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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江南有些财势的都远离了这是非之地,余下的都是只能早出晚归辛苦工作得以糊口的平民,然而两者相比,南朝还是平民居多,离去的自然没有太大的必要召回,因此只等到正午,景炎君便开始审判。
县衙的大门敞开,不明状况的百姓熙熙攘攘挤了一院,有些是纯粹的看热闹,但还是想一睹当今皇帝尊容的居多,虽然害怕张予人事后算账,苛税压得自己抬不起头,可皇帝来了,就说明这张予人的好日子也过到头了,相信这位圣明的君主一定会还自己一个公道。
见人来的差不多,景炎君便要开堂审案,拿起那惊堂木狠拍桌面:“升堂!”当真是王者才有的威严。站在公堂两侧执杖的衙役立即沉声齐呼:“威——武——”
这是图兰第一次观摩审案,也被这严肃骇到了,攥紧的手心微微发热,不一会儿便有细汗渗出,不着痕迹的望了望身旁的景炎君,那人却并未注意到这一抹余光,仍旧一脸庄重,一丝不苟的仿佛鬼神般令人敬畏。
张予人知道自己便是这次公审的人犯,识相的没有起身,那圆滚滚的身体跪在地上,颤巍巍的好像雪球一般,吹一阵风他就会滚到下坡。
“今日,朕便改变古往今来一直未变的规矩,在场所有人皆可控诉这狗官的罪,无需担忧秋后算账,只朕手里的罪名,就可让他死无全尸。如此,只是杀鸡儆猴以正视听。”
竟然说出自己是为了杀鸡儆猴……图兰有些猜不透景炎君的心思了。
“这狗官纵容自己的儿子欺压民女,事后郭家的女儿上吊自杀,他为了灭口还杀了郭老二和他媳妇!”人群中爆出一句怒吼,也不知是哪个大胆的,景炎君笑笑,一挥手,那裴师爷就磕头如点头:
“皇上,确有此事……”
张予人一听立刻手忙脚乱的往前爬几步想要反驳,景炎君厌恶的从桌案上的筒中取出一根木签扔下,正插*入张予人面前的地上,内陷了至少半寸,吓得张予人立刻停住,不敢再动。
早就听闻当今皇帝武功无人能敌,如今一见更是让在场百姓瞠目结舌,直想鼓掌喝彩,却又不敢。
“两条腿走路的是男人,四条腿爬的是禽兽,你是在向朕竭力解释你是一只作恶多端的禽兽?”景炎君有些好笑的将图兰的手握住,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不至于现在就千刀万剐了张予人。
“皇上饶命啊……”
“你还敢向朕求饶。”景炎君虽然语气是平静的,但图兰已经感受到他内心的愤怒,勾了勾手指,张予人便手脚并用的爬到景炎君脚下,刚想抬脚去踩那头颅,却被图兰拦住:
“现在不能杀了他……”眼神中的不是怜惜,而是和在场所有人一样的痛恨,阻拦也并不是处于同情,而是公正的处决更能让人心服口服。
事实上,即使景炎君当场杀了张予人也不会有任何人觉得不妥,首先,他是君临天下可决定任何人生死的至高之人,再者,张予人作恶多端,只怕是死十次都不够,景炎君若是杀他,只是大快人心。
“别脏了你的足……”
眼中的碧波勾人心魄,景炎君的怒气顿时消了,却也没有再继续审判的心情,匆匆将余下的事交给绝尘处理,便带着图兰离开了。
城中的人大多去围观审判了,街道显得过于空荡,但细雨与微风却能让人心平静,沉浸在沁人心脾的青草与河水的香气中。图兰拉住了景炎君的手,脸颊略显绯红,低着头不让景炎君看到自己的表情,猜也能猜到,被长发所遮挡住的小脸儿是在笑的。
“图兰,你该当何罪啊。”景炎君宠溺的揉了揉那栗发,仿佛在没有比这更幸福的时光了,“朕再一次因你而成了昏君,迟早要为世人诟病的,朕这一世英名,可就毁在你手上了。”
“那我岂不是占了便宜。”图兰笑笑,踮起脚尖,用衣袖为景炎君拭去脸上的雨水,像是刚入门的小娇妻一般青涩,“那我可就真的如朝中大臣所说,淫*乱后宫,狐媚惑主了。”
“若是在意这些,你也不会回到朕身边了。”景炎君搂着图兰,不满足的嗅着他颈窝的香气,一种纯洁如婴的奶香,沁人心脾,令人流连这个少年的身体。
如果人们看到当今皇帝只带着男宠在江南的街道上闲逛,多半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的,不过事实确实如此,即使有刺客,想必二人也是不怕的,毕竟皇帝景炎才是真正的武功高手。
想到这里,图兰不由得问了一句:“景炎,可以教我武功吗?”
景炎君一愣,不解道:“你怎么想到学武了?”
“我不想时时刻刻都在你的羽翼下,被你保护。”图兰拉着景炎君,跑到到一座柳荫下的古亭避雨,将景炎君按在那表面被摩擦的十分光洁的石凳上,再次用袖子擦拭他脸上的雨水。英俊的轮廓就在他的腕下,只要有他们二人在的地方,即使是喧嚷的世界,也会变得安静。
幸福是什么?不是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也不是与心爱之人的床榻之欢,而是像这般,能与至爱之人有一方独处的天地,相惜至生命终止。
“是啊,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呢。”
景炎君笑笑,握着图兰的手,一股热流自手心涌向全身,图兰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这强大的内力,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不得已将手抽了出来,偏过脸去大口呼吸着带着雨腥的空气。
景炎君挂着歉意的笑拉回图兰,替他揉着有些发闷的胸口:“看,你的体质并不适合练武,一般人被内力冲破穴道时,虽然会感觉不适,但并不到你这接受不了的程度。”
“所以……”
“难道不喜欢我保护你吗?”
图兰摇摇头,但始终没敢抬头去看景炎君的眼睛。
景炎君宠溺的将图兰揽入怀中,揉着那柔顺的长发,似是安慰他不适合练武一般。轻叹一口气,语气中的无奈也是掩饰不住的:“你就这么不想在我的羽翼下?”
“不想。”图兰果断的说出了拒绝的话,“我也想保护你,我也知道这是不自量力的,但是……”
“我保护你就足够了,即使你适合练武,我也不会教你的。”景炎君笑出了声,望着逐渐转晴的天,拍拍图兰的后背:“朕是皇帝啊,如果连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又将凭借什么来保护自己的子民,自己的国家呢?”
“感情与政权……并不是一回事。”
“大同小异,朕的家事便是国事。”自从那次摊牌之后,也只有这种需要有意无意提示图兰,自己是那拥有至高无上权力之人的时候,景炎君才会使用“朕”的自称。
天空不再落雨,景炎君便拉起图兰,朝驿馆走去。街道上已经多了很多神情轻松,难掩兴奋的百姓,想必便是审判已经结束,张予人即将得到他应得的惩罚,便如这冬雨后的晴天一般,江南也终于迎来久违的希望之光了。
南朝虽然惩罚制度苛刻,但无疑,景炎君是一位明君,也正是因为这人人惧怕的刑罚,所以才鲜少有人犯案,各地的牢狱中都没有关押几位犯人。敢明目张胆的在江南敛财作恶,这些脑满肠肥的官员也离死不远了。
接下来的这场恶官被诛的好戏,可是所有百姓都想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
☆、〔贰拾玖〕三刻温柔
“说你是暴君,你受之无愧啊。”图兰笑的很开心,连他自己都有些摸不透自己的心思,明明他是不占便宜的,可就是有一种莫名的甜蜜。在一场长久的爱情中,先死的人一定是幸福的,因为他不必忍受离别之苦,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都是甜蜜的,而留下来的人,不仅要忍受与爱人离别的痛苦,还有永无止境的孤寂。他用这个诺言捆绑住他,一是希望他能活过他,而另一方面,则也显出了他内心是希望图兰能陪着自己的。
再怎么强大的人,终究是有脆弱的一面的,即使是万人敬仰的皇帝。
谁说帝王多情?
无情者多,专情者少,然而景炎君偏偏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个,严苛赛始皇,爱民甚文景,明治媲太宗,德行堪汉武。明明是个“四不像”,却在历史的长河中熠熠生辉。
“也只有做个暴君,才能满足你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景炎君脸上的宠溺始终未卸下,若是这样的他被朝中大臣看到了,一定会高呼皇上被那个异域的男宠迷的神魂颠倒,已经不明事理了。
“别这样,我不值得你拿江山来宠。”
“若连你都不能宠,朕打下这江山的意义在哪里?”
“那没有我,你还不做皇帝了?”图兰气极反笑,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像孩子一样,说稚言?“都说童言无忌,可你是口无戏言的皇帝,也应当注意言行举止啊。”
图兰进了屋子,假意恨铁不成钢的跺跺脚,实为甩去靴底的湿泥,动作早已脱了稚气,举手投足间有一种语言无法形容的美。
关上门,景炎君便从身后搂住了图兰,将图兰一个后仰,几乎是平躺的放在自己腿上,算不上粗暴,但力道绝对不轻的脱去了那双暗绣金丝,嵌着几块通透碧玉的莲靴,用那双温热的大手抚摸着图兰冰冷的脚,语气中带着些许责怪:“明知自己体虚,还不穿袜子,早看你走路有些不对劲,莫说找不到了,回了京城,朕便赐你一打袜子,每天都换他几双!”
又自称“朕”了,说明景炎君真的有些恼了,不过图兰也没反驳,只是微笑着,静静看着那手温柔的揉搓着自己的脚,十分享受的靠在景炎君肩上,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哈欠。
“怎么,困了?”图兰的反应并不在景炎君意料之外,只是他也起了玩心,不由得想逗逗他的爱妻:“为夫可是在为你犯的错误补救,你倒十分悠闲,别睡了,马上该‘干活’了。”
“干活”是什么,不必解释,图兰懂得。
话一出口,本来昏昏欲睡的图兰立刻精神过来,摇着手拒绝,这些天不分昼夜的欢*爱已经让他身体吃不消,能保持正常的走路姿势都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他居然还要,当真是想让自己怀上他的龙种。
“皇上,我知错了。”
“哦?你错在哪儿?”
“……不该对皇帝不敬。”
“还有呢?”
“不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爱卿知道就好。”即使想得子的欲*望很强烈,但是景炎君也知道图兰的身体受不住,若是不休息的话,一定会坏掉,不能因为他一时的激动而伤了图兰。
看着景炎君面部表情的变化,图兰暗喜,终于可以安稳的睡几觉了。
立刻脱了外衣跳上榻,景炎君无奈的笑笑:“你要是和我欢*爱时这般主动就好了。”
图兰没再回应,裹上被子,一个鲤鱼打滚便把自己缠了个严严实实,打算梦周公了。
景炎君再次笑笑,转身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间,关上了房门,望着逐渐转暗的天空,怅然的叹了口气。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若是能像徽宗一般逃避责任而退位也不错,可他终究还是舍不得这一次次将图兰送入虎口才得以巩固的王权。放弃,或许是一概否定了图兰的牺牲,可坚持,或许是让图兰陷入无止境的痛苦之中。
皇帝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却也深陷于自己的心局中,无法脱身。悲哀至此,亦是得到这权力需要付出的代价。
图兰这一觉睡得格外舒服,放肆的睡姿让他衣衫凌乱,不过这种自由的感觉也是他向往了很久的,直到醒来时,他都感觉应该是景炎君偷偷回房间对他做了什么,只不过身体并没有酸痛,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只有半夜多次来为他掖被角的景炎君知道,他的爱妻睡相到底有多么糟糕。
“景炎,我的头好晕……” 图兰脸都来不及擦,就被景炎君一勺一勺喂着菌菇红果汤,看那微红的小脸儿还真不像是装出来了。景炎君半气半笑的责了他一句:
“睡了那么久,头不晕才怪。”
在世俗中,动了真情的便是输家,然而即使如此,还是心甘情愿的沦陷于温柔的幸福中,不愿从这一夜美梦中醒来。
什么永远,什么天长地久,全都是说给痴人听的,当他们年华老去,且不说此情能否至死不渝,身体早已化作尘土埋于地下,真的还有人记得他们当年的荣耀吗?……或许,只有真爱才能永不被尘埃蒙去光辉。
那么,谁是输家呢?
图兰被逼无奈,含着眼泪咽下最后一口汤,强忍着头痛再次头沾了枕头,却被景炎君一把拉起,几乎是拖着起来穿好了衣服,“躺着只会越来越难受,快起来。”
图兰当然不愿,景炎君也只好拿出杀手锏:“我们今天要回京了,快收拾好。”
回京……
图兰一听这个词,失落之情难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