,忍一忍的好。”方墨白本想再吃几杯,听了段逸的话,却倒是停了:“既然逸儿发话了,那舅舅就听逸儿的。”
段重言在旁边看着,就哼了几声。
方墨白笑道:“我们甥舅两个好,你可别喝醋。”
段重言不语,自己端起一杯酒喝了。
原来这几日方墨白恢复的极好,他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自然不会总是留在别院,而段逸也是小孩心性,平日只养在内府,如今在这别院里,无人刻意管束,顿时就把整个院子跑遍了。
有一日他在院子外头玩耍,听到狗儿叫声,循声而去,却见角落里缩着一只小狗,被周遭几个孩童围着,投以石块,那狗儿又怕又怒,缩着头,却时不时地会怒吼两声,那些小孩儿惊叫之余,又拿竹枝木棍等物来打。
段逸望着那小狗乌亮的眼睛,不知为何就想到自己,当初他在段府的时候,岂不是也像是这小狗儿一样,被人围着打骂,却并无还手之力。段逸见状,顿生侠义心肠,就跑上前去,把些孩子们赶走,将小狗救了。
谁知道那小狗便认得了他,段逸要回院子,它就跟着,仿佛通人情一样,段逸犹豫几回,终于抱着狗儿偷偷进了院子。
段逸在院子里养了两天小狗,终于给段重言发现,当下呵斥一番,就叫他扔出去,段逸不敢还口,然而又不舍得那小狗,便去找方墨白求情,果真就找对了人。
段逸有了小伴,便跟狗儿同吃同睡,形影不离,因为他对方墨白张弓退敌的场景印象深刻,所以便要起名叫“弓箭”,想要提醒自己要勤学苦练,将来也能像是方墨白一样英勇无敌。
小弓箭刚被收留的时候,又瘦又小,跟着段逸后,被放养了一阵,便养的十分壮实,且又听话,段逸总算有了个亲密玩伴,把小弓箭训练的跟他十分合拍。
这一次方墨白要出来转悠,段逸自然也立刻带上了弓箭,本来悄悄地就在临窗的雅间里,却听到外头那些聒噪的流言,方墨白只是笑,段重言却面如冰霜,段逸到底还小,见两个人都不理会,他忍无可忍,就同弓箭出来,他人矮小,因此满座的人都未曾察觉,那醉汉还在洋洋自得地夸夸其谈,段逸向着小弓箭,指指那醉汉不停抖动的腿肚子,小弓箭呲了呲牙,喉咙里吼了几声,便冲上去啃了一口。
一场小小风波,那些闲人去后,外头总算是安静了许多,片刻,这房间门口却有人轻轻敲门,道:“敢问里头的可是方墨白方兄?”
方墨白同段重言两个交换了一下眼神,方墨白便道:“正是在下。阁下何人?”
门口的人道:“不知墨白兄可还记得李义?”
方墨白眉头一皱,俯身跟段重言说了几句,段重言一点头:“别惹事。”
方墨白笑了笑,在他肩头一拍,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便走出去。
段重言低头,看段逸正看着自己,便道:“你去看看。”段逸正有此意,当下跳下地,牵着狗出去了。
段逸出门,却见方墨白正跟两个青年男子站在一处,那两人之后,似还有几个,遥遥地站着,面露惊诧之色。段逸领着狗走过去,正听其中一个说道:“方才听楼下有人说方兄在此,还以为是谣传,没想到竟是真的,墨白兄竟是何时回京来的?”
方墨白道:“才回不久。”
旁边一个青年上下打量他一番,道:“墨白兄竟是风采依旧啊,只不知……前头是因圣上旨意才流放了的,今次却是为何……难道也是圣意?”
李义道:“啊……朱兄的意思大概是担心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