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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璟站起身,将手里那枚玉叶子抛给秦灿,「你刚才不是还想多研究一下,结果那个知府说什麽要让死者安息硬把你们给赶了出来。」
说完颜璟走到窗口边的软榻上坐了下来,面朝向窗外,手肘支著窗框,撑著自己的脸,一整个好心被当做驴肝肺後气鼓鼓的样子。
秦灿低头看看两只手里的玉叶子,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颜璟顺手牵羊拿了两片这东西,不是因为他喜欢,而是为了给自己……
自己却是误会了他……
秦灿心里泛起了内疚,抬头看向颜璟那边,「颜璟我……」
「我没兴趣听。」
被冷淡的回拒了,秦灿站在那里撇了下嘴,然後将手一握走到软榻边,在颜璟旁边坐了下来,见颜璟没有反应,便将那张淤青都没消下去的脸凑过去。
「给你打,不过下手轻点……」
颜璟回过头来,看见那张还肿得和猪头一样的脸伸到离自己的脸不过寸许的地方,看著就好笑,但是对於他对自己的误会心里又憋气,抬手竖起食指和中指直插秦灿的「猪鼻子」。
生死宴 7
「哎哟!」
秦灿捂住鼻子低下头惨兮兮地哀叫了一声,然後偷眼瞄颜璟,看他脸色好了一些,便收起做戏逗他笑的表情,摊开手掌心,那两枚玉叶子静躺其间,另一只手拨弄。
「颜璟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带著狐狸和狐狸的内丹去找那个老神棍救狐狸的时候,我在老神棍那里就捡到过一枚差不多样子的叶子。」
颜璟想了想,不过因为当时他已经抱著狐狸快走到门口了,所以并没有听见秦灿在後面和章殊说些什麽。
秦灿捏起一枚玉叶子道,「当时老神棍是这麽和我说的……﹃高石沼上有神宫,宫内遍布金枝玉叶、珍珠果实的三珠树,三珠树生赤水之上,花叶落入赤水,饮之,会沈睡三百年,三百年後醒来便可长生不老……﹄
「我当时以为老神棍又在胡诌,并没有放在心上,况且玉雕的叶子很寻常,谁知道他是不是随便拿了个什麽戏耍我,但是刚才你也看见了,那株树虽然只是一截枝干,但……」
从未见过这麽奇怪的植物,金色的外皮,玉一样的叶子,不仔细看真以为是哪个能工巧匠用金子和玉雕琢成的装饰。
秦灿当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在章殊先生那里听说的东西,正要再验证一下,没想到朱广源却道已经验过尸他要让老人家入殓了,然後便让他们几个知县都从房里退了出来,房门关上,那株东西自然也留在了那间屋里没法再看到。
「姓朱的一定是看到那东西稀罕,所以想据为己有。」颜璟下著断论。
秦灿想,你以为谁都像你啊,那可是杀了他亲爹的凶器,他留著不是凭添伤感?
「那东西虽然稀罕,不过也就是一截被折下来的树枝,离了水土估计活不了多久的,朱广源这麽做也许是为了保护证物之类的……」
说是这麽说,但凶犯是从哪里找到这种树的?这种树到底是不是章殊说的能让人长生不老的三珠树?
疑问、疑问、又是疑问!
秦灿觉得脑袋都要胀裂了。
「两位爷,您要的饭菜……」
秦灿起身开门,小厮将热汤和菜色简单的几个碟子放到桌上,然後退了出去。
秦灿本来是饿得不行了,但是看到碟子里花花绿绿的东西,脑中就腾现起朱老爷子的血啊肠子的,筷子挑挑拣拣了两下,最後还是收了回来默默扒自己碗里的白饭,吃了两口实在难以下咽,抬头视线落在颜璟身上。
颜璟是没受到什麽影响,大口嚼著咽著,像松鼠那样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筷子碰到碗碟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不时抬起手用手背蹭一下嘴边的油水,粗鲁的吃相和他的斯文外表形成极大的反差。
若是放在以前,秦灿肯定会看不下去,但是现在却不觉得什麽,不知是因为清楚再怎麽纠正,某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也很难改的过来,还是相处久了已经看著习惯了,总之这个样子的颜璟现在在他眼里,不是粗俗,而是率真。
没有被礼教约束,没有被圈在诗书经纶里,一切都按著自己的心思和意愿,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是真真切切的他……当然,那些强盗行径,暴力手段还是要不得的。
大约是意识到秦灿的目光,颜璟筷子的动作越来越慢,带著几分犹豫,像是在反省自己刚才有什麽地方不对的,最後筷子停了下来,对上秦灿的视线,却是愣了一愣,然後嘴角微微一勾,「我有这麽好看吗?都让你看得出神了。」
秦灿看得失了神,手里的碗渐渐滑下来,最後落在桌上,「啪」的声响才让他猛地回神,惊得身体一震,这才对颜璟刚才那句话有了反应,但窘相已出,显然是被戳破了心思,再怎麽慌忙掩饰都掩饰不过去,於是只好嘴硬,「再好看那也是岑熙长得好看……」
往常他们两人间有个默契,就是尽量不拿颜璟和岑熙放在一起谈论,就算偶尔提起,也是能避则避,但是这会儿颜璟却不怎麽在意,将手里的碗放了下来,两只手撑著脸,歪著脑袋,「哎?那以前你这样看著自己的好友看得走神,人家不介意吗?」
「这个……」秦灿支吾了一下,抬头看向颜璟,烛光给他镶了一圈柔和的光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正熠熠发亮,不由心口又怦怦地跳了起来,舔了舔嘴唇,然後道,「我从来没有看著岑熙看到出神……」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颜璟本是抱著玩笑之意的,以为秦灿还会像以前那样和自己耍嘴皮子,却没想到他竟然这麽认真地回答了自己。
其实他早已不像当初那麽地执著,或许是因为很多事情不用问,便已经从对方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自己和岑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这难道不是自己最初想要的?
自己这麽努力不就是为了要让他知道,颜三还活著,站在他面前的人是颜三而不是其它什麽人……
待到一切都如自己所想的,本该放下心的时候,心里某处却依然沈甸甸的,装著什麽一般。
颜璟知道,自己心里此刻装著的,绝对不再是对於自己到底谁的执著,而是……
「那你现在为什麽看得出神了?」
谁可以来告诉自己,这种内心被占据的感觉到底是什麽?而且,偏偏是在面对眼前这个人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偶尔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来的,便都是秦灿那有点滑腔滑调的样子,有点贱贱的笑脸,会让人很想欺负……然後每一日每一日都想和他在一起,总觉得好像再也离不开这个人一样……
「我……」秦灿有种被逼到悬崖边的感觉,有些事情其实早已经被挑明,但是自己却不敢直接面对,一直躲避著,一直想去忽视,等到拿下遮住眼睛的布条後,才发现已经连逃避的退路都没有了。
「到底是为什麽……嗯?」
颜璟的声音落在耳边,浅淡的语气,但是微微上扬的尾音却像是一根丝线那样在自己的心头绕了一圈又一圈……
因为岑熙是挚友是亲如兄弟的人,哪怕日日相对都不会有异样的情愫。
而眼前这个人却已经是另一个人,是性格暴躁脾气又坏,但本性又有那麽一点单纯和良善的山贼头子,是举止粗俗腹中没半点墨水,动不动就爱拿拳头说话,还总是欺负自己的颜璟,但恰恰是这样一个几乎举不出什麽优点来的人……
在看到对方时,心里蠢蠢而动,如春花绽然,却又带著深深的怀疑,以致每次都把这份莫名的悸动当做是错觉,每次看到对方的笑颜都只能默默收进心底,然後越积越多,终是再盛不下,满溢而出,肆虐泛滥过心里各个角落。
连秦灿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时候开始,自己对眼前这个人在意了起来,而一旦意识到之後,那些藏在角落的东西就像那爆燃的灯花,急遽绽放,灼灼其华。
「笨猴子……?」
迟迟等不到秦灿响应,颜璟轻轻唤了他一声,因为凑得很近,颜璟呼出的热气拂过自己的耳畔。
秦灿回过神来,视线落在颜璟脸上,就在两人视线交迭的那一瞬间,本来一片慌乱各种想法缠成一团乱麻的脑中,蓦地一下肃清,空白一片……
内心深处的自己彷佛失力跌下了悬崖,那种从高处跌下压迫胸口的窒息感,真实而清晰。
「因为……」
後面的话音咽进了喉咙里,喉结滑动,吞咽了两下口水,秦灿歪下脑袋,对著颜璟那两片浸透粉色的薄唇凑了上去。
也许是因为那份看似谁也无法将他拘束住的桀骜不驯,又或者是最深处也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纯澈与率直,自己就这麽看著他,看他用自己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直到自己的内心完全都被这个人侵蚀了都尚不自知,而等到发现的时候……
已无路可退!
生死宴 8
「嗯……咳!」
门口传来一声轻咳,不合时机地打断了房里两人暗暗燃起的情热。
秦灿和颜璟纷纷回神,侧首看向门口,就见傅晚灯站在门外,半个身子从门板後面探出来,脸上犹有尴尬与犹豫,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还做好了如果里面有人暴怒要打人就随时开溜的准备。
「秦兄弟,我不是故意……那个……打断你们的……只是正好……没有关门……」
一时而起的冲动了被猛地打住,被情热烧得懵懵的脑袋也清醒了许多,秦灿和颜璟互相看看,注意到彼此间暧昧的姿势和距离,意识到刚才若是不被打断而将要发生的事情,尴尬顿起,两人分了开来。
颜璟起身走到一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顾自喝了起来,却掩饰不住从脸颊一直漫到耳根的红晕。
秦灿除了尴尬之外,心里还有那麽一点愠怒,气汹汹地走到门口,「这麽晚了,什麽事情不能明天说?」
傅晚灯虽然不知道刚才那两人接下来会做什麽,但是看那情形就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扰了人家的好事,心虚了一下,但马上沈了表情,「秦兄弟,你跟我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见傅晚灯这样严肃,秦灿知道应该是和朱老太爷的死有关,便跟著傅晚灯走了。
由於被留在朱府等待事情水落石出的宾客众多,傅晚灯实际是和许干生分到一间客房,但傅晚灯舍近求远宁愿来找秦灿商量案子,大约是因为之前两人共破庄家那桩尘封四年的命案,对对方比较熟悉,又因此有了默契,故而傅晚灯才更愿意找秦灿讨论。
傅晚灯带著秦灿到了庭院里一棵油松前,这株油松有些年数了,针叶浓密,参天之势。傅晚灯仰首让秦灿看,秦灿看了看,没能明白。
难道这就是要自己看的东西?但是压根看不出来这树和人命案有什麽关系……
季秋之月霜始降,夜风清冷直钻骨,秦灿被冷得一个劲哆嗦,原以为是什麽重要的东西,结果被领来看这样一棵什麽都看不出来的大树,本来就心绪烦乱,更添了暴躁,回过头去看向傅晚灯,皱起眉头,一副「傅晚灯你是不是在玩我?」的表情,龇著牙道,「不就一棵松树?」
傅晚灯「啧」了一声,「你仔细看……」
秦灿才不理他,转身要走,「神神叨叨的……你自己一个人看,我冷死了要回去。」
被傅晚灯一把抓住给扯了回来,「叫你看自然是有大问题的,你仔细看看那树杈……」
秦灿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打了个哈欠,这也不怪他,先是在门口被晾了大半天,好不容易入席了,山珍海味还没尝到,就被叫去验血淋淋的尸体,饿了一整日,睡意泛上来又被人拉到这里吹冷风。
秦灿抬头接著廊上灯笼的光看向那树杈,一旁傅晚灯说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截从朱老太爷喉咙口插进去他身体里的树枝有多大?」
被这麽一问,秦灿一个激灵。
之前一直都没留意到这一点……那截奇怪的树枝是活的,像是从什麽上面锯下来的一样,要长成这样一截树杈,那原来那棵树起码也得……
秦灿不由睁大了眼睛,傅晚灯知道秦灿想到了什麽,道,「如果那截树枝是活的,那麽生长了那截树枝的树起码有这棵油松这麽大……说不定更大。」
秦灿在心里感叹了一声,这麽大一棵树,上上下下覆著金灿灿的像是黄金一样的树皮,玉雕出来的叶子……那该有多壮观?!
傅晚灯正要说什麽,身後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人互相点了下头,然後猫下腰躲到了矮树丛中。
现在这个时辰,除了和这件事有关的朱家人和陈家人沈浸在悲痛中而睡不著,秦灿等人因为验尸而拖到现在,其它宾客以及大部分的下人都已经睡了,而傅晚灯拉著秦灿来看的这棵油松在东厢庭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