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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禾怕明因病初初痊愈,被谢如儿这样不知分寸地拉走了,可别摔了碰了,赶紧地便跟了出去。
好一场哄闹过了去,台上的小旦又开始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薛二小姐见桌角一个绸缎荷包,捡起一看,上头一株白色的桔梗绣得娇艳……
“这日,荟萃楼可谓张灯结彩,红绸高挂,楼中人来人往,楼外客似云来,人人面带喜色,好不欢乐。
“原因何在?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
“响遍临近十八城乡的李家班,在樊城住了脚,落了户,顺便收了收小徒弟,想着哪时能继承了李班主的衣钵,将李家班发扬光大。却不料,直招了个天仙儿下了凡,偏还来到了这李家班!
“这可好,一出场便是挂了帅的穆桂英,那嗓子一亮,便引了众人驻足啊!连那听惯了好嗓子的跑堂小四儿,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细细观赏,直听得水都溢出了茶盏,可笑的是,那客人可是被浇了整桌子整身的水啊,可他却愣是没发觉!”
马青停下,拿起手旁的茶盏,喝了口水润润嗓,接着道:
“要说这天仙儿啊,那可是真美极了!如玉的面庞杨柳的腰,葱嫩的小手滑腻的脚……”
还未说完,下头便有人开叫了:“你便知人姑娘脚是滑腻的了?你道是瞧过呀,还是摸过呀!”
众人哈哈大笑,马青红了红脸,不去理会,接着道:
“简直是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所以啊,李班主给她起了个响当当的艺名儿,凤儿!那可真真是天上下了凡间的凤凰啊!这凤儿来了李家班,正可谓声名鹊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马青这时正讲着凤儿与谢禾初次相遇的事,好容易将前两日芽儿教的那几个成语用上了,心中正是骄傲得很,却听得下头的人又叫开了:
“这个我们都知道!你就不能说些我们不知道的?”
马青瞪了那人一眼,心思着:“我倒是知道凤儿是齐县令的公子,可老子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只,自古红颜多薄命,凤儿才登了两次台,便被恶霸盯上了!”
马青一顿,台下哗然。
“那恶霸开始也是送头面送银子,只是凤儿清洁高雅,半点不愿收受,连物带箱子,全都给他退了回去。”
台下又是哗然,有人说是好姑娘,有人说是假清高。
“又过了两月,恶霸发现,这凤儿,是如何也油盐不进了,便开始想了法子。有道是,软的不行来硬的,恶霸思来想去,觉着将凤儿绑回家去是最最直接的办法了,于是在彩灯节那夜,凤儿才下了台,他便带了人往戏台后头闯了进去,抓起凤儿就往外走!师兄弟们也奋力拼搏,只无奈那恶霸人多势众,又是一方富甲,他们也不敢如何得罪了他,只得生生地瞧着凤儿便这么被拉走了!”
下头呼声阵阵,或是为凤儿不平的,或是骂那个恶霸的。
马青伸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接着又道:
“说时迟那时快,便在凤儿被拉到大街时,一个身高八尺的俊秀男子忽然出现,那真是雪中送炭及时雨啊!那男子二话不说,对着那恶霸胸口便是蹬脚一踏,那恶霸便松开了凤儿的手,直往后退了好几步,若不是他那手下扶着,怕是要将屁股摔成两瓣了!”马青想起当日的情景,开始添盐加醋地讲了起来。
台下先是一阵舒气声,而后便哄堂大笑了起来。
“那恶霸一怒便让他那群手下冲了上来,一副势必将那男子灭口的模样,那俊秀男子也不畏惧他们人多,只来了个扫堂腿,便扫倒了那么一大片,”马青说着,手还不断比划,“又来了个过肩摔,最后一招排山倒海,便将那二三十个恶人全打趴下了!”马青一口气说完,面露骄傲之色,听得台下阵阵呼声,要他继续讲下去。
谁知道那日那恶霸赵元的跟班也就是两三人,本以为凤儿再台上娇娇弱弱的模样,想是不难抓的,班主那些个,给点银子想来便也了事了,却不知凤儿居然是高瘦的很,一点不似在台上那般,那个李班主也是,给了银子还不愿意放人!最可恶的是半路居然杀出了个程咬金,竟也还有两下子,将他那几个手下全给打趴了!
马青喝了口水,打算再讲。
“那最后凤儿是否便倾心于那俊秀男子了?”突然一个发问,让马青一口水直直地便喷了出来。一想起齐风那副傲娇的小模样,若是靠在谢禾的怀里…马青不禁打了个寒颤。
“咳咳…”轻咳了两声准备接着讲,却见得门口两个熟悉的身影,扔下了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便匆匆跑了过去。
谢禾带了明因,才进了荟萃楼便听得角落里一阵哄笑,一眼望过去,果然又是马青,蹲时蹲点地在这里编故事说书了。
见他远远地跑来,谢禾打趣儿道:“马大师,可是辛苦你了。”
马青很是不好意思,红着脸挠挠头笑了。
明因见他模样也乐了,早知道这小子可是看上小梨了,现在这害羞的模样,倒是学了小梨的?
谢禾也不管他,只侧身对明因道:“戏快开始了,我们进去罢!”
明因点点头,回头瞧了瞧角落里用几张桌子并成的小台子,又看了看马青,这便是他的台子了?马青做说书的…确实合适!
一入了场子,明因才知道,这凤儿,确实是深受樊城百姓的喜爱,看戏的人不分老少,全都坐得满满当当,除开摆有的位子,便是连两旁通道和前后入口处都挤得满满的都是人。
好容易挤开了人群,走进堂厅,跑堂的春儿拎着一壶水从前头跑过去又跑了回来,似是和谢禾很是熟识的样子,肩头的面巾一甩,伸了手为他们开了道,直挤到了前排摆着方桌的地方。
“凤儿可是吩咐了,谢少爷一来便将您带到这儿,可是好位子呢!”春儿便掀了茶盏盖子,“兹溜”一声将水冲进了茶碗,顿时茶香四溢,“只是今日人多,劳了您和少奶奶挤了这一路进来,您们且坐着,戏就快开场了。”
谢禾点头道好,伸手示意马青。马青从袖口摸出一些碎银,极不情愿地扔到春儿手里。春儿接过,忙对着谢禾道谢,转身见了马青,眉头一挑,一副胜利的表情,马青气的瞪圆了眼,“哼”了一声便不去理睬他了。
谢禾将一个茶盏往明因手边推了过去,道:“娘子,凤儿今日的这个是新戏,你瞧着,这都是冲着凤儿来的。”
四周人声鼎沸,老人的咳嗽声,女人的笑骂声,孩子的哭闹声,与那日斋食节相比,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了。明因点点头,算是回应了谢禾。
低头呷了口水,这茶倒是不错,清而不苦,口齿留香。
明因抬头,目光将这堂厅溜了一遍,不愧是荟萃楼,堂厅确实宽敞明亮,二楼围栏上的红木漆得颜色鲜亮,看着很是喜庆,戏台上的大幅背景,边上的镂空花鸟楠木架,观众坐着的方桌巧凳,无一不透露着这荟萃楼是砸了大价钱装饰整改的。
眼光再往旁一瞟,明因心口一紧,在戏台前最中间位子那里坐着的那位,可不就是斋食节那日遇到的,救了山匪孩子的美貌女子么?
谢禾见明因目光愣愣地瞧着自己后头,转身也看了一眼,回过头来问:“娘子,你在看些什么?”
“你瞧那穿了紫衣的女子,”明因微抬下颌,示意谢禾往后看。
“嗯,那是薛二小姐。怎的了?”谢禾从那是娶亲的画册倒是记下了她大概长个什么样子,后来又在游湖诗会见了一次,印象倒是深刻,知道那是个娇娇弱弱的美貌小姐。
“薛二小姐?便是游湖诗会的那个…”明因想起那个叫卓虎的高大壮汉,似乎明白了那时她为何会救了那山匪的孩子。
“便是她了,怎么了?”
明因点点头,道:“没想到也是个喜欢听戏的…”
谢禾拿了个空茶碗,手里拿起桌上的瓜子便开始剥了起来,扔了壳子,将仁儿放进了茶碗。
“这荟萃楼是她爹的,便是不听戏,也常有来这里的。”
“原是这样…”
这时锣鼓齐响,叮叮当当的便开场了。
先是个小旦,清脆生嫩的,咿咿呀呀地唱了好一阵,便轮着凤儿出场了。
明因不懂戏,只觉得凤儿那扮相,确实是颠倒了众生,便是作为女子,明因也觉得目不转睛了。
在台上走了个轮转,开口便是一声叹,一个字,婉婉转转地唱了好长的音,哀怨幽泣,似是在悲戚情郎决绝,实是叹息山河国破,凤儿这一开声,全场安静,似乎均感受到了女子的哀愁,叹绝回场,引得满堂喝彩。
明因虽听不懂,但这时正也跟了众人的情绪,正热烈地为凤儿鼓着掌。听到身后响动,回头一看,原是谢如儿从后头偷偷窜了进来,在桌边落了座。
谢禾也不管她,一心致力于仔细剥瓜子,头抬也不抬。
“怎的这时才来?”明因将自己前头的一盏热茶推给了她,“戏都开始了。”
谢如儿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靠近了谢禾扯了扯他的袖子,道:“哥哥,你可知道齐县令收回空宅的事?”
谢禾手一顿,看了她一眼,“问这个做什么?”偏还在这种时候问?
“四儿家不是在南山有块地么?我想着,若是能凑了咱家的分子,也将那地赎了回来,也算是帮了他的。”谢如儿听着一旁的吵闹声,压着胸口猛跳的心,红着脸将这事说了出来。
“四儿?”谢禾想起那个长的清清秀秀的小跑堂的,想了想,道“这事儿是爹在办,到现在都没定下来…怎的忽然提到四儿?”
“嗯…”谢如儿闪了闪眼,道:“方才见着他,说起了这事儿,我想着若是不难,那便帮了他,我看他也怪可怜的…”
谢禾看明因在旁听得一头雾水,对他道:“四儿是这里跑堂的,挺老实的一个孩子。”
明因点头。
“哥哥…”谢如儿叫了一声,转回了头拉住明因,道:“嫂嫂,嫂嫂你跟哥哥说说,帮帮我…啊不,帮帮四儿吧!”
明因见这时已是唱完了一场,台下的人都闹哄哄的四处走动,便按住了她的手,道:“这事儿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回了府再慢慢商讨可好?”
谢如儿长长呼了口气,无奈只得点了点头。
锣鼓响起,第二场便开了场,人们坐回了位子认真听戏去了。唯独谢如儿坐得百无聊赖,心中有事,连戏都听不下去,只端了茶盏,往周围四处乱瞟。
薛二?
谢如儿扯了扯前头明因的衣角,道:“嫂嫂,你瞧瞧那穿了紫衣的女子…就哥哥身后的那桌。”
明因瞟了一眼,谢如儿接着道:“你可认识?”
明因点头,“那不是薛二小姐么?”
“之前我不是说过么?我以为郭大娘家有些什么富庶的亲戚,拿了银两给她,你可记得这事儿?”
明因想了想,似乎是有此事。
谢如儿又道:“之前我不认得,可后来又见了两回,才知道那便是薛二小姐了!”
明因一顿,“有这样的事?”
“千真万确!只是想不明白,她二人会是什么关系?竟到了互赠银两而不推脱的地步!”谢如儿嘴里喃喃念了几声,顿觉没了兴致,便也不提了,只安静听了戏去。
会是什么关系?明因心中,对这位薛二小姐倒是更疑惑了几分。本富家小姐便是身居闺阁不出二门的,她出了意外被掳上山,本该对山匪深恶痛绝,又还出手救了山匪的孩子,若说她仁心宅厚,却又认识卓虎,现在却又同郭大娘牵连在了一起……
明因摇摇头,理不清楚,反正与自己无关,明因也不再去想了。
“娘子,可是累了?”谢禾见明因面露倦色,不禁关切。
明因摇摇头,谢禾将方才剥的小半茶碗的瓜子仁儿推给了明因,明因一瞧,笑着看他,怎的便这样贴心?
“累了便回去罢!带上这个,可别浪费了,剥的手疼呢。”
谢如儿也不客气,抓了一把便吃了起来,道:“哥哥,你可从未帮我这样剥过瓜子呢!对嫂嫂便这样好,你偏心!”
谢禾也不介意,只懒懒道:“你便去找了像我这样偏心的相公去了,也用不着这样眼馋我娘子了!”
明因听得红了脸,很是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谢禾的手,道:“莫再胡说了!”这可是在外头,怎的说话也这样不讲究呢!
谢如儿撅了嘴,极不认输地“哼”了一声道:“我定找个比哥哥还偏心的相公,哥哥嫂嫂你们且看着好了!”却不料过于斗志昂扬,声量控制得差了点,刚好遇着凤儿停了下来,声音飘出了好几桌外,一群人全往这边瞟了过来。
谢如儿僵在一旁,身后的小梨直羞得脸色涨红,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台上的凤儿崩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险些漏了真声,赶紧往后头躲了去,众人见状,均是哈哈大笑了出来,谢如儿羞愤满面的,瞪着台上匆匆跑了的背影,小脚一跺,叫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笑的!”说罢便拽起明因的手便跑了出去。
谢禾怕明因病初初痊愈,被谢如儿这样不知分寸地拉走了,可别摔了碰了,赶紧地便跟了出去。
好一场哄闹过了去,台上的小旦又开始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薛二小姐见桌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