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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这世上从来不会有什么如果。
世间常情,如若得到一些东西以后,总会想要更多。比如自己当年既得了重儿,又想得越儿;既得了被赐予褚姓的嫡皇长子,又期盼着能另有子嗣延续凌家血脉。
而今,不能再求老天更多。
这对年轻的父子俩一时相对无言,诺大个赤松轩,静默良久,气氛沉郁压抑的,直叫人透不过气来。
最终还是做儿子的,打破了这恼人的尴尬,戏谑道:“终究还是儿子的错,亚父犯不着为此生气伤身,我瞧亚父脸上变了颜色,这天地都暗了……”
“偏你会说这些调皮话儿!”凌铮心里头又是恨,又是爱。就是这么个牛皮糖,惯会在你恼的时候自动粘上来,腻歪歪地怎么都甩不脱!到你尝着甜丝儿的时候,他却又飞个无影无踪!永远叫你掌握不牢,拿捏不住。
这样的脾性,也不知以后哪个才能降得住他。
四年前自己倒是亲点了年方十五的谢仲麟入后阁,一来借一借谢家的势稳住当时争储局面,二来,也指望着皇帝身边能有个与他不相上下的人,收一下他的野性束一下他的筋骨。却没料到这谢家二公子亦是一个鹤鸣于九皋之人,一等一的心高气傲。
一朝入阁遇上皇帝,这一对青葱少年倒似针尖对麦芒,棋逢了对手。一开始皇帝倒还新鲜,很是宠了他一阵,愈发惯得谢仲麟骄横任性。只是这样的品性,在皇帝面前如何能得长久,没过多久,便已是相看两相厌。到了如今,两人更是一见面没三言两语便要吵起来,也不知是八字相冲还是前世有仇。自己曾寄托厚望的一个人,到头来争个头破血流,还是没落个好下场。
后来汲取了教训,又选了个季莲生,倒是极好的一个孩子,虽说家世不如谢仲麟显赫,品性却更讨人喜欢。心地淳朴善良不说,性格也宽仁温柔。竟是一块良金美玉,白璧无瑕。
最难得是亦中了皇帝的意,凌铮记得分明,季莲生入后阁那一年,也是褚云重最安份的一段日子。要不是一年前那次意外……
唉,世事总是诸多不如意啊。
“亚父又叹什么气。”褚云重歪在凌铮身边,瞧案几上银杏翠叶果盘里头盛着几样糕点果仁,便随手剥了一块凌铮平时最喜欢的核桃果仁儿亲递到他嘴边。
凌铮老实不客气的张口吃了,觉得涩了些,又命:“蘸点蜂蜜。”
褚云重忙火速剥一个出来,往银点翠果盏里蘸了一点今冬新上进的宁州青唐蜂蜜,笑盈盈的奉上,尽这一点子小小孝心。
沾了蜂蜜的核桃果儿涩中微甜,凌铮连吃二块心里头这才舒服些。
便沉吟道:“我在想,过了年便要开阁大选,除了宗赫,你心里头可还有别的计较?总要顾着各州颜面,不好太偏才是。”
褚云重随口便道:“照亚父这么说,每州各选一个就齐全了,省了多少麻烦。其实我既得了宗赫,便也够了,若非我朝祖制如此,我又何须左一个右一个往后阁里头塞人。”
凌铮虎了脸,对褚云重态度如此漫不经心很是不满,沉声道:“国之大典,岂可随便?再者说了,难道后阁诸位只负责帮你暖床的么?祖宗制度,本意便是要皇帝与后阁侍郎侍君之间,比前朝文武官更有紧密的联系、信任的关系,以便托付那些监察、督管、稽核之要务。若是后阁羸弱,前朝势胜,皇帝也难掌控朝堂,所以一朝入选的,都将是皇帝未来的得力臂助。感情么,只不过是皇帝维系信任的手段,也可以慢慢培养。”
褚云重嘿嘿笑道:“亚父所言,我自然明白。但亚父亦深知我此人死心眼儿,既有了宗赫,难免冷落了其他侍郎,怕你将来在我耳边鸹噪,我这可算是丑话预先说明在前头,勿谓言之不预也。”
凌铮其实挺欣赏儿子这种期望重情于一人的心意,但问题是这种心态于皇帝而言十分扯蛋,非常不利于后阁维稳。更何况他每每所谓的“专情”,却不长久,爱时热烈,弃如敝屣,十分没心没肺,如何不叫人头痛!
因此,虽心里极不赞同,却也勉为其难地道:“感情与宠幸,本是完全不同的二码子事儿,皇帝应该懂得权衡之术。但孤亦非不近人情,你既与宗赫相处甚得,孤也不会逼着你去临幸其他新入阁的侍郎们。左右才入阁,侍郎们也年轻,头两年正是栽培好苗子的时辰,课业是一等要紧的。即便暂无宠幸,也须皇帝不要太过冷落他人,无论你喜欢不喜欢,只要有能耐,将来都是可用之人。”
“些许小事,儿子省得了!”凌铮一番苦口婆心,褚云重听来却十分不耐,这些道理他如何不懂,从小到大,听了没有千遍,也有百遍。
凌铮瞪他一眼,“这就要说到正题!后阁毕竟名位有限,入阁之初须谨慎择之,尤其是要挑那聪明正直、品行兼优的,相貌倒还在其次。”
褚云重岂听不出凌铮最后这话的意思,还不就是说宗赫长得祸国殃民么!不过话说回来,亚父自己,不也长得天怨人怒的,难道还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因此便只点头,微笑不语。不过心里倒还腹诽亚父矫情,其实各州县亦是一层层选上来的,但凡有资格进京城的,相貌哪里又会差了。
凌铮见他点头应了,便又嘱咐道:“又则,皇帝后阁入了新人,也莫忘了旧人。都是跟了你多年的人了,不可叫人寒了心。到了殿选那日,或是升一升他们的品级,或是抬一抬阁,都使得,好教大家都欢喜,亦增祥和之气。”
一想到之前的旧人,凌铮唯有叹气。尤其是谢仲麟,总觉得有些亏欠了这孩子,毕竟他跟皇帝最久,却最不得意。要不是那段时日自己忙于政务,未曾关心皇帝起居,但凡自己花些心思点拨他一二,又何至于让两个孩子闹成这般几乎难以挽回的地步。
褚云重这回却不依了,只皱眉道:“论品级谢仲麟已至宣奉,又居天章阁主阁之位,八阁之中天章最尊,还能怎么升,难不成赐他入住紫金光华殿?凭什么呢,他又没什么了不得的大功劳要我这么供着他!有朝一日我心许之人入主紫金光华殿,难不成还要和这样飞扬跋扈的人共处一殿?”
他所说,其实倒也一点没错。紫金光华殿历来便是尚君所居的正殿,别有特例,也只会是皇帝特别宠爱之人才得赏住。便是凌铮当年,在未升任尚君时,亦只入住金昭体元殿。便是如此,这在后阁之中也已算是非常难得的恩典了。
但凌铮却不以为然,道:“你身为帝王,该分清主次轻重,无论是前朝后阁、家事政务,皇帝个人感情都是末等次要的。想那仲麟终究是得用之人,经年出阁办差并无差池,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帝当有容人之量,用人之道!”
“既是这么说,那想必亚父当年被父皇钦点为尚君,也只是因为差使办得好的缘故了?!”褚云重一时急了,这些话未经深思便脱口而出,只是说出来后,却已是来不及后悔。
如遭重锤一击,凌铮脸上顿时变了色,张了张口仿佛想要再说些什么,半晌,终是没再多言,只轻挥一挥手,黯然道:“罢了,皇帝的后阁,自然还是由皇帝作主。去吧,去看越儿吧……”
一时,只觉自己乏透了,再回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年。
第18章 第四章 ·四
下弦月,双星辉映。
赤松轩后头偏殿的暖阁里头,热雾蒸腾,笼的星光迷离,月色如烟。
褚云重进去的时候,那人正背对着自己舒适的躺在木浴盆中,一头刚洗过的乌发泼墨般垂在盆外,晶莹剔透的水珠仿佛从丝缎上滑落,转眼在缕刻了祥云的青砖上汪成小小一爿清潭。
“啧啧啧,好一副美人出浴图,倒叫我赶上了。”
适才惹得凌铮不痛快,褚云重心里也一直郁闷着,直到见着这个人,这才强打起精神来。
一旁的侍从识趣,一个个都悄声退了出去。
“我算什么美人。”那人哑然失笑,回头瞟了他一眼,又调侃道:“听闻哥哥在回京的途中倒是得了一个绝色。”
“远不如你哩!究竟越儿的容貌是天下无双!”褚云重笑着打趣他。
“天下无双?真想吐你一脸!”凌越将胳膊支在浴盆边沿上,只手托腮,悠悠地道:“哥哥怎么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去,白面皮也要被你贴成金面皮了呢。”
“越儿这张嘴越发坏了,以前你可乖巧老实着呢。”褚云重半真半恼的抱怨着,又问:“洗了头怎么不拿帕子绞干,这么空着头,仔细着凉!”
“这不才洗完你就进来了。”凌越朝一旁的乌银镶楠木置物架子呶了呶嘴,随即将头一仰,道:“哥哥帮我绞一绞罢。”
褚云重素来宠他,便依言自那架子上取了一块干净的帕子,自搬了个小木杌坐在浴盆边上,拿帕子帮他一缕一缕的绞干那头湿漉漉的长发。
凌越歪着身子侧躺着,舒服的享受皇帝的服侍,缓缓道:“哥哥回来的正好,有几件政务须得向你回禀。”
“嗯,你说。”
“头一件便是一年一度的祭祀。因等不及你回来,十日前我已命内务府开了宗庙,掸尘清扫,凡金银供器一切应用之物,均叫办事的人收拾妥当。今日我亲去瞧过,俱是齐全了,只等小年那日择了吉时便可供神祭祖。”
“好弟弟!”褚云重由心赞道:“有了你,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凌越眼中带了一点笑意,又道:“这阵子各州府各有贺章递上来,我也不及细看,都收在文华殿,反正这也不是急务,你若有闲便自去取阅。倒是前几日辽州报了几处县府雪灾,不过还好入冬前你已让辽州牧守督促各处善民所都备足了冬衣被褥、柴薪米粮,各县府监督也巡得勤,没叫那起子黑心污吏从中贪剥。”
谈及正事,褚云重便也收了笑,应声道:“这种时候若还有人心生贪念,合该剜了心喂狗。善民所看来可行,以后其他州府也可借鉴。我思量着受灾的百姓今年过冬是无虞了,只是明年开春灾屋重建和灾区的种子粮倒是要务,毕竟辽州乃我朝北粮种植的重点州府,粮食关乎生存与能源,乃民生大计,断不容有失。”
为什么粮食要与能源扯上关系,凌越并不太懂。其实在他每每与褚云重交谈的时候,哥哥经常会有只字片语或是某种想法是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凡此种种,只会让他意识到自己与哥哥哪怕外在长得再像,内里终究还是很不相同的。
他虽从不张扬,骨子里却也是争强好胜的。他从不觉得自己天生就应该比哥哥差一等。虽然补回这十几年的缺失并不容易,但他也一直不曾放弃,以求有朝一日,能够真正与兄长并肩而立,而不像是现在,只是哥哥影子替身般的存在。
这感觉每日每夜都折磨着他,噬心啮骨。
而此刻,他却也不多问,只是点头道:“哥哥和我想的一样。我原想这笔钱明年还是先从辽州本库提,但辽州银台那个周丕霸实在是个铁公鸡!这次辽州备冬灾逼得他拔了几根毛,可把他哭天喊地的,已是写了好几封信来我面前叫穷。看来,明年的灾后诸事,还得安排个得力之人及早主持才好。”
“嗐!你这是不知道!”褚云重心思凌越虽说聪明勤奋好学,但毕竟接触政务时间不长,底下的官员脾性尚未熟知。便笑着指点他道:“这周扒皮向来如此,任谁要额外花去辽州本库的银钱,比扒了他家祖坟还心疼呢。这也不难,便让谢仲麟去,天王盖地虎,一物降一物,再合适不过了。”
见皇帝还给臣子编排了绰号埋汰人家,凌越也是啼笑皆非,又一想谢仲麟此时却不在京城,便含蓄的提醒道:“皇帝真是贵人多忘事,出京前一个月你又跟宣奉吵架,为了眼不见为净,你不是让他带了一班御前侍卫,前往兴安岭边防劳军去了。”
褚云重这才想起的确有这么回事,不由得哼了一声,“劳了这么久的军,难道连年也不要回来过了?这人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皇帝!”
“这就是哥哥不讲理了。”凌越深知二人不和,只是明面儿上也不得不劝上二句。
“劳军劳军,自然是要在军中和将士们过了年节才得回。就算过了初一就往回赶,宣奉的老家又在松漠,这过年时节,顺道回家拜一拜祖宗家庙,给长辈们磕个头,也是人之常情。往早了算,怎么地也得再有个把月才得回京呢。”
“他不在也好,宫里过年我乐得清静。”想到那人,褚云重就说不出的烦闷,拿着帕子将凌越的长发一通乱揉。
凌越点头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