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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岔开话题,去问蕙娘,“仲白这身银鼠大氅,从前没见过,是新裁的?”
“我现在也不大出门。”蕙娘赶快抓住这个话口,“丫头们闲着没事,为相公多做了几件冬衣。这个巧在手艺,虽然皮子不大,但拼接得好,看去都找不着接缝……也就是取个巧字吧。”
权仲白哼哼了几声,在权夫人对面炕上坐了,蕙娘就粘在他身边,“您也别太宠她了,孩子太大,到时候也不好生。她又老犯头晕,可见血气本来就不足,再老多吃,血往下落,这个毛病就更难好了。”
权夫人一听他说医理就头晕,她索性站起来,“嫌我多嘴多舌,我走就是了。”
权仲白一点都不怕她,“您就爱这么逗我……”
不过,时间不早,权夫人是该去拥晴院请安了,权仲白亲自把她送到阶下,本来要顺便去外院扶扶脉的――他今天又是在宫里毫无意义地忙了一天,可背着身子,都能察觉到有两道视线粘在他背上,一扭头,蕙娘隔着窗户看他呢。
少了权夫人在身边,她没那么小媳妇了,因怀孕而微圆的下颚也稍微抬高了点,一双寒星一样的眸子波光荡漾,似乎在埋怨权仲白不够善解人意,其神情,倒真如老太爷所说,‘瞪得大大的、凶凶的’,像是一头小老虎,用眼神在说,“你敢去外院,我就把你给吃了!”
自从回了国公府,她真是一天比一天更粘人,权仲白也不是不能体会她的心理:怀着孩子,回到这个风波诡谲的国公府,对于这个秉持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小少妇来说,无疑是在她本来就很脆弱、很担忧的心上再压了一层重担。现在她除了担心自己在生产中遇到困难,还要担心在生产前就被人暗害……即使已经把廖养娘请回来院子里掌弦,在绿松上头,又添了一重保障,她也还是巴不得自己十二个时辰都陪在一边,以便为她挡掉可能飞来的明枪暗箭。至于一点柔情、两分撒娇,那不过是哄他上当的手段,背地里,焦清蕙不过是把他当作了一个挺有用的试毒肉盾……
这么赤。裸。裸的利用,说无耻吧,可人家无耻得坦荡荡,无耻得娇滴滴的,如此理直气壮地无耻出了花头来,权仲白还真拿焦清蕙没什么办法。要在平时,他还能问问她,凭什么就娇得这么天经地义,仿佛他不将她呵护在手心,多委屈了她似的。可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人家那怀的是你的孩子,就算她自己也非常想生……那也还是你的孩子不是?
再说,往往也没来得及想这么多,只被焦清蕙这么倔强中暗藏脆弱的眼睛一看,权神医的脚自己就动了起来,他也不管外头天寒地冻还在候诊的病者们了,进了温暖如春的室内,叹了口气,在这场无言的斗争中宣告投降。“把病案拿来给我看看,让他们都散了吧,今儿不出去啦。”
焦清蕙顿时喜笑颜开,她显然有些无聊,权仲白在看病案呢,她还要烦他,在他对面坐着,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他的小腿取乐――虽然回到城中,但幽居立雪院内,轻易并不外出,纵有和家人鱼雁往还,说的也都是不着边际的家常之事,也就唯有通过权仲白,获取一些外界的信息了……通俗地说,那就是这只小野猫现在被关了起来,只好绕着他咪咪叫,让他陪着她多玩一会儿。
“你到底想干嘛。”权仲白有点无奈,只好撂下病案。“是嫌我在炕上坐,挤着你了?”
蕙娘双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摇了摇头。权仲白又把病案拿起来看,不过片刻,又叹了口气,他索性伸出手去,捉住了清蕙的脚,“小祖宗,别闹了行不行?”
“坏郎中。”蕙娘咬着唇白了他一眼,“把脚还给我。”
“不还。”权仲白也学着她的样子,咬着唇白了她一眼,他把清蕙的脚塞到自己大腿下头,使力压着,不让她乱动。“你也去找本书看吧,一会吃完饭,我陪你在院子里走一走。”
“外头下雪呢――”蕙娘的反调唱了一半,神色忽然一动,捂着肚子,“哎呀,你儿子踢我!快摸快摸,动了动了――”
四个来月,是有胎动了。权仲白赶快伸手去摸,“哦,力道还挺大!你这病歪歪的,孩子这么精神……没准真是个男娃呢,这是在和你抢精气,那就更不能多吃了,免得他长得太大,你不好生。”
一般人第一次感受到孩子的胎动,总会有些许感动:这终究是顶顶神奇的一件事,做夫君的少不得要握着娘子的手,柔情蜜意一番,不过,权神医这些年来摸过的肚子不少,这次摸蕙娘的肚子,总是禁不住就要拿来横向比较。是不是太尖了,是不是太硬了……等他话说完了回过神来,气氛也被破坏殆尽,蕙娘脸拉得老长,把他的手拍开了,“以后都不要你摸。”
“以后都不理我了最好。”权仲白也有点悻悻然――这好说也是在关心她,“看医案了,别吵。”
室内才安静了一会,又响起了权神医的抱怨,“焦清蕙,你说你能不能安分点,别再踩我腿了,你以为你在踩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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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七年元月,朝事不太平静――不过,皇上登基这七年以来,朝事平静的时候也并不多。京中有人把矛头直接对准了焦阁老,参他草菅人命,胡乱发判京中平民麻氏一户,令其全族都流配三千里,至宁古塔苦役。这件事在腊月末尾闹起,虽说元月没过十五,朝廷是不开印的,但不过几天工夫,京中便传得沸沸扬扬的,不论是寒门小户还是高门大族,都在议论着这个案子,麻氏一户人口繁茂,少说也有一百多口。这要全发配到东北宁古塔去,那可是不小的动静,焦阁老竟能办得滴水不漏,丝毫没有风声外泄,也算是能耐极大了。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处置麻家,京中传言也不少,因焦家女眷,也只有四太太经常在外走动,很少有人知道焦子乔的生母究竟是哪个姨娘。一时半会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麻家人在焦家管事,得罪了老太爷,有人说麻家人同焦家在生意上发生了纠纷……种种说法,不一而足。不过,因为朝廷尚未开印,这件事官方还没有拿出个看法来,阁老府也保持了沉默。
蕙娘对此,却是一无所知――不论是夫家还是娘家,现在都对她隔绝了所有政治上的消息,就是随身丫头,也都被廖养娘三令五申,一句话不能多说,一个笑不能少露。就因为这事,她新年连娘家都没回,权仲白说她胎气不稳不能出门,只是自己回焦家,给老太爷、四太太拜了年。至于连番春酒,她就更没有参与了,整个元月,蕙娘的日子都过得很平静。到了一月下旬,她精力渐渐开始恢复,头晕的毛病没有前几个月那么严重了,也就静极思动,经常到权夫人那里去说说话,也上拥晴院去请个安。
这一天也是赶巧,蕙娘过去时候,众人都齐聚拥晴院里,只少了大忙人权仲白。雨娘、婷娘、伯红、叔墨、季青等分了男女,在太夫人下首坐着说话,权夫人刚进门还没落座,见到蕙娘进来,大家都有些吃惊。权夫人笑道,“来了就坐,便不要行礼了。”
说着,便携着她坐在太夫人左手边上,大家说些闲话,婷娘笑对蕙娘道,“还没谢过二嫂送我的头面。”
据说她是良国公长兄之女,实际上来说,应该是太夫人的嫡亲孙女,至于是不是嫡长孙女,那就不好说了。蕙娘在府里住的时间不久,对老家那边的情况也不了解,更不好多问。太夫人对她倒的确是千恩万宠,连雨娘都要靠后,人还没到呢,就开始惦记了,现在人到了,各种贵重礼物层出不穷不说,还问蕙娘借了玛瑙,给她量身定制了几套袄裙。婷娘虽然是穷乡僻壤养大的姑娘,但如今看来,气度安闲打扮富丽,较之雨娘,一点都不落下风。可雨娘同她的神态却还是那么亲密――她似乎毫不介意婷娘的受宠,两个小姑娘的关系处得挺好。听说蕙娘送了婷娘一副头面,雨娘也丝毫没有不快之色,而是笑嘻嘻地道,“二嫂真好眼光,那枚红蓝宝石蝴蝶钗,真是做得巧极了,最难得婷姐姐戴了,真是好看。”
蕙娘自然满不在意,“戴了好看就好――”
几人正在说话时,下人来报,“亲家夫人并亲家侄小姐、亲家表小姐到了。”
蕙娘倒没想到,今日人这么齐全,竟是在这里候客的,她心下正在沉吟:这亲家夫人,也不知是永宁伯林夫人,还是扬威侯达夫人了……
正这样想着,权夫人已经款款起身,连带着一屋子人除太夫人,都站起来做笑容可掬状,“好姐姐,也是多年没见了!一路回来,真是辛苦。”
丫头们已经高高打起了门帘子,前呼后拥地将三位女眷送进了屋里。为首一个头发斑白,容色清癯略带倦意,见到权夫人,方绽出微笑,“也有五六年没见了……真是物是人非!”
她虽冲着权夫人说话,可权夫人却没有看着她,她的眼神直勾勾地越过了‘好姐姐’的肩头,落到了她身后一位少女身上,竟是难掩惊容,‘好姐姐’回头一看,也是微微一笑,这才介绍道。“这是侄女贞宝……还有甥女丹瑶,来,见过两位长辈吧。”
两位如花似玉的少女齐声答,“是。”便碎步前移,给太夫人见礼。蕙娘站在人群之中,不禁扶着肚子,若有所思。她看了看达贞宝,又去看达夫人,正好,达夫人的眼神在屋内游移了片刻,也寻到了她。
两人目光相触,达夫人略带倦意地对她微微一笑,又轻轻点了点头,眼神便直沉往下,在蕙娘的肚子上打了一转——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啊,要给人添堵,办法多得是,借刀杀人借得漂亮,自己真是丝毫痕迹都不露。大少夫人能做大少夫人,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啊~
今晚单更,代更君和我出去吃火锅,祈祷这一次不要上火!在冬天啊,不吃点火锅,简直没法补充青菜……
看来明晚,不是收藏就是评论啦,还有就是长评也有可能到……走了!
☆、78初吻
达家自从失势之后;京城留住的人口就并不多,只有扬威侯本人那是常年都要在京城居住;无事不能出京的。其余族人据蕙娘所知;泰半是回到东北老家去了。他们和权家一样;都是东北小镇出身,族人在当地居住繁衍已有数百年历史。而东北这一块,自从百年前女真几乎为秦军全歼之后——权家的国公位,就是在那一战里挣回来的——这一百多年来平静得简直不像话;因天气又太冷,真要开垦,也是困难重重;朝廷重心根本就不在这一块;焦阁老都有鞭长莫及之叹;对达家在老家的生活情况,蕙娘一直并不太清楚。不过,对这位达夫人,她是下过一点工夫的。
她娘家姓倪,和如今平国公府的太夫人正是族亲,祖父官至吏部尚书,如今族里依然有近亲在朝为官,虽说达家败落时,倪家没有出手相助,但现如今风头过了,倪大人倒也时不时跟扬威侯来往一番,伸手拉达家一把。这不能不说是达夫人的功劳,据说扬威侯本人性情风流,好空谈炼丹,同先慧妃娘娘几乎毫无相似之处,倒是达夫人杀伐果决运筹帷幄,很有女中豪杰、巾帼英雄的意思,她虽然自己只生了两个女儿,且还夭折了一个,但对庶子、庶女都公道大方,在京城贵族口中,口碑一直相当不错。鲁王事发后,达夫人带了全家老幼回了东北,此后也不曾出来应酬。听权夫人话里的意思,五六年前,她是来过京城的,只之后又回东北去了。这一次进京,自然要来权家探望亲家兼恩人,说得露骨一点——也是目前达家最大的靠山。
这都是题中应有之义,甚至连达夫人带了这么一对姐妹花来,蕙娘都不会过分诧异,达家这条船,现在是四处漏水,岌岌可危,为了让它航行到下一个港口,连人命,那不也是说舍弃就舍弃?区区面子,算得了什么?就是真的想把达贞宝送进来做妾,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她就不明白了,新妇进门连一年都没满,又不是不能生,就算达家有这样的想法,权家犯得着成全吗?怎么连太夫人到权夫人,人到得这么齐,就是自己二房两夫妻不知情,这么安排,不合常理啊……
此时两位少女见礼已毕,各自分宾主坐下喝茶叙话,太夫人少不得问问贞宝和丹瑶的年纪婚配,达夫人含笑道,“今年都是十四岁,丹瑶是要进京选秀,您也知道,现在倪家在京人口不多,除了我们家之外,也就是许家老太太了,可老太太这几年来身体不好,少见外客,也不好贸然就去打扰。她父亲就给我写信,把她托给我了。”
婷娘闻言,顿时对丹瑶灿然一笑,瑶娘在上门之前,显然对权家情况也有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