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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遥心中所有的委屈和悲伤在这一刻爆发,抱着虞妙戈的身子号啕大哭,“我答应,我做你的姐姐,我让你无条件地折腾。苏瑞,我已经答应了,你听见了吗?为什么,究竟为什么,我们为什么不死在爱琴海里,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为什么要遇到他们?无论是刘邦,还是项羽,我都恨他们,如果不是他们,我们姐妹岂会这么凄惨。”
虞妙戈慢慢合拢了眼睛。
一阵狂风吹过,雪粒子裹在雨中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瞬间,海遥与虞妙戈已成为冰人。
隐卫们冲出民宅,把她们两个抱回去,“姑娘,少阳还在,为了他你也要爱惜自个儿的身子。”
海遥茫然收回目光,望一眼榻上熟睡的儿子,喃喃道:“是啊,我还有少阳。我并不是孤身一人。”
“四面楚歌……”
歌声苍凉,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钟离昧侧耳听了一阵子后,恨恨地骂起来:“刘邦这个浑蛋竟然用这种伎俩离散人心,实在可恨。”
项羽脸色阴沉,“对于身处绝境的我们来说,这才是最有效最毒辣的攻势。离昧,我们大势已去,传令下去,如果不能突围出去,被俘就降了吧。刘邦虽然假仁假义,但最看重名声,注重百姓口碑,不会滥杀无辜。”
钟离昧脸色顿时一变,“可是……”
项羽冷冷地截口:“你我都是孤家寡人,可将士们还有父母兄妹,只要能有稳定富足的生活,只要能够安居乐业,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
钟离昧面如色土,慢慢低下头,越来越看不透项羽,现在的他,根本揣摩不出项羽在想些什么。
见钟离昧死气沉沉,项羽悲凉地一笑,“这样的话,将来我们如果真能东山再起,汉军的军营里也有我们的火种。”
钟离昧一愣,原来项羽并没有完全放弃。
黎明将至,雨夹雪变成了鹅毛大雪,飘飘洒洒,簌簌而落。
四面八方的楚歌慢慢消失,一声震天的鼓声骤然从东方响起,这一声好似是信号一般,声音刚落,如雷的战鼓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正仓皇奔逃的楚军被吓破了胆,他们完全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逃。
钟离昧与季布当机立断,对身后的八百骑亲随怒吼:“保护大王,杀出去。”
这八百骑乃是项羽会稽起事时的旧人,他们跟随项羽四方征战,与项羽已为一体,绝不会因为情势逆转而发生叛变。听到钟离昧的吼声,八百骑齐声嘶吼:“我等誓与大王共进退。”
韩信把帐下所有的将领召集起来,面色漠然地扫了一眼樊哙,“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韩信的人马。你走吧。”
樊哙脖子一梗,硬邦邦地回一句:“你韩信即使称了王也归大王管,我是大王所派,你自然不能将我赶离。”
韩信眼神转冷,瞥一眼身后的将士。这些将士是破魏后韩信亲自招募的人马,曾与韩信歃血为盟,约定荣宠共享、患难与共。他们只听命于韩信一个人,汉王刘邦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一听樊哙拿出汉王刘邦压制韩信,已有几个性急的将手按在了剑上。
樊哙自然明白,眼前这群如狼似虎的狂徒什么都干得出来。他的手警惕地按在剑上,边戒备着韩信身后的那些将士,边不死心地道:“韩信,我们目的一致,我不会妨碍你,你也别赶我走。”
韩信淡淡地看了一眼樊哙,面无表情道:“海遥不希望你出事,她不希望紫末没有依靠。”
海遥确实在这方面担忧过,不过,樊哙不知道这与韩信让他离开有什么关系。
见樊哙脸上满是迷茫,韩信不耐烦地皱着眉道:“现在我要离开军队,前去寻找海遥。你是视而不见,等汉王与你秋后算账,还是和我们一道离开,从此与我们为伍?”
樊哙陷入两难,虽说很想与韩信一起去寻找海遥,可还没有生出彻底背离刘邦的决心。
韩信嘴角挂着一丝嘲弄的笑,“你还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若汉王问起原因,就说我韩信容不下你樊哙。我想,刘邦会相信的。”说完,转过身随口叫出几个人名,“你们跟我走。”
韩信一行人所经之地,无不掘地三尺,可并没有海遥的行踪。
雪越下越大,天地之间一片苍茫,十丈之外已有些看不清楚,韩信仔细打量着四周,寻找可以藏人的地方。
一个精壮的将士从前方快速走来,在韩信身前停下,“齐王,前面一里处有个村子,那里有楚军扎营的痕迹,现在已无楚军。不过,村中有间宅子被大火焚烧,末将从里面扒出一具被烧过的尸骨。体形纤细,应该是个女人。”
这消息对韩信来说,不啻于青天霹雳,震得他双腿一软,人差点栽倒在地。大军一路行来,方圆数百里内,无论是城郭还是乡村都是空无一人。楚军驻营的地方突然发现了一具女人尸骨,会不会是她?
精壮将士面色微变,“末将从军前曾是名仵作,我认为那个女人并不是被烧死的。我仔细查探过,她头骨、口腔、鼻中并没有烟灰。而且,那座宅子前有一大摊血迹,应该是死后被人焚烧。”
听了将士的分析,韩信渐渐平静下来。逃亡的路上,如果杀人,绝不可能再费时费力地拖到其他地方进行焚烧。有那个孩子的存在,海遥也不可能自杀。那具尸骨绝不可能是海遥,他突然间想起了楚营中还有一个女人,心里顿时一松,“把她的尸骨埋到显眼的地方,方便以后祭奠。然后继续寻找。”
精壮将士朗声应下后迅速离去。
眼前,一望无际全是白色,立于马上的海遥不知道要去何方。
隐卫头目上前几步,道:“姑娘,左方正是乌江,江东是我们的故乡,那里有大王的故交,前去投奔,生计不成问题。等到春暖花开,小公子再大一些的时候,姑娘想去哪里,我们兄弟十人再陪姑娘去也不晚。”
海遥低头看一眼襁褓里熟睡的孩子,发现少阳的小脸被冻得红彤彤的。这种恶劣的天气,在外面奔行,大人都觉得难以承受,别说孩子了。她没有犹豫直接点头。
隐卫们相顾间面色微喜。
海遥无声轻叹,她会落到眼前这种境地与项羽有很大关系,可在这个时空中,给予他们母子最多温暖的却也是他。就如眼前,若没有这十名隐卫,他们母子将寸步难行。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愿意答应跟他一起远离这尘世的一切烦扰,隐居乡野,过普普通通的日子。
只是,这个机会将不会再有了。项羽,有没有逃出汉军的包围?
隐卫提醒:“姑娘,我们该走了。”
海遥悠然长叹,策马向乌江方向驰去。
冰雪天气,江面上并无船只,海遥与隐卫们只好沿着江岸寻找。
刘邦得知项羽突围而出,亲率五千精兵紧紧追击。项羽一路奔跑,渡过淮水,行至阴陵,被汉军追上。
刘邦在即将取得最终胜利的时候不愿冒险,如果打败项羽的代价是他受伤或是战死,那么胜利的果实将会被他人所得。因而,楚军虽然只有八百骑兵,却也将汉军五千精兵杀得人仰马翻。项羽再次杀开一条血路,向南疾走,到达乌江时,身边只剩下二十八骑。望着伤痕累累的弟兄,项羽悲从心起,仰天狂笑,“苍天啊,你真的要亡我西楚吗?”
衣袍被横腰割开的钟离昧,肚腹处的伤痕不断往外渗血,他却仿若不知,望着宽阔的江面焦急地寻找船只,“大王,我与此地亭长有些渊源,已与他取得联系,他应该就在这附近等候。只要我们渡了江,就有机会东山再起。”
项羽把斜坠在耳边的玉冠扯下掷在地上,长发迎风飘在身后,笑容惨淡地望一眼江东,“离昧,我们西渡所带八千将士无一生还,我哪有脸面回到江东面对他们的父母兄弟?”
钟离昧急忙劝阻,“大王,江东父老不会……”
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项羽手一扬,示意钟离昧不要再说下去,望一眼面色微变的二十余名将士,“你们可愿与我一起与汉军决一死战?”
二十八名将士被项羽的沉着冷静所感染,瞬息之间,恢复镇静。多年征战,他们之间已经十分默契,先嘶吼着回答项羽:“我等誓与大王共进退。”说话间,已分作两排,呈扇形立于项羽两侧。
蹄声渐近,握紧兵器的项羽望向纵马奔袭的来人。只见雪花肆意飞舞的天地间,一行十一骑黑衣白马的小队伍出现。
项羽紧紧地盯着来人,心里爱恨交杂。他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一生一世呵护她。可她呢,非但毫不领情,还一环接着一环设计他、出卖他,以至于多年经营毁于一旦。他明白,他应该恨她,可他恨不起来。从垓下村突围后,他一直思索着、分辨着,到底是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他一直找不到答案。就在刚才,就在她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刹那,就在他知道她愿意前往江东的那一刻,他悲哀地发现,对她,还是爱多一些。
心神恍惚的海遥突然看到前方有人,着实吃了一惊。听到隐卫们的欢呼声,她望向黑发飘扬的项羽,心里再度一惊,他的身边怎么只有二十余人?
项羽脸上的冷意缓缓退去,心里柔情不住涌动,默默地凝视着渐行渐近的海遥。
海遥把怀中的孩子交给隐卫,勒马站在项羽前面,“江边并无船只,我们如何渡江?”
“我们!”项羽仍然紧紧地盯着海遥的眼睛,从中感受到了她的心意,胸中涌动的柔情开始激荡起来,意从心生,不自觉间声音已是无比柔和,“你愿意跟我回江东?从此,你们母子和我一起生活?”
海遥眼神坦诚,声音真挚,“我实话实说,若你同意,我们母子就和你一起生活。如果不同意,渡江之后我们各奔东西。”
项羽心中的激动缓缓消散,“你说。”
海遥笑容苦涩,“我的疗伤期很长,暂时还不能完全放开心胸重新接纳一个男人,也许几个月后,也许几年后,我会喜欢上你,愿意与你共同生活。可是,也有可能,我这辈子也不再对任何一个男人动情。”
项羽轻轻舒了口气,向隐卫伸手,把少阳接到自己怀里,朝海遥微微一笑,“海遥,我愿意等。即便你永远也无法对我动情,我也愿意照顾你们母子。”
海遥眼眶湿润,与项羽相视而笑,两人并辔顺着江边向前缓行,边走边寻找接应的乌江亭长。
刘邦兵分两路,一路从前面包抄,一路在后面紧追不舍。一个时辰后,他已威风凛凛地截在项羽前方。
风雪交加,视线模糊,过厚的积雪使得一切声音听起来都很轻。因而,等到楚汉双方听到声音发现对方时,三部分人马已经相当接近。
后有追兵,前有强敌,项羽把少阳郑重地交给海遥,盯着面色平静的她,柔声道:“我们交战时,你们趁乱离开。只要你和孩子在,我就一定会活着去找你们。”
海遥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向刘邦,只停留在项羽身上,“你保证,只要我和少阳在,你就一定要活着。”
第一次从海遥嘴里听到她需要自己,项羽十分高兴,虽处于劣势,胸中仍然豪情万丈。他轻轻拍了拍襁褓中已经醒来的少阳,大笑着道:“孩子,跟着娘亲先行离开,我会去找你们的。”
雪球落在少阳脸上,雪遇热融化,冰水顺着温润的小脸蛋流进脖子里,新奇的感受过去是惊惧,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项羽和颜悦色地望向隐卫头目,“他们母子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
隐卫头目郑重答应。
孩子的哭声传到刘邦耳中,他心里一激灵,恍惚的头脑顿时一阵清明。望着正与项羽依依惜别的海遥,他的身子无法抑制地打了个寒战,庆幸固陵城前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没被眼前这个女人蒙蔽双眼。
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水性杨花,用情不专,什么孩子是他刘邦的,纯属谎言!
刹那间,刘邦放下所有的疑问,神情阴狠,瞪视着项羽,挥下手中令旗,“杀!”
“杀!杀!杀!”
隐卫们把海遥簇拥在中间,顺着江边退向兵力少的地方。训练有素的战马并不惧水,马蹄飞扬间,四溅的江水不时洒在少阳脸上,少阳哭得声嘶力竭。
胯下骏马日夜不停地长途奔袭,体力早已透支。感觉到乌骓马四蹄疲软,项羽翻身下马,扔掉手中红缨刀,抽出腰间佩剑与汉兵搏杀,虽说没有居高临下削得痛快,却也是一剑一个,瞬间,身后已有十多具尸首。
项羽面前的汉军看得心惊胆战,他们都曾听说过,项羽嗜好削葫芦,一刀一个人脑袋。没有想到,短兵器也一样厉害,每挥出一剑必有一名汉军死去,剑剑不空。
黑色斗篷的遮掩下,刘邦根本看不到海遥母子俩的模样,他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