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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此情此景,臧尺骤然露出悲愤与厌恶,脸憋得通红,却像喉咙哽了一只苍蝇一样说不出话来。
商辰忽然领悟了什么。
在公子夏拥着温芸要离开之际,商辰说:“温芸女侠,你认识屠录吗?”
温芸一怔。
商辰说:“世人传闻德高望重的屠录,其实是一个大魔头。”
公子夏冷冷地说:“我早知道!”
商辰:“什么?”
公子夏:“屠录欺名盗世!将我师姐一家都杀死了,还充作大善人!我功成之后,整整追杀了他五年,哼,每一次都被他侥幸逃脱。十数天,他还中了我的绝招,想必现在是苟延残喘!又何妨,等我的伤好了之后,必将他斩杀!”
公子夏明朗的脸露出难得的阴冷,而温芸则目无表情。
旁边,臧尺已经别开脸。
而太叔九和姚一舟则静默,太叔九不问谁杀了掌门,姚一舟也不纠结旧情了,因为每一个人都这诡异的话题中,察觉到了秘密即将破壳而出。
商辰心口一悸:“恐怕,来不及了,数日前,在鱼若庙前他被我们几个联手杀死了。”
公子夏讶然:“什么?死了?”
商辰说:“他会那么轻易就死了,也是拜你那绝招所赐,所以你无憾了。”
公子夏哈哈大笑:“死得好!可惜不是死在我手里!”
商辰转向温芸:“温女侠,我想,你一定很恨这个人,所以特来告知。”
温芸,端丽的脸骤然露出了凶狠的目光,隐隐扭曲,笑了,笑得齿冷,吐出的:“死了?他竟然死了?他怎么能轻易死呢?他还没等公子夏杀死他啊!这么强大一个人,怎么可能死呢!”
她一字一句,透出骨子里的恨。
公子夏握住温芸的手,亲亲她的眼皮:“死了好!师姐,我们再不消天天惦记这么个大恶人了!我就算准了,他中了我的夺命魔刀,还能逃多久!”
不拘礼节,深爱就深爱绝无掩饰,商辰忽然拽住了公子夏,语无伦次:“我还没问完呢!”
公子夏冷脸说:“你说什么?”
商辰说:“温女侠,我不说屠录的事。但问,这乌玉簪是怎么回事?”
公子夏怒吼:“商辰,你东一句西一句想问什么!就算是谁送给她的!谁知道什么时候丢了!丢了就丢了!你们怀疑她跟向掌门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太叔九终于说话了:“你又怎么知道!”
公子夏怒了:“你们一会儿向掌门,一会儿破簪子,傻啊,谁能猜不到?!”
臧尺则看着温芸说:“温芸,你必须说清楚,向掌门临时前,为什么会用灵力将血渗进了这玉簪之中呢——你可以否认,也可以说谁在陷害你,但是……温芸,你放心,屠录之事,我不会再问了。”
温芸神色决裂,目光骤然狠厉:“放心?为什么不问呢?是我杀死了向掌门!”
就这样承认了吗?
公子夏急了:“师姐,不是你!”
温芸忽然凄凉地说:“既然屠录已死了,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是我,杀了掌门师父!我杀死我最心爱的人!我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竟然会亲手杀死他!他死前,一直看着我……”
此言一出,太叔九难以置信:“温芸!师父把你养大的啊!”
温芸忽然跪了下来,泪雨婆娑,泪从指缝间流下来:“我又何尝不知道……师父,你不该把我捡回来,你不该对我那么好!”
太叔九怒不可遏:“温芸你这个白眼狼!”
温芸以手敷面:“是我…将他的血融入玉簪之中,也是我…让公子夏把玉簪放到他的密柜中。我一直等待有一天有人来质问我,有人能发现他死的秘密!”
臧尺忽然冷冷地说:“既然承认了,就自行了断吧!其他的事,无需知道!”
太叔九怒:“不行,说清楚,为什么要杀他啊!”
臧尺面色更愤怒:“温芸!自行了断吧!!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没有人愿意知道,没有人会知道!我会把所有的……所有的带进坟墓里!”
商辰看着臧尺,心生敬意。
温芸却抬头看着臧尺:“不!我要说!师父发现了我的计划!他说我不该这么报复!他想阻挠我!他骂我不该做出这等丑事!他要把公子夏带走!可是,我恨啊!我恨啊!我每一天都在恨啊!我就是要这样报复那个败类!他注定只能有一个孩子,我就要让他的孩子,畜生不如!”
“你住口!”臧尺怒斥。
公子夏茫然地站着,他忽然轻轻地说:“温芸,我是向掌门的孩子吗?”
温芸看着她,凄笑着泪流成行,张了张口。
臧尺忽然冲她一掌劈下去,温芸一动不动,绝望等死。
公子夏倏然一道闪电,倏然击退了臧尺的攻击,却望着温芸,依旧茫然地轻声说:“温芸,就算我是他的孩子,我不在意!就算你杀死的,我也不在意!他都死了,跟死人计较什么,我们一起离开封魔界!”
温芸扬起头:“你身上都是脏血,怎么会是向掌门的子嗣?!”
公子夏停在原地,像木头一样。
臧尺怒斥:“温芸!你想彻底毁了他吗?!”
温芸却望着公子夏,继续用那温柔至极的声音说:“我原本那么幸福。明明,我和向掌门马上就可以结为连理,却被那个魔头毁了!我生下了不属于掌门的孩子!我有多痛恨,你知道吗?!”
公子夏愣在原地。
“生下了一个孩子,所有人都用可怜的眼光看我。我痛恨那孩子!可是我不愿一杀了之,我谎称夭折,却把他带在身边!养大!我要复仇!”
臧尺再度出手想击杀温芸。
却被公子夏一击愤怒的回击挡开了,法力强大到再无人能靠近二人。
“弑杀父亲,□母亲——屠家的血,都是脏的;公子夏,你的血也是脏的!”温芸嘴唇咬出了血,“我的仇,报了!”
“师姐,你在说什么啊!”公子夏凄惨地笑了。
温芸的目光,那么残冷,那么绝望:“天底下,最脏的血就是乱人。伦的血!我们,都会下地狱的!我这个作恶之人,也该死了!”
一语未完,温芸轻轻地一扣乌玉簪,玉簪弹出了一根长刺刺入胸口。
温芸,闭上了眼睛。
姚一舟冲了过去抱住了她,可是,再无气息。公子夏愣愣地站在那里,明朗的脸一动不动,他只是看着温芸,看着温芸的黑色的濡染了衣裳,眼睛一眨不眨,好像,成了一个空心的木头人。忽然凄惨地大叫:“天啊!我不相信!”
他骤然将自己的玉佩掷到温芸的胸口。
两块玉佩,铛的一声碎了。
公子夏骤然击出一记焰火闪,轰然一声,众人连忙闪开,强大的火焰瞬间将温芸吞噬,眨眼间被烧成一具焦骨。公子夏飞身而去,将焦骨抱入怀中,惨然笑道:“我宁愿下地狱!你不要走!我们一起下地狱!!”
一道浅紫闪电划过。
公子夏竟然抱着焦骨飞走了。商辰几人见状连忙飞奔追过去。但公子夏何其神速,瞬间消失了踪影,天地间只有浓郁的烧焦的味道四处飘散着。一股风卷起了火焰,吹散了,地面竟然,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痕迹。
。
第60章 异人·封魔界三
【〇六〇】
三天后。
向掌门坟前;臧尺说:“老朋友,你最喜欢的女人走了,他儿子不疯也得傻了。我想;你不会计较死去的原因,就与那几个小子一起把事实隐瞒了——毕竟那小子还活着,乱人伦;不好听。我除了一辈子邪妖;也除不去人心的垢念啊。”
枯黄的纸钱燃起。
臧尺又感慨道:“你说这图的是啥啊!折磨的不是她自己吗?我怎么就不理解呢?!”
枯黄的纸钱像应和一样高高飞起。
臧尺笑了笑:“以前,你说活的时间长,难免寂寞;养些徒弟围在身边;跟小兔子一样热闹。哈;我以前笑话你。实不相瞒,我想到今日要独行,竟然莫名也萌生了这种念头。小兔子,小徒弟,唉!”
枯黄的纸钱渐渐熄了,臧尺起身,一袭蓝色碎花长裳,消失在旷野之中。
三个人,三匹马,又启程了。
前一天下了一场大雨,草间湿漉漉的,不一会儿打湿了衣裳。
商辰心绪仍然难平:“臧尺都说了,只要温芸承认杀了向掌门,别的事他就不追究,为什么温芸还要说出来?生生毁了公子夏!”
祁子尘说:“她恨了这么长时间,就是要这样的结果。”
温芸,她曾经要什么有什么,天赋不凡,师兄弟恋慕她,掌门师父宠爱她。忽然,某天,出行,她受了侮辱,怀上了“名义上隐世,其实依然作恶的魔头”的孩子,被踩进了泥土了。一夜之间,所有的幸福都化作耻辱。
与其被知道是与魔头染上关系,不如默认是与哪一个师兄弟珠胎暗结。
所以,她咬牙不说父亲是谁,向掌门黯然疏远她。
嘲讽、疏远、指点,温芸终于受不了了,假如杀死这孩子,那些嘲笑就可以消失了吧?她扼住了一岁婴儿的脖子,婴儿骇哭,小腿乱蹬着,但很快就没声了,不动了。就在他咽最后一口气时,她却想到了十代单传的传说,以及他犹在耳侧的“糟蹋了那么多人,都没有一个怀上”的魔音。
这样作恶的一家,怎么配有正常的孩子!
自己的一生都毁灭在这个孩子身上!她要复仇!她要让这个孩子去杀死这个恶魔!她要让这一个孩子也堕入地狱!
这样熊熊燃烧的怒火将她吞没,她将孩子隐藏起来,谎称夭折,众人鄙夷的目光终于慢慢消失了。她甚至,不惜把自己拖入深渊,诱惑孩子做出了不。伦之事。也许是复仇,也许是为了将孩子禁锢于身边,总之,她成功了。
但是,向掌门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
向掌门大骇,勃然大怒,无论如何也不允许这种悖逆人伦的事发生,何况是曾经心爱的女弟子。于是向掌门夺走了这个孩子,光明正大送入封魔界,企图中止这种不。伦。
同样,向掌门也很苦恼,很焦虑。所以,他跟偶然到来的老友臧尺含蓄地说出了,屠录有个孩子,被自己秘密养到了现在,并迎进了封魔界——公子夏。但同时,他也隐瞒了温芸的事,只说孩子母亲已自尽。
臧尺对屠录深恨不已,但不迁怒无辜,所以没有记挂在心。
因为向掌门的插手,眼看复仇计划要夭折,温芸被逼得紧迫了,一狠心设计杀死了掌门——曾经挚爱的、将自己从流浪中拯救出来的人啊,喷出的鲜血是热的。
温芸的手一抖,发簪落下了。
将死的向掌门从血泊中摸起了乌玉簪,拼尽最后一口气,微笑说:“芸儿啊,杀人要干脆,怎么留下这种东西?”
温芸悲从中来,将他的血融进发簪——
就算扭曲到恨所有人,但她依然深爱着这个被自己杀死的人。
世间,到底有没有报应呢?
杀死了养大自己的人,什么时候报应会来呢?
如果心爱的掌门就一直这样,被人以为是渡劫而死,无人发现他死的真相,连自己都不甘心啊。
温芸拿出了利器,从发簪中心,慢慢刺进了一根可以弯曲的精绝神针,涂上了剧毒。就这样,娴熟地在小小发簪上开了一个精巧的机关——利器,是他给的;精妙的技术,是他教的;连同这卑劣的生命,也是他救起来的。
温芸失魂落魄地坐着。
那个孩子天真地跑过来趴在她的肩头:“这只发簪好漂亮啊,公子夏给师姐戴上……师姐也好漂亮……师姐,我的功力又长进了,我要与你修一世仙侣!”
她颤抖着说:“……等功夫成了,杀掉那个大魔头!”
“我一定会好好练功!替师姐报仇!”
“乖!公子夏,把这只簪子,放到向掌门的那个没人知道的大密柜——那也是,师姐以前做的啊。”等孩子轻快地离开后,温芸凄然笑了,轻声说,“掌门,让天意决定,什么被发现,什么时候偿还你的血债。”
公子夏望着密密麻麻的四十九格抽屉,莫名地想要放在最隐秘的那一格。
隐秘到,永远不会被打开。
淅淅沥沥,又下起了雨。
“子尘,我还是不能原谅她就这么毁掉了公子夏。公子夏,本是个很天真、很专情的人。现在,即使没有十代的黑暗,他恐怕也会成为大魔头了。”虽然初见很反感,但一旦明白缘由,却根本不是公子夏的问题啊。
“这就是温芸的目的,她不止要毁了屠录,也要毁屠录的孩子。”
“可是,这种报仇的法子不是更加不可理喻吗?她到底是想折磨屠录,还是折磨她自己啊?”
“你我皆正常人,你若理解了,那才可怕。”
人,微如尘埃。忆及公子夏手执木芙蓉花,笑得无羁、无邪,谁知,世事如此无常。转瞬间,他就抱着已成焦骨的温芸从山门前飞过,再不见了踪影。
商辰说:“温芸拼命让公子夏与别人双修,是想让他堕落,还是想让他从自己身边离开?”
祁子尘沉吟:“姑且,认为是后者吧。”
也许,她也想过放手。可最后她仍血淋淋地撕开伤口,彻底毁掉了公子夏,也许是,积怨下的恨在看见血簪时,再度爆发了。她终究,选择了不折不扣的复仇。
“太愚蠢了,不可原谅!”商辰说。
“哪一场不可理喻的复仇是可以原谅的?只能祈祷,公子夏可以从这个悲剧中恢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