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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上龙庭-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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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童儿抬起僵硬的胳膊,扯扯清虚子的道袍,又作口型又比划。

    等他们睡了再回!

    老道儿狠狠瞪了没耐心的徒儿一眼。做事怎么能半途而废,真是不讲究!

    唉……

    银童儿欲哭无泪,这日子实在是没法儿过了。
    


第6章 第一章 ·六

第一章逆风曾阻凌云志之六

        夜更深了。

    众人皆熟睡了,晏南山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窗外似传来时断时续的古怪乐声,待侧耳细听时,却又淹没在“沙沙”的风声之中,辨不清晰。

    在茅草铺就的睡铺上呆呆了想了片刻,依旧了无睡意,晏南山索性披衣而起,循声而去。

    屋外,雪已渐小,但阴沉广袤的夜空依旧星光难觅。晏南山静悄悄的走到厢房外,院子里地上的雪已是积了半尺深,几行脚印深深浅浅的,蜿蜒通往后堂。

    没作多想,少年下意识的便循着足印,漫步前寻。

    没多远,那古怪的乐音便又传来,这回却不再是时断时续诱人遐思,而是清朗悠扬,似是刻意指路引他前行一般。

    乐声嘎然而止的时候,终于见到了他,那个来自琼州的少年。

    “你怎得还不睡?”晏南山倒不错愕会遇见他,清虚子师徒自不会有如此雅兴,而傅川和叶琛那二个没心没肺的,闹了半天,这会儿估计早抱在一处梦周公去了。

    少年瞥了他一眼,那鄙视的小眼神儿仿佛在说,白痴,你还不是一样。

    晏南山终于忍不住笑了开来,问道:“为什么你总是不说话?”

    沉默了半晌,那少年才撇过头道:“我的官话还说不太好。”其实他这些日子以来,已是尽力学着说中原官话,但口音仍重,说话老是带着卷舌音,是以这一路怕人笑话,向来不主动多话,再加上他又不爱笑,不相熟的人只道他孤僻冷傲,难以亲近。

    “你很好。”晏南山冲口而出,见少年面露不解之意,忙笑着解释道:“自从知道你姓宗,来自琼州,我便知晓你是谁。我曾听人说起过你十六岁那年带着老弱病残艰守孤城十日,又出奇谋击退外敌的英勇事迹。”

    说罢,便俯身在雪地上划出“宗赫”两个字。

    见他写出自己姓名,宗赫有些吃惊,然后眉皱在了一块,清冷如黑水晶般的眼睛,有些锐利的光芒闪过。

    “其实我一直在奇怪,奇怪你为何也会上京候选?你父亲不是岛主吗?你不是应该接替他岛主之位?难道你希图京城安逸繁华?”

    “父亲死了,哥哥们也战死了,你的故事只听了一半。我是打退了外敌,但没防住内贼。族叔做了岛主,而我,可能活不到京城。”

    宗赫的官话是说得不太顺畅,但字字如刀斧,尖锐而犀利。晏南山屏住呼吸,少年讥笑的眼神让他的心猛然一沉。手足无措地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徒然。

    气氛有些压抑,有些沉重,夜,也愈来愈冷。

    突然感觉有些难受,平生第一次,晏南山不知该做些什么,他能做些什么。

    “那么……”他谨慎的选择着措词,“之所以不睡在大殿里,也是怕万一有事牵连到我们吗?”

    “所以,怕死就离我远点。”宗赫扬了扬眉,又开始摆弄他的短箫,那仿佛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让人又是心痛又是火大。

    “少胡说了!”晏南山上前一步,用力压住他的手,“你能活着从琼州到蜀州,自然也能活着到京城!况且黎丘已是蜀州地界,天子脚下,纵有贼人,谅其也不敢胡作非为……”

    话还未完,突然宗赫手下一名随从急色匆匆而来,附耳几句,宗赫虽面色依旧,眸子却黯了下去。

    “你这人还真是乌鸦嘴啊。”少年轻轻的将被压得紧紧的手抽了出来,却似无意间将那管短箫留在晏南山手中。

    不远处,另几位随从已将行李束扎完毕,正向宗赫点头示意。少年再无迟疑,转身走入茫茫山风林雪之中。

    “喂,你的箫……”晏南山知他此去必多波折,心下不免担忧。一时急了,赶上二步想拦他下来,却又哪里赶得上。

    “若有朝一日,紫辰殿前相见……”

    少年的声音远远传来,风声呜咽,淹没了最后几字,就似锦缎被撕裂般的嘎然而止。

    还能再相见吗?

    晏南山握着短萧,望着少年的背影最终隐入山林之中,心中怅然若失。明明只不过认识了一天的陌生人,说话都未满十句,却已是让人有些牵挂与不舍。这种感觉虽并不太重,却已是凝在心底。

    夜色朦胧,柔雪纷飞,少年远目山林深外,心道:

    万望珍重。
        


    这厢晏南山犹念着宗赫久久不睡,山林深处,宗赫却早已无暇念他。

    空山老林,雪夜静谧,凛冽的风中却传来一股不寻常的血腥气,时淡时浓,近后山时,已近刺鼻。

    这周围的林中空地上,如今已是一片狼藉。残剑断刃随处可见,更有几具尸首歪歪斜斜的躺倒在四周,任由一大片一大片的暗红色血迹将这一方雪白净土染成地狱般的颜色。

    宗赫背靠着树,居高临下的望着面前这个因断了一腿而倒在雪地上呻吟的中年男子。眸中燃烧的怒火早已渐渐平息,只余寒冷刺骨的仇恨,坚硬如冰。

    少年深吸一口气,忍着肋间剧痛,举起手中枯枝指向他的左眼,冷冷的道:“本该留你一条狗命,给我族叔报个丧的,但我身边前前后后十一条人命,终需血债血偿。”

    浸透了血的树枝,像一柄出鞘后渴望杀戮的利刃,充满煞气,缓缓从那男子面颊上刮过。

    那男子已痛得快要失去知觉,却仍强笑道:“五少,你伤势绝熬不过明天,我若能活着回去报丧,自然还要为你上柱香,要回不了,也没什么遗憾,你叔叔早晚会知道你的死讯……”

    话音未落,那根削尖的枯枝无情地刺穿他的眼眶,力道之大,直透颅骨。那残了腿的身躯只猛烈的抽搐了两下,便直挺挺的僵硬在雪地上。

    结果了这最后一个人,再无遗憾的宗赫也已脱力倒地,体内强压的痛楚巨浪滔天般反噬,眼前的一切亦愈来愈模糊。铅色的沉云压在天顶,四周的积雪林木好似晃晃悠悠地在半空旋舞,身体也好像被掏空了一般虚浮在空中,伴着无数雪花在其中飞舞。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放松身体飘浮在海水中。陪伴自己长大的海水总是那么温暖,一浪又一浪,温柔的裹住自己布满伤痕的身躯。

    心,竟不再那么冷了。

    眼前的世界已是一片混沌,身边似有来来去去的人影,有人对他说恨,有人对他说滚。我可滚得够远了吧,宗赫发现自己居然还有精神自嘲,真想仰天大笑。知道自己即将葬身此处,一时,仿佛所有的血仇家恨都随身体的血滴干了流尽了,那些自己曾憎恶的面目,也一一淡去了。闭上眼,恍惚忆起小时候父亲抱着自己骑在大象上,那么高大的象,自己那么害怕,父亲却狠心的不扶。

    “阿爸,五儿摔得好痛!”

    “不许哭!无论在哪里摔倒了都得自己爬起来!”

    父亲是嫌弃自己吗?是的,从小,父亲便嫌弃自己男生女相,兄弟之中,他最不受宠,父亲待他最是严厉。然而围城之时,父亲却又将兵权交给年仅十六岁的自己。因为……

    “唯有你,值得托付全城百姓。”

    历历往事在脑海中一一清晰闪过,冰冷的雪花飘落在面颊上,被温热滑落的液体悄然融化。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英雄,他只是一个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的普通人,他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坚强,也再没有人值得他为之坚强。

    阿爸,原谅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想爬起来了……曼丹岛不再是我的家,东海他们都死了,这世间再没有人爱我……

    阿爸,我倦了,累了……

    四周,细绒似的雪花旋落旋化,浸润万物,却是无声。只有少年低沉而又悲凉的声音在空寂里散开,一时,风声呜咽,山林瑟瑟,似乎也在悲泣他跌宕而短暂的一生。

    天色已近黎明,嗜血霜冷,却也破晓在即。
    
    


第7章 第二章 玉谷何人初见月
    
    玉犀谷,穷庐。
    
    下了一天一夜的雪,终是消停了。浓云渐渐散去,仿佛在苍穹撕开一道天缝,露出曙光熹微。玉屏山最深处,这寂静空旷的玉犀山谷中,终于也迎来了雪后的第一缕阳光。

    枝桠上融化的积雪,似纯净透明的露珠,一滴一滴缓缓坠落,有如万物新生般的清新气息,弥漫天地间,平添一丝平静宁和。

    僻静的谷底东面有一大丛翠柏,内里围着一座匾名为“穷庐”的小巧庄园。三五间屋舍白墙黑瓦,左右点缀着青松红梅,布局错落俨然,格调清幽雅致。

    此刻,穷庐的前院里,二株迎客松旁,一老一少正迎着晨光练拳。那少年正值青春年华,身姿挺拔身形矫健,那老者已近古稀之年,倒也步履稳健,行如龙,动如风,拳势毫不落下风。

    三趟太极拳行毕,二人相视一笑,均感神清气爽,正要进屋喝茶,早候在一旁的项阳见是机会,忙笑着上前对那少年道:“主上,昨夜孟驰巡山,背回来一个重伤的年轻小孩儿,因主上与先生歇息着,未能及时回禀……”

    “嗯?”少年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子,二道剑眉微微上挑,露出一丝不愈之色。

    项阳一慌,笑容都僵了,只尴尬的继道:“主上,那人伤势极重,说不得,还请主上……呃……劳烦何先生过去瞧一瞧。”

    被称作“主上”的年轻人瞪了项阳一眼,这才转身向着老者歉意笑道:“九龄公,你看这些家伙尽是胡闹!我们远来是客,这几日已给九龄公带来诸多不便,他们倒还喧宾夺主起来,尽给你添麻烦……”

    何九龄笑道:“云重贤侄言重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你的侍卫肯救死扶伤,难道不是好的。走,我们且先去看一看伤者伤势。”

    老者说罢,又吩咐身边一位白衣童子:“小石头,备我医箱。”

    “哎!”那童子应了一声,飞也似的去了。项阳便领着老少二人来到后厢客房。

    躺在孟驰床榻上的,正是昨夜受伤的宗赫。此刻的他气若悬丝,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显见得伤势不轻。

    何九龄略看一下几处伤势,当机立断,命项阳拆下床帷帐帘,又嘱他去后院取个吊架来,只待医童取了医箱来便要立即手术。

    侍立在一旁的孟驰见自己主子正皱着眉盯着床上那少年,脸色阴晴不定,一时心中不安,忙上前低声回禀道:“主上,昨夜玉屏山上有械斗,瞧样子并不像山匪盗贼,死了数十人,倒像是寻仇!只有这少年尚有一口气,若是寻常人,我也不敢将他带来穷庐,但此人却是进京赴选的侍选……”

    “可是琼州宗氏?”

    褚云重的声音低沉,让人辩不出喜怒。只有从小看他长大的何九龄,听出他其实情绪不稳,似惊非惊,似怒非怒。

    孟驰心下诧异,摸索着从怀中掏出一卷从宗赫身上搜出来的文书。侍选册书一律是皇家颁制,紫金的封底洛阳锦压花的纸面尊贵又典雅,只是那腥红的血色不免有些触目惊心。

    孟驰展开册书呈道:“正是琼州进选的宗赫!只不知主上怎么知道……”

    褚云重只瞄了一眼册书,并不睬他,转身重又专注的看着那个命悬一线的少年,黑曜石般深邃的眸子,神情复杂迷离。

    他早该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却也没有插手干预此事的发展。眼前的少年,分明是无足轻重的人,但为什么,在看到他这副情状之后,心底,还是会有一丝不可名状的烦躁郁怒?

    褚云重此刻的情绪,便连孟驰这样的粗人,也瞧出一丝不对来。

    那厢何九龄正缺人手,抬头见孟驰只管站着发呆,便毫不客气的使唤起来:“小孟,这孩子快醒了,你过来搭把手,按住他的身子。”

    孟驰正想答应着过去,却抬眼瞧见那宗侍选已被洗剥干净,赤条条的躺在自己床上,心头顿时咯噔一下,也不知怎么一时竟机灵了起来。

    “先生稍待,我先去帮项阳把吊架支起来!”一边说着,已是脚不沾地的溜了去。

    何九龄先是一怔,随后便明白过来,只对着褚云重笑道:“你这些个侍卫,胡闹是胡闹,精细处却也精细着哩。既是这样,云重,你来按着他,莫使他挣扎。”

    “不过是个侍选,哪里就值得这样了。”褚云重眼睁睁看着孟驰一溜烟的去了,一时哭笑不得。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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