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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上龙庭-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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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宗赫与叶琛之事,明明已尽力隐瞒,又是怎么会闹将出去,凭晏南山如何聪慧,也是想不明白。只是隐隐觉着这事必定幕后有人主使,但会是谁趁机下了这黑手,却是不得而知。

    叶琛脑子也转得极快,不知怎么地就联想到多年前凌铮入阁前遭人陷害一事来,不由得抿紧了唇,沉声道:“会不会是这龙门巷的侍选把我和世显的事捅漏了出去,不然这大年初一的,前阁的官吏们哪能这么快得知消息。”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沉吟不语。自古人心难测,这龙门巷子里头六百多号人,谁有这样心思也难免,但要知道是谁,却也难,虽说平日里都是称兄道弟的,但知人知面难知心哪。

    “以后大家都更要留心,尤其是小川!”

    “我?!”傅川面露惊愕之色。

    晏南山点了点头,又缓缓地道:“小川,你有这番机缘得遇皇帝,难保其他侍选不心生嫉妒。后天便要开阁文选,这几日你莫再出门,好好养伤,低调行事。”

    叶琛心里憋闷,狠狠的啐了一口道:“奶奶个熊!要是让小爷我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惹的事,我……”

    “你还要怎么闹?!还嫌惹的事不够多?!”阿蛮瞪了他一眼,老气横秋的道:“大家还是听晏少的,都低调些吧!你们三个安心备选,别再多事。我和许叔他们再找找宗少,要是能在文选之前把人找回来,这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然而茫茫大千世界,沧海一粟叫人哪里寻去,莫说是阿蛮和叶琛的这些长随,便是皇帝明里暗里使了那许多人,依旧没有宗赫半点消息。匆匆两日如流水,一眨眼就过了,眼看到了正月初四,正是开阁大选之时。


    

第32章 第八章 ·二
    
    正月里四处都是喜庆景象,到了正月初四,却全城换过肃穆庄严。自初三夜间,便禁了炮仗烟花,四更时分,又自龙门巷至学宫一路洒水净街,数百名宫中侍从,一手执拂尘,一手执长明灯,沿街肃立。

    待得午门炮响,这数百位侍选的长随伴当们,将早就准备妥当的各式心愿灯点燃放了。顿时,这在破晓时分,在这澄空明静的天空下,成千上百的孔明灯冉冉升起。带着这六百多位侍选满心的期盼,壮观的布满天空,高高低低,在微弱的几缕金色阳光照射下,蜿蜒飞向那无尽的天际。

    因腿脚还不方便,傅川拄着一支木头拐杖,晏南山和叶琛二人左右搀扶着他,并肩儿缓缓走在往学宫的路上。没能寻回宗赫,哥儿仨心情都很低落,全不似身边其他那些侍选正是雄心壮志、斗志昂扬。

    望着那些镀上淡淡一层金色的云层在广袤的天空缓缓飘过,望着那些满载了心愿的孔明灯伴着云浮浮沉沉,傅川停住了脚步,轻轻的道:“我只愿宗哥哥平安无事。”

    晏南山心中黯然,为了不使傅川难过也强笑道:“世显是大难不死过的,必能遇难成祥……”

    话音未落,一个佝偻龙钟的盲眼老乞丐敲着云板唱着道情,从巷子那头蹒跚而来,那苍老而浑浊的声音异常沉重悲壮,如钟鼓石磬击在每一位侍选的心上:

    世人皆谤,使君何苦?善良的,未必善终。

    前尘往事,利令智昏?算计的,却将命送。

    说甚么此生自负总成空,不堪回首,恨天意捉弄。

    到头来奇谋难悟谁真龙,朱门紫院,最是无言中。

    料你难忘昨日情,真心错付,醉醒黄梁梦。

    若非初见,人生何如不相逢,相负太匆匆。

    孤鸿岂悲秋风月,鹰击长空,露峥嵘。

    且去,长歌当笑,一程风雨一江东……

    三个人听着这异常苍凉的歌声,不知为何,心里莫名其妙地都感到隐隐的哀伤。愈有所思,愈似有五岳碾过,重愈千斤,又似有四海倒灌,奔涌而出,压抑得人几乎不能呼吸。

    站在道边的一位侍从见这老乞丐形容难看,皱着眉拿拂尘驱赶道:“去去去!哪有这时分来要饭的,唱这道情也甚不吉利,快滚!”

    见那老乞丐被赶得跌了一跤,傅川心下不忍,忙拄着拐赶上两步将他扶了起来,又自荷包中摸出仅有的十几枚铜钱,又将自己的拐一并递了给他,好心劝道:“这位老爷爷,这儿正有国之大典,不容你乞讨呢,快拿着钱别处去吧。我这拐你也拿着,你眼睛看不见,拄着拐走路也方便些。”

    “娃儿,你倒是个好心的。”那老乞丐枯骨如柴的手掌摸索着握住傅川的手,长声叹道:“只是如今这世道,良善被人欺啊!你且要用心看,趁着你现时眼睛还明亮,用心看吧……莫像老乞丐我,盲了双眼,才后悔莫及啊……”

    傅川听不明白,总觉着那老乞丐是有感而发,又似冥冥中意有所指,正茫然,叶琛却一把将他拉了回来,又对着那老乞丐大声呵斥道:“老头儿胡说些什么!什么盲不盲的,你才瞎了呢,有你这么咒人的吗!”

    傅川紧紧握住叶琛的手,低声道:“叶哥哥,你别凶他,好歹是上了年纪的可怜人。”

    那厢几位侍从愈发不耐,持着拂尘一齐将那老乞丐赶了去。那乞丐也混不介意,自是被人驱赶惯了的,只拄着傅川赠与的拐,敲着云板大笑着离去。远远的,还能听到他那悲凉的歌声,响彻天际。

    
    安埭镇。

    安埭是紧临京城西边的一处小镇,因地势好,风水佳,倒也有许多京城的富贵人家或年老退休的大官在此地购地建屋,远离京城繁华,安享田园风光。

    这日初五,冠丰堂的小押当在门前放了八串千响炮仗,摆过香案接了财神,又祭了旗杆,这才慢里斯条的拆了铜锁起了门板,年后第一日开门迎客。

    才不过辰时,小押当原想着不会有什么客这时上门,趁着当家的正在里头库房盘点,便想在四尺高的柜台后头美美的补上一觉。只是才趴下没多久,前头便有一个冰冷冷的声音传来。

    “当衣服么?”

    哟嗬,小押当瞪大眼睛瞧着来人,在当铺待久了,向来只有给别人脸子瞧的,平日里低声下气陪着笑脸来当东西的人见得多了,还真没见过比当铺伙计还冷着脸的。再瞧那人递上来的衣裳,倒是一件大毛儿的硬当货,又是顶贵重的纯黑色,只是边角带了些破相,那就降了个档次。

    心下计较定了,便摆起脸子,冷冷的丢出一句:“这么破的衣裳,不值钱!”

    那裹着灰狸围里遮住了大半个脸颊的少年似怔了一怔,皱着眉望了望摆在柜台上的那件衣裳,也没作声,只默默的取过那衣裳转身便要走。

    小押当没料到这人居然这么不识相,价也不还就要走,心里十分不舍得那件黑狐大氅,忙将身子探出大柜台,抬手招他回来。

    “喂!你这衣裳是要死当还是活当?要是死当,倒还能给你几个钱。”

    这来当衣服的正是几日前离了京城的宗赫,他其实倒还不至于落魄到要当衣服的地步,只是这件皇帝给的黑狐大氅于普通人而言太过扎眼,而他又不想将之随随便便的抛弃野外,这才起念找家当铺先当了再说。

    “死当……”宗赫停住脚步,心内挣扎了片刻,分明已是与那人断了关系,死当便死当就是了,不过是件衣服,还有什么不舍得的。

    当铺小押当到底年轻沉不住气,见宗赫面露为难之色,怕黄了这笔好买卖,咬牙道:“罢了,新年正月的图个吉利,这开门第一笔生意,我们冠丰堂也不煞你价钱,一口价,八百文!这价钱可真是便宜你啦。”

    宗赫轻哼了一声,他原以为这狐皮衣裳破了些便不值钱,看来还是这当铺伙计纯心要讹他。他心底原就不痛快,当下更不愿意便宜了这冠丰堂,便冷冷的道:“三贯,要就拿走,不行,衣裳还是我自己带走。”

    小押当被噎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原只当这外地口音的傻瓜蛋子懵懵懂懂的好糊弄,谁知这人竟也会坐地起价。要说那衣裳,其实三十贯也没处儿买去,即便是边角有些破损了,死当就算倒出去三贯,也有好大一笔利头赚,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正在迟疑的当口,门口一阵脚步声,又进来一位青年男子。丢在人群里认不出的长相,身上穿的也不贵不贱。小押当见他身无长物,料想没什么好买卖,便翻了一个白眼,正要拉着宗赫再煞煞价,却突然发觉才一眨眼的功夫,那神情冷淡的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

    宗赫走的很急,他是生死关头几番打滚过来的人,对危险的讯息有特别的嗅感。那个陌生人一进冠丰堂,他就敏锐的注意到那人看到自己手中的大氅时那种特别的眼神。随即,那人还似有意无意的瞄了自己一眼,这一眼虽短促,却叫人寒毛直竖。

    便是现在离开了冠丰堂,那人的眼神依旧如蚁附骨,不若不离的贴在自己脊背上。这感觉,就像被一只来自深山老林的饿狼盯上,冷嗖嗖的,如芒刺在背。

    难道族叔已是得了自己被除名出京的消息?这又怎么可能?才不过短短几日功夫,就是耳报神踏着风火轮,消息也没可能这么快递到那万里之遥的曼丹岛。

    但无论如何,还是小心为上。宗赫不敢在这安埭镇多待,七拐八绕的转过几条街,相中了一个跟自己身量差不多的年轻小乞丐,命他披着自己的黑狐大氅随自己去车马行雇一辆骡车,并独自去白鹿县找长庆楼的老板报个急讯儿。

    “事儿办完了回来,我还有银钱赏你。”说罢,宗赫解下自己随身带着的荷包,将里头装着的小金锞子在他眼前亮了一亮。

    那乞丐没曾料到还有这等好处落在自己头上,忙没口子的应了,二话没说便披上大氅随着宗赫去了。

    事情办妥,宗赫默默的站在墙角,心情复杂的望着那骡车载着小乞丐渐行渐远。阴霾的天空下,车声磷磷,一路压着高低起伏的碎石子路,便如同自己那难以预测的命运,坎坷前行。

    

第33章 第八章 ·三
    
    文华殿。
    
    皇帝的贴身大侍从卫临端着一盘文册,小心翼翼的推开文华殿的门。这几日皇帝脾性不好,殿里殿外伺候的人没一个不格外小心谨慎,就怕触发皇帝无名之火。便是卫临这头等大侍从,皇宫中一等一的红人,这些日子也不敢托大,只要在皇帝身边,便连走路都蹑着脚尖。

    进了殿,见皇帝神色尚好,卫临稍稍松了口气,垂眉顺目的将文册送至皇帝书案前,举过头躬身声道:“回禀陛下,摄政王差小的来,将侍选们的文选册子送来给陛下过目。”

    “搁着吧。”正站在东墙前看地图的褚云重头也不回,只不冷不淡地问道:“卷子梁王都看了么,有说什么没?”

    “摄政王殿下已全都阅过了,亦按着各位侍选各自州属分了等。”卫临一边儿往书案上搁文选册子,一边儿恭敬回道:“小的现在送来的,是头三十名和末三十名的册子,摄政王殿下特地嘱咐陛下再细看看,若有中意的,用朱笔圈起来,小的再送回摄政王处。”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褚云重如今并无心情看这些侍选文册,因此话中隐隐便带出一丝不耐烦来。

    “遵。”伴君如伴虎,卫临巴不得这一声,忙悄声退了下去。

    殿门轻轻合上,发出沉重的吱呀声,这熟悉的声音让褚云重心头一窒,眼前恍惚又浮现那夜,那人离去前在大殿门口那一回眸,少年眼中那一抹难以掩饰的绝望,让他难忘至今。

    望着眼前地图上,京城周遭那一个个被朱笔叉掉的小县城,褚云重只觉心是沉甸甸的重。过去的时日愈久,能将人寻回来的希望便愈渺茫,这样的道理,他如何不知。只可恨差谴的人竟如此不得力,那么大一个活人,竟寻了五六日都还没有一丝消息!

    一群饭桶!

    正着恼,才退出去的卫临却又推门进来,躬身禀道:“陛下,孟驰在殿外候着,有要事回禀。”

    “宣。”一听是孟驰,褚云重不由得眼前一亮,难道得了消息了?

    孟驰在外头听得这一声宣字,也不用卫临传话,风风火火的就进了殿来,一撩袍角单膝跪地,朗声道:“臣,孟驰叩见陛下。”

    “起来说话。”褚云重转过身,双目炯炯有神的望着自己这个最得用的侍卫,只盼他此番带来的正是自己期盼的消息。

    “好叫陛下高兴,下头寻访宗侍选的人,昨夜在白鹿县得了些消息!”说罢,孟驰便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包袱打开,取出一件黑色大氅躬身呈至皇帝面前。

    不用看第二眼,褚云重立马就认出这正是自己赏给宗赫的那件,才一下欢喜,心立即又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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