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栎阳城外三十里处,韩信大军营地。
韩信一手抱着少阳,一手按在剑柄上,寒眸冷冷扫过周勃,“孩子是海遥的,若要带孩子离开,必须是海遥亲自前来。”
周勃从袖子里拿出两截断裂的淡紫色簪子,递给韩信,“夫人说,当年淮阴侯冒险闯进彭城的恩德她无以为报,唯有听你的话,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
镇静的韩信刹那间从容不再,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缓缓去接簪子时手臂竟然微微有些颤抖,“她说,回到栎阳皇宫是她想过的生活?”
周勃虽然看不惯韩信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狂傲作风,但对他一心一意为海遥的做法很是钦佩,见面色剧变的韩信心神恍惚起来,他轻轻叹了口气,“韩信,夫人这么做是为了你好。别再为她担忧了,在宫里,没人敢去伤害她。”
韩信是关心则乱,听周勃话里有话,迅速回过神,默默思索一阵问:“这是释放樊哙的条件吗?”
周勃并不直面回答,“樊哙伤口感染,晚了估计会有生命危险。夫人对樊哙夫妻俩的感情你也清楚,别因为这件事让夫人恨你。”
韩信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后低下头,凝视着少阳与海遥相像的小脸,喃喃道:“为什么她的心总在别人身上,难道说樊哙夫妻比你和她更重要?难道说在她心里,我韩信竟没有一丁点儿的地位?还是她真的想回到他身边?”
静静等待的周勃心中滋味复杂,一个是气吞山河的西楚霸王,一个是叱咤风云的常胜将军,两个世间最优秀的男儿都心系海遥,皇上应该感到骄傲感到荣幸,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开她?
断裂的簪子深深地扎入肉中,鲜血一滴一滴落入尘土。韩信却根本没有觉察,把少阳递给周勃,“如果有机会见到海遥,转告她,我韩信不相信她想生活在刘邦身边,我的人马就是她的保障,她什么时候想离开了,飞鸽传书给我即可。”
周勃知道韩信性格乖戾,说得出必做得到。樊哙离开天牢,无所顾忌的海遥假若真想离开,那么天下又将大乱。韩信领兵作战虽看似毫无章法,却能次次出奇制胜,他虽是汉军的上将军,依然没有战胜这种人的自信。他嘴唇哆嗦几下,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周勃只能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掉转马头率队离开。
听到孩子的哭声传来,在寝宫里焦急等待着的刘邦匆匆跨出殿门。他笨拙地从周勃怀里接过孩子。说来也奇怪,又哭又闹手足乱动的少阳突然间安静了,乌黑明亮的一双大眼睛盯着刘邦。
望着少阳粉嫩的脸庞,刘邦心里忍不住柔情涌动,这是他和海遥合二为一的见证,多么神奇!
周勃轻声提醒刘邦:“皇上,皇子路上一直哭闹,估摸着是有些饿了。”
刘邦赶紧把少阳交给候在一旁的奶娘,目送着少阳及奶娘走进偏殿后才开口问周勃:“韩信可有话转告夫人?”
周勃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比起他的个人情感来,国家稳定更为重要,“他要臣转告夫人,若夫人想离开皇宫,他的人马就是夫人离去的保障。”
刘邦眸中寒光闪过,杀机已起。
眼前的男子再不是当年那个谦逊宽厚的沛公,如今的他喜怒不形于色,手段阴狠,周勃慌忙低下头,“臣告退。”
刘邦挥挥手,周勃后退两步刚转过身,却见缠绵病榻多日的张良在宫人的搀扶下缓步走来。
见周勃要出宫,张良挥退宫人,叫回周勃走向刘邦,“臣闻皇上接回了夫人和那个孩子,臣斗胆,想请皇上滴血认亲。此举并非质疑夫人清白,只是皇嗣乃国之根本,不能大意啊。”
刘邦听后脸色微变,他并不是没有怀疑,可就在见到孩子的刹那,这些疑惑突然间烟消云散。说不清原因,可就是这么怪异。
见刘邦沉吟不语,张良推开周勃的搀扶,颤巍巍地跪在地上,以头抵地哀声恳求,“这个孩子乃是皇上的长子,自古皇室皆以长为尊,难道皇上不怕这来之不易的江山落入外人之手?”
这话相当重,周勃脸色一变。
张良冒天下之大不韪,置生死于不顾来谏言,刘邦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沉默一阵子后亲自上前扶起张良,“朕同意滴血认亲。”
海遥夜以继日地弹琴,宫人们还好,不敢有所怨言,可刘邦的那六房姬妾实在忍不下去了,隔三差五前来挑衅。海遥无心与她们纠缠,多数沉默以对。
这一日,海遥再度弹起楚调,多日未曾好好休息的戚夫人再度被惊醒,盛怒之下,带领十多名宫婢大张旗鼓地来到海遥暂居的朝云宫。
戚夫人不止擅跳翘袖折腰之舞,还长于鼓瑟,刘邦心情苦闷之时多数召她前去解忧,因而,她在众人眼里就成了刘邦最宠爱的姬妾。
戚夫人也就是仰仗着这份宠爱,根本没把海遥放在眼里,不顾宫人的阻拦,推门而入一脚踢翻海遥的琴,盛气凌人地斥骂:“你若精于弹奏倒也罢了,曲不成调的聒噪,你不嫌累,也要考虑考虑别人的耳朵,能否消受得了。”
海遥面色沉静地起身,似是没有看到眼前的女人,缓步走到窗前,默默仰望着微风吹动的树梢。
海遥的不屑惹怒了戚夫人,她正要发作时心里忽然想起昨日无意间听说的一件事,顿时,唇边涌起一丝轻蔑的冷笑,轻哼一声道:“蠢女人,你以为把孩子带进宫就能飞上枝头,知道什么叫滴血认亲吗?”
海遥骤然转身,眉目冷厉瞪视着美艳的戚夫人,“刘邦准备滴血认亲?”
戚夫人被海遥眼神所慑,嗫嚅着推脱几句后匆匆离去。
海遥再也无法安静下来,刘邦竟然要滴血认亲,他居然还在怀疑孩子的身份。既然这样,将她强留在此地干什么?不,她不能忍受这份屈辱,她要带着孩子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回来。
一个昆仑白玉玉碗里盛着满满一碗水,刘邦接过太医递来的一根银针扎进自己的手指,一滴血落入水中。
太医利落地拿起另外一根银针,抓起少阳的右手,快捷无比地扎了一针。
一扎一抽速度过快,少阳感觉到疼痛时,太医已把银针放入药箱。
少阳哇哇大哭,刘邦虽然心中不舍,但仍开始轻轻挤压少阳的手指,鲜血迅速涌出,眼看血就要滴落。匆匆赶来的海遥推开阻拦的侍卫,闯进鸿烈殿,冲到周勃身前抢过孩子,冷眸怒视着刘邦,恨声道:“少阳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他身上流淌的每一滴血都是我的,你没有资格动他,他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周勃与太医悄然退出大殿。
刘邦眼睁睁地看着那滴血滴落在地,抬眼凝视着伤心欲绝的海遥,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信任你!可是,向世人、向朝臣证明孩子的身份又有什么错。你难道不想让少阳正大光明地生活在我身边,你难道一定要少阳接受世人猜疑,你可曾想过,长大后的少阳会不会感到屈辱?”
海遥笑容悲凉,眼眶里蕴满水汪汪的泪,“让少阳感受到屈辱的人是你,他的亲生父亲。刘邦,别自欺欺人了,你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所以,不要说滴血认亲是为了我们母子,你只是为了你自己。你害怕皇子流落在外,你害怕会威胁到未来的汉室皇权。你会成为一个好的帝王,因为你无情,可你绝不是一个好夫君,也不会是一个好父亲。看在我曾经一心一意对待你的份儿上,放我们母子离去吧!我不会让孩子知道他的身世,也不会让任何一个知道孩子身世的人知道我们居住的地方。”
听海遥不再叫他“刘季”,刘邦心里一片悲哀,他曾有过这样的顾虑,可自他决定强留下她时,已不再考虑这些问题。原来在海遥心里,他竟这么不堪。
海遥低下头,看着少阳的小脸,双眼之中全是痛楚,“我和你在一起只会互相伤害,如果对我还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就放我们母子离开。”
刘邦眼里隐有泪光,“没能把你及时从项羽手中救出是朕的错。可是,朕孤身闯入鸿门堡营救你时,你却依偎在项羽怀里,质问朕。那时你眼里、心里的人居然是项羽,你知道朕心里的滋味吗?海遥,提起这些并不是想指责你,我们忘记过去吧,重新开始新生活。”
海遥眼里的泪一颗一颗落下,瞬间,少阳身上湿了一大片。
凝望着低头而泣的海遥和吮吸自己手指的少阳,刘邦不自觉地走上前,伸出手臂欲揽他们母子入怀。
就在刘邦的手触到海遥肩头的一刻,海遥如避蛇蝎般退后两步,转过身夺门而逃。
刘邦透过被海遥撞开的殿门,望向空无一人的殿外,无法排解心中的愤恨,恨恨地扫落案几上的玉碗,仰天悲号一声。
特工皇妃 第六部分
朝云宫,丛植的飞燕草在微风的吹拂下,波浪般层层叠叠起伏不定。碧绿的海洋里,淡紫、玫红交相辉映,整个庭院显出生机勃勃的美丽。
海遥懒懒地躺在花圃小径边放置的躺椅上,满心疲惫。少阳一天一天长大,精力一日一日旺盛,孩子黏娘,小家伙一刻也不让海遥离开自己的视线。
第二十八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朝云宫,丛植的飞燕草在微风的吹拂下,波浪般层层叠叠起伏不定。碧绿的海洋里,淡紫、玫红交相辉映,整个庭院显出生机勃勃的美丽。
海遥懒懒地躺在花圃小径边放置的躺椅上,满心疲惫。少阳一天一天长大,精力一日一日旺盛,孩子黏娘,小家伙一刻也不让海遥离开自己的视线。虽然不习惯,日夜颠倒的生活仍然慢慢被改变了。
少阳正是学走路的年龄,一刻也不让人抱。为防止出现意外,一个奶娘,六名宫婢,七个人寸步不离地照看一个孩子。
海遥的目光越过花圃里的几个人,落在宫墙上方的湛蓝天空上,心里陡然生出一片悲凉。樊哙已暗中托人带来消息,在紫末的照顾下他的伤已经痊愈。是该带着少阳离开的时候了。只是,怎样才能联络上韩信呢?她正在出神,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
海遥坐起来望过去,宫人领着太医在前,周勃在后,一行人快步行来。
周勃越过太医,走到海遥身前关切地问:“夫人有哪里不适?”
海遥不愿意在太医面前问周勃关于韩信的消息,她指着躺椅旁边的锦凳,“周将军稍候片刻。”
周勃瞥一眼太医后坐下来。
海遥伸出手,太医将手搭在她腕部的主脉上,眼睛微闭号了好一阵子,面带惭愧道:“您的脉搏并无异常。臣想问问,您伤在哪里?因何受伤?”
这种答案海遥已听过无数次,她虽然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失望,可神情却迅速黯淡下来,勉强笑笑,“我伤在背部C5脊椎骨处,是被一个武功十分高强的人用重手法伤的。伤愈后我身上的武功就消失了,至今没有恢复。”
太医目瞪口呆,“C5脊椎骨是人体哪一截脊椎骨?”
海遥情知多说无益,便不再往下说。太医起身走了两步,突然回头,“臣认为,这天下除了商山四皓的东园公,没人能医得了您的病症。”说完,疾步离去。
商山四皓是秦朝的四位博士,东园公唐秉、夏黄公崔广、绮里季吴实、甪里先生周术。他们是秦始皇时七十名博士官中最受人敬重的四位,自胡亥继位便一直隐居商山。海遥只听说过他们通古今典教职,并不知东园公擅长药石。
大汉皇室建立后,周勃曾跟随刘邦前去请四老出山为官,四老拒绝。因而,听太医提起东园公,周勃便对海遥惋惜地道:“夫人,东园公虽然熟知药理,却长期隐藏在商山,避不见客。”
海遥心中暗叹,看来想要恢复身上的武功是不可能了,出宫一事必须依仗周勃和韩信,只是不知道周勃愿不愿意传递讯息。沉吟片刻,她看一眼远处嬉闹的少阳和宫人们,起身向周勃郑重行了一礼,“请周将军为海遥传个信。”
周勃慌忙躲开,不愿意受海遥这一礼,“夫人折煞臣了。夫人若是想离开这里,臣必定帮忙。”
看到周勃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雪雁,海遥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答应下来。
雪雁与海遥温存一会儿,机灵地飞到宫墙旁边的树上,藏身茂密的枝叶中。
周勃等海遥坐下后才敢坐下,呆呆地盯着身前随风摇摆的飞燕草,“我前些日子去探望樊哙,他已经痊愈。”
这些海遥已经知道,见周勃情绪低沉,她心里生出愧疚,“我的离开可能会为你惹来麻烦。对不起,周勃。”
周勃摇摇头,“夫人不用这么说,皇上还无法取代我在汉军中的地位,目前还没有人能轻易动到我。听樊哙说,他已向皇上提出辞官,皇上当时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海遥的声音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