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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还没说完呢,门口一声长笑,已是有一把鸭公嗓子,兴致勃勃地道,“咱家还当是瞧错了——这不果然是神医大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爆字数又改了下,抱歉晚了点
☆、131喝酒
蕙娘人还在马上;已觉出不对——要知道中人宦官,虽然可以做日常打扮,但始终还有些特征是遮掩不去的,譬如那一把鸭公嗓子;虽然嘶哑难听,但始终还有一点童声特有的高亢,这就是从小净身的中人藏不去的痕迹……虽说这起当红的太监老公,下了值也时常呼朋唤友地在各酒肆作乐,但因为第二天要入宫当值,眼下天色快黑城门都要关了,他们是不会往城外来的。除非——
“啊;李太监,”权仲白已是端出了他那亲切而疏离的风度;笑着一拱手,“连公公没来?”
“干爹在里头伺候二爷呢。”李太监挤眉弄眼、亲亲热热地说。“今儿二爷有兴致,出城来走,还愁着没什么伴当相陪,这不是郑大爷有事,其余几位爷又不在京里,少人说话吗——正好,您快进去吧,这才刚坐下,还没上菜呢!”
“这就不必了吧,”权仲白笑了,“月白风清,如此良夜。有子绣在,又还有美酒佳肴,我就不进去煞风景了,再说,这里还有生客,贸然引见给二公子也不好,撂下他就更不好了。这儿让给二爷,我们再去别地好了。”
“您这话说得!”李太监不乐意了。“别人带着的生客,是不大好见主子,可您就不一样了。奴婢刚才同主子开口,仿佛是见到您身边小厮,主子当时还说呢,一定要请您进去喝两盅。再说,又不是没有别人在,杨大人就在跟前呢!”
一边说,一边来招呼蕙娘,竟是热情地要扶她下马,“来来来别客气,也不要拘谨——得了主子的赏识,您的好处可多了去了!”
蕙娘虽然不是一般姑娘,可也不愿被外人沾身,只得自己先跳下马来,微笑道,“李公公客气了。”
这种情况,要坚持辞去,别的不说,先就要死死得罪拍皇上马屁不成的李公公。太监这种人,没了□,最看重的就是脸面,你下了他的脸面,他对景儿就和你为难。能不得罪,还是别得罪的好,蕙娘同权仲白对视一眼,便主动道,“要不然,我自己骑马回去吧。”
权仲白才要说话,院门吱呀一响,又有一人走出来笑道,“子殷兄,难道李公公还请不动你?今儿皇——二爷、子绣兄都在,我们刚还谈起你和那车东西呢,正好你就来了,快进去吃酒细说!”
他一边说,一边无意打量了蕙娘一眼,登时面露骇然之色,结结巴巴地,说不上话来。蕙娘一阵无奈,只好冲他微微一笑,权仲白也吐了一口气,笑道,“来,子梁,见过这位……”
“小姓齐,齐佩兰。”蕙娘接了话口,同杨善榆微微一揖。杨善榆猛地跳起来,慌慌张张长揖到地,“齐兄好!”
听见齐佩兰三字,权仲白眉头微微一皱,却并不多说什么,只和杨善榆说,“还请子梁打声招呼,今日实在是不方便,就不进去了。”
杨善榆一叠声道,“是是,自然。”见李公公要说什么,便扯了他一把,一边附耳低语,一边拉着他进院子了。蕙娘和权仲白重又翻身上马,带着桂皮才走出不多远,身后又亮起灯笼来,还有人呼唤道,“子殷兄,请留步吧。”
其人声线清朗、隐含笑意,未见其人,只声入耳中,便已使人忘俗,蕙娘自也有几分好奇,权仲白却无奈地吐了一口气,低声道,“是封子绣……看来今天是走不脱了。”
蕙娘便随他一道拨马回转,徐徐行回墙边灯下,得马高之便,她也能居高临下,偷得一眼,赏鉴这位名震天下、毁誉参半,未至而立之年,便已经执掌情报大权,力能通天的燕云卫统领。——却正巧封子绣也正有些好奇地仰首望她,两人目光相触,都是微微一震、微微一怔,彼此都有些惊艳流露,却也只是片刻,便各自转过了眼去。
“二爷让我带话,”封锦便含笑对权仲白道,“他好久没和你把酒言欢了,今天这一顿,逃不掉的。就连这位齐公子,也是久闻大名,知其身世特出,不同一般,盼能一晤。子殷兄都把他带出来了,可见世俗规矩已不在眼中——二爷说,只是见一面而已,护花之心,不必过分炽热了吧。”
末尾这句话,已是带了很浓重的调侃了……
头回这么溜出门来,就撞了大彩,蕙娘还能说什么好?她亦不是一般女子,把心一横,冲权仲白微微点头,权仲白也就洒然笑道,“见就见了,谁怕谁啊,二爷这话说得,是欺我胆小?”
他一抬手,“子绣,请!”
一行三人,便从院门鱼贯而入,进了恩承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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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承居虽然被皇上包了下来,但并不只接待他们一桌客人,大堂中坐了一半,有些看着是外头进来吃饭的散客,有些则一望便知是燕云卫中人,甚至还有几个小中人,也缩着脖子在角落里喝酒。皇上只在后头一座小院子里吃酒——竟然毫无架子,也和一般客人一样,在天棚底下,当院的石板地里摆了一桌,取的就是院中的凉意。
天棚底下高挂了几盏羊角宫灯,借着星光熠熠,把小院映照得白昼一般,阔阔绰绰的八仙桌上,北面放了两把椅子,一把空着,看来是封锦的座位,还有一把上坐了个凤眼青年,他随意穿了一袭淡红色圆领胡炮,更显得肤色白皙、身材劲瘦——虽然相貌不过中上,但当封锦在他身边落座时,他从容自在的气魄,却自然而然,压了封子绣一头。
八仙桌西面已坐了一个中年太监,此时正冲清蕙颔首微笑,这就是皇上身边最当红的连太监了,蕙娘和他也有数面之缘,并非头回相见。杨善榆自然而然,在连太监身边落座,蕙娘眼前一花,他已经拿了一个小馒首咬起来,丝毫不顾皇上就在上首,蕙娘两口子还没有入座呢。
这也好——随着皇上忍俊不禁,院内那淡淡的尴尬,登时消弭于无形——这个年少时便运筹帷幄,将鲁王一手逼反,迫得皇上不能废立的九五之尊,在杨善榆跟前,就像个和善的兄长,半点都没有架子。“子梁,你怎么回事?当着齐小兄还这么没出息,你让他怎么放心子殷和你厮混?”
“中饭就没吃,才要吃晚饭呢,你说出城来吃!”杨善榆大大咧咧的,“我饿得胃疼!子殷兄说了,我最不能饿的,医者父母心嘛,能体谅,能体谅。”
他虽然生得清秀,但憨头憨脑、稚气未脱,这么明目张胆地耍起无赖,也别有一番可爱。众人都被逗得乐了,皇上以掌心抚弄他的后脑,虽然按说和他年纪相近,但口气却如同长辈一般,多少带了些自豪地对蕙娘道,“这个子梁啊,本事太大,在我跟前横行霸道久了,是被我惯出了一身的脾气!齐小兄可别和他一般见识。”
居然是亲切熙和,略无一丝为人君的傲气……
他越是这样,蕙娘对他的评价也就越高,她微微一笑,客气地道,“二爷太多礼了,杨兄至情至性,大才盖世,实是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我巴不得子殷多和他亲近呢,又哪会不让他同善榆往来呢。”
她这么一夸,杨善榆脸色顿时变作火红,馒首都呛在嗓子眼了。封子绣和连太监都皆莞尔,皇上也是拊掌大笑,又指权仲白,“子殷,河东狮吼、拄杖茫然哟。听齐小兄口气,在后院当家做主的人,怕不是你吧。”
权仲白敲了敲桌子,神色自若,“注意口吻啊,别人家后院的事,你也要来管。真是管家婆当上瘾了你。”
“哎,话不能这么说,我后院的事,你可也没少管,怎么就许你管,不许我管?”皇上还和他抬起杠来了……从众人的反应来看,这样的对话,并不出奇,看来,在这些亲近臣子跟前,皇上也是不摆什么架子的。“再说,惧内有什么丢人的?我手下两个将星,升鸾是怕老婆少元帅,明润是怕老婆大将军,那都是天下知名,你再做个怕老婆神医,凑做‘惧内三杰’名扬宇内,我看就很好么!”
“瞎说,你后院的事,当我情愿管?我倒懒得管呢,你答应不答应?”权仲白也是放得开,见桌上菜齐,便给蕙娘搛菜,又偏首问她,“喝不喝酒?来,你路上惦记了半日,这里的叉烧肉也做得好——”
蕙娘只觉得满桌人的眼神都汇聚过来,目光灼灼中,饱含了兴味和调侃,她有点受不住了,索性也豁出去,自己拿起筷子笑道,“你不必照顾我,想吃什么,我自己搛。”
连太监一直未曾开口,此时方赞道,“真不愧家学渊源,做派爽利,好,来,我敬小兄弟一杯。”
“世伯太客气了,您和我父亲平辈论教,这一声小兄弟如何当得起。”蕙娘也就依足男客礼数,和连太监碰了一杯,——有连太监这个中人身份开头,桌上气氛也就更放松了些。皇上也动筷子吃菜,又笑向权仲白道,“也真是天作之合,非得你这样蔑视礼教的人,才配得上齐兄弟不可,来,喝酒喝酒,为此痛快奇事,浮一大白!”
众人于是都放开胸怀,夹菜吃酒,毫无顾忌。杨善榆一直大谈特谈自己这几天试炮的事,又说起好些新近造出来的奇物,“倒不是我夸自家族妹,可真不知许家那位少夫人哪来的眼光,我自己妹妹也往回送书,却不如许少夫人送得好,一本是一本,每一本都有新知识。昨儿刚收到的拿什么,达——达、达芬奇笔记!真是包罗万象,应有尽有,可惜只才在广州译了半本,可我看到那图里有画得极细致的人体,非常逼真,连一条条肉丝都给画出来!”
权仲白顿时就听得很入神了,连皇上和封子绣都听住了,等杨善榆说完了,皇上方才叹息道,“都说泰西是穷山恶水之地,其人都是茹毛饮血的蛮夷。其实哪里是真呢?先不说别的,自从广州开埠以来,多少外国商船云集过来,据说从泰西打个来回,最长也就是两年时间。动作快消息灵的,都走几趟了。我们孙侯呢?几年了,都没有一点音信……”
蕙娘心中一凛,面上却若无其事,她比较担心的是权仲白——见权仲白也是神色如常,未露一点端倪,这才放下心来。
封子绣给皇上倒了一杯酒,和声道,“也不必过于担心了,这种时候,没消息也好,这么大的船队,就是沉没了,也一定会有消息传回来的。”
尽管他和孙家已经结了仇,可说起孙侯,封子绣的关怀之色还真不似作伪。皇上似乎懵然不知其中恩怨,他拍了拍封子绣的手背,叹息着喝了半杯酒,才续道,“是啊,没消息也好,没消息,就还能和闺怨诗里写的一样,深闺梦里人一般地等。唉,只盼孙侯别做无定河边骨就好了!”
他说话诙谐风趣,此时语调故意拿捏得有几分幽怨,真是滑稽至极,蕙娘险险没忍住笑意,权仲白倒是哈地一声,“喝酒喝酒!”
皇上始终还是对泰西念念不忘,喝了一杯酒,又道,“还是他们的火器造得好!更新换代得很快,十几年来,起码已经是换了一代了。子梁这里研制出了新式火药,新火铳还在做……从做得到全军换代,起码还要十年,这么算,我们是五十年才换一代……慢,慢啊。”
他这么感慨,似乎和权仲白全无关系,可蕙娘却听得脊背发麻,心知他绝对是有备而来。果然,皇上话锋一转,又问杨善榆,“密云那边缴获的火器,送到你那里了没有?”
“送到了,是前一代神威铳,改良过了,军中没有用这种火铳的。从走线来看,都是有模子的,也不是自己小作坊打出来的私枪。”杨善榆说起这种事,立刻头头是道、条理分明,憨气不翼而飞。“而且,模子刻得很细,铁水非常细腻……应该是不止做这一批。”
铁矿是国家管制之物,大量开采,那是要砍头的……这一批火器惊动天听,引起皇上的注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封子绣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正面向权仲白发问道,“当时乱得很,子殷兄又受了伤,嗣后我们忙着查案,也是疏忽了这么一问。子殷兄当日问我借人伏击,可见是早有准备……预料到了个中危险,敢问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呢?”
随着这一句问,满桌人的眼神,顿时又齐刷刷地汇聚到了权仲白身上,却是人人神色各异,各有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顿酒不好喝啊
难怪皇上要死活拉进来喝哈哈哈哈
明天也有双更!
明晚双更后我的债是不是就还完啦!
☆、132盘问
以在座诸人的脑子——也许要刨掉一个满面安详;正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