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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之都(兰之谷第三部)作者:夕夕成玦-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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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就是不肯走,非要赖在这里……”
  香逸雪淡淡地道:“剑师大人,我来是想告诉你,梅风病重来日无多,望剑师大人顾念同门之谊,一行探望。”
  银兰瞪大眼睛看他,似被鸡蛋卡住喉咙,用古怪地声调重复道:“梅风?”
  插不上嘴的绯翼,用乌黑的眼珠子,不耐烦又好奇的盯著二人。
  香逸雪平静地道:“同修数载,风雨扶持,我想梅风对你而言,不只一个过眼云烟的名字。也许只是最後一面,也许病人还有转圜,我不想让你存有遗憾,故而专程通知你。我的话说完了,剑师大人,去与不去自己决定,我告辞了!”
  银兰凄厉地笑,失态地道:“我跟龙族没有关系,龙族的人一概不见!”
  香逸雪淡淡一笑,道:“哈,看来是我自作多情!抱歉,打扰了,两位请继续!”
  他从银兰面前走过,目不斜视,头也不回地将两人留在身後。
  古怪的黑袍人走了,银兰望著那人消失方向,脸色越来越苍白。
  绯翼添添嘴唇,脑中欲念回来,关键时刻,被人打扰,真是不爽!
  幸好磨蹭时间不长,就在他想粘上去的时候,猛然发现银兰浑身战栗,目光涣散,真气逆流,银发飞舞,一副骇人模样。
  绯翼大惊失色,想上前搂他,却被那人逆行真气逼退数步,翻飞白袍竟成利刃,割破他的手臂。
  鲜血涌出,绯翼顾不得自己伤口,呼喊道:“银兰,银兰,你怎麽啦?”
  银兰面容狰狞,眼神混沌,表情怪异,陷入清醒与魔障的对抗,额头冷汗淋漓,握拳的手,掌心被指甲抠出血来。
  仅存的一分清醒,让他痛苦地呼吸,努力压制体内邪源,眼中露出溺水绝望,意识迷离地道:“药……药……”
  剑师府邸乱成一团,大总管慌忙拿来精致瓷盒,取出一颗大蜡丸,捏碎後是枚红药丸,被披头散发的银兰一把夺过,塞进嘴里胡乱咀嚼。
  片刻之後,红丹药力发作,银兰情绪渐渐稳定,好似被人抽去筋骨,失去知觉瘫软在地,好看远眉紧紧戚著,嘴唇薄薄呼气,痛苦表情还没褪去。
  他方才出了很多汗,衣衫湿漉漉的,好似刚从水里捞起来,凌乱发丝粘在脸上,与平日冷峻的银发剑师判若两人。
  吓得不轻的绯翼将他抱到房中,看著下人进进出出伺候著,又是掐人中,又是灌热汤。
  大总管苏薄急得跺脚道:“这可怎麽得了,银兰少爷两月之内发作两次,岁大夫留下三粒丸药,只剩最後一颗。星辰大人云游四海行踪不定,银兰少爷有什麽闪失,我怎麽跟星辰大人交待?!”
  绯翼惊魂未定,将手臂伤口草草包扎,狐疑地道:“银兰他……这是什麽病?”
  苏薄叹息道:“如将军大人亲眼所见,银兰少爷这是疯症,没法子根治,只期望他不要发作。”
  疯病?绯翼惊呆了,一时无法把它与脑海中美丽冷静的人儿联系,喃喃地道:“怎会呢?”
  管家惋惜地道:“银兰少爷身世可怜,他在家乡受人欺负,深受刺激变得疯癫,发作之时伤人伤自,连他的族人都嫌弃他。”
  兰之都遇到星辰大人,请来岁无情替银兰治病,经过一段时间身心医治,银兰病情果真好转。
  岁无情也留下此话──此症无法彻底根除,受到刺激还会发作,若是反复发作,病情越来越重,直到彻底失控,完全变成疯子。
  为此,岁无情留下三粒应急药丸,药丸用尽不必寻他,因为他也无能为力。
  药丸,还有,最後一粒!
  银兰躺在床上,表情渐渐平静,似陷入无悲无喜的空白状态。
  绯翼将军脑门冒汗,道:“剑师两次犯病,是受什麽刺激?”
  苏薄抱怨道:“这些该死的龙族人,存心逼死少爷,少爷离开龙族六年都未发病。将军大人,您认识的人多,请帮忙打听星辰大人下落。这件事得尽快通知星辰大人……少爷怕星辰大人担心,不准我们去找星辰大人。”
  绯翼皱眉道:“你放心吧,我明日便差人寻找。”
  苏薄嘀咕道:“最後一粒药丸,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星辰大人回来的时候。”
  第一次发病,在叶笛飘荡的那个夜晚,银兰从校场回来,下马就被笛声吸引。那人用笛声告诉他,他回来了。
  虽然那人改变样貌,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化成灰的刻骨记忆。
  他,来了,在阔别七年之後的今夜,带著浓浓风尘和莫名伤感,靠在巷口轻松吹著叶子,仿佛是从远方归来的游子。他吹得那麽投入,一片普通叶子被赋予生命,在夜风习习的夜晚,吟唱人世的悲欢离合。
  银兰的心停止跳动,脊髓翻起寒意,好似坠入冰窟。心脏停滞几秒,带著尖锐的痛,在胸口狂跳。
  不,不,他不能再回到过去──那些屈辱的日子,那些撕心裂肺的痛,那些绝望和自虐,统统一股脑的回来,在他胸口乱窜乱撞,叫嚣喧腾!
  脑海深处,一个声音不时提醒──危险,危险,不要过去,恶鬼会吞噬你!
  另一个声音安慰著他:“别怕,都过去了,你是帝都的剑师,你是最受人尊崇的剑师,用你的剑证明你的勇敢,用你的坚强证明你的决裂。”
  一步一步靠近,每近一步冰封一层,银兰把自己的脆弱掩埋在里面,不安掩埋在里面,混沌掩埋在里面,激动掩埋在里面……
  用最冰冷的气息靠近那人,用最尊严的剑师身份,命令那人离开。我们的情分,断在那个开满荷花的水榭上,那是我给你的最後一次机会,也是给我自己的最後一次机会。
  他做到了,在他扔下那些钱的时候,他想那人落魄潦倒,肯定是需要用钱的。
  可是他错了,那人落魄了,却还如往昔那样骄傲。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人骨子里还是以前的香逸雪,在他还未及为那张被毁的面容惊讶,还未及揣测那人的骇然遭遇,那人用蔑视一切的眼神看著他,毫不在意地从他面前踏过,将他和钱票弃之如敝履。
  没有祈求,没有解释,连只字片语的问候都没有,只是这样静静走过去,带著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走得那样安然从容,就好似……在落梅院。
  瞬间,落梅院的记忆,屈辱和磨难,如潮水般层层涌来,将他淹没。
  每次都是他屈辱地抱上去,低声下气恳求他不要离开,违心承认自己错了,还在心底暗自发誓下次不再惹他生气……
  为什麽?明明已经努力了,努力忘记过去,努力活出尊严,努力找回自己……
  为什麽?明明就是这样一个又残又丑的乞丐,放在路边都不会有人想看第二眼……
  无论把自己放在怎样高度,无论怎样包裹在冰山里面,都无法抵抗那人一个轻蔑的眼神,溃败在那人无懈可击的气场中,沦为那人眼底的笑料。
  今非昔比的帝国剑师,万人敬仰的美人剑师,破碎在那人丑陋的瞳孔里,破碎在那人头也不回的背影里,破碎在帝都美丽的星空下……
  那一晚,他冰冷的身子,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今夜,他醉了,醉在既想放弃自己,又想拯救自己的妄念之中。
  绯翼是他淹死前的一根救命稻草,王和後把这根稻草送来,这根稻草也乐意靠过来,不停地说抓住我吧,快抓住我吧,我能够带你逃离苦海,我能够带你快乐升天。
  於是,在杯不停手的倾灌中,他终於醉得开城迎敌,醉得至死地後生,醉得至死地而不生。
  在那人没出现的时候,银兰曾暗自想过,如果必须死在一人手上,只要不是那人,其它下场都可接受。
  可是那人偏偏出现了,在他最不该出现的时候,站在台阶上的阴影里,静静地看著他跟别人亲热,眼里带著似笑非笑的嘲弄,似在嘲弄著他的饥渴举动。
  象被捉奸在床的荡妇,他羞愧得无地自容,偏偏丑态落尽那人眼中。
  曾洁身自好的他,现在做的事情,与那人还有区别吗?凭什麽自诩高洁,有什麽资格指责他?
  那人戏谑眼神告诉他,他早看穿他的假清高,不过是个朝三暮四的贱人。至於他跟什麽人,那与他无关,他也不会在乎。
  一句剑师大人,不用他提醒,那人自动跟他拉开身份。
  一句两位请继续,让他看清自己在那人心中份量,竟是如此鄙薄。
  可笑他用尽力气的自救,在那人眼底不过换来一声轻笑。
  笑声如刀,割开他努力隐藏的伤口,让心再次血流成河。
  於是,他再次沦陷……
  凉风袭袭,夜空如洗,没有星光和月光,帝都大街小巷一片黯然。
  离愁别恨,暗暗滋生,销魂蚀骨,欲忘不能。离开剑师府邸的香逸雪,步伐越来越踌躇,现在他该往哪里去?
  帝都夜空,到处弥漫浓浓哀愁,悲伤得让人想哭泣,却又无从哭泣。看不见摸不著的情绪牵引著他,让香逸雪几乎失控,想喝酒,想寻欢,想自暴自弃!
  原来,看见银兰跟人亲热,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打击。
  不,是一种很严重的打击,厉害到让他暗自抓狂,让他有想杀人的冲动,让他像游魂一样漫无目的行走。
  原来,他一直的淡然,是建立在银兰的痴情上。知晓他不会变心,不会动摇,只会象磐石一样无转移地等候著他。
  他一面嘲笑著他的死心眼,摧毁著他的坚韧和深情,却又在心底把希望寄托在他的痴情上,寄托在他讲过一生只求一爱,一身只委一人的誓言上。
  原来,他一直渴望那人认出自己,渴望那人原谅自己,渴望那人再度投入他的怀抱,渴望那人再次爱他爱得如火如荼。
  兰之都,成为噩梦醒後的美好执念,不就因为有那人在此等候吗?
  他为心中这点执念,在艰苦的岁月里,咬紧牙关忍著,熬过那一切,不就是为了跟他破镜重圆吗?
  现在,这个梦破碎了,兰之都不再是他的美梦,让他想不顾一切地逃离,甚至有逃回中原的念头,他是疯了吗?
  上次,那人冷冷呵斥他离开,他的梦境坍塌一半,还有一半因那人独善其身而残存。
  潜意识里,他不愿意有人占领那具身体,那具曾专属於他的身体。
  说什麽希望他幸福,是不是更希望那人独自终老,永不相忘?
  自私的人呀,要他怎麽突然接受,那人在别人怀中微笑,在别人身下承欢,他的银发从此属於别人,他的美丽从此只为那人绽放,他们之间竟然再无瓜葛……
  以银兰的性子,一旦身体接受对方,那就认定对方至死不渝,香逸雪这个名字,要被他从记忆中连根拔除了。
  到了黄泉,银兰也不会理他,他已经有了生死与共的人,一生相爱不够,来世还要相爱,就象当初他们许下的生生世世那样。
  他,彻底被抛弃了,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吗?
  他总是利用别人真心,达到自己目的,凤梨苑戏子、泪冬儿、杀手组织的首领、月儿,幻乐宫宫主,千叶梅……还有风月吟霜。
  原来,老天爷是公平的,有借有还。
  原来,老天爷的报应,不仅是借风月吟霜一双残忍的手,还有银兰一颗决裂的心。
  林仙寻被人从剧场叫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香逸雪,第一反应是梅风死了。
  那人虽然很安静,但是他能够嗅出空气中的悲伤,哀恸得好似天地末日。
  所以,他第一句话就是问:“梅风什麽时候死的?”
  香逸雪淡淡地道:“胡说什麽,我来找你请我喝酒!”
  那人平静得让人绝望,或者说绝望得让人平静。
  林仙寻瞪大眼睛,控制一下,没让自己拳头揍道那人鼻上,如果那人还有鼻子的话。
  於是,他等待两秒,平息自己怒火,心平气和地道:“我为什麽要请你喝酒?”
  香逸雪缓缓地道:“你若没空,找个人来陪我喝酒,我要求不高,陪酒的人,男女不限。”
  林仙寻古怪地看著他,漫不经心地道:“你疯了吗?”
  香逸雪道:“我还没疯,但今夜无酒,我就会发疯。我发疯,会做出丧失理智的事,惹出难以收拾的麻烦,梅风已经够你头疼,你不希望我再添麻烦吧?”
  香逸雪没有发疯,林仙寻已经快要疯了,丢下风流的隆萝都夫人在剧场里,跑出来陪一个丑鬼喝酒,三更半夜正常酒楼都关门,能够迎客的地方只剩妓院。
  在妓院喝酒,非但喝不到好酒,价钱还比外边高三倍,如果加上女人的话,翻十倍都不止。
  林仙寻最难以忍受的,就是做这种不划算的事情,可他现在偏偏就在做著,而且他还想不出自己为什麽要这麽做。
  那个丑陋乞丐,好似他的克星,让他违背自己意愿,替他服务。
  气愤之下,林仙寻把他带到护城河边,一个下三滥的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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