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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之颿觉得此刻的他动人极了,情不自禁坐至床缘,伸臂抬手抚上他的颊,柔声轻语:「对不起,都怪我不够温柔,」
寒雨若抬眸凝看,见他眸中尽是怜惜又迅即垂眸低语:「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的性命,我不怪你。」
这一幕和这样的对话,看得蔺珪笙和黎嬿贞忘了眨眼。这两人好进入状况呀。
好半晌,蔺之颿才觉悟自己的举动似乎唐突了点,忙收回手,一转首又见兄长和嫂嫂眸中透着惊讶,俊颜不由感到发烫了起来。
原来小弟也有害羞的时候呀!蔺珪笙不觉感到有趣,突然问他想起了另一件事,便说:「对了,去报官的连护卫和齐护卫回来了,根据官府的调查,被恶徒所残杀的那些人是个戏班子。」
戏班子?难道这少年是戏班子的小旦?蔺之颿不由这么想,随口问:「你也是戏班的人?」
寒两若抬起头一脸的茫然,旋即心思飞快运转,虽然他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在刹那间心里已构思出了扯谎的藉口,遂摇头:「我不是。我也不大认识他们,我原是要去依亲的,路上他们看我独行,便问我要去哪里,说是正好同路,要我坐他们的马车一起走,路上就碰上了坏人。」
蔺之颿问道:「你要去哪里依亲?」
「杭州。」
杭州?!三人闻言不由互视。这是怎么回事?杭州应该往东走才对,戏班为何带着他往西行?是因为演出不顺路,还是对他另有企图?三人不由再度互视。
黎嬿贞拉张椅子在床边坐下,绽开抹和善的笑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家住哪里?」
「我姓寒,寒雨若,今年十七岁,家在……」寒雨若看着她和蔺之颿,他根本不知道那样的家位在什么地方。「我住的屋子……前面有个院子,院子里有桂花,桂花开时我会去摘很多的花给我娘,因为她最……喜欢……桂花的香气……」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有些许的哽咽,双眸也泛上水光。
三人见他似要哭泣的模样,不由皆感怜惜,蔺之颿更情不自禁抒臂将他轻拥入怀。刚才他说过要到杭州依亲,也许他的娘亲已不在人世了,这才勾起了他伤心的回忆。
好厚实温暖的胸怀呀……寒雨若在他的怀里抬手抹去泪水,然后轻轻地推开他。
蔺之颿这才察觉到自己似乎太忘情了,忙松开手。
「我自幼丧父,在还没有记忆前就送人抚养,养父母因为膝下无子,所以非常疼爱我,虽然家境不是很好,但也没让我饿过冷着。爹亲是个落第秀才,在村子里的小私塾教书;娘亲有双巧手,靠替人织绣缝补赚点微薄的家用。小时候我差点被坏人抱走,所以双亲怕我有危险从不让我走出家门一步,去年娘亲病逝,爹亲也在上个月过世了,临终前要我前去寻找听说改嫁到杭州的生母。」
三人闻言不由愣看着他,一个自幼被养父母过度保护、从未踏出家门的少年,因养父的遗命而独自踏上寻母依亲之途,而且还只是一个「听说」的消息,这简直是把一只小羔羊野放到大野狼四伏的草原上,实在危险至极。
「那,你知道你生母叫什么名字吗?」蔺之颿问。
「爹告诉过我她叫兰玉。」寒雨若答。
「姓什么?知不知道她改嫁的夫家叫什么名字?」蔺珪笙问。
寒两若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她叫兰玉。」
三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寻母依亲的线索仅有一个「兰玉」的名字,这仿如大海捞针般困难。
这时,外头传来一个娇脆的嗓音:「启禀少夫人,您吩咐的汤药煎好了。」
黎嬿贞应答道:「端进来。」
一个侍女打扮,年约十六、七岁的女子推门走了进来,手里的托盘上是一碗加盖的中碗。
蔺之颿的侍女绫香走至床边,忍不住觑了眼床榻上拥被而坐的少年,心里不由惊赞,好美的人呀!
黎嬿贞看着小叔笑说:「我想他被下药又受了伤,定然元气有所损,所以便配了副药,好让他解遗毒又能补回元气。」话落对小叔投以别有用意的一眼。
蔺之颿意会地微点头,伸手从绫香手中端来中碗,掀开碗盖取来汤匙舀了药汤,略略吹凉后便送至寒雨若的唇边。「喝吧,这对身体有益的。」
寒雨若抬眸觑了他眼,的确是感到气力有些不继了,便乖顺地张口接受他的美意。
黎嬿贞见状和丈夫相视一眼,轻轻地起身向丈夫和绫香使个眼色,三人便俏俏地离开这睡房。
走出睡房到外厅,蔺珪笙回头问:「你觉得怎样?」
「撇开其它不谈,论气质和外貌绝对不会辱没了小叔,你觉得呢?」黎嬿贞回问。
「他就像天上掉下来的仙子般,是难得的好对象,就怕他无法接受颿弟的感情。」蔺珪笙有所顾虑地说。
「凭我的直觉,我觉得他应该是可以的。」黎嬿贞颇有自信,接着眼眸微转略略沉吟后说:「我想我们可以派两、三个人到杭州去打探他生母的消息,不过我想应不会有结果的,先让他住下来,叫小叔加把劲,我们再从旁帮忙敲边鼓,也许能玉成好事。」
娇妻的提议似乎满不错的,而且小弟那刚才的样子好像也对人家一见钟情了,蔺珪笙遂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推开窗户,映入眼帘的是满园的茵绿,姹紫嫣红的花儿相互争艳,蝶儿花丛间飞舞,雀鸟在枝头跳跃吱喳,状似快乐无比。
寒雨若坐在窗边,望着园子的花草虫鸟,心里感触地想着,也许它们的生命都不长久,但肯定比他自由又快乐。
「咿呀」一声门响,绫香端着点心和香茗走了进来,她看了眼向外凝望的寒雨若。已经三天了,他从一早起床用过饭后就是坐在窗边凝看花园的景色,直到掌灯时分;二天来他从未踏出过房门一步,甚至连走到外厅都不曾,简直比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闺秀更像名门千金。
绫香朝他唤了声:「公子。」
寒雨若闻声回过神来,转首扫视了眼她托盘上的东西,轻轻地说:「我不饿,不用特地在这时候送东西来。」
绫香却笑说:「家里大家都有吃点心的习惯,所以二少爷要我也给您送了份过来。」
寒雨若低下头去,片刻才抬起头来。「谢谢二少爷的好意,但我真的没有这样的习惯,也不觉得饿。」
灵巧的绫香听他嗓音虽柔但语气甚为坚持,心念微转便笑说:「那这样好了,我先帮您放着,现在也许您不觉得饿,或许等一下你就会想吃了。」说完把点心和香茗摆放在桌上便退了出去。
寒雨若只是目送她离去,点心这东西已是离他很遥远的记忆了。
花园里,蔺之颿站在树丛后,从敞开的窗户凝望那纤细美丽的身影。这三天以来,脑海中总是无时无刻飘浮着他的身影,夜里辗转反侧难眠,总在梦中出现那激情的片段。但实际上,人家只是把他当救命恩人而已,总不能自己厚颜地跑去向他说要对他负责,说不定他还会怀疑他的出手搭救是心存不良呢。
唉,喜欢他又不知该如何向他表达,害怕他无法接受这样的感情,甚至厌恶……正当蔺之颿自艾叹气时,身后突然有人用力一拍他肩头,把他给吓了一大跳。
「没想到我将来要继承彤霞山庄、成为江湖名人的亲弟弟,竟会像个穷酸小子爱上富家干金般,只敢躲在树丛后偷看人家。唉!是英雄本无胆,还是英雄遇到情关胆子就变小了?」
兄长那调侃的话语和说中的事实,还真让蔺之颿无话可反驳,默然好一会才低语:「我对他一见钟情,害怕他无法接受这样的感情,更怕吓坏了他。」
小弟这么直率坦言他的心情和顾虑,还是头一遭呢。蔺珪笙有惊奇也能体会,毕竟他也是过来人,想当初恩师门下弟子众多,俊品人物亦不少,师尊的掌上明珠又是才貌兼备的大美人,他也只敢暗中恋慕,为了得到师妹的青睐,他更是全心习医以求得到师尊的赏识,进而让师妹注意到他,接着才鼓起勇气表达爱意,相互许心共结连理。
蔺珪笙拍拍小弟肩头。「你想的只是你的自认为,不是他真正的想法和情感,再者,他自幼被保护过度了,也许对男女之情的事并不了解,或许他是可以接受你的情感的。」话落微顿。「至于找到他生母依亲的事,我和你嫂嫂都认为十之八九行不通,找不找得到本身就是个问题,就算找到了,改嫁的生母有没有能力收留他、愿不愿意收留他,都还说不准;若依亲落了空,孤伶一人又无谋生能力的他,又该怎么生活下去?放任他孤身在外飘泊,怕是上天赋与他的美貌又可能为他带来难以想像的厄运吧。」
蔺之颿闻言霍然转过身来。「那该如何?」
「就让他对你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把他留在你的身边吧。」蔺珪笙建议着。
蔺之颿不甚赞同地说:「这么做岂不是乘机强求吗?我做不到。」
蔺珪笙直视着他。「这么说来你是宁愿他饿死在路旁,或者像这次一样遭遇强迫侵害,甚至被坏胚子拐卖到相公院,供好色男人狎淫,生不如死喽?」
「这——」蔺之颿迟疑了。他当然不想见他再度受到伤害,却也不想为自己那异于大部份人的情感之私,乘机将他据为已有。
这时,客房里传来瓷器破碎的声响。蔺之颿转首望了眼,不假思索便朝客房快速奔去,
蔺珪笙见小弟如此关切急匆,不由摇头轻叹气,亦跟着朝客房走去。
蔺之颿一进入内室便看见寒雨若倒在地上,身旁四处散布着花瓶碎片,惊愕过后上前一把将双目紧闭的他抱拥入怀,急声唤道:「雨若,雨若……」
随后而至的蔺珪笙,见状也忙过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我进来就看见他倒在地上。」蔺之颿凝着他苍白似雪的面容,慌急得乱了方寸。
「把他放到床上,我来替他把个脉。」蔺珪笙说。
蔺之颿这才想起身边就有个大夫,忙将怀中的人儿轻轻地放躺在床榻上。
不意就在此时,寒雨若竟睁开眼睛醒了过来,看见两张担心的脸庞,不由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应该是他们要问的才对吧?蔺之颿伸手抚上他的额头,柔声说:「刚才我们在外面听到花瓶破裂的声响,进来探看就见你倒卧在地上动也不动,我们才正想要问你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寒雨若回想了一下。「我觉得有点头晕,想坐到床上休息,突然就眼前一黑……再来就看见了你们。」
蔺珪笙闻言不由眉头微皱。「你常常觉得头晕吗?还是偶尔?」
寒雨若抬眸看了眼一脸关切的蔺之颿,敛回视线低声答:「以前只是偶尔,近来是常常。」
蔺珪笙拉过他的手,凝神把脉后询问道:「你……平日吃得不够好吧?而且吃的量也不够多,对不对?」
寒雨若感觉像是被人一眼看穿般忐忑,本能地撑身坐起垂首低语:「这……很平常呀,大家都一样。」
蔺之颿闻言错愕万分!他并没有否认大哥的推论,那他之前所言,他养父母非常疼爱他,没让他「饿过冷着」,是否真正的意思是,饿不死但也吃不饱,冻不死可是也穿不暖?也或许三餐都是稀粥配野菜、腌瓜之类……光想到这里,蔺之颿油然感到一阵的心疼,好想将他拥进怀里,告诉他留在他身边吧,他会让他吃饱、吃好又穿暖,还疼惜他一辈子。
蔺珪笙瞄了眼一脸怜惜的小弟,轻叹口气:「我开药方给你调养身子吧,我敢保证一年半载后定然让你壮得像条牛。」
寒雨若闻言不由抬起头来,看着他吃惊地说:「一年半载?可是——我要去找我娘……」
蔺之颿听到他想离开去寻生母,不由心急地脱口而出:「你娘早就不要你了,就算你找到她又如何!」
一句「你娘早就不要你了」,勾起他心底最深沉的悲凄,虽然这是事实,但从未有人当面对他说破,仿佛一瞬间摧毁了他心底残存那一点点自欺的希望,泪水刹那间湮漫了眼眶,寒雨若颤着双唇,视线模糊地看着他,喃喃低语:「她……早就不要我了,原来是……她早就不要我了……」
寒雨若垂下头去,泪水如断线珍珠般颗颗直落,第一次,他无法自抑地在人前悲凄落泪,为什么他偏偏要这么毫不留情说出他不想承认的事实?
蔺之颿也因他的泪水而愣了,一句快口之言,竟会把他给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