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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黎前脚刚走,明因后脚便来了,炖了盅冰糖银耳,用井水镇凉了,想拿了给谢如儿降降暑气。
“如儿!”坐了好半晌,明因发现谢如儿就对着那盅冰糖银耳发呆了,痴痴傻傻的模样让明因看着有些不太对劲。
本从那日回来,明因便直觉得谢如儿常常发傻发愣,时而皱眉时而叹气,明因心中思忖着,是因了那日觉得落了脸面?可见她勤于女红,且绣花只绣并蒂莲,绣鸟只绣比翼鸟,难不成这是……
明因心中一惊,见谢如儿依然未回神,心下一定,起身出了屋。
回廊下,明因让芽儿唤来了小梨,细细地询问了起来。
“小姐最近,是否常常这样?”
小梨低着头,小声地回了句:“是…”
“便是从看了戏那日回来便这样了?”明因知小梨个性温吞,便也不去理她答得似是而非,接着问自己心中的疑惑。
“……”小梨似是思忖了一番,顿了顿又小声道:“是…”
“可知是为了什么?”明因依旧耐着心。
“……”小梨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才一顿,便又摇摇头。
这下芽儿是实在没了耐心,看不下去了,抓了小梨的手往一边拉了过来,问道:“究竟是或不是,知不知道,你便给个准信儿,你也知少奶奶是为了小姐好,若是不知小姐究竟所为何事,万一出了什么事,那不是你我能担当的起的!”
小梨红着脸,睁大了眼睛瞧了芽儿看了一会儿,趴在她肩头半捂了嘴,小声地对芽儿说了好一阵,明因见她愿意说,也不接着问,只坐在一旁耐心地等。待到小梨说完,依然红着脸从芽儿肩头退了下来,站在一旁低低地垂着头,似是做错了什么事的小孩。
明因望了芽儿一眼,芽儿点点头,明因明了,道:“便先回去吧,如儿那边还等着你呢!”
小梨低低地回了声“是”,便依然低着头走了。
“如何?”明因回头,问身后的芽儿。
芽儿微躬了身子,靠在身旁低述了好一阵,明因眉头缓了又皱,好一阵思虑,嘴中喃喃道:“邓货郎啊…”
环翠从身后经过,耳朵灵的,愣是将明因的低喃声听了去,靠近了问:“便是那个卖扇坠子的邓货郎?”
明因芽儿均是一吓,缓了缓气道:“便是他了。”
“原来如此…”
……
入夜,谢禾早早便躺上了床,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一归如一进,见一进成十;二一添作五,逢二进成十,四进二十,六进三十,八进四十;三一三十一,三儿六十二……”
明因将梳了髻的头发尽数放了下来,通顺了,起身将谢禾明日要穿的衣裳准备好,挂在梨花架上,这才熄了烛,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
才躺下,便听得打更的梆子敲了起来,明因挪了挪位,扯过被子盖着腹部,想起今日环翠说的,不禁为谢如儿担虑了起来。
环翠下午道,从明因成亲前,便觉察出谢如儿有些反常,与她同去会集时,环翠便开始怀疑她与那个邓货郎关系匪浅了。只一直也不确定,便也不敢随便乱说,但却是侧敲旁击着试探了陆黎几回,可陆黎似乎是不介意这个的。
“若是如儿嫁的不是高门大户倒是好了,招赘进来也不错…我是怕我的如儿嫁与人为妇为媳,她那性子,怕是要受委屈的。”
这是陆黎的原话。
明因心中百味杂陈,既是对谢如儿的担忧,又是对陆黎作为母亲的感慨,倘若换做自己的母亲,也必定会有这样的思虑的。
拉了拉被子,盖住自己的口鼻,感受从眼角开始,一丝凉意没入发鬓,睁着眼看帐顶,耳边谢禾低低地诵读声,眼前朦朦胧胧的水雾渐渐退去,轻呼了口气,将心思拉了回来。
下午小梨倒还说了另一件事,让明因有些意外的。本以为谢如儿对谢叔恒,是忌惮的很的,却不料为了那个叫四儿的小跑堂,她竟找了谢叔恒帮忙,不止向他要了银子,还让谢叔恒出面帮她将四儿的那块地赎了回来。本对谢叔恒来说,才花了大把银子将南山的宅子保了下来,跟齐县令,啊不!齐知州,说一声也是不难的。倒是谢如儿提出,往后必定好好学女红,也不随意出去乱跑了,谢叔恒见她有心,倒是欣然接受了下来。
怪不得这几日谢如儿会这样乖乖地呆在家中呢!
只是为了讲义气能做到这地步,明因觉得既是佩服,又是有些蹊跷。但蹊跷在哪儿,终究是说不清楚。
侧了侧身子,一旁的谢禾嘴里依然念念有词着。
明因知他最近用功,自甄管家回了府,谢禾便跟了他学着看账算账,明因本还想着,该找点什么法子让谢禾能安下心来好好学样东西,毕竟年岁渐长,总不能倚靠着父母,该是自己有本事,才是正经的。跟了甄管家学账,本以为他也是一时兴起,没料想这回倒真有点真刀真枪地杠上了。现时嘴里念着归除歌诀,也不去打扰,只安安静静地躺在旁边,听窗外的虫鸣伴着他低沉有节奏的声音,像极了母亲对娃娃唱的催眠曲,听得明因昏昏欲睡。
“…八六七十四,八七八十六,逢八进成十,九归随身下,逢九进成十。”好容易顺利地将最后一句背了下来,谢禾侧了侧身子,见明因闭着眼,一双眼睛紧紧闭着,上头长睫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抿了抿唇,心中有些苦涩。
那日在荟萃楼,谢如儿叽叽喳喳地和明因聊着天,两人倒是没注意到,却是被他不小心听到了。旁边一桌的人正低低的谈论着,大约瞧着明因温文,生的又伶俐,不禁在旁感叹,好一朵美人花,便这样栽在了他这么个纨绔手中。谢禾听着本还高兴着,自己被骂那是多了去了的,管不过来,但既有人夸扬了自己的娘子,那便是值得高兴的。只,正得意着,却是听着有人道:“可叹了,红颜薄命,你们可知,这小娘子却是让他给玷污了才嫁给的他,若不是坏了名声,怎的会愿意嫁给他这般无用之人!”
谢禾听着,知他们说的是明因与自己在山上过得那一夜,心中倒觉得委屈了娘子,让她承受这样的名声,却也觉得那些人可恶,不知所以的事情怎可以随便妄下定论,坏人名声!心中倒是有些不爽快,但却也默默忍下,心道是:“这是凤儿的新戏,便是怎的也不能砸了他的场子!”心中默默念起了:“境由心生,心若执境,轮回苦乐,皆由心生…”
听了那人的话,座上皆是嘘吁一片,大叹可惜,那人“嘘”了几声示意莫要高呼,又压了压声音接着道:“虽说谢家家底殷实,可若是谢员外一朝倒下了,那便是金山银山,想必也得被这个败家子给败光了!想来这美貌小娘子…唉…此生堪忧啊!”
谢禾本险些忍不住,正欲站起怒骂斥责那不知缘由的人说的那些无理之言,却是被最后的“此生堪忧”四字深深震住了。
若是自己始终一无所成,那最后便只会连累得娘子都无法过好安生的日子么?
谢禾心下一震,月光下,眼前沉沉睡去的女子眉目安详,与银白的月光似乎交相辉映了起来。
谢禾支着手臂,撑起身子,缓缓靠近眼前人,在她光洁的额上轻浅一吻,心中简单而坚定,即便是为了她,也该思虑三番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七章 会集
时间飞快,离斋食节也已是过了一月,这日早早地,明因便拉着关在家中多日的谢如儿出了门,偏巧赶上会集,城中热闹得很。
“往时会集也热闹,却也不似今天这般…”明因这话还没完,便被从后头来的一波人潮冲到了一边。芽儿眼疾手快,堪堪将她扶住。
“少奶奶不知道,今日从郡府来的钦差大人要回去了,也要将那一窝子山匪带到郡府去,这时候往那头跑的,大约都是瞧热闹的!”芽儿瞧着这人潮几乎都往县衙门那方涌去的,顺便将早上听了马青说的跟明因解释了一番。
明因了然,点头道:“怪不得呢…”
谢如儿看着有些神思不属,也不愿凑了那份热闹似的,口中的话吞吐了几番,始终还是没有开口,跟了明因的背后磨磨唧唧迈不开步子。明因回头,叫了两声,这才低着头跟了上前去。
“那时候听你说了那坠子做得好的货郎,却没机会好好瞧瞧,这回可算寻了机会,可带我瞧瞧去?”今日出门,却是听了环翠的话,想着会一会那邓货郎,看个究竟。
谢如儿正提着裙子,边走边百无聊赖地踢着路边上的石子,闻言抬头,只清清淡淡地应了一声。明因正觉得奇怪,怎的是这样的反应?却见谢如儿眼珠子一转,蹦了起来,上前挽住了明因的臂,看着很是高兴的模样道:“嫂嫂走吧!”
明因见状又是眉间一皱,什么意思?
跨过杨柳堤,踏上青石路,又是一岸绿柳杨花飞絮末,夏日至此,约也开始退落,快被秋风赶上了。日头已是不烈,只晒在身上,久了还是干干热热的。现下日早,周围还是凉爽,明因脚步也不急,只缓缓地走,边与谢如儿聊着天,谢如儿这时精神倒好了起来,又说又笑着,看着很是欢喜。
前头便是盖了棚子的各种小摊小贩,两人开始一路逛了起来,左瞧瞧右看看。
这时明因第二回逛会集,上回遇着那“浪荡子”,可是糟了心,连好好看看其他的心思都没有了,今日出来,想好好逛逛的心思也是有的。
“嫂嫂,你瞧这个如何?”谢如儿拿起一只八宝绕银丝步摇,毛手毛脚地便往明因头上比划。
明因素喜简单雅致,步摇这东西却是从未戴过的,这时见谢如儿直往自己头上比划,自然是往后闪开了一步,却哪知后头有人,便那么撞了上去。
“呀!”明因一惊,也没看清是谁,回过头便连声道“对不住”了。
那人一顿,过了会儿才道了声“无妨”。
“是你!”谢如儿本也吓到,可当看清了眼前那人,却是一声便大喊了出来,便是连一旁的芽儿,也是呆了呆。
明因抬头一看,急忙往后退了几步。谢如儿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张开双臂将明因护在身后,一脸的警惕。
姿美身长,紫袍玉冠,也不怪谢如儿头回见他时神魂出窍…公子翩翩,赵氏阿元。
赵元见她如此警惕,后头的明因也侧身低头,不禁苦笑。就为了那无意之举,竟让心中魂牵梦绕的灵动女子避他至此…也或许,是自己一时思虑不周,趁人之危,竟在人彷徨为难之时以施舍的方式求娶,反倒是成了推力,将心上人拱手送给了他人…每每思此,赵元便悔痛难当,便是在梦中,也偶有心痛至醒的时候。只是那时,也不知为何,一向冷静自持的自己,竟这样毫无章法地便扑了上去,直至这时赵元也没想明白,怎的就因了这样一个只见了两面的女子失控至此。便是此时眼前的人已嫁做人妇,赵元依然控制不住地心悸;方才软玉温香直入怀间,双手握着她双臂以防摔倒,余温尚存,可知方才发现是她心中有多激动!可见她如此反应,一股钻心的感觉油然而生,最后只化作了唇边的一抹苦笑…
自从芽儿口中知道,当初求亲的人便是赵与的哥哥后,谢如儿对赵元的看法再次跌破底线,本从之前会集上,谢如儿便先入为主,对他有了“登徒子”的印象,这时又在会集上见着他,方才她也看得清清楚楚,赵元抓着自家嫂嫂的手臂了!这可是最最不能忍的!不说为了嫂嫂,便是为了哥哥,也不能让那登徒子接近了嫂嫂!思想着,脸上更是阴沉怒气了几分,手臂也更张开了几分。
倒是明因,见着他的反应,反倒觉得自己有些不够落落大方了,轻轻放下谢如儿似展翼母鸡护小鸡的手臂,站了出来。
谢如儿不解,却不想明因本便是那对事不对人的人,便是这人之前再不是,可这下子是自己撞着了他,便是自己的不是,只需正正经经地道声抱歉,那自己便也算礼到周全了。
明因站直于前,道了句:“方才冲撞,失礼了!”言罢牵起谢如儿的手,低首从旁绕了过去。
过去时谢如儿不忘狠狠地瞪他一眼,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赵元颌首,脸上苦涩,无人知晓。
这头,明因谢如儿倒是将会集好好地逛了一番,并没有受到方才那事的影响,待逛到邓货郎的摊位前,身后芽儿和小梨手上已是满满当当地拎着盒盒袋袋的东西了,便是明因手上也拎了不少东西。
谢如儿蹦跳着,全然没有了方才出门时的冷清模样。才到了货郎摊前,谢如儿玩笑似的扑到了邓货郎前头的摊板上,那货郎先是一顿,倒也没有吓到了的样子,只看了她一眼,冷冷清清的道了句:“你压着了。”
谢如儿赶紧起来,才看到方才膈着自己的是块五彩石,小小巧巧地雕着,虽还未完工,却能瞧出是朵莲花的模样。
“真是漂亮!”谢如儿似是习惯了邓货郎冷清的模样,倒是半点不介意他冷着脸,拉过明因道:“这是我嫂嫂!说了好多遍要来瞧瞧你的,却总耽搁了,这回总算是见到了!”
明因微笑颌首,道:“总听着我小姑提着你的手艺,上回倒是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个,确实是精巧极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