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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内的马匹都是被严格控制的,错过了大车,可不就只能走着去了?那族兵看着大囡囡一笑,作势要拧她的脸,大囡囡忙躲到父亲身边。她秉性聪慧,本来也闲不住,听到父亲这样说话自然不会去拆穿了,反而上下跳着道,“去玩喽!去玩喽!”
如此顺风顺水地出了谷口,两人顺着这条大路走了半个来时辰,路边树后忽然就跳出两个人来,大囡囡才要叫,权伯红已沉声道,“不可无礼,这是自己人!”
果然,当日在港口见到的大胡子笑呵呵地望着权伯红,单膝跪地施了一礼,道,“大少怕是不记得我了,小人乃是桂帅身边家将,昔年在京内,曾见过您一面的。”
权伯红愕然片刻,才想起来笑道,“啊,是了,那时你陪着你主子来我们家拜访二弟——一转眼,也是这么多年了!”
此处不宜久留,在二人的襄助下,一行人急行军般直接拐道去了南浦方向,大囡心系林氏和弟妹,不断问,“爹,娘呢?弟弟们呢?”
因小巫山生幺儿时难产去世,这几年林氏是真正在带孩子,一家人彼此感情甚笃。大囡也是真正挂念嫡母,权伯红道,“你娘和弟弟自有人去接的。”
那大胡子也笑着说,“别害怕,车过的时候,俺们已经看到了你娘身上挂的玉佩,亦是派人缀上去了。”
大囡方才不再说话,权伯红摆弄了一下腰间玉佩,也不由微微一笑——自从年前蕙娘再来过一次以后,此次外出,他都佩戴着这枚青玉佩饰。
一路无惊无险地到了南浦,在船上等候了半日,果然林氏和两个儿子都到了,几个小的还不明所以,不断地问林氏,“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
林氏一把抱住儿女们,泪珠滚滚而下,哽咽道,“咱们就要回家了!”
权伯红在一边看着,也是感慨不已,此时大胡子请他出去议事,因和他商议道,“事出极为突然,唯恐人多了走漏消息,此次老爷也就派了身边五百亲兵来办这事,余下人都在船上,今晚就可到了。事不宜迟,我看还是速战速决地好,只不知道五百亲兵,可否打下谷内呢?”
权伯红这时亦清醒过来张了张口也是欲语无言,难下这个狠心,正在犹豫时,林氏从舱内走出,断然道,“谷内虽然现在壮年汉子少了,但青年、中年的男丁也有数百近千,再加上妇孺,数千人还是还是有的。再说还有地利之便,若是强攻,只怕胜算不大。我记得当时二弟妹和我拟了另一策的。”
那大胡子微微一笑,从善如流地道,“我们大帅也是有意走封谷下毒的路线,为此也特地带了足额火药。只是如此一来,没个向导只怕是浪费时间……”
权伯红和林氏对视了一眼,林氏不容置疑地吩咐权伯红,“你我分头行事吧!”
权伯红也只好把未出口的话吞进了肚子里去。
要知道从山谷里凿密道,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任务,所有的出入口都只能依山势来建,这都住了有快十年了,对谷内地理,权伯红早就摸得滚瓜烂熟,唯一不熟悉的也就是从白山镇过去的那条路了。他和林氏乘夜直接上了岸,分头领人,两百多个大汉各自都备了火药、火铳等物,在夜里穿城而出,南浦港根本无人敢于出面留难,趁夜一路疾行到了谷中,只见谷口处灯光隐隐,还有人声传来,便知道是自家人当夜未归,引起了谷中众人的警觉。孰料一行人却是夷然不惧,那大胡子打量了一下谷口,嘿嘿笑道,“的确是易守难攻!”
他一挥手,两边人便分做两路,借着月光在山脉中穿行,很快就到了一条小路的出口上,当下便攀援而上,眼看快到谷口,已经隐约可见那铁栅栏时,那大胡子笑道,“这里真是风水宝地了,若要铁了心守,真不知能守多久。”
说着,便取来火药,三下五除二地一路码了下来,一行人退到极远处,方才引爆了火药,只听得一声大震,此处路口已被完全炸塌,连着下面的路面也都被炸毁了,即使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碎石刨开,也将面临无路可下的绝境。
从山谷出来,路口也是有限的,两处小路其实都十分险要,这里炸了一条,那里不片刻也炸了一条,众人回到谷口时,谷口却又没声音了,想必是听到炸响,又都过去查看。之前留在此地的那些亲兵,一个个俱都施展江湖功夫,神不知鬼不觉地已在谷口布置了许多炸药。
龙楼谷之所以成为权族的大本营,自然是有其原因在的,入谷那一段小道弯曲绵延,两边都是高耸参天的峭壁,可谓是险峻非凡、恰如龙躯,如能将其中一段炸塌,里头人要出来可要费上一些功夫了。权伯红望着这些人布置炸药,心中实在不是滋味,几乎都不忍继续往下看去。倒是林氏,眼中隐隐有兴奋之色。
那大胡子见谷口布置得差不多了,一挥手,几个军士鬼魅般闪进谷口,只听得几声轻微的惨呼,谷口便没了声音,过得不一会,几人退出道,“里面也已经安放完毕了。”
大胡子看了权伯红、林氏两人一眼,嘿嘿一笑,道声小心,便上前点燃了引线,一行人都墩身抱头,过不得多久,只听得连续几声轰天大响,谷口已全然倒塌,两块山壁被炸塌了底,遂滑下来并作一处,原有的通道,此时已化为乌有。
“老四的炸药是越来越老练了!”那大胡子连姓名都没和两人通,此时也不过说声老四而已,老四呵呵一笑,还有些腼腆,摸头道,“不知山背阴处如何了。”
话犹未已,只听得极远处一声轻轻的响动,活像是有人在咳嗽一般的。大胡子数人却都是喜形于色,喝道,“好!那边也成了!”
一行人再不犹豫,遂立刻部署撤走。大胡子问权伯红道,“水源里可下了毒?”
权伯红未曾开口,倒是林氏说道,“这几日我已吩咐孩子们,假作嬉戏,在各处井口都投了神仙难救的原石下去。自己亦是找机会倾倒了一些粉末。”
四周出路断绝,水源被投了毒,又缺乏青壮年,虽说谷内有火器,但这山壁倒塌,可不是火炮能轰得开的,没有相当技巧,只能越炸越碎,这技巧怎么锻炼?只有跟着军队攻城掠地才能练出如此老手来!这就是军人和江湖游勇最大的不同,权家所谓族兵,面对这等亲兵,真是丝毫胜算都不可能有。
大胡子满意地一点头,又道,“我们会出一艘船,将您们送往广州和二少的大公子、二公子会合。余下人等还要在附近扫荡些漏网之鱼,我就不送大少、大少奶奶了!”
权伯红即使心中不忍,但当此也说不出什么了,只好点头不语。林氏回望了黑乎乎的那片崇山峻岭,亦是露出了一个极为复杂的表情。
末了,她终是深吸了一口气,畅快地对权伯红道,“伯红,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午睡醒了没有,看更新了!
376除根
承平十七年七月;京城的天气虽然也显著地凉了下来,但秋老虎还是肆虐未去,正午时节;依然是有几分炎热。这对于京城的疫情来说,也不能算是太坏的消息,事实上,热疫在热天传播得反而比较缓慢;到了冬日阴冷潮湿时,则就更加猖狂了。现在京城众人,多少有些能热几天就热几天的盼望在。
随着北戎仓皇逃窜的脚步;山西一带也开始流行鼠疫;几个省份都是受到了牵连,从前从陕西入关的关口,向来是出关容易入关难,但现在却是倒了过来。虽然没有明说,可从五月起,打从东边来的客商,几乎就都无法出关了。西北等于是决绝地把粮草和鼠疫一起堵在了关口,以保存官军的实力。
这样做,当然有几分忤逆,先斩后奏、阻隔交通,在有些时候都是叛乱的前奏了。但现在整个北方都在闹瘟疫,皇帝自己都去了承德避难,内阁还顾得上北边?能把局势收拾过来就不错了,现在北边连消息传递都异常缓慢,很多疫区根本都没有人敢经过,送信人全要绕路行走。南北信息还能靠快船,北方内部的通信,已经宣告全数瘫痪。
在这样的局势中,所有人都只能安分地在家避难,没事是绝不会出门乱跑的。虽说北戎已经走了,但京营兵士也好,守将也好,几乎没有敢进城的,全都在城外扎营居住,继续消耗粮草,自己营房里的灭鼠工作那也绝不敢怠慢了。——这追击北戎而去的崔家军就是最好的教训,就因为赶路没顾上灭鼠,虽说是刻意落了一段路,但到底还是感染了鼠疫,一路走一路就在减员,现在连东北都回不去了,直接在山西就地驻扎休整,可谓是倒霉到了家。好在北戎这一逃,整个北方草原都被波及,那些游牧人现在也是自顾不暇,根本都没空来找大秦的麻烦。
因京城实在不是事,没法再继续住人了,各王公贵族都是自寻生路,大部分人都避到了天津——天津城还算是见机得早,京城还没事时已经是全城发疯一样地灭鼠,嗣后等北京开始流行瘟疫了,越发是吹毛求疵,最后都有点坚壁清野的意思了,在城外划了一条沟,里头扔的全是各色各样的耗子药,这样来阻挡外地野鼠搬迁入境。是以说虽然距离北京不远,但疫情十分轻微,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这其中桂总督和桂太太自然是居功甚伟,也因此,现在连内阁、六部,都是搬迁到天津来办公了,京城里留下的,多半也就是些又穷又没办法的人——也就是大部分平民百姓,在那里和疫病斗争。再说,起码现在的天津,还能维持和南方、东北的有效联系。
权仲白陪着皇帝在承德养病,蕙娘和他也能时常通个信息什么的,这日起来,她收到来信以后,便袖了直接去找桂含沁:权家到了天津以后,干脆就直接住进了总督府,反正不比许家还要面上避嫌,杨七娘干脆是拖家带口地下广州去了。
桂含沁正在外院议事,蕙娘遂入堂屋等候,杨善桐从里屋出来道,“吃过早饭没有?”
蕙娘笑道,“吃过了,你看这封信。”
说着,便把手中的信推了过去,杨善桐也不和她见外,拿起来就看,信也不长,她一会儿便看完了,不由皱眉道,“病程进展得很快啊。”
蕙娘颔首道,“看来不几日,应该是要召大臣去承德了。”
现在皇帝已经是病得无法视事了,整个北方也就是靠内阁在勉强维持,因承德不比天津传信方便,这才没有赶到君前侍奉,当然若是皇帝有大行之兆,那自然是都要过去拜见。蕙娘和杨善桐交换了一个眼色,杨善桐叹道,“我也觉得是病得不行了,牛妃都那个样子了,那边也是连一句话都没有……”
当日皇帝离京时,曾嘱各宫便宜行事,管理静宜园事务。但后来因香山一带也开始染病了,牛妃又有些神志不清的样子——下人因惧怕,竟是许久才给五皇子收尸,小殓时才发觉,五皇子竟然是被牛妃扼死的。由是才发觉牛妃是真的疯了。宁妃也是无法,只好将牛妃锁在静宜园里,自己打发了德妃、丽妃等人,前去避暑山庄投靠皇帝,少不得亦是要向皇帝禀报此事的了,但皇帝竟是连一句话都没有过,现在牛妃还在静宜园内,也不知生死了。——香山一带野物多,野鼠杀不尽,传染的可能也大为增加,连冲粹园现在都是早已经荒废了的。
蕙娘道,“卫麒山不是还在京师附近驻扎吗,应该能照看些许的。只是不知道现在三皇子可还安好。”
三皇子是真疯假疯,几人心底清楚得很,善桐笑道,“真疯也好,假疯也罢。宁妃反正现在都住在天津,在天津城内,还怕她做什么?”
这倒是真的,宁妃非但住到了天津城内,而且还挺活跃,也许是难得出宫放风的关系,这两个月,她倒是串门子串了个够。因北方正乱,也没人多说她什么。
“现在闹成这样,天家体统,算是都丧尽了,虽然天下还算富庶太平,但李家真有了几分败亡的预兆。”善桐见蕙娘笑而不语,遂又感慨道,“从上一代起,就闹得不像话了,从没听说过皇帝放反贼的……亲手把新大陆那边的势力给培植起来,就为了和儿子置气……”
“从前虽然还不像话,但也还能撑住架子。”蕙娘眼神幽深,“现在是越发连架子都撑不住了……”
皇帝家事,糜烂成这样的也的确少见了。善桐叹道,“这就是气数已尽罢,一场瘟疫,真不知省了多少事。但却也不知道是祸还是福了,若非权神医守在皇上身边,只怕此时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蕙娘淡淡道,“杨七娘这人,虽然矫情讨厌,但有句话我还是很赞同的,机会只青睐有准备的人,我们毕竟要比别人准备得多一些。”
说到此处,亦不免叹了口气,“虽然,也只是多了一些。”
三家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