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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华烬余录-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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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王……别!还没弄好。”颜音急忙阻止。
  “已经很好了,父王喜欢。”
  “可是还没到您寿辰,至少让我弄出个完整的三多纹来啊。”
  “你别花心思弄这些费神费力的东西,若闷得慌,便看看书。”
  “那些书我都看过了……”颜音拖长了声音,“若是三哥在,还可以跟他一起谈谈讲讲,或者和翰林院那些翰林一起也好,一个人看书没意思。”
  “要不把小四小五两个丢给你,你去教他们读书,包管不会闷。”
  “别!父王,饶了我吧,我最不会跟小孩子打交道了。”
  颜启昊知道颜音对这两个异母弟弟没什么感情,见他推辞,也不勉强,于是神秘一笑,“父王这里倒有个又风雅,又有趣,又能打发时间的玩意儿,你一定喜欢。”
  “是什么?”颜音眼睛一亮。
  这是一间位于王府一隅的阁楼,门上匾额写着两个字“犹珍”。
  颜音有些疑惑,“记得小时候,这个阁楼上并没有这块匾啊。”
  颜启昊微笑不语,只轻轻推开了门。
  一线光,射入昏暗的楼阁内,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将四壁星星闪闪的辉光都逗弄了出来。
  “汝瓷!”颜音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是?”
  四壁的博古架上,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全部都是汝瓷,各色各样青翠欲滴的蓝色与翠色,美得惊心动魄。这间楼阁,几乎便是南赵皇宫天音阁的翻版。
  “过去看看。”颜启昊含笑说道。
  颜音蹑足走近,像是怕惊碎了这一场青翠的绮梦。
  颜音轻轻拿起一个虾青色的小罐,才发现远看光润无瑕的器身上依稀有几处细细的纹路,口沿和底足也有两处缺口。原来,它是由碎瓷拼合而成的,这里所有的瓷器,都是碎瓷拼成的!
  颜音一下子了解了“犹珍”两个字的含义:犹如珍宝,虽碎犹珍。
  “当年肃宗把宫中最好的汝瓷都毁了,这些瓷片,是我让那些小黄门一点点分拣出来,一件件分门别类包裹好,运回这里的。”
  “那这些……都是父王您粘补的吗?”
  颜启昊点点头,“是啊……父王答应过你,南赵的汝瓷,你想要多少就拿多少,可是,这些最好的都被毁了……父王觉得,对你食言了……这些年来,每到战事闲暇时,就摆弄摆弄这个,倒是修身养性的,看着这么美的颜色,心境不自觉的就会平复下来。”
  颜音细细的把玩着那个小罐,爱不释手。
  “还记得那些羽箭的数目吗?”颜启昊问道。
  “羽箭?”颜音怔了片刻才想起来,当年在青宫的时候,父王曾经许诺过,每次来看自己时,若自己已经睡了,便留下一枝羽箭作为凭证,待班师之后,每一支羽箭可以换一个礼物。后来蒲罕去了,父王进城根括,便不再往返青宫,留下羽箭了。北行只之时,自己把那些箭细细整理好,用丝绦束起,记得当时是清点过数目的,如今,半点也记不得了……后来便是康茂南归,自己受刑生病,阿古被贬,师父来到身边……那羽箭后来放到了那里,竟然没有一点印象……
  “还记得一共多少支吗?爹爹答应过,一共多少支,便送你多少礼物。”
  颜音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歉意。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腰带的工艺,是我杜撰的哈,现代有类似的工艺倒是,我对这方面没研究
    
    ☆、一百四十七、青丝轻绾刀剪寒

      “三十七支,爹爹本来想着,补好三十七个汝瓷,便一起送给你做礼物,但如今只有三十一个,有些碎片不全了,补到一半,便没法进行下去……爹爹也老了,眼睛不行了,灯下看不清楚,只得白天日光里摆弄,心里也耐不住做这些细碎活计,做久了,心就突突的跳……”
  “父王……”颜音第一次从颜启昊口中,听到“老了”这句话,他有些惊讶的抬起头,见颜启昊鬓边,果然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发,虽然只有几根,虽然若不是离这么近,根本看不分明,但,毕竟是老了。被大家称为大源战神的爹爹,竟然也有老了的一天……颜音眼中微微有些湿润,想要去帮颜启昊拔下那白发,但抬了抬手,又放下了。
  “爹爹……教我吧!”
  颜启昊微笑颌首。
  卷上珠帘,那一方明媚的阳光便静静倾泻到宽大的桌案上。桌案上,林林总总摆着粘补瓷器需用的各种材料器物:虫胶、蛋清、金刚砂、玛瑙刀、寸带、油泥……,一方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布巾,托着那几枚雨过天青瓷瓶的残片。
  颜启昊坐在桌案旁,耐心讲解着。颜音侍立在他身侧,认真聆听。
  铜盆中的净水,冒着热气,那残破的瓷瓶,在颜音的灵巧纤细的手指下,渐渐破镜重圆。
  颜启昊微笑看着全神贯注的颜音,只觉得唯有在这一刻,这个孩子才算真正重回到了自己身边。他第一次穿衣,第一次用筷子,第一次写字,自己都没参与,自己曾经许诺过的,教他骑马射箭,也成了空谈……作为父亲,在儿子十六岁时,才第一次传授他技艺,而这种技艺,则是之前自己做梦也想不到能掌握的。造化弄人,曾经以为顺理成章的事情,一样也没有实现,而此时回到原点,似乎也并不晚。
  “不可!”颜启昊伸手阻止颜音,“这一片连在那两片的接缝处,必须等那两片粘接牢固了,才能加上第三片,否则很难抱合准确,这是一项慢功夫,半点也急不得。”
  “是。”颜音放下手中的活计,恭谨回应。
  颜启昊微微一笑,重又握住了颜音的手。
  裂痕已经开始弥合,时间终究会将一切熔铸成圆满。
  转眼便是新年了,迁都的事情,已经在紧锣密鼓的展开。燕京的馆驿,甚至包括惠民署的衙门,都住满了中都派过来的工部官员。丈量地土,规划选址,动迁采买……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颜启昊也凭空添了很多琐碎政务,一个年过下来,竟是没有一天空闲。
  “音儿,今天是你十六岁生日,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大人了。父王为你准备了成人礼,快点收拾收拾去前厅吧!”大年初三一早,颜启昊便兴冲冲的跑来留园,原本可以让下人做的事情,只要涉及到颜音,他都要亲自做才放心。
  源国成年男子的发型是剃去顶心头发,披发不束,以发箍或发带约发。而男子的成人礼,通常是由父亲剃下儿子的第一缕头发,再由匠人完成剃发。而后儿子沐浴更衣,拜见父母。通常只是一家人摆个家宴而已,颇为简单。但有些富贵人家会同时分给儿子田产钱财,让儿子当门立户,这时候就会有宗族长辈参与。
  “父王……”颜音趑趄着,“我不想剃发。”
  颜启昊以为颜音对裴满氏还有心病,不愿意拜见她,忙解释道,“你二哥也不在家,咱们简单些,就你和父王,剃发更衣之后,一起用餐可好?”
  “父王,我不想剃发……”
  “为什么?”颜启昊看着颜音结在头顶的发髻,皱起了眉头。
  “不好看……”
  颜启昊笑了出来,“有什么不好看的?咱们祖祖辈辈都这样,你觉得父王不好看吗?”
  “我不喜欢……”颜音嘟着嘴,像个撒娇的小孩。
  “平日里戴着帽子,并没有人看见。”颜启昊继续劝说。
  “可是我自己心里清楚,不好看就是不好看,亵衣没人看见,难道就不换洗了吗?
  颜启昊又皱起了眉头,“这是咱们大源的习俗,你看看那些宗室少年,哪一个没有剃发?你这样结着头发,在别人眼里就是长不大的孩子。”
  “长不大最好,我本来就不想长大……”颜音小声嘟囔。
  “胡闹!哪有成年了不剃发的道理?”颜启昊微微有些怒。
  “三哥就留起来了……”颜音小声。
  “什么?!亭儿怎能如此胡闹?皇上知道吗?”
  颜音摇头,“大概不知道,就像父王说的,反正戴着帽子,剃不剃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是女直人,就应该剃发!”
  “明明不剃发比较好看……你看咱们府上,很多女直人也不剃发了,再说女直和汉人通婚渐多,他们的孩子,到底算女直人呢?还是算汉人呢?”
  “孩子自然随父亲,一切都听父亲的,我让你剃发,你今天就要剃发!”颜启昊见说不过颜音,也上来了脾气。
  颜音轻轻叹道,“我要是坚持不剃发,父王您是要打到我答应为止呢?还是把我绑了,强行给我剃发呢?”
  颜启昊大怒,刚要发作,抬眼见颜音手臂上高高隆起,那伤口还没痊愈,衣服里面还裹着纱布,心一下子又软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胸口一起一伏的,只是喘粗气。
  颜启昊只觉得胸口一阵绞痛,忙伸手去按住胸口,抬眼间却见颜音只是在床边立着,脸上神色茫然,也不知道过来问问自己哪里不舒服,登时便怒火中烧:学了这么多年医,怎会看不出父亲身体不适,居然就这样不闻不问?
  “我不打你,也不强迫你,难道就治不了你了吗?”颜启昊说着,一把扯下轻纱幔帐,撕成纱带,将颜音结结实实的绑在了床上。
  颜音被仰面绑在床上,觉得没遮没拦的,又不知道颜启昊到底想做什么,脸一下子红了。
  谁知道颜启昊什么都没做,又坐回到椅子上,继续生着闷气。
  颜音很是奇怪,若是要将自己绑起来责打,应该面朝下才是,若是要强行给自己剃发,应该绑到椅子上才方便,这样仰面绑着,真是猜不透要做什么?
  一时间,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有颜启昊粗重的喘息声,回响在整个屋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四十八、病深无眠守夜阑

      颜音到底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轻声问道:“父王……您这是要做什么?我若是不答应剃发,您要绑我一辈子吗?”
  颜音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点儿委屈,俨然当年童稚时的模样。颜启昊平生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让颜音在自己的教导下长大成人,因此颜音每次做出小儿女之态的时候,他便十分受用,仿佛那七年的分离不曾发生,自己并没有错失这孩子的成长。
  “正是。”颜启昊愤愤说道。
  颜音轻轻笑了,“可是……这样并不难受啊,父王这样罚我,根本不痛不痒啊……”颜音扭头看了看缚在手臂上的纱带,很宽,也并不紧,还小心的避开了自己的伤处。
  “你现在不难受,是还没到时候,一两个时辰之后你就会觉得难受了。”颜启昊皱起鼻子微笑说道。
  若是单看这父子二人的表情,倒不像是一场责罚,更像是一个有趣的游戏。
  “不会啊……”颜音轻叹,“我腰背疼痛最厉害的时候,常常一整天就这么仰躺着看书,只有这样的姿势最舒服,翻个身都会痛。”颜音此时说起过去的病痛,脸上云淡风轻,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颜启昊心中一紧,刚要开口安慰,突然醒悟到这是责罚,忙改口道,“现在可没人给你书看,闷死你!”那语气,倒像是小孩子之间斗气。
  颜音笑出声来,“不会啊,我以前每次浸浴,都要一两个时辰,怕水汽毁了书,便不能带书进去,也不好找伶人唱曲解闷,没穿衣服,怪别扭的。我就大声背诗,背书,也是挺好的消遣,一点都不觉得闷!”颜音得意洋洋的语气,像是在争闹中占了上风的顽童。
  颜启昊叹道,“你是不知道这缚刑的厉害!在军中,那些军卒们都摔打出来了,大多都不怕挨军棍。而军棍更多时候是用来示众的,犯了人人都能看见的错,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受责罚,才算是不偏不倚,才能安定军心……”
  听颜启昊说到这里,颜音心中一动,突然有些明白了,儿时那一场当众杖责,确实也有不得已的缘由。
  “这绑缚之刑,其实才是军中最厉害的刑罚,就算铁打的汉子,都熬不过七天去!”颜启昊继续说道。
  “哦?”颜音有些惊讶,“有那么难熬吗?北行途中,我倒是见过犯错军卒被脸朝下绑在马鞍上,走不出两里地,便涕泪交流,大声求饶了,那个我能想像,头朝下控着,想必是很难受的,可想这样平躺着,有什么难熬的?”
  “那也是缚刑的一种,只有行军时才采用,日常驻扎时,还是以这样绑着居多。这种刑罚最厉害的地方是绳子自始至终都不解开,吃喝拉撒都要就地解决。一天三顿好吃好喝伺候,你要是不愿意拉在裤子里,就要自己忍着不吃,我见过连忍三天不吃不喝的,但到了第四天,都会忍不住要喝水,最后还是不免会尿出来……”
  “啊!?”颜音大惊,“这样太残忍了,若他一直强忍着,会要人命的!”
  “没有人会强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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