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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做过: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
买糕的,佳瑶咋舌。然而扪心自问,一路做饭,刀光铲影,她渐渐满足于初级厨子的位置,停留在服务于他人简单的味蕾要求,只管坐吃老本,又分割出大部分进取之心,搅合到情场上,任时光蹉跎。回溯往日,她又学得多少?
于是当佳瑶见到许久未见的宁国府胖厨娘,也就是她最开始的“师傅”,胖厨娘亲切地拉着她的手说了一车子恭维话后,佳瑶委实无地自容。
好在她一旦思路清爽,痛定思痛,便安分守己地在工作上卖力,老老实实跟着诸位嬷嬷婶子在灶台边打转。又心甘情愿在她们聚赌时一丝不苟地帮着看火,大家伙也就手把手教她了。
比如屠苏酒。专管贾母膳食的嬷嬷教她配上各等分的麻黄、川椒、细辛、防风、苍术、干姜、肉桂、桔梗,将药材磨砺成粗末,装入白绢袋,浸入白酒中密闭,三日后方可取用。这是用于老者,可温中健脾。
同样是屠苏酒,另一位老妈子则叫她用厚朴桂枝制川乌、茅术贡术紫豆蔻、白芷川军、广皮檀香、藿香甘草威灵仙,还有方才的川椒桔梗防风,浸入白酒还要加糖,并要煮沸静置。这是可供风寒邪气导致肠胃不顺、进食不化的人服用。比如多愁多病身的林潇湘,或是吃得有些撑的薛姑娘。
老祖宗的饮食文化博大精深,药膳二字水□融,佳瑶一面拨弄着火上一锅用于解郁的合欢花,一会儿看看笼屉里热腾腾的糖糕板,顺手把撕碎的鸭肉放到滚烫的粳米粥里,无暇儿女情长。
不夸张地说,她这一个年过下来,至少新学了百余道菜,才刚买来的本子已经写得密密麻麻。刚参与祭完祖祠的贾琏抬脚开溜到厨房时,就看见她蹲坐在地上蜷成一团,拿了根削短的毛笔正专心致志地记录,很像赶作业的小学生。
他悬着的心也放了,软了。不过贾琏的嘴上非要刻薄几句“又在哪儿鬼画符呢”,或揉了揉佳瑶鬓间的红绒花,说“这么露怯的东西你也戴”。佳瑶就哼哼嗨嗨说“谁小时候还男扮女装穿裙子呢”,说的是幼时过年,堂哥郝友乾被打扮成粉雕玉琢的丫头片子去参选金童玉女。
两人说话间,头顶炸开一朵硕大的烟花,流光四射,映得夜空恍如白昼。听着街上的喧闹,又或是传自家宴的喜庆,贾琏伸手说:“走,咱去店里。”
“你这个吸金鬼老板想累死我啊。”郝佳瑶拿笔甩了贾琏一个墨点。
“得了,就你长成这样儿我还得带你出门,知足。”贾琏愠怒地继续毒舌。于是两兄妹就在乐此不疲的相互羞辱中,热情高涨地参与过大年人挤人活动。
前门大街真是热闹非凡,因是年下,难得大姑娘小媳妇都能出门摸摸门钉、逛逛摊儿,人人脸上俱是笑意浓浓,贾琏宽厚的手拉住佳瑶,在人群中像逆流的两条鱼。途中佳瑶曾眼巴巴地看着沿街叫卖的糖葫芦,贾琏摇摇食指说:“这玩意儿俗大街了,我可不给你买。”
“郝友乾,你的人气已经很低了,知道别人都不待见你。你怎么还不好好表现表现?”佳瑶斜眼道。
“爱低不低,干活!赚钱!我得把我儿子的奶粉钱给赚出来。”
这一夜的收入马马虎虎,毕竟合家团圆之时,逛窑子?没体力。这几日贾府里也是忙得人仰马翻,且不说祭祀、朝拜、各色行礼,这会子贾母带着众女眷吃饭,贾赦躲回自家中笙歌聒耳,他贾琏的小院里尤二姐吃不下,早早安歇。于是他溜出来分散注意力。
于是及早收摊。贾琏拉着佳瑶目不斜视地穿过香囊荷包堆,两人刚从偏门进府,却见一对如胶似漆的黑影,正相互搀扶着往犄角旮旯去。
佳瑶怕黑,怕鬼,怕无意撞破鸳鸯偶,捏捏她哥的手示意咱走。郝友乾巍然不动。顺着他阴鸷一般的目光穿过去,焦点恰是落在那蹒跚的背影。
有孕在身。
非卿莫属。
佳瑶跟着贾琏蹑手蹑脚地过去,屏住呼吸,断断续续听那女的说:“我这两日害喜害得厉害,吃一口倒要吐出五脏六腑一般,难受得紧。”
那女的嘤咛一声,无限风情万种,就如同每次在他贾琏怀里那般。
男的慌忙说:“我知道,苦了你了。我这不是连北府水王爷送了东西来都顾不上回礼,赶紧偷着过来瞧你。你也得体谅我,又要打理供组的大事,又要管着子弟们来领年物,乌庄头送来的年货还得点算。每一样不是得我操持着。”
女的忙说:“奴家知道,这不是实在想你想得紧。娃儿也想他爹,你摸摸嘛。”
街上又是点燃了炮弹一样的礼花,炸得世界五彩斑斓,震得贾琏耳膜嗡嗡作响,到最后他竟是什么都听不清,只能看见佳瑶的嘴巴张张合合,好像在焦急地喊他“哥”。
贾琏这副怂样让佳瑶又心疼又着急,猛一顿掐他的人中,总算贾琏眼里泛光,“哎哎哎,你还真下得去手!”这种欠揍的口气表示贾琏苏醒了。佳瑶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哥,贾琏却打了个激灵说:“冷不冷?去去,赶紧回屋,别一会儿又冻傻了还得哥抱你。”
说完贾琏就一派轻松地走了,留一个乌云压顶,但见烟花缭乱,刹那芳华,把更声压到缝儿里。这个年过的,还真不消停。
佳瑶一直担心不日就听见贾琏一家出大事,闹个人命什么的,结果杞人忧了天,直到元宵节开夜宴,贾琏依然那副笑眯眯的幸福模样,仍然搂着一大一小喝了口酒,然后把一大一小再送过来,自己到廊上与贾珍等坐在一桌。
但见梁上挂着玻璃芙蓉彩穗灯,竖了一柄柄漆干倒垂荷叶,羊角玻璃戳纱料丝不一而足,百合宫香萦绕,新鲜花卉团簇,贾母自然坐在最尊贵的位置,歪派在矮足短榻、背靠引枕皮褥子,一面吃酒,一面欣然检阅底下的小辈儿。
贾母留了宝琴、湘云、黛玉、宝玉算是与她共坐一桌,亲疏喜好不言自明。宝钗与迎春姊妹、李纹李绮等坐着,司棋、绣桔便跟在迎春岫烟身后伺候。佳瑶在厨房里摆摆碟,再跑跑腿,饿得前胸贴后背。
也不知是各色彩灯渐**迷人眼,还是炊烟袅袅熏得魂出窍,台上唱的戏与台下赏戏的人,在佳瑶脑海里穿插,才凑成一台扎扎实实的好戏。
比如小妞子巧姐,戴着鲜红的领巾,梳着乌油油的两个羊角刷,正背着手在台上唱歌,稚嫩的童声有如天籁之音。可惜,从台后看得分明,巧姐只负责张嘴,唱歌的实则是芳官,难怪一鸣惊人。
这像是杜撰了。那再看一出,贾母刚把个言情小说才子佳人的套数说得一点都不差,王熙凤效仿斑衣戏彩,她边斟酒,边说书,把贾母逗得笑个不住。众人忙着听凤姐掰谎,吞着元宵也忘了咽。
薛姨妈道:“这个凤丫头又兴头了,当了老太太的托儿,又讨了老太太的寿。”
邢夫人笑着搂住薛姨妈的闺女宝钗,道:“当托儿,这个才有经验。”
王夫人脸色一凛。金钏投井之事仍是压在她心上的一块石,生怕她的慈善形象一落千丈,多亏有宝钗兜着说“多半是金钏在井跟前顽,失了脚掉下去”,又大度地把新做的衣服拿了出来。王夫人这才堵住悠悠之口,如今话里虽不曾明说,但听着刺儿极了。
好在贾母起意,命响鼓传花,贾母自然要先喜一回。王熙凤也积极踊跃地贡献各色笑话,媳妇婶子们也就和乐融融、欢饮达旦。一会儿又提了炮仗,花炮齐鸣,但见扑簌扑簌往下落,以为是灰烬,却是雪。
众人不遗余力又夸“正月十五雪打灯,瑞雪兆丰年”等吉祥话,好不欢腾。佳瑶跟着柳家嫂子把鸭子肉粥熬化了,又因贾母嫌油腻,忙忙沏一碗杏仁茶,听闻席上散了,厨房也散了,佳瑶已经手脚麻木四肢酸痛。
正提着灯笼往园子走,却见墙根有火光,佳瑶吓一跳,那人忙踩灭了火苗,两人一望,竟是薛蝌。他不是贾家子弟,不曾来吃家宴。
薛蝌刚想说什么,一见佳瑶满头沾着雪末,便拾起一把伞。佳瑶想起前事,说:“上回那把还没还您。”
薛蝌犹豫片刻,道:“若是姑娘不介意,薛某送姑娘一程。”
佳瑶也实在累得够戗,便没有推辞,薛蝌一手打伞、一手提灯,灯柄恰好平均分割两人的距离,那伞,却分明悉数倾在佳瑶头上。佳瑶因问他在做什么,薛蝌顿了顿,才说他是祭拜父母,希望早日把妹妹宝琴安顿好。
“那你自己有什么打算?”佳瑶问。
“先暂且帮衬堂兄。如若妹妹发了嫁,我便少了牵挂,往来天地之间,寻份适合的差事,过自己的日子,也未尝不可。”
想到命运相似,佳瑶心内不免触动,忍不住抬头,触到薛蝌心有戚戚焉的眼神。一个交汇,两人便这么亦步亦趋,渐渐合拍,影子被拉长在宅门瓦檐下,嵌在这一年的第一场雪里,仿佛琥珀里雕刻的好时光。
正文 过大年(5)
元宵夜夜,郝佳瑶与薛蝌并肩而行,雪渐渐小了,也不那么冷得骇人。忽见天空乍明,烟火就像开了栏的马群一般在天空奔腾,甚是壮美。但见一只火鹤,口里衔着一封丹书,这叫一枝起火。再看起去萃山律,一道寒光,直钻透斗牛边。又是端的旋转的琼盏玉台,又是施逞巧妙地银蛾金弹。
一声比一声凶猛,突然又是一声山摇地动般的响,佳瑶仿佛觉得高门宅院要倾塌,或是把她吞噬,不由肩膀扑簌扑簌地抖,脸色煞白,怪可怜的。薛蝌既要遵男女之防,只得举着灯笼、极大声地吼道:“阿瑶姑娘别怕,这叫霸王鞭,响完了便岁岁平安。”
果然,天幕垂静下来,只有零星的几色炮竹绽放。佳瑶还是惊魂未定,薛蝌给她指:“阿瑶姑娘别怕,你看,那叫一丈菊,那朵叫烟兰。刚升上去的叫火梨花,还有一株落地桃。刚下去的是紧吐莲,在它后面的叫十段锦。”
经薛蝌一指点,氤氲笼罩万堆霞便不那么面目可憎。佳瑶佩服地问:“你怎么认得这么多?”
“有一年,我随我父亲到苏州时刚好赶上灯市,听一位卖烟火的老翁说的。我也才晓得原来它们都有这些好听的名字。”薛蝌抬头,忆着往事。佳瑶看他英俊的侧面,映衬着光与影的变换,醉在他唇角的温柔。
然而府里却突然大呼小叫,特别是女人凄厉狰狞的嘶喊,扯碎了好容易的平静。薛蝌与佳瑶不约而同地向声音来源处奔走,跑到尽头,却是隔断大观园与外界的铁门。
内外有别。郝佳瑶接着往里跑,薛蝌慌忙说“照着路”一面把灯笼塞给她,便这么难免碰着了手。佳瑶手凉,冰到薛蝌的心里。他睁睁看着佳瑶的身影一下子便没了,四周只是漆黑,高高低低的呼号应着北风吹,吹得心疼。
“走水了!走水了——”
熊熊火光落在大观园的西北角,那里是槛外人妙玉所在的拢翠庵。但见大火越烧越旺,几条仓皇逃出的人影散在枯树秃石处,不知谁在嘤嘤哭着劫后余生,分外凄凉。
唯有一个带发修行的比丘尼,虽衣着难免慌乱,但却一丝不苟地双手合什,道了声:“我佛慈悲。”
佳瑶对这位离奇神秘的妙玉,便从这一声佛语而始结缘。
咱们先说栊翠庵被烧个精光,造价不菲的精美建筑,只剩黑如焦炭的梁柱、几片岌岌可危的灰瓦,还有**语还休索性无语的佛像。这损失不可谓不重。
不得不赶紧派人调查,方知是被热热闹闹的火炮点个正着。其实这块地方本被划归在禁放区,因此,贾母大为震怒,一拍梨木扶手要贾家子侄速速查明个中详情。
回禀结果说是虎皮墙外头墙根儿底下蹲着几个工匠,他们吃饱饭看了戏,评了我最喜欢的戏曲回目,然后点响了炮。
贾母非要看看是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烧贾家的家庙。于是隔着几层薄纱屏风,提人来看。且说那几人,分明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老实巴交的实诚人,他们进了森严的府第,便吓得话都说不出。
也没人让他们说话。贾珍把纵火的责任一股脑推在他们身上,贾母不耐烦地赶他们下去。当然,贾母焉不知内情?所以一直操持过年、祭祖、装修等事的贾珍被美其名曰“休养生息”。
令贾珍最窝火的不只是贾芸那个小崽子顺理成章地揽过他的营生,更因这股怒火波及到了尤二姐。
大概是这么个真章。郝佳瑶站在天香的旧地,躲在曾躲过的太湖石后,吃着用薛蝌给她买的糖葫芦改制的雪球儿,听八卦集散。
尤二姐在年前曾做过一次慈善募捐,起由是她这个花为肚肠雪做肤的羸弱女子,忽而就四肢酸软、饮食全无,几日水米不进,连换了几个大夫瞧过都不中用。
佳瑶咬了一口山楂,想起来她那会儿似乎还在堂兄的勒令下给尤二姐做开胃的吃食,呸,好像是山楂。
那会儿,贾琏真心拿这个甘愿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当他的聚宝盆。
后来是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