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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之间
作者:lyrelion
第一章
【少年游】锦瑟迷蝶,陌上青黍,正是年华好。二八佳人,娥眉淡扫,垂目花枝娇。
纵是春去夏已逝,初秋凝霜薄。落芳满楼,两行雁斜,芙蓉面含笑。
黄三爷那年也不过二十岁,离了家远下江南。
杏花烟雨西湖畔,买了画舫叫了粉头要了酒菜,荡在这碧绿清澈的水里,飘在咿咿呀呀歌吹声中,摇摇晃晃就像要睡过去。
这种日子,就是叫人耗上半生也无所怨言。
“三爷,三爷?”
黄三爷眼都没张,挑着眉毛就笑:“紫陌啊紫陌,就不许我偷闲半日麽?”略动动左臂,“这肩膀酸痛得紧,快给爷捏捏。”
“三爷已经偷了快半个月,还嫌不足麽?”有双手伸过来替他拿捏肩膀,轻重恰到好处,浑身说不出的爽利。
黄三爷哈哈大笑握住这双手:“紫陌啊紫陌,跟着爷我吃香的喝辣的,还不满足麽?”
“爷好偏心,就只记着紫陌呢!”细细的脚步声近了,轻轻打起湘妃竹的帘子,笑语盈盈。
黄三爷摇头晃脑的笑:“可是我的小斋宝贝儿来了?快过来让爷亲亲。”
一双柔荑拍在他脑门心儿上:“三爷就晓得现在乐呵,可仔细皇……老爷拨您的皮。”
“皇……皇……皇老爷,哪个黄老爷?”黄三爷呵呵的笑,合着眼睛挥手让那些吹的唱的退了,“我爹那麽忙,哪儿想得到我啊。再说了,不还有大哥在麽?”
“哎呀爷,真不晓得说您甚麽好,他对您再好,也只是您大哥。说个犯忌讳的,若是老爷有个三长两短,您……”小斋拉着黄三爷的手,声儿有淡淡的愁。
黄三爷这才张开眼睛,似笑非笑的打断她:“小斋啊,这话以后别再提了,爷我不是那条道儿上的人,也从没动过那心思,可记住了?”
紫陌叹口气:“爷自然是这麽想,可旁人……”
“旁人?这儿还有旁人不成?”黄三爷哈哈大笑三声望着他道,“别败了爷的兴致,游半日再回吧。”
紫陌与小斋交换个眼色,也只得叹口气算了。黄三爷心里笑了一回子,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梦里飘回北边儿那座城,夏天恨不能泡在冰里,冬天恨不能钻到火里,黄三爷打小不乐意待在宫里。旁的兄弟小时都跟着娘住,只他随着大哥他娘同住。
长到七岁上,生辰那日父皇领着他去见了娘。娘的棺椁先入了山里陵墓,那山又高又直,山上有水有花,青是青,红是红。
黄三爷直愣愣看着陵墓入口上刻着的字,那个甚麽“端恭敏淑怜”一长串名字的就是他娘麽?父皇伸手摸摸他的脸:“怜妃去得早,若见你如今长成,心内必然欢喜。”
黄三爷跪下来磕个头:“儿臣给母妃见礼了。”
以后每年这日都远离宫宇去拜祭母亲。慢慢儿的,父皇会讲他们的事儿。父皇会讲那个容貌雅丽、言谈聪颖的女子,父皇会讲微服南下的邂逅,会讲那一天江南的细雨柳丝,西湖水涨。讲到自个儿撑不住落下泪来,黄三爷起身给他顺顺气,父皇都是叹口气。
“老三,朕晓得,你和你娘一个性子,这个宫,怕是留不住你的。”
“父皇多虑了,您是儿的父,更是儿的君。”
“老三,你大了,就不会这麽想了。”
黄三爷跪下来磕头,娘的牌位在香烟袅袅中说不出的神秘。
父皇是疼惜他的。好吃的好玩儿的都先想到他,有好差事也先想到他。他谋划的,黄三爷不是不懂,只是,他不愿罢了。
这麽着混到了行冠礼搬出宫去自立门户。
上了香,敬了酒,父皇抚着他的头顶道:“可惜了你天性聪颖,但心不在此,唉……也罢也罢,若你能作个轻闲王爷,也是造化。”
黄三爷平时装着糊涂,听到这句还是晓得厉害,忙的叩头:“人生苦断,寥寥数载,儿臣只愿春秋两祭能给母妃上柱香。”
父皇笑了一声,又叹口气:“时也命也,天意天意。”竟先起驾回宫。
黄三爷在陵墓守了三个月,回家一见下了任命的圣旨,随手把礼部尚书的玺印一扔,带着紫陌和小斋两个小厮丫头,风风火火就想出城。
城门口遇到打小一同长大的大哥,黄三爷的眼角一跳,嘴唇不由勾起来笑。
夜色如墨,沉沉如歌。大哥一身锦服,银白的滚边在夜中闪闪发亮。眉梢微颦,唇间紧抿。黄三爷见了也没躲,上前打个躬。
大哥扶他起来:“这大半夜的往哪儿去?”
“横竖不过随处逛逛。”
“何时归来?”
“这说不好。许是三五天,许是三五月,或是三五年,又或是……”黄三爷大笑几声,“又或是拐带谁家小姐浪迹天涯,再不回来。”
“三弟,外头儿风大别迷了回家的路。”大哥没说别的,递上个锦囊翻身上马,“里头不过是些小玩意儿,三弟闷了就当个玩意儿看看。”
黄三爷捏着锦囊笑:“只怕天下的小玩意儿都不如这一袋子宝贝。”
“天下若是大哥的小玩意儿,那三弟就是大哥的宝贝。”大哥言尽于此,马上深深一眼相望,回身驶离。
黄三爷随手将锦囊扔给紫陌:“收着吧,走得急,也就带了百八十万的银票,能多点儿就多点儿。”
紫陌耸耸肩收了,谁也没多话。
黄三爷回首再望一眼京城,挥鞭南下。
一路往江南游过来。这山好水润,滋养怡然。灵秀天成,不消看画师粉饰,自有风流。
黄三爷在这儿待了快半个月,还是舍不得走。
那些山山水水,风雨如画。娇些的是花,嫩些的是叶,浅些的是草,浓些的是竹。轻扬的是风,流连的是水,双飞的是燕,鸣唱的是雀,含情的是人。
越住越不想走了。
酒香,水凉,花俏,细细的柳叶眉,还没看够,怎好就走。
黄三爷迷迷糊糊睡眼朦胧望得一眼,画舫外头彩霞满天。伸个懒腰坐起来,还没张口,小斋早把茶水递上。黄三爷挑着眉毛笑啊:“好小斋,好小斋!”
小斋抿着唇笑:“是,好三爷!”
黄三爷哈哈大笑:“我可甚麽都没说,你就应了好,可不许反悔。”
紫陌过来替他着衣,小斋替他拢发:“爷还能卖了小斋不成?”
“这可不好说。”黄三爷眯着眼睛笑,“卖了嘛……倒挺不值当。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就等好儿吧。”
小斋脸腾的一红,跺着脚不依:“爷就晓得有的没的。”
“我是不成了,不然你看看,紫陌长你一岁,正是天造地设。”黄三爷只管嘿嘿的笑,“要不这两天儿爷就帮你们把事儿办啦?”
两个奴才脸都红了,私下里眼神一汇,面上更是烧得不行。忙得背过身去,两下里心神一荡。黄三爷左右看看,拉着两人手就笑:“这可不就成了麽?呵呵——”
紫陌叹笑道:“爷真是神人,说风就是雨。”
“谁说不是?”黄三爷放开手来,行到窗侧立着,“我想下江南,这不就来了麽?”
“那爷就不想走了麽?”小斋打趣道,“莫非爷看上谁家小姐了?”
“小姐?”黄三爷大笑道,“那些个闺秀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我见得着麽我?”
“那就是中意谁家姑娘了。”紫陌忙道。
“路上倒是见过几个好的,可惜啊可惜……”黄三爷摇摇头叹气,“野花虽好,奈何浑然天成,若是强摘了,反而不美,不如就那麽放着吧。”
紫陌与小斋互看一眼,忍不住齐齐笑了。
黄三爷也笑:“就那麽一说,玩笑耳,玩笑耳——”
闹了一阵,远远传来琴瑟之声。黄三爷望眼窗外:“倒是有些气派。”
小斋也过来瞅了一眼:“两层的画舫,难得精巧。”
黄三爷眉毛一挑正要发话,紫陌抢着答了:“爷,那些歌妓乐坊的奴才怕扰了爷清梦,早打发他们坐小艇回了,爷这会儿要斗气派,只怕不成。”
黄三爷苦笑道:“我可甚麽都没说。”
紫陌挤挤眼睛:“爷可不就是甚麽都没说。”
黄三爷拍手笑道:“小斋你可看仔细了,就这麽个刁钻的奴才,你真看上他了?”
小斋捂着嘴只管笑:“这是三爷您指的,奴婢可不敢忤逆您的意思。”
“好啊,都反啦!”黄三爷连连跺脚,“我可命苦,母亲早逝,寄人篱下,饱偿人间冷暖而成今日,好容易得脱囹圄,却又遇上两个刁奴!”
小斋与紫陌脸色一变,踌躇着上前温言劝慰,却见黄三爷背过身去,身子轻颤不止,连连摇头,指着对面驶近的画舫又道:“这些倒也罢了,可怎的游湖也叫人比了下去,真是,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紫陌一愣,小斋先回过神来,拉着紫陌就往外走:“爷这毛病又犯了,且不去理他。”
紫陌一想明白过来,忍着笑悄悄走了。
黄三爷感慨一番,却不见有人捧场,回身一看,两个奴才早跑了,不由踢了一脚椅子:“这刁奴!”说得自个儿也笑了。
正要叫人呢,却听见身后有落水之声,折身一望,对面画舫上乱成一团。
“落水啦,七公子落水啦——”
“快来人啊——”
“来人呐——”
黄三爷望着对面一群莺莺燕燕花容失色,叫得天翻地覆,只觉得腻味,正想叫紫陌开船走人。这小子倒先进来了:“爷!”
“快走快走,麻烦麻烦。”黄三爷皱着眉头连连挥手。
紫陌应了一声却道:“爷,对面似是有人落水。”
黄三爷挑挑眉毛:“怎麽?又不是我落水了,快走。”
“这不好吧。”小斋不知甚麽时候儿也进来了,“知道的晓得爷是爱清静,不晓得的还当爷是铁石心肠呢。”
黄三爷咳嗽一声:“甚麽,甚麽甚麽?爷我叫快走,是叫你们快去救人。哪儿这麽多话?”
“救人?”小斋与紫陌交换个眼神,强忍着笑问。
“是啊,你看对面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咱们能不假以援手麽?”黄三爷硬着头皮应了。
小斋眼睛一亮,笑得甜丝丝的:“就晓得爷是菩萨心肠。”
紫陌也不多说,脱了外袍,出舱入水救人。
黄三爷咳嗽一声,大刺刺回身坐下,小斋泡上的龙井抿一口,挑了块五合酥捏着,不说吃,也没说不吃。
外头儿那些女子见有人入水来救,纷纷喊着落水的位置,隔了好一阵,船身微微一摇,听见紫陌咳嗽了一声:“爷,怎麽处置?”
黄三爷随手把早就捏软的五合酥扔回盒子去:“带进来吧。”
紫陌二话没说,扛着个人就进来了。
第二章
【虞美人】三春芳尽潇湘雨,泪湿满城絮。深深浅浅皆是绿,似水轻纱天涯两端聚。
雕马轻裘杏花酒,西子湖水幽。何处寻锦心绣口?凝眸浅笑红酥手。
紫陌一步一个脚印扛着个人进来。
黄三爷咳嗽一声:“死了没?”
紫陌探探鼻息:“回爷的话,没。”
“是麽。”黄三爷叹口气,“怎麽就没死呢?”
“爷这话没的叫人寒心。”小斋上前看看,“多俊俏的姑娘家,这麽死了岂不可惜?”
黄三爷眼睛一亮,上前两步单膝跪在那人身侧:“美人,美人!”
小斋掩口偷笑一声:“爷,奴婢这就给小姐找些换洗衣裳过来。”
“早该的,还等着爷吩咐麽?”黄三爷摆摆手,小斋和紫陌忍着笑退下了。
黄三爷打发了他们两个才低头看这人。
湿淋淋的带着西湖水气,黑漆漆的头发散开来,宛如黑夜深沉低宛。白瓷似的脸庞愈加粉嫩,轻扬的眉梢低垂,眼眸紧闭,嘴唇带着青紫。
黄三爷叹口气,捏着这人的脸就俯下身去:“美人啊,情非得以,黄某孟浪啦。”一手捏住这人口鼻,低头就往里头吹气。
好一阵没反应,黄三爷有些泄气,却又涌出些百折不挠的心来:“爷我就不信了!”就又低头,顺便在美人腹上按压,心道,情非得以,情非得以。
鼓捣好一阵,这人幽幽醒转,还没说话,一开口湖水吐了黄三爷一脸,随即咳嗽起来。
黄三爷倒也没恼,擦擦脸就笑:“好,魂兮归来。”
这人咳出不少水来,两眼朦胧道:“这是哪儿啊?你谁啊?”
黄三爷一愣,小娘子说话这声儿……别是呛了水,有些异样吧:“这位姑娘请了,鄙姓黄,排行第三,故称黄三爷。”
“黄三?我不认识你。”这人擦擦眼睛,一脸迷惑,“这儿演古装片?对不起啊导演。”
“古甚麽片?”黄三爷觉得这人别是脑子有病吧,“导演又是甚麽?倒要请教。”
这人拉拉衣服坐起来:“这儿到底哪儿啊,我刚才还在北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