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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东流作者:过时不候-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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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中道:“那上面的人早成孤军,怕的甚?”
那军官赔笑道:“并不是怕,只是不愿惹那麻烦。且就是喝碗水的功夫,船一挑头便让过了。”
可话音未落,却忽听半边传来箭矢鸣镝之声。船上卫士叫道:“土山上放箭了!”
却说洛城守军自占了土山,便在其上修筑工事。那高台虽拆毁了些,可整饬之后也仍能用。此时,便是有士卒攀上高台埋伏,居高临下施放冷箭。
其实方才那军官说的不错,这船一转弯离了土山弓箭的射程便也无甚危险了。可西燕在内陆腹地,近旁多山少川,众人少有见过大船的,更莫说见过经过水战。方才是觉新奇,而此时却不免慌乱。士卒忙着回击,导向的大喊:“转向,转向!”
这大船的弱点,便在船高不稳,但长河中行驶不大风浪时也无大碍,况且此时这样的水面。可偏生天有不测,这一时忽起一阵大风。船正转向,又恰遇风,一时摇摆起来。船上人心惊胆战,待船稳当了众人再看时,却突发觉这船不知方才哪里拧了劲,已失了原来的方向,一径顺风直向城墙飘去。

船上众人初觉惊乱,其后已又稳当下来。西面城墙猝然倒塌之时,城上士卒不防而伤损足有半数,况且工事既毁,西燕军也都觉其上定无人防守。所乘船只近城是意外之险,可船上有主将在,谁敢造次。尉迟远也还沉得住气,传令道:“辨别水向风向,速速调过船头。”
他近城来的心思,是诚如李骥所言。几月间攻城不易,这一朝突获这样大的进展,尉迟远是禁不住得意忘形。然而他却是从不想要近城涉险的,此时又出了这岔头,他心里是已经有几分后悔唐突。只盼西城倒塌趁士卒离散,躲了这一劫过去。
船板下划桨的众人得了指令,又陷在这是非之地中,谁不用力卖命,只要早脱开城周去。只是这船似困在一段湍流中,半晌只左右摇摆,竟几乎未动。指向的士卒急得额上汗珠直滚,大声道:“一侧士卒且莫动,只拿浆撑住水,另一侧的加紧划水!”
他倒是有些经历,知道此时船只为何难行。这一番指挥,倒见那船慢慢摆过船头,一点点就要转将出去。
忽而闻得一声唿哨,却见城头断垣之中,竟是升起多少埋伏的弓弩手。一人大喝道:“诸位,这船上的就是敌军主将尉迟远!若擒杀了他,万难便都可得解!”
众人皆应和大呼:“活捉尉迟远!活捉尉迟远!”
那声音在水面上仿若振起涟漪,船上的尉迟中已变了脸色,大叫道:“快转向,转行船!”
话音未落,船头上指向那士卒已被一箭射穿咽喉。方才,划桨的士卒们方得了些门道,此时就失了指令,顿时又都不得要领,那已微微转开的船只反而又再向城周而去了。
城墙上守军齐声大笑:“来也!来也!”有人已取了长杆,杆头上都绑着铁钩,就要钩住船舷把船拉进城去。尉迟远也急了,叫道:“不能令他们勾住,快斩断了那木杆!”
船上士卒也知这一船人存亡的利害,顶着城上的箭矢回击。见有伸过头来的长杆,有士卒拼死上去抓住杆头,两边皆奋力拉拽,只听落水声响,城头上的士卒竟被拉拽了下去。
一时,城头上有人取了火把上来。守城士卒纷纷燃了柴草,向船上丢去。方才站在船沿边上的西燕士卒被烧上脸面,又燃了衣袍,不禁大叫倒地,在船上不住翻滚,一时激得船上诸人惊骇。有人只顾躲闪,另一些心中还明白的奔上来帮着扑火,可那搭船的杆头是无人顾得上了。城头有人高喝:“得!”一根长杆杆头已搭上这大船。
船上方才那被火烧伤的士卒,此时周身如置碳上般灼热剧痛,大约也是又惊又痛心意已经迷糊,大叫一声,一头从船上扎进了水中。
这扑通一声,却引得许多尚不明状况的西燕士卒以为有人跳水逃命。这种时刻,这实在是最忌讳的,众人心中本就忧惧,再见风吹草动,便更难以约束。尉迟远已看出不妙,大声喝止道:“不许乱!”可为时已晚,已又有数名士卒跳水,城上守军见了,便向水中放箭。转眼间,水面漾起缕缕血花,背后钉满长箭的尸身一时便漂起数具。
船面摇摆不定,落水之人已不只是惊慌失措逃命的,亦有不少是被晃得脚步难稳而失足落下的。尉迟中方才正站在船边,呼喝士卒与洛城守军拉锯,忽而船猛一晃,不由脚下一滑。周遭卫士忙去拉他,可尉迟中身形本就状大,穿戴盔甲又沉重,哪里拉扯得住。
尉迟中落入水中,城头上人早就看见,有人喊:“那是个将官,许就是尉迟远!”
有人将长杆便向尉迟中伸去,尉迟中呛了两口水,才睁眼明白过来,不禁拼命挣扎。尉迟远见这情形,头脑嗡的一声,急得已顾不得旁的,疾声大喝道:“快救人!”
众士卒慌忙拦住他防着再有闪失,可此时尉迟中浸在水中,船上的人自保尚捉襟见肘,此时又如何救他。只见尉迟中盔甲沉重,在水中几已扑颠不动眼看自己便往下沉去。情急之中也顾不得旁的,竟是自己扯开护体铠甲。他这一来固然是得了轻松,可却忘了城上箭如雨落,他方凫水露出头来,正数支箭羽迎面追身而至。
尉迟远在船上大叫一声,眼前骤然一阵昏黑,再睁眼时,守城士卒已用长杆勾了尉迟中衣带,一路拖曳,在水中留下一趟红线,看那手脚肢体,已是个死人了。
船上卫士所剩已不足半数,除却落于水中的,在船上中箭陨命的更为数多。
这大船几乎已被城头控制,众卫士劝道:“将军快入水逃吧,我等护卫,即便身死也定保将军无虞,可若被城内俘去,便是万劫不复啊!”
尉迟远只盯着水面,双目圆睁,忽而仰面长叹:“老天亡我矣!”
正此时,眼看城上长杆就要齐齐搭上船舷,一条船影却突然插在大船前。长杆一时皆被荡开,那快船上伸出木桨,抵在大船船舷。快船上一声“走!”大船应声被推出数丈。
大船既离漩涡,一个剧烈颠簸,众人随即反应过来。尉迟远抖着声音道:“快,快传令开船!”已有人挣扎着起来,向船下奔着叫道:“快开动,向前开动。”
城上诸人眼睁睁看着尉迟远的大船竟就这样荡走,一时都发了急;可那快船拦在中间,竟让人奈何不得。城上人怒道:“既走脱了他,便拿你抵偿!”长杆便向这船上搭来。
却见船上有一员少年将军,却像是头领,此时举起一条长枪挥动,船上人便亦举了长槊长枪,去拨挡长杆。然而,其时船舷已被拉住,两边格档间互不相让,船在其中几经摇摆;又正逢风起,那船终是难于平衡,一朝倾覆于水中。
这船上的正是闵彧。尉迟远大船遇险时他的护卫船只亦不能及,其后赶到时情状已是万分危急。如此时刻,他亦顾不得许多,更来不及备有后路。此时他救得尉迟远脱险,自己却已走不脱了。
闵彧并不识水性,甫一落水便乱了方寸,水中起落挣扎半晌,却忽被拉出水面喘得一口气。他尚神思混乱,只觉被拖着挣脱不开,费力回头看时,心中却骤然凉了半段:他衣甲被长杆钩头紧紧勾住,已几乎被拖在城墙边。墙头数个东燕士卒执索持枪,望向他的目中尽是冷意森然。

作者有话要说:
有种扯淡的于妈感484……这梗是王思政守长社城被水灌城之后的事
————————我是假装正经的分割线————————————
关于这事,几个重要的当事人传记里说法如下:
周书王思政传里说“……堰洧水以灌城,城中水泉涌溢,不可防止……慕容绍宗、刘丰生及其将慕容永珍共乘楼船以望城内,令善射者俯射城中。俄而大风暴起,船乃飘至城下。城上人以长钩牵船……”有点绍宗这个祥瑞大神no zuo no die的意思。
而北齐书里对己方两位大将囧事的描述略有不同:
慕容绍宗传说:与丰临堰,见北有尘气,乃入舰同坐。暴风从东北来, 远近晦冥,舟缆断,飘舰径向敌城。
刘丰(丰生是他的字)传说:丰建水攻之策,遂遏洧水以灌之,水长,鱼鳖皆游焉。九月至四月,城将陷。丰与行台慕容绍宗见北有白气同入船,忽有暴风从东北来,正昼昏暗,飞沙走砾,船缆忽绝,漂至城下。
是说两人在视察自家前线的时候进船射风出了事故意外漂到敌方去了。
高澄传,赵贵传都是一笔带过,没细说。
资治通鉴的说法似乎是整合了一下使逻辑看起来顺溜一点,或者是为了让绍宗看起来不那么坑队友:
山鹿忠武公刘丰生建策,堰洧水以灌之,城多崩颓,岳悉众分休迭进。王思政身当矢石,与士卒同劳苦,城中泉涌,悬釜而炊。太师泰遣大将军赵贵督东南诸州兵救之,自长社以北, 皆为陂泽,兵至穰,不得前。东魏使善射者乘大舰临城射之,城垂陷;燕郡景惠公慕容绍宗与刘丰生临堰视之,见东北尘起,同入舰坐避之。俄而暴风至,远近晦冥,缆断,飘船径向城;城上人以长钩牵船,弓弩乱发,绍宗赴水溺死,丰生游上,向土山,城上人射杀之。
 
当时的水势,似乎没有特别量化的记载,但城中“泉涌〃“悬锅而炊”,很可能地势较高处都已经被淹;而城外“鱼鳖皆游”,所谓“天高皇帝远,水深王八多”(好吧这句胡说…),来救援王思政的赵贵军队竟为“陂泽”而阻,大概水势还是比较大的。周书中明确写到“楼船”,司马公也提到“大舰”,都是有女墙的大型战船,吃水既深,可见汛情。刘丰传写的比较含糊,而绍宗传中乃入舰同坐和通鉴中同入舰坐避之中的舰,更可能指的是那种没甲板的快速小型战船。几家相互印证,可以肯定的是,东魏两位主将是因为水攻长社后乘船误近敌墙而意外陨命;可以推测的是水势很大,可行较大型的战船,当然,作为守城方周书中会更乐于强调水大的客观条件和敌方的嚣张形象,而北齐书的写法则倾向绍宗一行所乘的只是小船,也因而才会被风轻易吹跑。
好吧,其实我比较相信北齐书的说法,但出于和周书一样的心态,这里主要还是参照周书说法。至于“舰〃,就派给了闵小哥。




第56章 枯鱼过河泣
闵彧也不曾料想,那日方还与赵慎当面讲话,才隔几日,便又见着。只不过那时是城头城下相对,此时他已是阶下之囚。他落水被俘,此刻周身湿透,秋风过处寒意便抵挡不住。身后押送他的士卒一路推搡,口中也不住叱骂。待到了赵慎面前,双腿已冰凉而几无知觉。低头却见尉迟中的尸身横躺在地,身上血迹倒也不见,可周身似已被冲泡的有些微肿胀,更显出面目狰狞扭曲,一双眼睛大睁翻着灰浑眼白。
今日尉迟远的船只为风刮到城边,原本总逃不了被擒被杀的下场。若真是主将遭难,西燕军的占优局面或许便得翻转。可而今,守军虽射杀了一个尉迟中,却因着闵彧搅局而教尉迟远虎口脱险,从箭锋下溜去。众人此时见得闵彧,皆不由恨得牙紧。
闵彧见尉迟中尸身就在眼前,再看周遭众人的神色,已知凶多吉少。身后东燕军士卒高声道:“敌将带到!”
赵慎背向而立,半晌方转了身。闵彧见他面色阴沉,身侧拳头几度松紧,猜度赵慎应是也得了禀告,此刻必恨透了自己,只不知要被如何发落。他心中说没有忐忑,却是假的,可更庆幸此刻在此为人鱼肉的不是尉迟远。时至而今,他也未觉多少畏惧,只是湿衣沾身,冷风透骨,任咬碎满口贝齿,两排齿列依然禁不住格格打颤。他见赵慎眸中光亮似剑芒生寒,直要洞穿他双目;又见赵慎手掌握着剑柄,直挣得手背上淡青血脉隆起,心道:“他哪怕一时拔剑斩了我,我这死换主将的活,倒也算值。”
他这般想着,不由在冷风里竭力挺直腰背,强绷着周身肌肉,抬眼跟赵慎相对,倒是一派坦然。半晌听赵慎冷笑道:“闵将军倒是不忘做这从容气度。”继而冷冷道:“给他干衣热汤,好生押将起来。”

尉迟远帐中,医官卫士们已是乱作一团。
方才得报城下大船投错了路途,裴禹一惊匪浅。只不过而其后两船相错,尉迟远逃脱,亦都是电光火石间的事,他布置下的接应尚未出动,那大船已飘飘摇摇回转而来。裴禹初觉是虚惊一场,可随即又得知闵彧被俘的消息。尉迟远遇险时,他脑中是如辐辏飞转筹谋对策,而此时听了这事,却眼前脑中皆瞬时一片白亮,直愣的一个恍惚。
李骥见裴禹身躯似是一震,只是片刻,已又听他开口道:“众人不得随意走动。加一队卫士守卫主将寝帐,令营中医官速来。”
尉迟远初被护送回帐中,只紧咬着牙关如石雕木塑一般;可才有医官上去相看,他却忽如疯癫了一般,大喝一声,一掌推了那医官去。此时,尉迟远披发顿足,医官们都进不得前。卫士们在他左右,却也不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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