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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姨娘虽然口口声声为权仲白说话,但心底最着紧的是女儿还是姑爷,谁会不清楚?
蕙娘一时,不禁语塞,她望着三姨娘,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最重恩德、最重礼法,甚至连一声娘都不让自己叫的妇人,此时竟说出这一番话来,一句话,就把刚才自己的絮叨全都给推翻否定……
“只是就算如此,也别对不起姑爷,你要好好地和他说。”三姨娘垂下眼不看女儿,低声道,“就说你和他之间,始终都没有夫妻的感觉,就说你已经试过许多次,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就说姑爷为人太高洁,你又放不下架子,你们实在过不到一处……”
蕙娘忽然明白了三姨娘为什么这么急于为权仲白说话,为什么次次都要她多反省自身。她强笑着道,“其实我们现在好多了,绝不到您说的那一步……我和焦勋那也都是为了公事,没有什么不才之事,您别自己吓自己――”
“那你为什么不把你和焦勋的事告诉他?”三姨娘的肩线不易察觉地放松了下来,但语气依然严肃冷厉,蕙娘又是欲语无言,半天才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这件事,我一定找机会和他挑明了说……您放心吧,我和他好着呢,两个孩子也都好,就是看在孩子份上,我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孩子都有大了的一天。”三姨娘又矛盾起来了,她摇头道,“这种事和孩子也没有关系……唉,我也给你绕糊涂了,反正,你自己能稳得住,自己能开心,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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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阁老府回来,蕙娘不免有几分心事重重,权仲白先不曾说话,半日方道,“你还是放不下你姨娘?”
“你看人我还是放心的。”蕙娘怔了怔,才避重就轻地答道。“既然你看了那人好,姨娘也喜欢,我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我都这么大了,姨娘也该放下我,过些舒坦的日子。”
这话,她倒是说得真心实意。不过如此一来,她的恍惚又缺乏理由了,蕙娘也怕权仲白再行发问,便先道,“我是在想乔哥……他在我跟前,倒是尽力表现如常,只是很舍不得三姨娘。其实心里对这件事,不知有没有自己的看法。”
这件事,蕙娘也是有意不过问乔哥的意思,主要乔哥现在没表态,以后若是媳妇那边责问起来,还可以推诿到她这个大姑姐头上。只是乔哥年纪还小,不知能否理解她的苦心,权仲白因点头道,“乔哥跟着麻先生,其实颇学了些察言观色的本领,他倒是早看出来我的用意了。我和他谈过一次,他虽有不舍,但也很明理,晓得守寡的苦,还是很支持姨娘改嫁的。”
蕙娘轻轻地叹了口气,由衷道,“这孩子也不容易……”
她犹豫了一下,便和权仲白商量,“府里情况复杂,不适合他过来借住,不如把他安排到冲粹园去吧,在那里可以清静读书不说,我们有空过去,还可以言传身教、耳濡目染地让他学些本领。”
权仲白自然没什么意见,他又笑道,“对了,我没和你说,这几个月,虽然乔哥和三姨娘去乡下了,但我也没辞了麻先生,倒是让他带了歪哥几堂课。这小子挺能耐的,不大的年纪,倒是跟着麻先生上街设局,骗了些贪心人的钱财。顺带把那些江湖**的伎俩,也见识了一成两成。”
蕙娘顿时有几分作恼,气道,“哎呀,这样大事,你也不和我商量商量!亏得歪哥也连一点口风都不露的!”
不过,想到从前带儿子去焦家的时候,歪哥对麻先生授课的向往,她气过了也不免失笑,“嗳,以后越发拿这个小鬼头没办法了,小小年纪已是千精百怪,真不知以后会长成什么样――他只是看看、学学还好,若是以后真成了骗子,看我不唯你是问!”
权仲白哈哈笑道,“我们俩也不是什么很好的榜样,他在麻先生手上还能学点有用的事,在我们这里,就只能学些油嘴滑舌去。”
蕙娘想到今早的事,犹有些脸红,她啐道,“还不都是你!歪哥分明都明白了……哼,本打算今晚回报你的,现在――你自个儿想着去吧。”
权仲白亦满不在乎,他说,“哪有这么好的事,我不惹你生气,落了个话柄,你也就不想着回报我了。”
两人此时已经进了屋,权仲白令人端来一碗药,威吓蕙娘道,“若你不听话守诺,以后补药里多给你开几钱黄连,你就知道厉害了。”
蕙娘不免失笑道,“什么不听话守诺,我可不明白你的意思――”
几个丫头还在一旁,虽然没听到前情,也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但蕙娘亦不免有些脸红,她闭着眼喝了一口药汁,索性还不算很苦,便闭着眼睛一气灌下去了事。权仲白看她喝完了药,便起身道,“我去前院办点事――别的事,我们晚上回来再说吧。”
蕙娘面上不禁染了一丝殷红,她瞪了权仲白一眼,没好气地道,“去你的吧,晚上的事……晚上再说了。”
在众丫头多少有几分忍俊不禁的笑声中,权仲白施施然到前院去忙活了。没有多久,小厮给蕙娘送了信:神医已是出诊去了,晚上估计不能回来吃饭。
蕙娘听了,先嗯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等吃过了饭,便令人唤桂皮、石英过来:“把孩子也给抱上。”
这对夫妻,生育要比绿松等人晚上一些,因石英十分忙碌的关系,至今也不过得了一个小子,还在襁褓之中。蕙娘看过了以后,照例是赏了几两银子,又说,“若日后再得了哥儿,便让他做伴读吧。”
哥儿身边的哪个伴读,日后不是心腹?桂皮、石英夫妇都受宠若惊,蕙娘又亲自从身边解了一个金锁递给石英,冲桂皮道,“你辛苦服侍,我没什么赏赐给你,便赏给你媳妇也是一样的,你可别怨我偏心。”
桂皮忙道,“这哪能呢……我就是为少夫人抛头颅洒热血都是该当的,少夫人赏赐不赏赐,那都没什么!”
蕙娘见他神情有几分忐忑、闪烁,也明白他的担心:桂皮说谎,是要冒风险的,不说自己会不会领情,光是话赶话一个没对上卯,他就要受到极大的牵连。自己虽然赏了石英东西,但却未必能削减他的担忧。
“这里横竖也没有外人。”她说,“明人不说暗话……你把定国公的事和少爷说了,却瞒下了焦勋的事,是什么用意,现在能和我说明了吧?”
她会这么说,肯定是没在权仲白跟前露馅了,桂皮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他捋了捋鬓发,低声道,“还好少夫人听了小人的话……小人斗胆,还请少夫人听我一言,这件事,绝不能让少爷知道。”
蕙娘先看了石英一眼,见她很有几分莫名其妙,茫然之色绝不似作伪,对桂皮越发满意,她不动声色地道,“难道你们家少爷的心胸,就这么狭窄吗?”
“少爷心胸就是再宽阔,那也是个男人。”桂皮压低了声音,“别说他,就是小人,对于李韧秋的心思也是洞若观火。您明知他对您的心意,还和他两人同行,走了十多天的路……当然,我们明白您光风霁月,事无不可对人言,也就不那么讲究避讳。可少爷……少爷那是关心则乱,要知道了这事,肯定觉得您和李韧秋是有几分余情未了。他倒未必会把您往肮脏了去想,只是……只是……”
蕙娘笑道,“只是什么?”
桂皮叹了口气,“只是少爷在知道了您和李韧秋的前情以后,心底一直是很介意的,曾对我说过,这桩婚事,不但是违背了他本人的意思,而且还拆散了您和李韧秋,一点也不公平。”
他乍着胆子瞅了蕙娘一眼,“少爷从前上门给您诊脉的时候,您和他说了一番话,这事少爷没瞒着我。您对这门亲事,也是不情愿的,只是‘没有别的选择’。后来知道了李韧秋,少爷恐怕更以为您说的是真心话了,也许直到现在,这事都是他心底的一根刺呢。他生性闲云野鹤,不愿和人争,若是知道了您对李韧秋依旧留有情意,而李韧秋对您又是深情似海的,小人怕……小人怕……”
“你怕他会君子有**之美?”蕙娘有点不可置信地提高了嗓音,桂皮忙苦着脸摇了摇头。
“小的可不敢这么说,只是小人觉得,少爷那样的性子,只怕在知道您和李韧秋之间的一点事情以后,这……这本来还没完全定下来的心,就又会飘远了,少爷又会变成以前的少爷了……”
他低着头诚惶诚恐地说,“这不过是小人的一点见解,究竟如何还不好说的。只是这该怎么说呢,少爷不是那种一旦妒忌就会说东道西,管束得更严厉的那种人。什么事让他不快比快活多了,他便不会再去介入……唉,我说得乱糟糟的,也不知讲明白了没有……还请少夫人恕罪吧!”
尽管没什么名言警句,但桂皮好歹是把自己的意见给表达了出来,而且还表达得很是强烈,无需蕙娘要求,自己就愿意担上风险和蕙娘联手瞒着权仲白。从权仲白口中的话来看,他也是冒着僭越的风险,对权仲白的态度提出了许多建议,一个仆人忠心至此,也没什么好要求的了。蕙娘轻轻地叹了口气,意兴阑珊地道,“怪你?怪什么,你也都是为了我们好。”
她撑着脑袋想了想,心中乱得要命,索性又冲石英摆了摆头,道,“你怎么看呢?”
石英咬着唇半天没说话,见丈夫冲自己使眼色,方道,“这话按理不该我说,不过……您和少爷间,我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家里事多,您们可不好再起纷争,有些事瞒着也就瞒着了……就是若要我想呢,少爷对您也是寸步不让的,总有几分吃定您的意思,昨儿……咳,昨儿待您那样温柔,未尝不是因为定国公……”
倒是和她丈夫又有不一样的看法,这也罢了,蕙娘却没想到枕间絮语还被人听去了,一时不禁面红耳赤,石英更是脸似火烧,她低声道,“您们昨晚没有一开始拉帘子……”
看来,这种房子的隔音果然是个问题,蕙娘苦笑起来,还未说话,外头人来报:权仲白回来了。
桂皮和石英现在都没当差,把娃娃抱进来,是给蕙娘看的,权仲白回来了自然也来凑趣,他逗了逗孩子,又捏了捏他的脉门,便和桂皮道,“再大一点,可以洗药浴了。和歪哥都能用一个方子,只是天麻减量,我知道你是财主,也不赏你药材,反正你自己去抓药,同和堂的人也未必会收你的钱。”
这一句话,不知能顶多少银子,桂皮、石英都称谢不迭,两人又站了一会,便告辞出去。权仲白还道,“走得这么急,有人咬你们屁股吗?”
明知有这么一件事瞒着,可不就是走得和火烧屁股一样了?蕙娘刚才,也是半心半意地在和他们说话――她是有点没想到,自己和焦勋单独行路的事,在桂皮眼里居然这么严重。
不过说来也是,大半个月,什么事不能发生?说得难听点,要是几个月后她摸出身孕,疑心病重一点的人,未免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他的种了。说不定在桂皮看来,她和焦勋是早把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此时是木已成舟,这件事,再不能去追究,只能想着怎么亡羊补牢,维系立雪院的稳定……
蕙娘越想越觉得桂皮估计就是这么去猜疑的,她有些无奈,更有些气愤――从三姨娘到桂皮,似乎每个亲近的人,对她和权仲白都是如此不看好,甚至于说把她和焦勋之间的联系高看到了一个让她吃惊的地步。她和权仲白的感情有这么柔弱吗?固然,她……是做了一些对不起他的事,可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除了桂皮,三姨娘也无由得知,究竟是哪一方面,使得这些人都觉得她和权仲白之间的感情十分稀薄?
蕙娘头一回认真地审视起了自己和权仲白之间的关系:确实,平时在立雪院里,什么事都是她说了算,连权仲白的一件衣服,都是她令人准备。在立雪院外……府里的事,也是她说话算数,权仲白一般不管。连公婆显然都更疼宠她,更站在她这一边。宫里、朝中就更别说了,权仲白时常要因为她的人情去给别人看病,而她自己为权仲白做的事……除了提供他义诊所需的院子,主动接过了冲粹园的花销以外,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了。更别说府里把宜春号的分红银子归给立雪院后,光是府里就能养着权仲白和冲粹园绰绰有余了。
这样来看,的确她是处处强势,就连在房内,石英、桂皮等人看来,她对权仲白也很少有什么好脸,总是和他抬杠、顶嘴。虽说有时候,她觉得权仲白也是乐在其中,但他疲惫归来的时候,自己很少送上温言软语这也是事实……
按一般人红。袖添香的标准来看,自己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