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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如果可以选择,他真的不想回去那个地方。多年的山中岁月早已让他明白不过自己想要的究竟是怎般的生活。一壶清酒一叶扁舟,余生足以。可惜,这般逍遥的日子注定不可能属于他,至少此时尚不可以。那里——那座自他记事起便所厌恶的皇城,却是有着两个他此生最为重要的人……
“王爷,宫中的马车已经到了。”轻若无声的脚步渐近,淡漠而沉冷的声音随即由身后响起。
“呵,还没回到皇宫,你到急着先改了称呼了。”他轻笑了声,回头看向身后一身黑衣的男子,“冷玄,实则你全然没必要随我一同入都。”
“我的命早已是少爷的,少爷去到何处冷玄便在何处。”
“果然是个执拗脾气。”笑着摇了摇头,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自七年前在山中将一身是伤的少年捡了回来,并说情允之一同拜在了师傅门下学艺,他知道在那少年心里便以是一心将命抵给了自己。也罢……有冷玄在无疑是多得了一臂,却是他得了个偌大的便宜。
这一次入都,他也没有想过便在那里耗上一世,他知道自己总会有一日是要再次离开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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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宫不久,他便随着二哥出到江南查看汛情。这一次江南几处灾情,苏州刺史崔儒丞防治有功,而其在地方多年政绩也一向斐然,父皇也有意将之调入都中。他与二哥这江南一行,也便顺路考察一番其人,观其究竟可否胜任朝中重职。
入崔府,却是当先见识了那位声名满苏州的才女——崔府二小姐的琴艺。不说这位二小姐琴艺究竟如何,这崔大人的心思却是在显露不过。呵……有着几分才能而又一心的钻营权术,偏又少了几分胆子与野心,这样的人倒还真是在适合那个地方不过了。
对那位崔大人标准的一副朝堂之上已是见惯了的阿谀嘴脸,他可没什么兴趣在这外面还要多见上几次。无聊下在崔府中四处游转过,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却是每每都会巧遇见了那位崔二小姐。
“王爷觉得这曲‘朝堂鹊’如何?”
“堂皇贵气、张扬不失清傲,曲中意境尽显淋漓,确是很适于崔小姐的曲子。”
“可是……王爷看去并不很喜欢?”
“哦,是吗?大概是这曲子并不适与我吧。”
于此,他只是不由得几分好笑。不管这崔二小姐是怎般扬名苏州的才女也罢,在他眼里也不过便是个方刚十一二岁出头却是满腹心高气傲而又完全不懂掩饰的小丫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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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崔府大宅景致也可谓别丽雅致,只可惜太过攻于匠心。不过一遭转下来,倒是让他发现一处与别不同的清幽之地。浓荫遮天的古树与深稠葱郁的草木,虽因疏于打理而免不得有些荒僻,可却也因此而更突显了几分的清幽自然,让人油然而至一股舒心惬意。
饶有兴致地走至近处,却未想,竟是感到的树后一阵慌乱的气息。只那般急促的呼吸心跳,他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抬眸的一瞬,他甚至瞥到树后那一闪而逝的一角素色的衣裙。
那时,他只当是哪个在此处躲懒的小丫头,自然也无心去揭穿,便也顺势当即引着众人离开了那里。
只是未想到,不过一句随口所吟,几日后却在一纸书笺上看到了那接续下的两句。让他讶异而好奇的是,那句中的意境却是与他如出一致,竟是难得的相契。唯几分可惜,几次有意无意地探问却都未有再多得那个女子什么消息。
那个时候他又如何想到,多年后,他会与那个女子有着那般的一场相识、相知与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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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城的几年里,他几乎是揽下了所有当出城四方行走的差事。这一次赶去苏安城,为得是接取盗自北夷的名单暗信,其中重要自不必说。一路快马疾蹄,不过显然,他们还是到得迟了……
“王爷,属下等已寻遍洧河下游两岸,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恩,到此为止。你们便此回宫将此讯回禀璃王。”事已至此,也唯有尽快地做出应变才是了。
打发了所有暗卫先行回返宫中,他只带了冷玄二人一路慢行在后,以便暗中再探寻些蛛丝马迹。途经泯城,却是意外闻得浔口决堤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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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又是个贪墨而无能的小吏,缴了其官印并打发到城郊与难民一并造屋开田,也算得是物尽其用了,也是为朝廷挽回些官声与民望。
暂接手过泯城,安置下了难民。三万余众,于周边城镇及些富甲手中集调粮食也不过是勉之保其温饱罢了。可未想,几天后却是在城中见那些难民自发摆起了摊子。
闻得是一个途经此地的少年热心出的主意。不说这些东西确是几分稀奇,只些小事里已足是见这少年玲珑的心思与仁善心肠。他有意探问了几句,那些难民对其人更是具皆赞不绝口,这不由让他亦有了几分好奇……既然还要在此地盘恒数日,又何不趁此时机见上一见呢。
天知道,日后无数次地回想起,他仍是每每禁不住要庆幸——在那一刻,那不过转念间偶然兴起的念头……
“在下林沐秋,不知二位此来所谓何事?”平淡的语气,一瞬即逝的怔愣后再是淡然不过的神色,可是,他却没有忽略了他眼中那隐隐的一丝防备。
不过他更感兴趣的,却是那少年双眼之中的那一股清灵明澈。他不得不承认,在初见到那个少年时,自己心中瞬间转过的一抹诧异。
他是未想到,那少年竟是这般年少的年纪,且有着那么一副清朗俊秀的容貌。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少年那一双清亮的眸子及他周身那种清新而平易却又透着缕缕悠然随意的气息。他得说这种气息确是让他很有好感……呵,真是出乎意料却又格外好感的第一面不是吗?
“既然如此,便不打扰林公子休息了。只是,若有缘再聚,还望林公子莫再推辞。”
只是一面,他便对这个少年的兴趣越发地浓了几许。看他脸上淡淡不以为然的神色,是认定了必不会再相见吗?没有料错的话,他是很快便会离开泯城了吧?心中不由有些好笑,呵……便是离开,那么走之前也总是要再去过那小吃摊看过一眼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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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料地,第二日果是在小摊中再一次地遇见了那少年。这一次遇见也让他见识了少年另一面的冷静应变与一手不凡的医术。沐秋吗……他真的只是未及弱冠之龄?起初不过是一点好奇,到了这一刻他确是更多了一分为朝廷网罗人才的心思。试探过少年的行程,他甚至没有给其推脱的机会,便有些冒昧地邀之一路同行入都。那个时候,他却并没有意识到心底隐约的一丝急切,那种不想与之就此交错而过再无相见之机的急切。
如果说同行之初他只是欣赏着对方的才华,那么这一路上,他却是不由不数次不断地变更着自己心中对那少年的印象。到最后,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了。
在沐秋身上,他寻不见大多读书人的酸腐气却也没有一般少年的清傲张扬,看不到虚情世故亦不见得幼稚天真。与之一起,便是每一盘棋局、每一场对谈都是舒心畅然。在对方身上他看到的具都是自己一直所渴望的那种逍遥自在。‘悠然’二字,在这个少年身上可谓诠释的淋漓尽致。
——这般的人,一方朝堂又如何拘束了他?
行程尚未是过半,他已是再无半分举之入朝的心思,可与之相交的心意却是越发地重了起来。
再之后逢遇马贼,亦让他看到了沐秋更多的急智与胆色。命冷玄持令牌调动了城军,他相信以沐秋的聪慧定然已是猜到了自己的身份,至于猜出了多少……呵,看起来那人根本便全没有那分兴趣。这不免是让他多少有些丧气,同时的,心底也不由生起几分的怪异——他不明白,自己既是早已熄了举之入朝的心思,可又为何偏是不想将之放开呢?
只看着少年那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总有种感觉——只要他轻一松手,那么,两人日后便再没有任何相交的可能。而这,却是他越渐所不愿的……
入都前,他带着沐秋去了城郊土山中的一处花林。这处花林是他小时一次偷跑出宫无意间寻到的地方。自发现这里十几年来他从未有带任何人来过。实则,他不过是在等一个会与他一般发觉那份平凡之韵并会真心喜欢上这里的人。而他有感觉,沐秋便是那个人。
看着漫坡花树下少年清俊的面容上绽开的灿然笑靥,琉璃般漆亮而明澈的眸子中那足以晃了人眼的熠熠神采,一瞬间,他竟是有一种恍惚。那一刻他恍似方蓦然发觉——眼前的这个少年……好似,呃……真的是过于秀气了些……
——仿若冥冥之间,这花林一行已是有着一些自己也捉摸不到的东西悄然驻入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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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花林一行后,他总觉得似有什么变得不同。与沐秋相处他总感到心底隐隐多了一分说不出的怪异,好似对方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都不觉地吸引着自己的目光,而他却又在下意识地想要去忽略了这种感觉。
而在听到沐秋欲往巫雨阁一行,他更是心中讶异。不知为何,他便是觉得沐秋与那种寻常男子流连的风月之地有着一种违和。
不过最终,他还是没有多说什么点头应下了——巫雨阁,实则正是他在都城掌握的几处暗桩之一,专负于往来情报的搜集。而柳娉嫣亦只曾因他偶然救过其一命,而自甘愿留此三年。不可否认,有柳娉嫣在的巫雨阁确是人旺倍增。只是到了今时,他不得不再次高看一层这都城第一美女的风华魅力,竟是连沐秋这般清朗恬淡的少年也抵之不过吗?想到此,他心里竟是无由的一阵不舒服。之所以还会应允沐秋这一行,他又是想从中得出些什么呢?
而这一行,除了让他更为的困惑也确是什么也没有得出。看着沐秋在翠娘的说笑下脸颊通红的样子,他只觉得很……可爱?竟也忍不住地想打趣逗弄于他。而扶着微熏的沐秋一步步走回客栈的路上,鼻息间满满环绕着少年身上淡淡的药香。不禁苦笑一声,恍惚里想到了前一刻翠娘的回禀,“王爷在想什么,不过是个相貌俊秀的少年吗?属下实是看不出什么再特别的来。”
少年吗?他目光不由再次滑落身侧之人那微微突起的喉间……呵,也许……真的是他想得太过多了吧。
待到离开都城,于皇宫之中再次相见,他已是将沐秋视作了知己。而沐秋更是救了母后的性命,他也就顺理成章地将那种越发清晰起的感觉归为了相知亦或感激。可是那一晚,那一曲相和的琴音,那一瞬静默的相视……心口可谓慌乱的跳动,却是将所有抑于心底的模糊的感觉尽皆挑然在了眼前。
“千金易得,知己难觅。能遇到沐秋确是我一生之幸事!”
能得沐秋为知己,已足是他一生之幸事!足矣……落话后的转身疾步而去,过后回想,竟似带了几分落慌而逃的味道。呵,只因那一刻他已不得不承认吧——有些东西在他尚没有察觉的时候,便已是完全地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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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可是在想那位林公子……”
“哦?娉嫣此话由何而出呢?”
“娉嫣当是不会错听了王爷曲中的想念之意。人也许尚可自欺,可是曲声却是难以欺人的。”
“闻娉嫣此言,可让我足感惭愧。”
“娉嫣也不过是旁观者清吧……于乐艺娉嫣自承闻音识曲,可却终难……做王爷的知音之人。”
“世上知音难求,但得一人足矣。而我无疑已是有幸之人。”
指尖轻缓抚过琴身新添刻痕,他取过手边酒壶跃坐上窗沿,望着窗外漆黑暮色中的一角……待一壶酒水饮尽,已是长声低笑开来,“呵……原来我湛璟瑄亦不过只一自欺之人……”
不错,那一日后,他心中之意自己已然是再明白不过,可也正是因了这份了然,他竟是落荒而逃,甚至几日里不曾回过府门。哈……他湛璟瑄何曾也是这般扭捏寡断的人了?
若说骤然识得这份可说是叛经背俗的心思,没有半点惊讶是不可能的。不过几日过去,他已是想得明白。于其桎梏其中,不若由心而为、随其自然,便是最后他与沐秋只为知己,但可结伴畅游山水,也不失为了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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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他回至王府,沐秋却是又再次给了他一个惊讶。想不到他们一直追查到最后已是认定无果的密函,竟然一直便在沐秋这个与他一路结伴同行入都之人的手中。看着递到了眼前的信函,他竟莫名有种仿似什么冥冥天定的感觉。
本以为将沐秋安置在璃王府中是最安全的,可未想局势落定后却忽是听到他与二哥城郊遇刺的消息。而在山道间看到他掉落断崖的一瞬,他甚至没有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