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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记殿上臣-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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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卿真的不知道朕为什么要打这场仗?”那他跑来这里做什么?

  “无论陛下目的为何,以强凌弱,总难服众!”他只从任清野处听得公主与旃蒙王子一进宫便被收押,皇帝当着二人的面召来狄嘉将军拟定战略,问及原因为何,任清野却一脸惊讶,叫他自己去想。

  “背弃婚约,冒犯我国威,这还不够自寻死路么?朕不但要讨伐强圉,还打算顺势把旃蒙、彻利都灭了,省得看了心烦。”

  “臣的婚约是臣自行提出仳离,臣心甘情愿,背弃婚约的是臣,与公主毫无瓜葛!” 明显只是出兵借口的因由,他不说也罢!

  “你就是太好心才会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是不得已而为之么?你以为朕忘记赐婚时你有多高兴么?你宁愿自己吃亏也要成全他们,朕就是不愿意让你被他们欺负了去!”妻子红杏出墙珠胎暗结,对于丈夫来说是多大的耻辱,秦子陌现在无所谓,日后走在街上被人指指点点说戴了绿帽,心高气傲的铁面御史怎样做人?

  子陌愣愣站在原地,听他气势汹汹地说完这番话,讷讷地道:“这么说……不是借口?”

  “什么借口?朕要灭个国家便灭了,还需要什么借口?”也不想想看长庚比那些个小国强多少倍!

  “只为了公主背弃与臣的婚约,您便打算提兵南进,踏平强圉?”

  修衡答得理所当然:“就是这样。”敢冒犯秦子陌的人,他一个也不放过。

  子陌气得浑身发抖,大吼道:“荒谬!区区一个臣子的名誉,难道比千万百姓的生死更重?您知不知道战事一起,遭殃的不但是强圉军民,还有我国的健儿、星纪州的百姓!边境互市好不容易稍有起色,经此一役也将毁于一旦;今秋南方粮食已然欠收,大军所至之处,必定仓廪一空——为了您所谓的国威,竟然要破坏这么多东西!您觉得哪个臣子受了委屈,便去大张旗鼓的讨回公道,这样下去,国也不必治了,民也不必安了,大家看谁不顺眼就上去打打杀杀一场,坐等长庚覆灭便是!”

  来了吗?他又开始不安于位,想胡作非为,玩那个破坏游戏了么?

  楚修衡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心中又是气闷,又是不悦,忍不住也跟着他吼起来:“哪个臣子受了委屈朕都懒得管,只你不准受任何委屈!朕就是这样任性,朕就是铁了心要兴不义之师,你待怎样?”

  吼完发现秦子陌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才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

  说出来了。

  说出来了。

  用这种再不能蒙混过去的认真语气,说了出来。

  抵赖不了,打发不掉,这样没气概地说了出来。

  他懊恼地整个人扔进龙椅里,单手支着额头,心中一片惶然。

  之前那样半开玩笑地剖白,再半开玩笑地掩饰过去,一试探出反应便打住,教他只当自己是开个玩笑,最多落得轻浮二字,不至太过难堪。到他成家,更知道今生无望,也盼就如他所言,只是一时情迷,时过境迁便能痊愈。不料还在咬牙逼着自己将狂心抛诸脑后,他这边却又提出仳离之请,不愿看他为一个女子神伤,才想发兵讨回公道——放眼天下,除他秦子陌之外,还有谁能让自己这样做?一片心意却被说得不堪,教他如何不怒,如何能忍?

  是,因此自己没错。他将一国之君折腾得如此卑微,自己不怨不怒不拿为君的身份逼他就范,只是教他知道自己甘心卑微的理由,有甚么打紧?有哪里不对?

  暗暗宽慰自己良久,明明应该理直气壮,楚修衡却只觉得自己心跳如鼓,手足无措。

  他就站在近前,一直以来触手可及,却总远在天边。

  自己说得如此直白,他应该听明白了吧?却一直不说话,不说话表明什么?接下来总会有反应吧?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破口大骂?拂袖而去?日后避他如蛇蝎?

  至少可以确定不会是欣然接受。只要不是明日呈来辞表一张,什么样的反应,他都认了。

  犯人在大理寺等候判书时,便是这样的滋味吧?连苦笑都撑不起来,只是低着头默然不语。

  子陌此时亦慌乱已极。

  他这番话这般举动,怎样都不似作伪,怎样都无法当成玩笑。

  也就是说,趁着熟睡抚摸他的事情,胡言乱语说不想看他成亲的事情,说心有所属对嫔妃“不行”的事情……不是玩笑,也非戏弄,全是认认真真冲着自己来的?

  才干非凡的君主,人品欠佳的君主,总爱挑衅的君主,动辄贬谪他的君主,是什么时候,对自己有了不一样的心思?他用喜爱女子的心来喜爱自己么?他对自己有什么样的想望?

  明明同为男子,可以是君臣是朋友是知己是仇敌,或者还可以是任清野所谓的情交对象,但是像夫妻一般的伴侣——怎生可能?

  “陛下……”他开口唤他,却又踌躇着不知该说什么。

  看他反应,修衡暗暗松了口气,好在好在,只是为难,并无畏惧如洪水猛兽的意思。决定不要听他直截了当的排拒言辞,开了口,嗓音和心情一般低沉:“朕今日累了。你下去吧。”

  子陌也尚在冲击中不能回神,闻言应了声是,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一件非问不可的事,又回过身来:“陛下提拔臣到如今的位置,是因为……您刚才说的那个原因么?”若如此,他的人生,他的抱负算什么?

  修衡严肃地摇头。“朕答应过你要创造长庚盛世,决不会用无能之人——秦御史,你的自负到哪里去了?”

  子陌猛然一惊。公私便当分明。自己的抱负才干,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消失的。就算日后多少会有尴尬,他还是长庚的重臣,还是那个直言敢谏、为民请命的铁面御史。

  “是!今日之事,臣权当未曾发生。”

  不管谁表白心意,自己的决定都一样。但他是男子,是皇帝,是提携自己、受自己的钦佩的人,今后相处,能否一如以往,亦未可知。

  修衡闻言抬起头来,凝视他的清朗眼神,惊觉那里一如初见时的毫无杂质。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释然一笑,道:“秦卿觉得这样好,便这样吧。”

  至少这个人能以臣子的身份,留在身边。

  子陌听他这样说,松了口气,混乱的头脑又回到正轨。不顾皇帝的错愕,他将话题重新转回出兵之事。

  “臣恳请陛下以苍生为念,切勿擅动干戈。”

  修衡心中感叹,果然是葵官常说的榆木脑袋。这样大的事情,也能说不当回事就不当回事了。

  可是刚刚被他知道心意,总觉得他的话不听不成呐。

  他轻轻敲着桌子,缓缓道:“不打仗便不打仗,你觉得怎样称心适意便怎样。你若已经不留恋那女人,朕就放他二人活路,要再娶妻房,京城闺秀、天下美人你爱挑多少挑多少;你若仍要那女人,朕就替你把她在旃蒙的奸夫杀了,灭不灭强圉全看她从不从你。”

  子陌终于听明白了皇帝对于这桩事的误解在何处。

  “陛下明鉴。公主与旃蒙王子的事,臣在与她初见时便已知晓。当时旃蒙太子暴毙,王室内讧,三王子无暇顾及公主,公主只能只身远走长庚。成婚之议,也是臣为保护公主免受家人逼迫而提出的。子陌诚知此事罪犯欺君,但不忍心看他二人从此缘尽,才出此下策。如今旃蒙国内局势稍定,王子来迎公主,子陌视公主如妹,见她有情人终成眷属,心中只有欣慰,并无不甘。陛下以为臣是受了委屈,其实并非如此。”

  修衡惊得站了起来:“你说你与她只有兄妹之情?”

  “是。”

  “你娶她只为助她渡过难关?”果真如此?不是骗人?身体前倾,拼命想要看清他表情中的真伪。

  “是。”

  “你与她并无夫妻之实?”虽不重要,但总不自觉地在意着。

  子陌的脸色终于有了些不自然。“……是。”

  修衡终于喜上眉梢,情不自禁地拍了两下掌,大声朝门外喊:“卓荦,把宗伯司马典客都给朕召来!朕要以公主之仪把卡茜斯嫁到旃蒙去!”

  他在高兴什么,子陌再怎样迟钝也明白了,心中觉得不妥,又觉得不能说什么,只能尴尴尬尬,僵着身子站在一旁无语。

  

  16。

  楚修衡扬言要以公主之仪将卡茜斯出嫁,并暗示堂堂长庚公主嫁到邻邦,驸马日后不能只是个亲王而已。还未商定要派多少兵士“送亲”,旃蒙国便急急忙忙流放了弑了兄长,又欲谋害三弟的二王子,将三子立为储君。

  长庚这样的做法,自然表示三王子是被极力扶持的对象。强圉将身怀六甲的女儿嫁给长庚副相,理亏在先,不好说什么。彻利也顾着担心这三国合纵,对己方多有不利,不敢再提婚约之事。这桩风波到此,算是完结。

  这日夫妇俩准备随朝中使节一起启程回旃蒙,子陌来到城外相送。

  “此去日后恐难见面,秦君高义,我夫妇永铭五内。”卡茜斯怀抱婴孩,与已是旃蒙国王储的丈夫,双双跪倒在秦子陌面前。

  子陌伸手扶起他们道:“不必多礼,秦某只是举手之劳,两位莫放在心上。倒是之前陛下的举动让二位受惊了。”

  虽只被拘禁一日,对于生产完不久的卡茜斯来说,却也是不小的负担,因此又多休养了一月,才动身回国。

  “是我夫妇对不住长庚,稍微受些惩罚是应该的。倒是今番小人能受封皇储,多赖贵主上之力。”三王子是个豪爽男儿,聪明良善,也因此才让长庚将宝押在他身上。

  “敝国也不是单为送人情才作此安排,东南事务,就劳皇储殿下多费心了。”

  三王子抱拳道:“小人领会得。”

  长庚不问它国内政已至少百年,这回力扶三王子,也招致不少朝臣反对。子陌对东南各国之事颇有心得,在廷议上反驳了不少老臣的意见。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要防彻利借道旃蒙侵袭长庚。三国同盟一成,彻利在北面的势力便被全部封锁,再也伸张不得。

  卡茜斯不愿听他二人在这种时候还谈论国事,插嘴道:“陛下那日可真是生了好大的气。”她那时才知道原来当初自称“酒后失态”说的话,皇帝其实记得清清楚楚。

  ‘早就说过,若你让他不快,朕要你强圉阖国来殉。’那时候阴冷而愤怒的语气,现在想起还觉得后怕。

  “明明这样生气,到了第二天竟然完全变了态度,秦君可知是为何?”

  子陌想起那日闯宫情形,咳了几声,只推说不知。

  看他不自然的态度,卡茜斯更是起疑。“可是柳姐姐说是秦君去劝说陛下,才令他改变主意的呢。”至今未想明白,为何柳姐姐在说起这件事时,脸上殊无喜色。

  “子陌只是在一旁听陛下筹划而已。”

  相处一年的经验,使得卡茜斯一眼看出“故夫”的样子像是在逃避什么。

  没有哪个国家的皇帝,会只为了区区臣子荣辱,便兴师动众地要跋涉征讨。

  那么他改主意,是因为子陌并非“区区臣子”,还是纯粹出于爱惜民力?

  看他那日表现,恐怕是前者更有可能吧。

  皇帝与御史之间,是怎样的一种奇特关系?

  看看自己都想到了什么地方,卡茜斯忍不住失笑。

  两个男子之间,便算情逾君臣,充其量也只会如兄弟如父子,还能有什么呢?

  “公主,时候不早——”使节走过来打断三人话别。

  “起程吧。”王子揽着妻子的肩,向秦子陌再行大礼。

  “陛下与恩公君臣相得,必能振兴长庚,成就霸业。日后但有所用,旃蒙上下尽供驱策。”

  听闻“君臣相得”四字时,秦子陌悄悄皱起的眉峰,卡茜斯不认为自己是错看。

  难道,是真的有什么了?

  “两位慢走。公主为殿下受尽苦楚,殿下务必善待她母子二人。贵我两国如今守望相助,有甚大事,尽管驰使来报。”秦子陌一边对着王子说话,一边看向卡茜斯母子,冷淡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离情别绪。

  王子认真地点着头,揽上妻子肩膀。

  “秦君保重。”卡茜斯上车坐定,想起一年来二人相处种种,不禁泪盈于睫。

  便真如送自家妹子出嫁子一般。陌心中感慨,浅笑道:“去吧。”

  子陌孤零零站着,看车马慢慢移动。

  往后自己身边,又只剩漠村了。

  漠村日后也要成家立业,总会有一日,只留自己一个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伤怀间,却见卡茜斯自马车中探出头来,高声道:“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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