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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沈稳有力的手,将他修长手指覆盖,掌心散发过人热量,传递到他的身上。
这让银兰略微失神──从未跟人如此接触,除了很久以前,有一个叫他兰的家夥。
绯翼将军按住他的手,低声道:“王殿之上不能动武,别与这种人计较,不值得!”
林仙寻哈哈大笑,逗弄他人很好玩,那是他的消遣之一。
银兰脸色更加阴沈,眼神怒不可遏,绯翼则是满眼不屑,在没有闹出人命前,硬是将银兰拉走──王殿之上动武,不管任何理由,都是藐视王威!
看著恼怒离去的人,玉繁烟叹气,按著太阳穴道:“林兄,林兄……”
林仙寻端著酒杯,瞟著醉眼,懒洋洋地道:“你牙疼吗?”
玉繁烟叹息道:“林兄,没有他义父的帮忙,要向王借水晶圣石,难矣!”
林仙寻哈哈一笑,摇晃杯中红色液体,淡淡地道:“要借水晶圣石,何必求一个告老还乡的糟老头!”
玉繁烟道:“呃……你口中的糟老头,可是帝都的二朝元老!”
林仙寻满不在乎地道:“元老这种东西,又不是陈年老酒,越老越不值钱!”
玉繁烟满头黑线,这能够相提并论吗?
林仙寻优雅地举杯,顺便向身边经过的女子抛去媚眼,惹得对方频频回头後,又转开视线,一饮而尽地道:“求人是吗?让我选择,我宁可去求美丽女子,倒还来得管用些!”
玉繁烟奇怪地道:“什麽女子?”
林仙寻撇嘴,玉繁烟总跟不上趟,不悦地道:“我们的新王後呀,求那美丽女子,总比求一个糟老头子要爽的多!”
玉繁烟愕然,道:“昨天我已求过王後,但是被王後当场拒绝,我记得跟你说过此事!”
林仙寻不屑地道:“哼,不听劝告,错误场合加上错误说辞,你会被人拒绝,我一点都不感意外!”
玉繁烟愕然,对方的犀利言辞,总是让他不甚适应。
林仙寻忽而一笑,情绪截然转变,拍拍玉繁烟肩膀,道:“放心吧,过一阵子我会去求她,我保证她会把那块破石头借给我!”
对方私下的乐趣,混沌的让人掩目,玉繁烟冒出冷汗,道:“你该不会是想……”
美男计,林仙寻长得不比王英俊,一张俊俏的脸总带邪气,有意无意地散发玩世不恭的味道。
勾引王後,搞不好是要杀头,还好兰之都帝国没有株连九族的习惯。
林仙寻斜著眼睛,嗤笑一声,道:“瞎想什麽呢?我是去说服王後──既然圣石不可离开帝都圣殿,那我们可带梅风过来,让岁无情就在圣殿里面,利用圣石为梅风治病。如此一来,圣石不用离开圣殿,梅风又能得到医治,这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早就叫你不要私下贿赂,王後和王本就一体,你该提起前任王後之恩,直接让她还情於你,这不就得了嘛!”
“啊?这……这……”
玉繁烟不理解,林仙寻考量往往与常人不同,任沧浪曾用黄粱一梦救过前任王後,但是先王已经还情於他,还赐封龙族封号。这份人情还得够多,怎还能再跟王後讨情呢?
见过脸皮厚的人,没见过厚成这样的人,一想到以後将与此人共事,玉繁烟的太阳穴又开始跳动……
为期七天的帝国婚典落下帷幕,万事顺利,圆满结束。
各部首领回到各自领地,各国使节的船只也陆续驶离港口,只有云蝶国使者的船上稍有风波。
一个奴隶意外失足落海,这对不把奴隶当人看待的云蝶国来说不算什麽事儿,只不过换来工头的一声叹息。
落水的那个奴隶,虽然身有缺陷,容貌奇丑,但却是他所有奴隶中最满意的一个。
价钱便宜,吃的最少,活干最多,老实听话又不似木桩般笨拙,而是聪明机灵善解人意的那种。
若不是那人实在太丑,他真想配个女奴给他,让他繁殖一窝小奴隶。
婚宴结束之後,帝都开始准备阅兵大典,身为总典教的银兰自是十分忙碌,帝都铁戟骑兵的阵仗、路线、操演都是要和将军们商讨的问题。
王对此事十分重视,既要显示帝国的强大军事,又要考虑到帝都民生问题,在不劳民伤财的前提下,充分展示帝国实力。
这几日,银兰都在校场忙到很晚,快到家门口时,就听到清脆的叶笛声,漂浮在夜晚温湿的空气中,透出一股清凉绿意。
一名乞丐靠在墙角,右手拿著一片绿叶,放在口中吹著。
稚气的叶声,带著铅华洗净的澄净。朴实的韵调,透出沧海明月的情怀。
白云苍狗,回首河山依旧。风流淘尽,转眼岁月春秋。纵横天下,曾经笑看乾坤,曾经玄机在手,曾经戎马江湖……
一夕泯灭,韶华白头!
银兰的目光,一下子被乞丐吸引,等他回过神来,随从已经将马车牵走。
他缓缓走到乞丐面前,那人裹著破烂长袍,草帽遮住大半个脸。
从乞丐裸露的下巴和脖子上看,曾经遭遇火灾,草帽下隐藏著恐怖的脸。
第二章
这是香逸雪来到帝都的第二天,一年前自中原逃到东瀛,又从东瀛逃到夜郎国,几经辗转,在云蝶国当了几个月的奴隶,终於来到兰之都帝国。
在云蝶国使者们的闲聊中,他听到帝国剑师银兰的名字,银发美人的剑术和冷傲,蛮声帝国。
使船启程归国的前一刻,他假装失足落海,结束了他的奴隶生涯。
用尽全力爬上冰冷海岸,香逸雪去渔村偷些衣服食物,往辽阔大地的中心走去。
一个月之後,靠著乞讨和偷窃,他终於站在繁华帝都的面前。
今天中午,他靠在巷口吃捡来的饼子。
对面一家豪华酒楼飘出讨喜的、淡淡的清香,让手中的饼子吃起来少了些怪味。
只是眼角一个侧影,他就看到那人──传说中的美人剑师,被一群部下簇拥著,登上一辆马车绝尘而去。
那人仅在路边停留片刻,一身白袍配上银色头发,冷漠眼神高雅气质,惹来路边女子倾慕的眼光。
在香逸雪眼里,那人当年的羞涩褪去,只余几分清冷,藏在一泓冰雪似的孤傲眼神里,风华绝代的姿容散发冷色魅力,举手投足间是睥睨世情的漠然。
香逸雪眼眶发涩,几乎流下泪来,就为此刻这一眼,风月山庄所有苦楚都值得了。
激动许久,连肚子都不觉得饿了,若现下让他死去,倒也甘愿了!
剑师府邸不难找,很大一处豪华宅院,听说是以前元老星辰的府邸,远远的就看到满墙的玉丽花和精致漂亮的白玉拱檐,这表明那人日子过得不错。
看来剑师地位备受尊崇,听说那人身边不乏爱慕者,几年来一直单身,香逸雪心中不由激动。
坐在对面的巷口,看著剑师府邸的大门,等待那人回来。
胸膛被重逢的激动涨满,脑子也是晕乎乎地,心脏有一下、没一下的跳动著。
他的梦魇已经离去,换来一身支离破碎,和飘散在残念里的点点怅然。
断裂梦境还能继续吗?如果他不怕痛、不怕呈现血淋淋的伤口、不怕未来风雨兼程……
那人还能再原谅他吗?还能再接续那份温存吗?
帝都的星空下,风温存的轻送,好似兰的柔情眷念,轻轻抚摸他的全身,纠缠在骨子里的痛变淡了。
一片叶子落在他脚边,他将它捡起来,含在唇间呜咽地吹──前尘往事,灰飞烟灭。酒尚微温,转眼孤坟。剑锋过处,红尘莫问。
曾经意气风发,玉扇轻摇,风流人物。曾经肝肠寸断,悲欢离合,岁月蹉跎。
曾经铁马金戈,杀戮无情,血溅天涯。曾经坠入炼狱,酷刑加身,屈辱如斯。
痴迷在过往的回忆中,直到那双雪白的靴子映入眼帘。
草帽下出现洁白无瑕的锦袍,精致缎面月下流辉,好似那人洁白无瑕的品质和剑心,高深流水,曲高和寡。
叶笛骤停,香逸雪喉头一热,千言万语俱灭。
银兰静站面前,一尘不染,明珠无瑕,高贵纯净得让他不敢仰视。
曾无惧夺命而来的银枪,曾无惧荒淫残暴的幻乐宫,曾无惧神魔俱灭的风月刀,一生从未缺乏过的勇气,竟在一瞬被那人无声击溃。
原来……自己……是这样的脆弱……
他的心是那样疼,即使那人什麽都没说,什麽也都没做,只是这样静静看著,他的心就痛到不能再痛……那颗心再不听他的话,象是要直接疼死掉!
蝶姐是对的,那人是他的软肋,以前是、现在是、将来是……
如果他们还有将来……
几张旋转著飘落到脚下的纸片,那是什麽?
飘落在他怀里、脚边,薄薄的长方纸片,上面还印著精美花纹。
香逸雪用一只眼睛看清楚上面字符後,心渐渐往下沈去……
无尽深渊的感觉……是……又要坠入无间了吗?
蝶姐说,那人是他的毒酒,醉了醒醒了醉,循环往复永不超生……
银兰冷冷地道:“拿著这些钱,离开这里,大典将至,帝都不欢迎乞丐!”
大典,什麽大典?是帝都不欢迎,还是你不欢迎?
香逸雪想问他,却问不出口,心被浓浓悲哀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何必呢?是他矫情了,是他痴狂了,是他僭越了。
月光美酒,不过是城破後的江南美梦,他以为他还是那时银兰,可那人已经不是!
站在他眼前的人,是帝国高贵的剑师,冰雪般的美人儿,被一群爱慕者众星拱月般的包围著!
就算相认又能怎样?难道还奢望在他身边有一席之地?
就凭他现在这副尊容,小孩子看了半夜从噩梦中哭醒,怎能配得上帝都高贵的美人剑师呢?!
风水轮流转,那人前半生毁在他的手上,那时的他可曾想过今天,也有被人瞧不起的时候?
前半生风流倜傥,对那人百般刁难欺负凌辱;後半生落难毁容,人人畏之避如瘟疫──凭什麽要银兰为他的後半生负责?
那人从黑发变成白头,在这一场美丽的蜕变中,究竟有多少是他该承担的亏欠?
玉出深山,绽放光华,那人从一名武功尽废的人,变成帝国气质高贵的剑师,其中想必历经磨难,那人痛苦蜕变之时,他又哪里?
香逸雪发现他好似戏台上的势利继母,狠心将继子赶出家门,却又在继子高中状元之後,不知廉耻的上门认亲。
断念,只在霎那之间!
执迷者,不会是历尽沧桑看透世情的香逸雪,他已经失去容貌武功,难道连品性也要失去吗?
残喘的性命,为什麽要用来纠缠?让初衷回来,不谈情爱,不是很好吗?
一路拖命来此,希望再见一眼,知道那人过的很好,他就该心满意足,是什麽时候起了贪念?
若有多余的时间,他该去看看梅风叶影,就用乞丐的身份,香逸雪已死在七年前的龙凤花厅,就让这个名字随风而逝吧!
心坠入深渊,反而让往昔的勇气回来,香逸雪慢慢抬起头颅,将自己恐怖容貌,完全暴露在那人面前。
这一回,他不是仰视,而是平视那人,平视这位帝国的高贵剑师,冷静不带一丝感情。
风月凝说过他,他的身上融合极端,将悖论完美融合──多情和无情,眷念和遗忘,相思和抹灭,瞬间融合投掷一点,让人措手不及。
拔剑是无奈,更是立场下的必然,在被囚禁的日子里,香逸雪不得不承认,风月凝是他唯一的剑上知己!
银兰的胸膛慢慢起伏,冰冷脸上没有惊讶神情,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不管你有没有认出我,不管你想不想认出我,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兰,我曾经对你说过,我的心活在当下,你也该如此。
忘记过去,重新开始,我祝福你!
慢慢地起身,踏过那些钱票,香逸雪从他面前走过。
擦肩而过,是目不斜视的眼神,是覆水难收的冷漠,是彼此眼神中的决裂。
接下来的日子,没有再看到那个乞丐。银兰整天忙碌,每天在校场待到很晚,後来干脆留宿那里。
阅兵大典结束,王心大悦,论功行赏,举办酒宴。酒宴上,王和後分别赐酒,银兰不自觉多饮几杯。
酒劲上来,头有些晕然,银兰步出殿堂,坐到花苑里休息。
一只花伸到银兰面前,突兀地行为,让人觉得无礼。
“鲜花衬美人,银兰大人的美貌,让我爱慕不矣!”
林仙寻不知从什麽地方冒出来,微笑著说出露骨言语,轻薄地调戏著。
银兰转过脸去,冷然道:“走开!”
林仙寻哈哈一笑,非但没有离开,反而靠得更近了,暧昧地道:“无情的人呀,我知道你喜欢男人,难道我比不上那个黑毛大猩猩吗?”
银兰一怔,他是在说绯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