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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儿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他冷声道:「焦应,将你这兄弟领回去。」
「是!」焦应立刻拉了小碧往楼上走。
几个军士见大人没领情,还以为是他瞧不上这等上不了台面的兔儿爷,倒有些讪讪。
「他住这客栈?」时承运问了句。
「对,就住这儿,有些年了。这焦校尉将他安置在这,他也不安分,平日里还应酬些过往商旅,这也就算了,边营里也有人来找,总不成体统……」小吏抓住机会,滔滔不绝说起来。
时承运打量下这客栈,如此苦寒之地,做那皮肉生涯,又能赚得几个钱?
他淡淡交代:「你们都回去罢!今晚边营还要回请。」
小吏带着兵士匆忙离去后,时承运到了客栈外,深吸口气,突然打了个响指,两个暗中保护他的侍卫应声现身。
「去查查这楼上的小……小倌。」
侍卫悄悄离开,时承运也转身离去。
阁楼上,焦应皱着眉头:「那是时大人,不是什么小叶子,你以后也别做这营生,喏,给你!」他掏出五两银子递给小碧。
小碧兀自有些呆怔,看到银子却仍是高兴,拿到手里才说:「焦大哥算我借你的,以后定会还你,还带利息!」
掂了掂银子的重量,喜色更浓:「你哪来这么多银子啊?不是说每个赏一两纹银么?」
「你焦大哥好歹是个校尉,多点儿,赏了三十两。」
小碧看他,一脸「你好厉害」的神情,逗得焦应直想发笑:「好了,那姓时的过两天就要回京城了,你也别太担心。」
「嗯。」
焦应匆忙离开,小碧将被褥下小洞里的九两银钱拿出,再加上适才借的五两,一共十四两,若是省点儿花,可以用上十几年!
他仔细将钱两包好,放到小洞,又忍不住拿出那支玉蝉。
一面抚摩,一面喃喃自语:「小叶子,有点想你了。」
他思来想去,决心早些离开峭山关,那个时大人真是太古怪。只是小叶子的墓还在这边,暂时带不走,只能先带上牌位。
晚间,边营里又是热闹非凡,时大人马上就要回京城,这可是最后一次酒宴。
时承运稍稍来迟,但没有提前离席,还破例多饮了几杯,似是心情不错。
在最热闹的时候,他突然宣布调令:驻扎峭山关多年的焦应校尉有功,即日调往兵部,携家眷同往京城。同时,一路跟随他的兵部小吏接替焦应的职位。
这一变故实是突然,焦应喝得已是半醉,听得模模糊糊,直到卜大启在他耳畔大声嚷嚷好几遍,才能确认。
要去京城了?入关了?
这也好,可以继续照应小碧……
这边关岁月实是难熬得紧哪!
军士们和焦应相处得久,这时候都涌过来敬酒,而时承运身边的小吏脸色却十分难看,虽然职级上升,可要留在这最苦寒的破地方,实是明升暗降,什么时候得罪了时大人呢?
他偷眼看时承运,却还是面无表情,便也不敢多问,只能哑巴呑黄连。而且终他一生,再也没离开过峭山关。
宴后,时承运并未回居处,反而跨上马,悄悄前往营外数里的吉祥客栈。
他酒量不好,适才多饮了几杯,有些晕。
天气似乎转冷,风特别地大,刮在脸上生疼,据说晚间要下大雪。
胸间仍有爆棚而出的怒气,脑筋似是不好用。
酒宴前,侍卫回报,吉祥客栈阁楼的小碧是五年多前突然出现在峭山关的,这里的人几乎各个都晓得他,焦应的相好,平日间做些皮肉买卖,附近猎户也经常光顾。
对银钱甚是在意,去年为了赚取银两,服侍一个关内来的商户,据说一个月没下得了床。
这怎么可能是小笔,小笔早在七年前就和兄嫂一起死在南去的路上!
但是日间看到的那个绿袄少年,虽是俗艳不堪,与军士打情骂俏,但那容貌,笑起来嘴边的酒窝,那颗痣。根本就是时奉笔!
但小笔怎会不和我相认,没那个脸面?
七年来,他早已不是当年的他,再大的事情他也能扛下来,面不改色。但此刻,陈年往事竟让他坐立难安。
他有些恼怒,烦躁。
如今身处险境,能过那险关已是困难无比,何苦再去管那闲事,不过是和他长得相似罢!
便是这么想着,马却停在了「吉祥客栈」前。
他跨下马,敲门进了客栈,也不管老板讶异的眼神,塞给他八两重的一个银锭,便直接上楼。
老关头拿了银锭,声也不吱,关门,继续回去睡觉。只那对耳朵支起来,听到脚步声到了三楼还往上去,难不成去阁楼?小碧?
奶奶个球,瞧不出那兔儿爷连京城来的大官儿也能勾搭上!
时承运踩着木梯上楼,这客栈有年分了,「咯吱咯吱」全是声音,他到了三楼再拐弯到了阁楼,很矮的门,进去都得低头。
要不要推门。
或者就离开,只当没瞧见过。
黑黑的逼仄的空间,他依稀回到极欲忘去的少年时光,晚间去小笔的小屋,那张调皮的脸孔……
他猛一咬牙,推门而入──
竟然连把锁都没有,什么人都能进你的房间,上你的床么?
不想,门推开,那侧,少年当门而立,脸上漾着微红,眼睛晶亮。
小碧一早便听到马蹄声,以为是焦应,可他这时候不可能来,马在店门前停下,再一会儿,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心不知怎么就噗通噗通直发颤。
他早就睡下,不过觉着有些冷,便暖了壶酒,这时拿起来灌了一大口,定定神。
是谁呢?
他突然跳起来,将头发理了理,屋子也来不及拾掇,穿上件蓝青色小夹袄。
系钮扣的手发着颤,脚步声越来越近。
会不会──
他难免生出些希冀,那大官儿,小叶子,来寻我?
日间人多,他不敢认……还以为我和焦大哥……他都做大官了……
他心里一团乱,候在门口,听着脚步声在门前停下,他这屋晚间或会有客人来,便没放锁,若真有贼,弄把破锁也没用。
怎么不推门?
这光景似乎回到很久以前,小叶子晚上偷偷来找他……
也不知隔了多久,漫长得差点要去开门,门却开了。
俊美无俦,暗黑中仍似发着光一般。
小叶子……
心里想着,嘴里也叫出来,虽然声音似有若无。
「小叶子──」人也稍稍上前了一步。
时承运闻声,眼神一闪,便似有什么要涌上来,却硬生生忍住。
他径自低头进了阁楼小屋,有些冷,还有些乱,炕桌上有壶酒。便是在这里迎来送往么?
他回过头瞅了眼仍是满脸晕红的少年,头发齐整些了,还换了件半旧的蓝夹袄,比白天干净,晶亮的眼睛里还闪着些希冀。
小碧心都快跳出来,他好像听到自己叫他了,没否认啊。
他刚想再确认,却又迎上对方冷冰冰、斜睨的眼神──
顿时打了个寒颤,心想出大错了,这可不是小叶子,脸上随即挂上了笑:「您,找我什么事儿?」
见那张脸上出现这般涎脸讨好的神情,恨不得一掌打过去。
时承运默默脱靴坐到炕上,拿了酒壶自斟自饮。
小碧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可瞅着对方喝酒的模样,分明就是自己的小叶子。
「别喝那么多……」酒量那么差。
时承运抬头,看他一眼,紧紧抿唇,将酒盏放在桌上,左手伸出猛地一揽便把他抱到怀里,坐在膝盖上。
小碧窝在他怀里,几乎是瑟缩了一下,那股气息实在太熟悉,他不由得紧紧捏住对方的衣袖。
他不敢去看那双冰冷的眸子,脑子里有些乱,好似有什么要脱缰而出。
「你是谁?」低沉的声音响起。
小碧的下巴被捏起,眼睛对上他的漂亮眼睛。
一阵慌乱,我是谁,你又是谁?
「我,我是小碧啊。」他下意识地转开眼睛,那种没有热度的眼神让他胆颤。
「那你刚才叫我什么?」
没了往常的机变灵活,小碧觉得脑子转得很慢。
「我,我认错了,我叫您大人呗,我给您沏茶去。」他挣扎着下炕,却给牢牢箍住。
对方狠狠地看着他,似要将他看穿,然后突然开始解他的夹袄,起先还是解,解开一个衣扣,便不耐烦,开始扒。
小碧惊惶拼命往后躲闪,把炕桌都掀翻,那壶酒也跌落在地。
「大人!大人!」
那种粗蛮至极的动作配上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小碧受不了,喘不过气。
脱衣解带是惯常事,可是,对方明明有着怒气,他深心里其实已经知道,那可能就是小叶子,可这个事实要承认太艰难,超过他的底线。
「你扭什么,又不是没做过。」时承运喘着气,没几下将他的夹袄扒下,衬衣也除了,衬衣领子上还有个补丁,日子果然过得很差劲。
「我,我没见过世面,没陪过您这么大的官儿……」小碧讪笑着,却被对方一下子翻过身来。
后腰有块梅花形粉红胎记。
小笔的梅花胎记!
像是什么燃了起来,从眼睛开始,时承运狂怒,猛地又将他翻转,一向没表情的脸上充满怒气。
「大人,小的──」
「小个鬼!」充满怒气的脸竟牵出了笑,含着狞狠。
「你不是跟了兄嫂逃去南方么,你不是死了吗?在这里做私娼,被人操来操去很爽么?不知道我时家翻身了吗?没脸来见我?嗯?」
小碧脸色煞白,跟兄嫂去南方,我死了,操来操去,时家?
他想到什么,有个声音在脑子里轰轰响起:「少爷还会喜欢你……你便认了……你这副样子,路上叫花子都瞧不上。」
似乎还有什么,他不愿想起来,只是喃喃道:「小叶子,我都说给你听了,你都知道的,我没法子。」
「你没法子?腿长在你身上,没人逼你,你在这里能赚多少钱?十两?几个金豆子?」
是啊,腿长在我身上,我不做这营生,焦大哥也让我不做,可是我要攒钱啊。我要带小叶子走啊。
这个人不是小叶子,小叶子才不会骂我。
第三章
他又开始挣扎,眼里狂乱:「你放开我,操你娘的,你放开我,亏你是个大官儿,欺负我一个……你混蛋,你不是小叶子!」
「你要装到什么时候,就会耍赖,你──」说着便扒他裤子。
小碧立时缩起腿来:「我不做了,我钱攒够了,我去关内找小叶子去!」
「你做都做了五年,已经污糟透顶!」
「你放屁!小叶子才不会这么说我!」小碧一边抵拒,一边叫。
「够了!」时承运猛地将他提起,脸对脸:「我就是时叶,你瞧瞧清楚!」
小碧瞪眼瞧他,手脚停下,慢慢问了句:「你瞧不上我了?」
时承运一窒,硬是没说话,仍是动手剥他裤子。
他似是无力挣扎,任由对方摆布,满心都是一句话:他瞧不上我了,他瞧不上我了!
难道真给别人说准了,小叶子会嫌弃自己。
可是,不会啊,都吃了我那么多瓜子儿,明明都知道的。
他低低说着:「小叶子说无论如何都会和我好的。」
时承运狠狠咬牙,最后用了把劲,将他剥个精光,那白晃晃翘翘的屁股看得他心头一热。
只不知在这张床上被多少人插过。
是,曾经以为,为了和眼前的这个家伙要好,可以舍了世上的所有。
可他呢,但凡怕被时家牵连逃走,或是跟了别人,娶了妻小,都无谓,可偏偏这般作贱自己。
还说没法子……
想到这张炕上曾经的夜晚里,发生的勾当,多年不燃的怒火怎都抑不住,喝了酒的脑子热得什么也想不了。
他抱起那身躯,俯卧着放在膝盖上,看到大腿上白色疤痕,似是被鞭子抽的,心里抽了下,却又冷一笑,是拿了那颗金豆子的代价罢。
他从怀里掏出把银子,还有几片金叶子,撒在小碧跟前:「不是要钱么,这些,够你挣上一辈子了。」
小碧怔怔盯着眼前的银子,金叶子,好多钱哪,自己几辈子都挣不到。可是自己要赚的十两已经够了。
「我不要,你滚蛋。」他喃喃说着。
「嫌钱少了?」捏起他的脸,太阳穴突突地紧跳,多大了,也有二十二了,怎么看着像十五六呢,怪不得有本钱在这里卖。不知从何发泄,他自怀里又掏了些银票出来,扔在他脸上。
「你不要挣钱么!」
「我不要了,我有钱了,你滚蛋,我明天就带小叶子走……」声音里带出些哭音,撅着屁股拼命挣扎爬向炕内侧。
其实可以听出他不太对劲,可这刻的时承运脑筋里却浑得厉害,根本见不得他逃离,一把又揪回来,而小碧手紧抠着炕席,这么一拉,整床被褥都被拉开,被褥下的两个木板虚掩着的小洞也露出来。
小碧伸手去遮掩,这是他的命根子。
不料却被对方先拿了去。
他大叫起来:「还给我!」
抢夺中,包袱散开来,几两碎银和一颗金豆子滑落在炕上,而另个小小的布包里却滑落了一支玉蝉镇纸。
小碧呆呆看着时承运从炕上捡起绿玉蝉。
有一瞬,他分不清这刻是过去还是当下。
似乎过往就发生在眼前──
有日躺在榻上,小叶子从床头拿出一对玉蝉,碧绿透剔,活灵活现,他很喜欢。小叶子说,一人一支,合起来就是一双。
可惜他一直找不到另一支。
这是绝不能没有的东西,什么都可以没有,惟独要留下它。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