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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艺眸中微动,“学”字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末了才觉得有些不适,急急开口:“可我不懂音律,你也不是不知道,我……”
杜将离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跟了本太子这么久,竟好意思说不谙音律。”说着从袖中掏出谱子,“七日时间太短,来不及细教,你只要按着这谱子上画的,练熟了指法就行,笛子我消过声,吹着也不会有人发现,不过你可小心,别让梁姑娘看到了。”杜将离简单地教了蓝艺一下,便自告奋勇地跑去屋外把风。
杜将离径直来到梁竹烟的屋门外,这把风把得够彻底的了。其实按杜将离的脾性,若是发现梁竹烟不在,必定要进屋去搜查一番的,那蝴蝶,死了肯定有个尸体,这么宝贵的东西,就算死了,也得好好封存起来不是?杜将离也就心痒痒想看这宝物长什么样子,所以在他靠着窗缝东瞧西看屋里究竟有没有人时,身后突然有人拍他肩膀便着实让他心惊了一惊。
“梁姑娘,我家少爷托我来谢你的救命之恩。”杜将离面不改色。
“客气了。”黄衣女子依旧笑着,一点都看不出梁月所说的不开心的样子。
这蝶醉,是从端国王宫里消失的,怎么会到梁竹烟手中呢?杜将离看着黄衣女子,总不好直接问她她到底是谁。这可是人家的地盘,一个不爽,暗地里把自己处理掉,那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死得冤枉了。
这几日蓝艺昏迷,杜将离也没闲着,山脚每家每户跑了个遍。这里总共不过六七户人家,按大家的说法,外面到这儿的路比较隐蔽,大伙都是不小心撞进来后,觉得此处不错,哪住不是住,就留下来了。
杜将离倒觉得不尽然,至少大家对梁竹烟的态度就不对劲,哪有说人家只不过晚上睡不着出来吹个风,就整片地儿的每家每户全部出动,请的请,哄的哄,讲睡前故事的讲睡前故事,非得把她哄睡着不可,这待遇,凉帝都不一定有。
不过这儿隐蔽是真的,村民们不与外界往来,全部自给自足,这边的消息也十分闭塞,就算自己敲锣打鼓到处说自己是杜将离,也不会有人认得自己。这四天来,杜将离有意无意地找过,愣是没找到出去的路,即使是在自己从山顶摔下来的那个位置想找到大家居住的这块地,也是有些难度。
这个地方,被人刻意隐藏了。想梁竹烟特地让蓝艺与自己留在此处十天,大抵也有别的用意。
在这里的日子,悠闲而舒适,虽然山谷的空气里泛着微微的潮,杜将离也不在意。此处的夜晚,月亮极其迷蒙,月光似晕开了一层雾气,显得比往常都要大些。
梁月使劲仰着头,脸上满满的憧憬:“白发哥哥,他们说月亮是仙子住的地方。”
“不对哦。”杜将离闻言弯下腰,点了点女孩的头,“月亮上住了好多好多妖怪。”
女孩的身体瞬间僵硬了,她艰难扭过头来:“妖、妖怪吃人吗?”声音轻轻颤抖着。
杜将离单手拖住下巴,认真地想了想,道:“不吃。”见女孩长长呼出一口气,杜将离咧开嘴,对着女孩做了个鬼脸,拖长了音调,“不过我吃——”
女孩惊叫一声,撒腿便跑。
“快逃啊——白发妖怪要吃鲜嫩可口的小姑娘喽——”杜将离边喊边乐呵呵地追上前。
七天很快便过去了,蓝艺练习笛子,吹得差点气绝,伤倒是好得差不多了,能走能动的,只是身子骨还不大灵活,让人杜将离白白伺候了自己那么多天,蓝艺心里还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梁姑娘的生辰当日,杜将离一大早便将蓝艺拉了出来,两人偷偷猫在梁竹烟屋外。
杜将离一本正经地说:“这个时候,梁姑娘正在睡觉,你要让她在你营造的美妙音乐中醒来,你的音乐一结束,小月亮就会捧着画进去,给她一个惊喜。”杜将离不禁被自己的安排感动了,一脸陶醉。
蓝艺此刻有点紧张,毕竟一直吹的是杜将离消过音的短笛,自己究竟吹得如何,这首曲子如何,会不会合梁姑娘的心意,自己还真没个概念。
只不过现在再想这些,都来不及了,杜将离麻利地做了个开始的手势,蓝艺定了定心神,闭上眼,吹了起来。
眼看着这朝阳刚露了个头,马上便要升起来,一眨眼就没了影。风卷沙起,鸡犬鸣的鸣,吠的吠,不一会儿便见大伙提着各种家伙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待看清是蓝艺和杜将离后,表情从戒备转为疑惑,只一瞬便变成了惊恐,又仓皇四散了去。
蓝艺硬着头皮吹完最后一个音,脸上的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胸中气血翻滚。杜将离扁扁嘴,才想起自己削好笛子的时候忘了试音,同情地瞅瞅蓝艺,默然不语。
梁竹烟打开房门,依旧一袭轻纱黄裙。她头微微侧,便见梁月趴在地上,无奈道:“怎么又摔了。”赶忙扶起来。一时之间,也没有其他言语。
静了好一阵子,那消失的朝阳终于跃了上来,死命地甩着阳光。又待了良久,梁月才“哇”的一声哭出来,将手里摔烂了的画往梁竹烟怀里一塞,头也不回地跑开。
梁竹烟微愣,思忱半晌,兀自惊呼一声,低低叹道:“我竟忘了,今天是师父捡我回来的日子。”说完,回过身来,对着蓝艺,“蓝公子,进屋里坐吧。”梁竹烟将画轻轻笼进袖中。
杜将离瞧蓝艺好似没魂儿一般,觉得不管怎么样都要安慰安慰蓝艺,以鼓励七天来他孜孜不倦地练习,于是皮笑肉不笑地从嘴角扯出四个字:“吹得不错。”
蓝艺一直以为是自己吹得有问题,直到某一天他拿到正常的笛子,试探性地吹了吹,才发现原来根本不是自己的问题,始作俑者是杜将离啊。
而此时,蓝艺浑身硬得跟块石头一般,默默地跟着梁竹烟进了屋。
梁竹烟的屋里透着暖意,日光恰好从窗外洒进,照在案台边沿,为其镶上一层金色的边,梁竹烟径直在柜中取出一个紫檀雕花锦盒,置于案上,问道:“蓝公子,可曾听闻唐涩之名?”
宗州妙音公子唐涩,蓝艺自然是听过的:“唐涩公子的琴技名满天下,贯绝古今。”蓝艺心里的鼓敲得震天响,“不知梁姑娘提起他……”
“唐涩公子,正是家师。”她微微笑着,弯弯的眉眼却看不出一点情绪。与其说看不出,不如说她从一开始便习惯了这样笑,不论是开心还是难受,大概都只有用这样的表情来表达了吧。“我是师父捡回来的,说是师父,却并未教过我什么东西,我与他也不过见过数面而已。”
原本懒洋洋站在蓝艺身后的杜将离登时来了兴致,那个行踪飘忽不定,空留名声在外,却从不见其人的唐涩公子竟是梁姑娘的师父!杜将离支起耳朵,凝神细听,眼神却仍在那紫檀锦盒上贪婪地扫来扫去。
“师父说我中了千障针,活不过二十岁,好在他觅到这样一个至纯至净的地方,得以延长我的性命,但我一离开这里,巫术反噬,立时便会死。”
千障针?杜将离皱眉,千障针是南巫族的术法,他有些在意地看着黄衣女子,南巫族为何要对当时还只是个孩子的梁竹烟出手?杜将离迟疑少顷,开口问道:“梁姑娘,听你说法,莫非你从未出过这山谷?”
女子点点头:“自我有记忆来,便已在这里了,这么多年,师父一直四处寻找能解除我体内千障针的方法,我虽不大在意。”梁竹烟顿了顿,幽幽道,“不过也许哪一天真找到了,哪怕那时我已老了,但我还能出这山外,可以再看他一眼,也是极好的。”
“他?”蓝艺不解,这个他,指的定然不是唐涩。
梁竹烟目光淡淡:“三载枯荣,一眼,便能记上一辈子。”长长一声叹,女子低下头,打开桌上的紫檀锦盒,推到蓝艺身前。
“这个,劳烦蓝公子出去后,帮我转交给一个人。”
盒中静静地躺着一只蝴蝶,紫色蝶翼流光溢彩,绚烂斑斓,蝴蝶像是睡去了,一动不动,杜将离目不转睛地看着,心潮涌动,竟是蝶醉——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子穆是第一个进到这隐秘之村的外人,还是大摇大摆地从唐涩掩蔽过的路上走进来的。那时,梁竹烟正在树旁系着丝带,子穆上前,想问一句姑娘有没有食物,结果出口便成了姑娘,你真好看,接着顺势饿倒在梁竹烟怀里。
这罪过大了去了,子穆醒来的时候,被五花大绑在树上,村民们将他围在其中,个个瞪红了眼。他看了周围一圈,终于问出了想问的那句话:“你们可有食物?我快支持不住了。”
大胆刁民居然还敢提要求,本着饿死了便不好审问他的人道精神,村民们勉强弄来吃食,可这子穆偏偏不领情,低头看了碗里一眼,眉头便巴巴一皱,愣是不肯吃。直直倔了三天,换什么都不愿张嘴,眼看真的要饿死了,最后逼得梁竹烟下了厨,他才开了那挑剔之口。
虽然村民对他颇有敌意,但梁竹烟对这个不速之客,是很好奇的,她从来没有去过山外,现在见着了从外面进来的人,别提有多开心了,她有很多想问的问题,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好一刻不停地盯着他。
吃饱喝足洗漱干净的子穆面目很是清秀,他勾了勾嘴角,笑道:“姑娘端详了我整整四天,莫非看上我了?”
“什么是看上?”梁竹烟不解。
“看上便是喜欢。”子穆一字一句,声音里隐隐带着戏谑。
梁竹烟偏过头:“可是我不喜欢你啊。”语气极为肯定。
子穆微怔,随着便大声笑了起来:“姑娘真是有趣。”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显然不管是调笑还是夸赞在梁竹烟身上都没有其应有的效果。
“我打听到我寻的那样东西最后曾在这附近出现过,便觅来了。”
“什么东西?”梁竹烟追问道。
子穆沉默了阵,定定地望向梁竹烟的眼,回道:“蝶醉。”眸中夹着些许试探。
梁竹烟闻言侧过头,仔细想了想,道:“蝶醉?你说的是紫蝴蝶么?我有,你要吗?”
听到这样直白的回答,子穆着实愣住了,他开始认真地打量梁竹烟,她明明一直笑着,却不带任何情感,想必该是冰冷寡情之人了罢,又率直简单得过分,这些矛盾的特征自然地组合在一起。这个女子,让准备了各种方法不惜一切代价要拿到蝶醉的子穆猝不及防。
“我断不会白白受人恩惠,姑娘,我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做为交换。”末了,又特地强调了一遍,“任何要求。”
梁竹烟微微翘起了唇,面上皆是暖意:“那么,就请公子在此逗留一个月,为我讲讲外面的故事。”
交易就这么达成了,子穆在讲述外面发生的事时,梁竹烟总是静静地听着,不提问也不打岔,不久后子穆便发现,其实她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只有当他说到唐涩时,她的眼中才会泛起别样的光来。
梁竹烟的世界很小,只有梁月,唐涩,村里的大家,她只对住在她世界里的这些人关心。子穆知道,她其实只想听唐涩的事而已。于是,本以为再轻松不过的这一个月便成了子穆出生以来最为难熬的一个月。
先不说别的,不速之客获得梁竹烟特许在村中暂住,村民自然一百个不放心,日日夜夜轮流盯睄,有好几次子穆从睡梦中醒来,睁眼就瞧见黑暗中有几双眼睛正闪闪发光地盯着他。自己房间那几扇窗户纸,也全部被捅成了马蜂窝。
当然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子穆苦恼的罪魁祸首便是梁竹烟,这个最近一看到他,便笑得格外灿烂的女子。
唐涩此人,以琴艺名动天下,人人知之,但关于他的事迹,却鲜少有人耳闻。众人只知二十年前,晴、端两国之主一齐出面,设宴七日,只为请他弹奏一曲,都没能请得动他。唐涩也因此闻名于天下,可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别的关于他的事情,连真正见过他的人,也是寥寥无几,而子穆偏偏知道得多了一些。
“子穆。”梁竹烟凑到男子身边,眸中亮盈盈地闪着光芒,“再为我讲讲师父的事吧。”
子穆心中暗叹,又来了,面上却扯出宠溺的笑来,温暖如玉:“十五年前,有一个小男孩,总是被他的母亲打骂,有次他实在受不了,跑到外面,一心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却不小心坠入池中,周围没有人,他不会水,几乎淹死。”
“然后师父出现了,他也不会水,又够不着小男孩,于是他立刻就砸断了他的琴,将断了的那截琴木小心抛入水中,让小男孩抱住,拉他上岸,对吗?”梁竹烟神采奕奕地抢着说道,脸上的神情就好似为了得到先生赞许的孩童一般。
子穆无奈地点点头,这样的对话,一天要出现好几次。梁竹烟要求他讲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