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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多时,人群爆出一阵骚动,却是每人手里都得了一些粮食。
萧日影一直坐在马背上,看着谢风闲下马,问话,点头,最后向他走过来,阳光一寸一寸地描摹着他的眉眼,两道挺拔如墨的眉,一双清润如泉的眼,挺直的鼻梁,色泽微粉的唇。
最后他在他面前停下了,仰起头,眸中干净清澈,没有一丝情绪地问道:“我们不去了好不好?”
萧日影皱眉:“什么?”
谢风闲张口,像是没有意识般又道:“我们……不去战场了好不好?”
阳光照在谢风闲的脸上,他的眉眼显得那么干净。
萧日影以为自己听错,眉头皱得愈紧,半晌,才道:“我是战士,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是我的宿命。”
谢风闲点头,“哦”了一声,垂下眼眸,没了下文。
他转过身去,脚下浑浑噩噩地,不知往哪处走。
哪处都无所谓,哪处都是在往前走,将这个男人,往死亡的深渊里,再推一步。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马鸣,萧日影向他伸出一只手,单臂将谢风闲拉上马背,把他圈在怀中,双腿一夹马腹,向那遭遇过叛军袭击的村庄难民们跑去。
及至那些人近前时,谢风闲忽然道:“够了,停下。”
萧日影抱着他,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直到马蹄挨近那群人最外的一个,一勒缰绳,战马嘶鸣着,前蹄高高扬起,谢风闲恍惚间是被萧日影拉下马背,还没来得及站稳,便听萧日影冷冷道:“自己看。”
谢风闲闭上眼。
地上,躺着一片多少都带着些伤的男子,有些是六七十的老者,有些是十四五的少年。这些人遇见小股叛军游荡抢掠,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受伤或是死亡。有些人死在敌军的长矛下,而更多人是断了手脚,无药可医,死于失血过多或是发炎高热。
有些人的脸上已经绝望,而有些人的眸子里还透着怒火、不甘与恨,然而几乎是所有人,都在苦苦挣扎着,希望能活下去。
这样的场景,只看一眼,就永远不会忘记。
身边依旧是萧日影冷得让人打颤的声音:“这是我们的百姓,而我是为了保护他们的人。”
萧日影紧紧抓着谢风闲的手臂,却忽然看见身边的人在微微颤抖,谢风闲撇开脸,轻声道:“我知道。”
在万花谷的时候他就知道。
萧日影心里有他,有战友,有整个国家。
谢风闲不可能,也永远成为不了他心底唯一的那一个,想留住这个男人唯一的可能就是与他一起,站在他的身边。
他在谷中便已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句“生不能同衾,死必当同穴”斩钉截铁,疯狂绝然,不留余地。
可是就像萧日影不想让谢风闲死一样,谢风闲其实一直都是一个自私的人,他要的很简单,他要身边这人完完好好,可以把他攥在手心,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也许这大概,只可能是一个美好的想法。
半晌,有一滴泪从他眼角溢出,很快滑落不见。风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看向萧日影,眼眸在阳光照耀下如一泓清泉般明澈透明,他轻声道:“我明白了……若是有朝一日战争结束,你我一同归隐山林,可好?”
萧日影沉默着,眸光微动。良久,他低声道:“好。”
他拉起谢风闲的手,紧紧扣住,十指交缠,一如在觅星殿前的栈道上,一如在悬崖边。
那是一个亲密无间,任何人也无法分开的姿势。
谢风闲轻轻一笑,道:“我会在你身边。”
直到永远。
作者有话要说:【江边一树垂垂发,朝夕催人自白头】唐·杜甫《和裴迪登蜀州东亭送客逢早梅相忆见寄》
原诗:
东阁官梅动诗兴,还如何逊在扬州。
此时对雪遥相忆,送客逢春可自由?
幸不折来伤岁暮,若为看去乱乡愁。
江边一树垂垂发,朝夕催人自白头。
☆、尾声 不许人间见白头
江湖志士的到来让唐军增势不少,与此同时,哥舒翰镇守潼关,战局日益稳定。玄宗急令哥舒翰进军破敌,收复洛阳。
六月初,哥舒翰摔二十万大军沿黄河南岸向东进发。
六月四日,唐军与崔乾佑军相遇,入敌军圈套,鏖战五日,六月九日,潼关失守。
一支箭,从刁钻古怪的方向射来,谢风闲只来得及感到身后一寒,便被萧日影抱在怀中。
男人的气息已经极不稳定,手臂却仍旧紧紧地勒着他,像是不可撼动的铜墙铁壁。
萧日影试着对他勾起唇作一个笑容,一口鲜血便顺着他的唇角涌出。男人艰难地喘息了一口气,轻声道:“真不爽啊……”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周遭都是喊杀声,谢风闲要极努力才能分辩出他的话。他回拥住萧日影,那箭不知射在哪里,五脏六腑都似灼烧般的疼,后背不知有什么东西汩汩而出,黏在身上的长袍又被濡湿。热量似乎也随着这东西离开了身体,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又冷,又疼。
谢风闲却轻轻地笑了笑,想要说话,却发现一开口,嘴中咳出的都是鲜血,口鼻中溢出的鲜血让他无法呼吸,但他却静静地拥着萧日影,一直看着他。
一滴血溅落在他的眼睛里,谢风闲闭上眼又睁开,那鲜血在他眼里化成绯色,却仍旧遮不住他眸中清润的光。
萧日影缓缓地抬起手,在他眼角摸了一下,又是一阵喘息,道:“真美……”
他定定地看着他,像是要把谢风闲的模样印进脑袋里,刻进心底。
他说:“我好好地……看看你,到了三途川……也……认得你的模样……”
谢风闲眨了眨眼,眸中一片红雾。他环抱着男人,恍恍惚惚地感到萧日影拥着他的手愈来愈松,愈来愈松。他费力地抬起头,摸索着,在萧日影唇上印了一吻。
有鲜血从他嘴里缓缓地溢出来。
一个充斥着绝望的吻。
男人最后的声音道:“我……爱你……”
我爱你。
这是男人第一次说“我爱你”,也是最后一次。环着谢风闲的手,“啪”一声垂下了。
谢风闲呆呆地看着他,笑了出来。他的眼角却有泪水不断溢出,像他后背的鲜血一样。
喊杀声渐渐地小了,再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来是冬暮,去是夏将老。人行道,命轻如草。
若有归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