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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音把双手放入康茂手心,缓缓的,面对着墙,将双足踩在了康茂肩膀上。
康茂微微蹲身,颜音也蹲了下来,康茂只一托一举,便把颜音稳稳放到了地上。两个人面对着面,相视一笑。
“谢谢太子哥哥!”颜音说完,便去解那包袱。
里面除了茶和茶具,还有一件披风。
颜音把披风递给康茂:“这是我的,你先穿上御寒,被褥太大,现在拿会被他们发现,等天擦黑我再偷偷丢进来。
康茂接过那披风,见是个两面发烧的裘皮披风,外面是黑色的水獭皮,里面是带花纹的貂鼠皮。
“你快穿上啊!”颜音催促。
康茂不便拂逆颜音的好意,便一抖手,将那披风披在了身上。
那披风长度不短,穿在颜音身上应该及地面了,此时穿在康茂身上,也盖过了腰臀,看上去倒也还算合适。
颜音歪着头一笑:“很暖和吧?”
康茂笑着点点头:“这是你的?”
“嗯!”
“你小小年纪,不该穿这种大毛裘皮的。《曲礼》云:童子不衣裘裳。《说》云:裘大温,消阴气。在赵国,无论男女,直到十五岁成童,才可以穿裘皮。小儿之病,皆从‘饱暖’二字而来。男孩儿本是纯阳之体,穿这么暖和,反倒是会让身子更畏寒的。”康茂娓娓道来。
颜音微张着嘴,怔怔听完,又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才反驳道:“我觉得你说的不对!若按照你说的道理,一个人饿了,就偏不给他吃东西,难道这样他就会越来越耐饿,身子会越来越强壮吗?我觉得不会!这样只会让他吃更多苦,受更多罪而已……”
康茂一怔,觉得这比方不恰当,但一时又想不出怎么反驳。
颜音又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怕热,有的人畏寒,怎么能一概而论?就像……”颜音顿了一下,抬眼看到那梅树,继续说道,“就像那梅树上的梅花,在大梁现在就开了,在燕京要过了正月十五才开呢,若到了源国的中都会宁,则根本活不了。梅树就是比松柏更畏寒,你偏要冻着它,就只能是害死它了……”
康茂听着,突然觉得这孩子的这番话似乎有深意,人们常常推崇严父教子,对孩子锤炼打磨,也许并不是最好的教子之道?
颜音说着说着,竟怔怔流下泪来。
康茂见了,忙用手帮他拭泪,“怎么了?”
“没什么?”颜音转头避开了康茂的手,自己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这衣服,是我娘帮我做的。我自小体虚畏寒,也有人说过不能捂,要冻着,娘不听那些,她怕我受苦,说总要冷暖适度才好……以前在府里,后面总是跟着丫鬟捧着衣服,稍稍见汗或是觉得冷,就会替换一套,便是在室内,风向变了,该开哪扇窗户,关哪扇窗户,也都有人照顾得妥帖,现在娘去了,再没人管这些了……”颜音说着,垂下了头。
康茂心中一软,轻轻拍了拍颜音肩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心中又是暗暗咋舌,原来都以为源国只是蛮荒粗陋之地,山野未开化之民,却没想到源国王府之中的种种讲究,竟是比大梁皇室还要精致几分。转念又一想,赵国朝中通晓源国诸般军政文化之人,少之又少,宗室之中只怕没有人会说源国话;而源国像这样七八岁的宗室小孩,便已经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连分茶都知道。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仅从这一条上,赵国便已经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说的那一段话,就是出自金代名医张从正的《儒门事亲》,他是本文重要配角~
☆、十六、北地分茶一脉传
“来教我分茶,好吗?”
颜音一边说着,一边从室内拖出来两个蒲团,以其中一个作为几案,铺上茶帘,将茶具一一摆好,倒是像模像样,一丝未错。
“你懂茶道?”康茂问道。
颜音摇头:“只是见娘做过,还没来得及学,娘就已经去了……娘说过赵国茶道,大梁最盛,有很多斗茶名家,宗室子弟各个都是此中高手。”
康茂点点头:“好!我来教你。”说罢屈膝跪坐,将那盛满雪水的铜壶,放在了炭炉上。
不多时,水声突突,涌泉连珠,已经滚沸。
康茂揽袖持壶,净器,温盏……动作舒缓,神情娴雅,口中娓娓解释着每一个步骤的称谓、作用、要点。
颜音不错眼珠地盯着康茂的每一个动作,暗暗把一切都记在心里。
只见康茂又用砧椎从那茶饼上钳下一片来,用滚水一渍,随即捞出,用茶钤箝着,在火上缓缓炙干,口中解释道:“这茶是陈茶,必须要这样,才能逼出它的香气来,若是当年新茶,这个步骤便可以省去了。”
颜音听着,连连点头。
接下来便是碾茶,罗茶……在纯银茶碾磨蚀下,茶叶碎如齑粉,又经蜀东画绢细细罗过,细碎如尘埃的茶末,便渐渐散出馥郁的暗香来。
又一壶梅梢雪水,温在炭炉上,四只眼睛静静盯着那水,正在候汤。
水渐热,微微有声。
康茂牵着颜音的手,教他轻触壶壁,感受伴随那声音的轻微震动。
本应一触即逸,便不会伤手,颜音因为胆怯和拘谨,触的时间长了,吃了痛,烫得缩回了手,蹙着眉,把指尖放在口中吮着。
康茂也是一蹙眉,拉过颜音的手指,将指尖按捺在雪中,过了片刻,又拿了出来,放在口边缓缓地用嘴吹着气。
“好点了吗?”
“嗯。谢谢太子哥哥。”
“动作要快才行。”
“嗯!”
说话间,水声渐渐加大,水面已经泛起了微微的豰纹。
“注意看!所谓‘鱼目’、‘蟹眼’就要来了。”康茂轻声。
颜音凝神细看,果然一粒一粒,细小的水泡渐渐从湖底升起,连绵不断。
只见康茂双手舞动,如弹奏乐器一般,钞茶、注汤、调匀、添注、回环击拂……那浓白的乳花渐次泛起。
那持壶的手,将细细一线水,高高低低,急急缓缓地注入,那乳花皤皤然如同积雪,翻腾堆叠,渐次形成了一幅远山近水,孤舟蒹葭的画面,凝在漆黑的兔毫盏上。
过了片刻,那山水便渐渐模糊,消融,终至不见……只剩下一片浓褐色的茶汤,以及茶盏边缘,一些微末的白色泡沫。
颜音半张着嘴,看得呆了。
“这咬盏的时间,比娘的长多了……”过了许久,颜音才感慨道。
“要想延长咬盏时间,必须要做到三点:茶要上乘,击拂要有力,汤温要适宜。仅从击拂要迅捷有力来看,男子必然会强于女子,大人必然会强于孩童。”
康茂话音还未落,便听到三声击掌,有人赞叹道:“太子好雅兴!”
说话间,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身戎装的颜启昊走了进来。
颜音一惊,腾地站起身子,嗫嚅道:“父王……”
颜启昊缓步走近,却并不理会颜音,只是对康茂微微一欠身,说道:“犬子顽劣,叨扰太子了,本王回去必定严加管教。”
颜音听了,身子一抖,忙轻轻牵起颜启昊的衣袖,又轻轻叫道:“父王……”
颜启昊手腕一转,不着痕迹的避开了颜音的手。
康茂深深一揖,微笑道:“令公子天真烂漫,敏思好学,并没有打扰我,反倒是为我解忧呢。”
颜启昊一笑:“太子有何忧?”
“王叔重伤,生死未卜,大军压境,盟约未定,难道不是忧?”
“我正为令叔辉王而来。”
“哦?!”康茂眉毛一挑,满脸都是紧张神色。
“令叔伤势虽重,但性命无碍。不过我国医道粗陋,难望贵国项背,军医医术平庸,恐怕耽误了令叔病情,因此上,想讨太子一封手书,令太医戴子和前来军营,为令叔诊治。”
“戴子和?”康茂皱眉,“他并不是是太医局的御医,而是翰林医官局副使,平素并不负责为宗室看诊。”
颜启昊脸上掠过一丝尴尬,随即笑道:“贵国官署职司,本王并不深知,这位戴大夫,是令叔指名要见之人,本王也只是传话而已。”
康茂略一沉吟,想到那戴子和似乎和辉王叔私交甚好,王叔点名要他出郊,似乎另有深意,不妨顺水推舟。若说这里面有什么阴谋,看着也不像,戴子和虽颇有名望,但只是一个小小医官而已,应该不会对大局造成什么影响……
康茂想到这里,便点头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写一封手书便是。不过……这里并无纸笔。”
“这里不仅没有纸笔,连被褥床榻灯烛都没有呢!”颜音插口道。
颜启昊一反手,用力攥住了颜音的小手,捏得颜音生痛。
颜音抬头看了看颜启昊,正要开口,见颜启昊神色不善,便咽了一口口水,顺便把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手很痛,也不敢出声,只微微皱着眉头,眼里瞬间便含上了泪。颜音怕被父王看到责骂,便只得低下头,再不去看那两人。
只听得颜启昊吩咐跟随的亲兵:“去拿笔墨纸砚来,再去拿两床狍皮褥子。”
颜音听了,心中一喜,也顾不得手被颜启昊捏痛,高兴得轻轻摇了摇颜启昊的手。
“承蒙关照,不胜感激。”康茂不卑不亢。
“你这里的事务,是主帅所辖,我不便逾越,也只能聊尽心意而已。”颜启昊说道。
康茂再度称谢。
“你的腿,怎么了?”颜启昊问。
康茂一惊,心道自己只是站立着,并没有走动,他竟然能看出自己腿部不便。当下一笑说道:“下马时扭了一下,不妨事。”
拿了康茂的手书,颜启昊心中大定,总算是又了了一桩心事。
皇上的圣旨中为何单单提及要恭请戴子和前往源国,军前四位元帅都茫然不知。但皇上既然明说了‘恭请’二字,自然不能与寻常战俘等同,直接去大梁城拿人,总归是不妥当的,于是颜启昊拐弯抹角,借了给辉王看病的名头,不着痕迹的将戴子和请进了大营。
颜启昊和康茂又客套了几句,随后对颜音笑道:“音儿,你还要玩到什么时候,才知道回去?”虽然脸上带着笑,但话音却是冷冷的。
“父王……”颜音刚要撒娇,抬头便对上了颜启昊那一张冷面,只得把那些话咽了回去,只恭顺地说道,“对不起,父王,我这就跟您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张从正,字子和,号戴人,戴子和就是张从正。史载金军确曾索取翰林医官局御医去军营治病,只不过不是张从正而已
☆、十七、明窗教子心有待
室内,蒲罕焦躁地走来走去,搓着双手,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见颜启昊拉着颜音推门进来,方长出了一口气,赶忙单膝跪倒,给颜启昊行礼。
“你自去领二十军棍。”颜启昊淡然说道。
“是!”蒲罕躬身退了出去。
“不要!”颜音轻声,“不是他的错,是我不好……”
颜启昊坐下,双手拉着颜音的手,放在自己膝头,“父王告诉你他犯了什么错。其一,父王吩咐他寸步不离保护你安全,他却没有做到,把你弄丢了,大半天也没找到。其二,他发现你不见了,应该立即禀告父王,由父王决断,加派人手寻找你,而不是企图隐瞒下来,自己偷偷去找你,直到天色已晚才想起禀告。这两条,一条十军棍,一点都不冤。”
“这不公平!他洗衣、煮饭、担水、劈柴,样样都要做,不可能一直盯着我,我也不可能陪着他,看着他干活儿。这些事情,在王府中,都是十几个人在做的,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做,根本做不来,出了差错,不应该受罚。”颜音分辨道。
“军中就是这样,以一敌十,甚至以一敌百的事情都是常有的,上头命令下来,拼上性命也要做到,若总想着以多胜少,那还打什么仗?”颜启昊也不愠怒,只是耐心的解释。
颜音歪着头想了片刻,点了点头,“嗯,这话也有道理……”
颜启昊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得嘴角微微上翘。
“那你来说说,你犯了什么错?”声音还是既冷又利。
颜音抿了抿嘴,掰着手指头数道:“我不应该翻墙,很危险的。翻墙爬树都不允许,这是娘定的规矩。”
“还有呢?”颜启昊听这小孩儿提到亡妻,眼中掠过一丝黯然。
“太子哥哥被关着,那院子不让进的,我不该偷偷进去。”颜音说着,又蜷起一根手指头。
颜启昊心想这孩子太实在,这两条错,本可以合成一条的……当下轻轻摇了摇头,又问:“还有呢!”
颜音听父亲语气严厉,身子颤了一下,又说:“我不该去拿后殿的茶具,不过……这不算偷,这东西本来就是赵国的,我拿給赵国太子用,并没有什么不妥。”
“想不出来了吗?用不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