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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老曹先是吩咐下去,请三位厨子一人先做了一道“鸡火煮干丝”,以检验这三人的刀功和对火候的控制。待三份干丝送到自己面前,傅春儿先请老曹动筷,然后自己再细细地看了,点头表示满意。这三位厨子,基本功都算是扎实,干丝切出来都是整齐匀净,鸡火高汤的味道经过“大煮”之后,也完整地入到了干丝之中。
三名厨子见傅春儿用过之后点了点头,心中都是松了一口气。这几人也不傻,自然看得出老曹对傅春儿言听计从,都有几分察觉,傅春儿大约也是个能做主的。因此见到傅春儿点头称赞,心中都是高兴的。
岂知傅春儿张口便问:“几位师傅,眼下正值春季,我想在这大煮干丝之中,加入一味当令的食料,以增其味。师傅们觉得加什么会好一些?”
这一问,便将三名厨子都给问住了,几人都是皱了眉头,冥思苦想起来。傅春儿倒也不着急叫他们当日就给答复,只说让他们回去想一想,甚至动手试一试,明日再来给答复。接下来,就是正式开始做点心。傅春儿说了一遍三丁包子的做法,三名厨子都点头,然后自行和面发面调馅儿,将包子给蒸了出来。
在厨子们蒸包子的时候,老曹又带傅春儿去茶社之内看了看。这次再看,这簇新的“富春”茶社已经初具规模。二层小楼已经完全起好,而楼内的装饰与家具也已经齐备。小楼之外的院儿里,搭出了一只木棚,棚柱上爬了些青藤,只是眼下藤蔓还不繁茂,想来再过几个月会更好些。
傅春儿一边看,一边觉得老曹心思缜密,能想到的地方都想到了。只是那院子里现在还没有摆上莳花,略显得有些空。
转眼间,三名厨子的包子就已经包好了。论速度,是那姓尹的师傅更快一些,然而论味道,傅春儿试过之后,觉得张、尹两位师傅大约是严格按照自己所说的方法与食料做的包子,所以尝起来味道与自家当时做的包子味道一模一样。而那位陈师傅的,味道却有些不一样,似乎是笋丁的比例要高一些,所以尝起来比较脆,而且也比广陵这边人的口味要更淡一些,不那么甜。
那姓陈的师傅叫做陈永祥,他见到傅春儿在吃自己蒸出的包子的时候,眉头皱了起来,心下便有些惴惴的,忍不住开口问:“东家姑娘?”
傅春儿摇手示意无事,然后说:“明日铺子里会再准备两样食料,发好的海参与河虾仁儿,也是要加到这包子馅儿里的。三位师傅都想一下,这参丁与虾丁,该当怎么个加法。”
这便是傅春儿用来打赢震丰园的杀手锏——五丁包子。她不想把富春做成个曲高和寡,专门招呼有钱人的销金之所。她想让富春成为最令广陵城中百姓津津乐道的茶社。所以“物美价廉”这个从商之道,她自然会一直坚持下去,但是在味美而价廉的三丁包子之外,她需要另外一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产品,能够将震丰园一举而击败的,这就是五丁包子了。
五丁包子的馅料之中加入了参丁与虾丁,因此成本教三丁包还要高出一些,但是卖价也会高上好几成。然而三丁包子固然较为实惠,但是只要食客手中多个几文钱,就会愿意尝尝材料更精而味道更鲜的五丁包子。毕竟参丁“滋养而不过补”,而虾丁“细嫩而不过软”,再加上鸡肉美味、猪肉油香而笋丁清脆,搭配在一起,较之三丁包子立马上了一个档次。
“曹伯伯,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让厨子自己去想这些点心怎么做么?”傅春儿见老曹的眼光朝自己这边转过来,便欢快地说。
“我是想看看这几名厨子能不能够推陈出新,咱们茶社里的点心做出名气之后,难免会有人仿,而且客人也许吃久了会觉得腻味。所以这些厨子要是有些悟性,能够自己尝试一些新鲜的食料,或是一些新鲜的做法。客人们在这里如能够常吃常新,生意才好一直做下去嘛!”听了傅春儿一番话,老曹便也点了点头,跟着问:“眼下姑娘觉得哪个厨子更好些?”
“各有所长吧——”傅春儿想了想,说:“尹师傅年轻,手快,手底的活也不差,但是我觉得做点心的悟性怕是陈师傅更好些。他是闽人,坐起河鲜海鲜来,应该不在话下。不过,到底如何,我们明天就知道了——”
第二日,三名大厨给傅春儿交答卷的日子。先是“鸡火煮干丝”之中,可以加什么辅料的问题,果然是陈永祥给出了傅春儿心中所想的那个答案——竹蛏。傅春儿看着陈永祥侍弄着盆里的一堆蛏干,问:“这是哪里来的?”
陈永祥笑着答道:“这是镇海那边正月里采的新鲜竹蛏,煮熟之后烘干的,适合在汤里细细地吊出鲜味。这竹蛏可以从正月采到清明,姑娘问的是春季,所以我想这竹蛏子再好不过了。”
待三名厨子都重新做了一味“加料”大煮干丝之后,傅春儿便让他们三人互相尝了尝。张、尹二人,在试过了陈永祥做出来的菜品之后,都是露出了一些惊叹的目光。
傅春儿接着问:“那陈师傅觉得夏秋冬三季,干丝里应该分别放什么辅料?”
陈永祥想了一想,说:“夏季炎热,口感宜脆爽,可在这干丝汤里加入脆鳝;秋季么,秋季正是蟹肥之时,可以将干丝与蟹黄或是蟹粉同煮。至于冬季么……”陈永祥想了好久,试着说了几样,都觉得自己不太满意,然后否定掉了。
傅春儿笑着说:“冬天里其实是霜打过的野菜最是清甜。”她一言提醒了梦中人,陈永祥之前一直在往河鲜海产上头想,却没有想过广陵当地,野蔬入菜也是极鲜美的。虽然他最后一样没有说中,但是也已经很不错了,张、尹两位听了,也流露出一些佩服的神色。
接下来,三人分别去厨下做五丁包子。傅春儿细细地问过老曹,晓得这陈永祥是稳妥可靠的人介绍过来的,之前也考校过品行,应该比较可信。傅春儿便与老曹讨论了三个厨子的分工与待遇。就在说话之间,几个人的五丁包子便都做好了。
傅春儿继续是让三人互相品尝,互相点评,这次依然是陈永祥的五丁包子做得最好,五味之中,鲜、香、脆、嫩皆俱。连老曹这样老成持重之人,也对陈师傅的包子赞不绝口。张师傅与尹师傅,对陈永祥佩服之余,心下也不免惴惴。
老曹这时候便出面,宣布了一下之后对三人的安排。陈永祥被安排做了主厨,负责确定每日采买材料的数量,指点张、尹二位师傅的厨活,确保二人做出来点心的水准保持稳定。他另外还肩负了个任务,就是制订每季的点心单子,订好了之后,交给老曹与傅春儿过目。而张、尹二人则是主要负责做点心。
老曹向三人说了每月的薪水,在以前暂定的基础上,还会再按照茶社经营的情况给与提成。另外,老曹特别提醒了一点,若是师傅们能够想出新鲜的点心式样,而且卖的好的话,还会有特别的奖励。这一点,却是三位师傅不分伯仲。三人听了之后,都是大感兴味,围着老曹问这问那。
而傅春儿这日,也已经将富春茶社开业之时,准备售卖的几道早点方子都准备好了。除了三丁五丁包子、大煮与烫干丝之外,还有八珍素菜包、翡翠烧麦、蒸饺、千层油糕等等。看了这个菜单,傅春儿并不十分满意,她总觉好像还缺了些什么。傅春儿细细地想了想,忽然忆及当日她家还寄居在大德生堂的时候,曾经给纪燮送过去一小碟葱油与火腿丁调馅儿的芝麻烧饼。于是她便将三位师傅请了过来,问:“三位师傅哪位做烧饼做得出色的?”
“我只是觉得茶社做的蒸点比较多,若是客人想吃些烤烙的点心,我们也得有一些,不是么?”
第九十二章 魁龙珠
说到烧饼,陈永祥面上就微微流露出一些尴尬之色,他似乎对这一类面食并不太熟悉,因此也不好随便发表意见。
“东家姑娘,我家是从歙州府出来的,那里人做的徽饼,我要不要试着给姑娘做些?”说话的张师傅大号叫做张庆东,只因脸上有几个麻子,便被人称作了“张麻子”。
“徽饼?”傅春儿听得极感兴趣,便问:“是甜的还是咸的?”
“只要姑娘想要,甜的,咸的都行。”张麻子极有信心地说,“外撒芝麻内擦酥,只要姑娘吩咐,想要什么馅心的都能有。”
傅春儿想了想:“我想要一种咸的,一种甜的,不拘什么馅儿,张师傅捡最拿手的做来。”
少时张麻子做的烧饼出炉,傅春儿见那烧饼两面呈蟹壳黄色,都洒着芝麻点儿。她先捡了一个咸的吃了,一边吃一边用另一只手接着悉悉索索落下的烧饼屑。这个烧饼味道不错,烧饼馅儿是用肉松、葱油、火腿和开洋调出来的,虽然烧饼馅儿与包子馅儿相比不能在量上较高下,可是烧饼在饼炉里这么一烘,香味四溢,简直要将人肚子里的馋虫给勾出来。
吃完这个咸的,傅春儿又试了试甜的,那甜味的烧饼也做得颇为了得,是用瓜子仁与核桃仁捣碎,与碎冰糖和猪油一起和了,揉在烧饼的面团里,再进炉里烘制。傅春儿平日并不太喜甜食,但是这个烧饼在手,实在是闻着香甜,她很快将一个全都吃了下去。
张麻子看着傅春儿吃得香甜,极憨厚地笑着。此时傅春儿却很想念纪燮与黄以安这表兄弟两个,以那两人灵敏的味觉,刁钻的口味,一定能给这两位师傅提点一些什么。然而她自己,这些食物吃到口里,基本都只有“好吃”二字。而且她不喜欢这份试吃的工作啊,她已经觉得自己开始长胖了,小脸上一定已经多了不少肉。
“张师傅,这两种烧饼就挺好,但是切记不能做这么大了,只要一半大小就好。”傅春儿吃得饱饱的,这才把这茬想了起来,同时也吩咐陈永祥:“陈师傅也帮着控制控制,蒸点也是这样,不可太大,小巧些最好。”
三位师傅都听得有些疑惑,最后还是张麻子问出了口:“东家姑娘,为什么呀?包子烧饼若是做小了,还好卖么?”
“张师傅觉得自己早上起来吃这些点心,能吃几样?”
“两三样,该就饱了——”张麻子极老实地回答傅春儿的问话。
“嗯,这就是了,要是人人都只用两三样点心,我们原也不必准备这么多花样,不是么?”傅春儿笑着甩下这么一句,她也没管这几位师傅有没有理解她的“深意”,这时候她觉得口渴起来,便将茶的事情给想了起来。
茶社茶社,若无好茶,她这茶社便名不副实,因此在开业之前能够进到些好茶,也是极重要的事情。可是傅春儿这几日都将辰光耗在了准备各色点心上面,险些将这大事给忘了。她急忙去找老曹,想看茶叶准备得怎么样了。
“傅姑娘,小爷叔早就吩咐了,歙州与杭州府的船再过个一两日就到了,会给你捎上些明前茶。但是明前茶金贵一些,怕是得的不会太多,再隔一个月,就有雨前茶送过来,那会儿成本就下来了。”
“嗯,”傅春儿总算稍微放了放心,原来仇小胡子已经将这些都想到了啊!但是她又想起了别的事来,所以一旦茶社的事情料理完,她便匆匆去了大德生堂,自然也没忘了将张麻子做的刚出炉的新鲜烧饼也捎上一份。
见她到了大德生堂,傅阳急急地奔了出来,见妹妹神色如常,才放下心,说:“家中无事吧!”
傅春儿见哥哥如此,也有些不好意思,便说:“无事!哥哥,小七爷在不……”
“傅姑娘,”旁边奔过来一人,正是侍墨,他对傅春儿说:“傅姑娘今日有空过来了啊——”
“小七爷……”傅春儿刚刚开口。
“小七爷今日在业师府上,没在这边。”侍墨笑吟吟地对傅春儿解释着。
“哦,小七爷眼下是越发忙了呀!”傅春儿还是没有机会把她想说的话说出来。
“是呀,小七爷再过几日要去金陵府小考,这几日不是闷头读书,就是在业师那里请教学问。”
“小考?”傅春儿搜刮了一下肚里有关历代科举的知识,这才省过来,这个纪小七,貌似还是挺能读书的样子,眼下在即的童生试考过,纪燮便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了。不过想来纪家人也是会令纪小七接着往下考的,若是之后的考试也能中,那便是“纪燮中举”了。傅春儿心中好笑,面上忍不住也浮出笑容来,道:“哪天小七爷上去金陵府,也告诉我一声儿,我好来给他相送。”
“这个自然。”侍墨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侍墨哥哥,这是新鲜出炉的烧饼,小七爷不在,就便宜你了。”傅春儿将手中一大包烧饼给侍墨递了过去。
侍墨大喜,故意抽了抽鼻子,说:“姑娘做的吃食,那定是没的说的。”
“侍墨哥哥,小七爷曾经提过,给我留了两盆珠兰在大德生堂里,你可以给我指点一下那是在哪里么?”傅春儿其实是为了这事才特为跑过来的。
“珠兰啊!”侍墨一拍头,“你不说我还真忘记了。”他带着傅春儿就往大德生堂后面的小院里去,一边走一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