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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让他们显得如此鹤立鸡群。
年长的那个身材高挑,剑眉朗目,眉梢眼角带着纯稚的笑容,不停地东张西望。年轻的那个个头略矮一些,肤色白净,五官美如女子,同样微笑着,一脸温柔,时时用手臂呵护着年长的那个,一双眼睛片刻也不曾离开他的身上。
这两个人,正是颜音和颜亭。
十载岁月,流放生涯,似乎并没有在两个人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一眼望去,俨然还是当年携手走在禁宫中、御苑里,如影随形的那一对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六十八、倾天折地思亲恩
“哎呦!这不是燕神医嘛!可把你盼下山啦!”
几个原本围着水粉摊子挑挑捡捡的大婶子、小媳妇看见颜音兄弟两个,忙拥了过来。
颜音来到渤海后便隐姓埋名,改姓燕。因为医术高超,性格和蔼,又不收诊金,渐渐有了些名气,被四里八乡称为“燕神医”。
“什么神医不神医的,快别这么说。”颜音连连摆手。
“你不知道,大雪封山这几个月,你在山上猫冬,我们连生孩子都不敢生了呢,生怕万一难产,没有你燕神医在旁照料,那还真是不放心呢!”一个胖大婶说道。
虽然明知道是调侃,但是既然说到了病症,颜音还是认认真真的回答道,“我和家兄都有宿疾,冬日里离不了山上的温泉,不过顾、江两位稳婆的医术不差,一般情况都能应付。”说到这里,颜音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又道,“若是胎儿横生逆长,她们觉得棘手,你们只管提前几天派人上山找我便是。只是路不好走,要注意安全。上山要走一天,在山上住一夜,次日一起下山才行,可不能贪快赶路。”
“那可不行!这冬天里大雪封山,连最好的猎户都不敢上山呢!万一出了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寻常人还罢了,若是你燕神医有个三长两短,日后我们有病找谁去?”一个白净的小媳妇说道。
“是有危险,但小心些还是能上下的,毕竟生产关系到两条人命,也是大事。”
“那要是你下山来,你哥哥怎么办?”那小媳妇继续问道。
颜音转头看了一眼颜亭,“家兄一刻都离不了我的,自然要跟我一起下山。”
颜亭见颜音看过来,侧头微微一笑,作为回应。那笑容高贵而娴雅,一点都看不出他是个失心病病人。
颜音却是心中一痛,花了十年时间,终究还是没能让三哥的病有半点改善……
“唉!”胖大婶叹道,“你哥哥这是多英俊的一个人啊,怎么摊上了这种病,真是可惜。”
还没等颜音答话,一个半老徐娘挥着帕子接口道,“我说燕神医啊,你这么着和你哥哥在一起可不是个事儿,难道你们兄弟俩都要打一辈子光棍?”
“是呀!”一个老妇人帮腔,“你怕不是得有二十岁了吧?”
“早几年就年过二十了。”颜音笑道。颜音本就俊美,又生性淡薄,看上去像是二十上下的样子。
那半老徐娘又急急插口,“你们住在山上,虽说有仆人,但这家里没个女人操持是不行的!我有个表妹,今年也二十了,琴棋书画样样都来得,是远近闻名的大才女。也是因为自视高,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一来二去耽搁了。我看她倒是跟你年貌相当,你要愿意,我就帮你做了这个大媒,如何?”
听了这话,颜音的脸腾的红了。
一旁那个小媳妇撇了撇嘴,“嫂子你拉倒吧!人家燕大夫是贵人,哪里是你高攀得上的,人家才看不上你那表妹呢!”
半老徐娘不干了,“你这是怎么说话呢?人家燕神医还没出声呢,你倒替他做主了,你算哪根葱啊!”
颜音见两个人越说火气越大,想出言劝阻,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正为难的时候,忽见几个衙役吵吵嚷嚷走了过来,身上穿着素服,手里拿着一张官府告示。
颜音见那告示是白底黑字,而不是寻常的红底黑字,心中便咯噔一下。
“大行皇帝龙驭宾天……”
一句话,一声鼓,让颜音身子一震。那一瞬间,周遭的一切像一个漩涡,不停旋转,逐渐模糊,被打碎成斑驳的色块。唯有那衙役大声报丧的声音,一字一句,如利剑一般,不停插入耳中。
从八岁到十六岁,整整八年,那个朝夕相处,俨然如同父亲的人,再也见不到了……
颜音眼前,一幕幕闪现着和颜启晟相处的过往……教自己写策论,让自己品评折子,详细解释硃批,让自己草拟谕旨,评说群臣品性……
为什么?颜音脑中突然闪出这样一个疑问。
为什么这样悉心教导年幼的自己学习处理朝中大政?为什么让三哥为自己授业?为什么鼓励自己和三哥讨论政事?又为什么迟迟不让三哥正式入朝参政……颜启晟说过的一句话,突然清晰地跳入脑中:“音儿,朕希望将来亭儿和你,也能像朕与你父王一般。”
直到此时,颜音才恍然大悟。原来,父皇从一开始就属意三哥了!传授自己政事,不过是想让自己间接教给三哥,更希望自己将来成为三哥的左膀右臂。因为当时大皇子二皇子都有军功,母家势力又大,三哥年纪尚小,又完全没有母家的倚仗,父皇不愿意表现得那么明显,只是怕三哥成为众矢之的……
想明白了这一层,颜音已经完全理解了颜启晟对颜亭的深爱与厚望,只是造化弄人,阴差阳错,弄到了今天这个境地。
“音儿,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颜亭见颜音眼中含泪,直愣愣的站着,不禁有些担心。
“三哥……”颜音再也控制不住,把脸埋在颜亭肩上,泪水滚滚而落,“三哥,父皇……父皇驾崩了……”
“父皇?父皇是谁?”颜亭不解。
“是你的爹爹啊,三哥……是你的爹爹啊……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爹爹……”颜亭皱着眉头,努力思索了半晌,“爹爹……我好像记得,他不是早就过世了吗?”
“不是啊,三哥,不是的……”
“他还活着,为什么从来都不来看我?我做了什么事惹他生气了吗?”
听了这话,颜音大恸,哽咽着不能发声。
颜亭轻轻抚摸着颜音发髻,柔声安慰,“音儿不哭,音儿不哭……”
过了很久,颜亭喃喃自语,“爹爹……我依稀记得……小时候我生了病,在一个很黑很热,密不透风的屋子里,只有爹爹每天陪着我,他喂我喝莲子羹,很甜,但是里面又有苦苦的莲心,爹爹说这样才去火……”
“三哥……”颜音紧紧搂住颜亭肩膀,趴在颜亭背上,泪流满面。
“奇怪……明明已经想不起爹爹的样子了,可是……为什么心里这么难过……”颜亭说着,怔怔地,流下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六十九、天阶咫尺遇前尘
一辆车,一行人,疾驰在通向燕京的驿道上。
颜音坐在车上,频频挑帘张望,归心似箭。
这十年来,除了冬三月大雪封山时节,颜音与颜启昊每月音书不断。但去年冬天格外冷,今年春天也来得格外晚,算来已经有四个月没有颜启昊的消息了。先帝驾崩,新帝登基,照例总要乱上一阵子,一朝天子一朝臣,不知道父王会不会被波及?颜音想着,心中总觉得不安定,此时已经离燕京没两天路程了,但离燕京越近,颜音心中的不安就越强烈。
眼见着周围渐渐暗了下来,又到了该找宿头的时间。前面隐约灯火闪烁,一处小城遥遥在望。
一进城门,便是一处夜市,人流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各种食物的香味飘了过来,让人食指大动。
“音儿!咱们下车去尝尝!”颜亭牵了牵颜音的衣袖,满脸期待。
颜音点了点头,心中一酸,三哥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忘记了父皇,所以没有悲伤,只有眼前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惊喜,这个样子,看上去虽然让人心痛,但说不定反倒是一种福气……
这是一个卖渴水的小摊子。
摊主是夫妻两个,男的蹲在地上生火,女的在案前分装。
摊棚下面吊着一溜儿花梨木的水牌,写着各种渴水的名目和价格。
热的渴水一律用黑陶碗盛着,配一柄小木勺,冷的渴水是一色青白瓷细颈瓶,整整齐齐的码放着,显得干净清爽。
颜音抬眼便看到了“汤绽梅”三个字,心中一动,忙道,“我要一盏汤绽梅。”
“好咧!”那女子抬起头来应了一声,又问道,“另一位爷喝点什么?”
颜音见那女子三十多岁年纪,包着头帕,眉眼依稀有些熟悉,但也没有在意,只是转头问颜亭,“三哥,你要喝什么?”
颜亭仰着头,挨个去看那些水牌,嘴里还小声念着那上面的字,似乎难以决断。
颜音不由得有些感慨,在边陲深山住了十年,原本的天潢贵胄,几乎变成了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最近新巧流行的玩意儿全都没见过。记得以前,就算在燕京城,也没有这样精致的渴水摊子,更没有这么多名目的渴水。
见颜亭犹犹豫豫难以抉择,那女子便道,“听这位爷嗓子有点哑,想必是赶路上了火,不如喝点儿杨梅渴水,生津润喉的。”
颜亭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其实,颜亭的嗓子自那次受刑之后便坏了,十年来虽经调养,但说话声音还是微微带着点儿嘶哑。颜音心中黯然,却不说破。
那女子手脚麻利的取过一个青瓷瓶,在瓶中插了一根麦管,递给了颜亭。又用木勺取了汤绽梅,置在碗中,冲入了滚水。
颜音呆呆看着那些汤绽梅干枯的花蕾,在热水的滋润下缓缓舒展,静静绽放,终于成为盛放的白梅……思及往事,心中五味杂陈。
“音儿……”颜亭又曳了曳颜音的衣袖。
颜音这才回过神来,转头望去,却见颜亭不惯用麦管吸水,将那麦管头上咬扁了。
“不妨事,再换一根。”那女子递过来一根更为粗大结实的麦管。
那女子似乎是感觉到了颜亭和常人不同,但又不便出口相询,只是盯着颜亭看。
颜音这才注意到,那女子眉间有颗小小的朱砂痣,顿时心中一动,再顺着桌案看下去,却发现那女子其实身材极为矮小,因为站在一个木箱上,又穿着齐胸襦裙,不细看很难发现。
“你可是……珠儿?”颜音试探地问道。
“你?!你是谁?”那女子像受了惊吓的小兽,圆睁着眼睛,握紧了拳头。灶前那男子也站了起来,竟然也是个身材矮小的侏儒。
“我是颜音,还记得吗?”颜音说着,撸起了袖子。手腕上,一条丝绳系着两枚琉璃,一枚雪青,一枚琥珀洒金,在灯火的照耀下闪着微光。
“是你……”珠儿脸上表情变换,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来,你的身材……是这样的……难怪了,当年你比我大很多吧?”颜音问道。
珠儿点点头,“我当年十六。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骗你,而是当时清册就写错了,我只好将错就错……”
颜音点点头,“我不怪你。”
珠儿抬起头,睁大了眼睛,“所有一切的事情,都不怪我吗?我……毕竟算计了你,利用了你……”
“不怪。”颜音摇头,这么多年来,自己确实对她没有半点恨意,甚至有一丝牵挂,“这都是命……若我和你易地而处,恐怕我也会这么做。”
珠儿抬起头,眼中晶莹闪烁,“对不起……”
“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颜音问道。
“那次我们十来个人往南跑,只有太子和一个宫女过了黄河,剩下的人,都被抓回来了。后来我被分到盖天大王大寨去做营妓,押解途中,我又趁机跑了出来。但是因为颈后有官字奴印,很快便被人发现,交给了官府。那时候已经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了,只当是寻常战俘。”
“再后来我又被官府发卖,一个杂耍班主买了我,他当我还是小孩子,要让我练习杂耍。但那时我年纪已经不小,骨骼也硬了,根本学不来那些技艺,天天挨打受罚,无奈我只得告诉他我是侏儒。那时他……”珠儿指了指那男子。
“他也是那班子中的,表演些滑稽的说唱,班主便让我跟他搭戏。可是我长得和寻常侏儒不同,身材比较匀称,面目看着也像小孩子,又生性腼腆,不会讲那些看官爱听的荤笑话,那些看官不认,只道班主找小孩子充数。过了一阵子,班主见我没什么用,就要把我卖入勾栏。他……他却把所有积蓄都拿了出来,为我赎了身,我们便成了夫妻。”
“你……为什么不回南呢?”颜音问。
珠儿摇头,“回南又怎样?亲人都没了,回去也是孤魂野鬼。况且他是女直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