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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侍御私自出宫是抗旨,你若胆敢闯进来,亦是抗旨!”
傅川却毫无惧色,握着玉牌从容踏进宫来,反唇相讥道:“凭此陛下御赐的玉牌,后阁畅行无阻。季承乾若想硬栽我罪名,还需找个更好些的理由。”
季莲生才执掌后阁没多久,办事一直不得顺当,抗旨的事儿却遇着不少,见如今连安静温和的傅川都敢当面顶撞自己,更是气得浑身发颤,怒道:“傅中令,别以为拿着陛下给的玉牌就可以为所欲为!这可不是免死金牌!你既然胆敢妨碍本君执掌后阁事务,那就是你自己讨打!”
说罢,便断喝一声:“邓升!”
邓升忙应声道:“小的在。”
季莲生沉着脸,将手一指,咬着细牙道:“先将傅中令押下去,等打完了宗侍御,另行处置!”
侍从们得了这一声令,齐喝一声,一个个如狼似虎的上来架起傅川便拖到一边。傅川年幼体弱如何敌得过这些正当壮年的中年侍从们,在一阵怒喝挣扎声中,另一边手持法杖的两位侍从已是挥杖向宗赫身下打去。
宗赫此刻正心如寒灰,不看,也不听,不闻,亦不问,不思,更不想,任凭周遭一切混乱与喧嚣,如天顶飘过的那一片乌云,似真,似幻,那么近,那么远。心,却空无一物。
足有一尺宽的法杖重重的击到他的腿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少年踉跄了两步,随即又是一杖击来,正打在他的后腰的旧伤上。想起那人曾夜夜替他细心温柔地按摩过身上这些伤口,顿时,滔天的痛楚如巨浪般袭来。
那个混蛋……褚云重……混蛋!!!
宗赫被如雨点般纷落的杖打得滚倒在地,头发散乱,脸色苍白。他紧咬双唇,不泄出一声呼痛的呻吟,心底无声的嘶喊,让他绝色的脸庞几近疯狂,在这泼墨一般的暗夜下,却又异常的凄艳动人。
“别打了!别打了!”阿蛮伤心欲绝的扑倒在少年身上,一边用自己娇嫩的身子替他挡着法杖,一边拼命哀求道:“承乾,不能再打了!陛下还病着,若打坏了侍郎,你这是要生生气死陛下吗?!”
季莲生气得脸都拧歪了,厉声斥道:“宗赫算什么东西,你这贱婢竟敢用他来毒咒陛下?!给我打,连这贱婢一起往死里打!”
“季莲生,你够了!”
伴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冰冷声音,一条乌黑精亮的鞭子划空而过,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倏得卷住侍从们打向宗赫与阿蛮的法杖。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那两柄沾染上了丝丝血迹的法杖被鞭子绞得折成几块破碎的木片,四下飞散在空中,似划过一道血色的虹。
手腕一抖收回乌鞭,谢仲麟黑沉着脸,一步一步走近来。目之所及之处,季莲生带来的侍从皆噤若寒蝉,唬得伏下身去。
被这逼人的气势所压迫,季莲生不由自主的将身子微微后仰,双手紧张的抓着轮椅的扶手,恨恨道:“谢仲麟!你莫管闲事!本君奉陛下之命管教后阁侍郎,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谢仲麟却不理他,只向傅川先使过一个眼色。傅川亦机灵,一朝脱困,忙上前扶起阿蛮,见宗赫身上已是血迹斑斑,便心急如焚的与阿蛮并云图阁一众嬷嬷们先将少年抬进了风弄轩。
谢仲麟见宗赫被妥善安置了,方沉眸扫向季莲生,气势咄咄的逼问道:
“不错,陛下是给了你后阁监管之权,我原也不耐烦插手过问。但是,陛下如今在龙德殿正重病在卧,你却在后阁闹的沸反盈天,折腾得如此乌烟瘴气。难道,这就是你季承乾报答陛下对你信任的方式?将陛下最宠爱的侍郎打得奄奄一息,就是你对陛下的一片忠心?!”
“你——”
季莲生本想着自己乃是正大光明的行使职权,此刻被谢仲麟一番疾声厉色的逼问,却憋得词钝意虚。气怔了半晌,方羞恼的道:“本君行得正坐得端,便是责罚宗侍御,亦是循着宫中规矩。若只因宗某人受陛下恩宠而有过不罚,长久以往,岂不使后阁法纲弛懈?”
谢仲麟眉峰一挑,不动声色的道:“你也算是读过几卷书,通晓宫规法令,难道不懂‘责不逾上’?之前皇太阁明谕曾言及宗赫大病初愈,这才命暂免去刑罚,只令他闭宫思过。你却也不向上请示,张口便是责打二十大杖。如此飞扬跋扈,季承乾,你心中可还有皇太阁吗?”
这一番话终于让季莲生开始心惊肉跳,想起凌铮一惯的手段,他心中已是萌生了退缩之心,只是面子上一时还搁不下来,想要撂几句场面话,却发现自己的双唇已是哆嗦得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们走!”从牙缝中硬挤出这几个字,季莲生和他带来的侍从们这才像打了败仗的残兵般,丢盔弃甲的从云阁阁落荒而去。
见这帮凶神恶煞被谢仲麟赶走,同来的卫介心中甚是感激,正忙着打躬做揖,谢仲麟却不耐烦的一挥手,冷冷的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给侍郎请个太医来瞧瞧。”
“是是是……”卫介没口子的应着,忙吩咐小夷奴去太医院请太医不提。
谢仲麟转身正预备回去,脑海中却又浮起少年那灰败而惨然的面容,这冷心冷面的年轻人心中一时犹豫,终于还是抬腿往风弄轩走去。
数盏六角如意攒花灯照得寝室亮若白昼,雕着并蒂莲花的硬木卧床前,浓绿淡翠的纱帐一重重用如意银勾挽起,只有豆绿色的丝绦软软垂在枕边,倒更衬得少年失了血色的脸庞,苍白无比。
见阿蛮正用纱巾轻轻抹着少年身上的血迹,谢仲麟便也上前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见几处破皮流血的地方皆是外伤,未曾伤着筋骨,心头也略略一松。当下便在床边一张黄花梨坐墩上坐了下,挥手让其他人下去。
侍从嬷嬷们忙都退了下去,阿蛮却是心细,总觉着今晚宗赫随谢仲麟出去之后,回来的神情便有些不对,也不知是否出了什么意外。便拉着傅川只转过灵壁石的屏风,却磨蹭着未曾走远,并排趴在屏风后头,各各竖起一对小耳朵偷听里头的动静,却听谢仲麟开口便在骂:
“傻瓜!为什么这么傻?由着别人作践,心里就舒坦了吗?!”
是,没有人会像我这么傻……之前船上那语意未明的话,如今想来,真是极讽刺。他请君入瓮,自己便心甘情愿的上了勾,他知道自己不会甘心等在密室外面,便精心策划了这场戏,而自己,则输得一败涂地。
宗赫将苦涩咽回心底,神思倦怠的侧过脸,眼睛也不睁开,只淡淡的道:“宣奉今晚看戏还没有看够吗?有什么废话便请直说,不必再转弯抹角。”
这样的声音,虽然冷漠,却也仿佛带着几分脆弱。谢仲麟坚硬如石的心亦柔软了几分,只是口中的话依旧不饶人。
“别像个娘们似的,不过是听到了几句意料之外的话,便这样一蹶不振了?后阁亦如沙场,这开战的锣鼓才敲响,你就要投降认输了吗?”
屏风后头,不明前事的傅川与阿蛮听得面面相觑,只觉这谢宣奉太过霸道,居然上门来挑衅,实在是欺人太甚。
少年陡然睁开双眼,黑色的眼眸似雷电闪过,那片有如夜色锤炼过的色泽,似水一样深邃,似火一样赤红。他虽对褚云重有些心灰意冷,但谢仲麟如此嚣张如此气焰,他又怎会心甘气服!他本就说话带刺,如今,更是淬上了毒。
“宣奉不必使什么激将法,更不必如此惺惺作态!有这闲功夫,不如回天章阁好好修炼,想想如何挽回那位的心,别白跟了他五年,越伺候越回去了!”
谢仲麟略一怔,却是不怒反笑,“好极!我果然没看错你。既是这样,我便好回去向褚云重复命了。”
说罢,年轻人便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少年,夷然自若地问道:“你也知道,他如今‘卧病在床’,不方便来云图阁看你,你可有什么话,要我转告?”
这是谢仲麟说得最客气的一句话,而宗赫听来却倍感被侮辱。这人骨子里的傲慢与他怜悯的施舍,无一不是倾倒在自己伤口上的烈酒。伤口还在流着血,那酒却已无情的浇了上来,直叫你痛得鲜明,疼得入骨,他还却只是“好意”!
这样恶劣的家伙!少年忍不住想,我为什么会像这种人?然而,他却又悲哀的发现,两人的气质禀性,还真的……有那么几分相似之处。一样冷傲,一样坚毅,一样出身沙场有着与生俱来的嗜血天性,甚至,连说话也是一般无二的锋利毒辣。
见少年沉思不语,谢仲麟又揶揄道:“宗赫,你是恼我呢?还是恼他?要是与那家伙置气,可别怪我没提前告诫你,吃苦头的可是你自己!”
“那赫还要多谢宣奉的金玉良言了。”少年眸色一沉,冷冷的道:“替我转告陛下,我祝他龙体早日安康,万寿无疆。”
谢仲麟点了点头,笑意无声地蔓延了他那一贯冷峻的面容,预想一下褚云重会被宗赫此言气到坐卧不安的景象,心里竟是无比的痛快。
转过屏风,谢仲麟将逃之不及的傅川一把揪住,一边走一边低声道:“这么晚了,傅中令带着玉牌本打算去哪儿?别打量我不知道!”
宗赫心一沉,正要赶出来,谢仲麟却已带着傅川扬长而去。
二十七、借刀杀人计
金昭体元殿,朱雀堂。
回到自己的宫殿,季莲生犹自气得发抖。小夷奴端上香茗来,却被他愤然拿手一挥,连茶带水的全数泼在地上,连带着那只颇为名贵的清水窑古瓷茶钟亦摔了个粉碎。
“谢仲麟如此仗势欺人!还有没有王法!偏偏皇太阁还宠着他,骄纵得他愈发暴戾专横!”季莲生狠狠一拳捶在自己不中用的腿上,这残疾之恨,终是让他噬心刻骨,永世难忘。
邓升命小夷奴们收拾了地面上的残茶破盏,亲自推了季莲生的轮椅往寝室里去,温言劝慰道:“承乾宽想着,不值得再为谢宣奉气着身子。哪怕他在皇太阁面前再得宠呢,您想想,回宫这些日子,陛下可一次都没去过天章阁!承乾身子不得侍奉陛下,陛下还往金昭体元殿过了二夜呢。”
季莲生轻轻摇了摇头,他未受伤之前,皇帝也曾与他夜夜欢好。但自从这身子残疾之后,皇帝虽为了照顾他伤势将他从纯阳阁挪至这金昭体元殿,可离得这般近,来的次数却是越来越稀疏。开阁大选之后,皇帝一下子有了那么多新鲜活泼的新人,眼里更是不会记得他这个残废。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往楼阁之上看着莫愁湖东面云图阁的方向,那一片昼夜不熄的辉煌灯火总是刺得他心痛难当。腿疾难愈,曾经的雄心壮志,早随着那副被束之高阁的子午钺钝了,锈了,唯有堆积着一世的尘土,斑驳那残余的岁月。
“我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描金山水围屏上的铜镜,映着他病态的苍白与羸弱的身形,曾经丰柔俊秀的容颜,也只剩下瘦得渐渐突起的颧骨和因痛苦熬夜而抠青了的双眼。
邓升拿换下来的衣裳搭在围屏上,巧妙的遮住了季莲生悲愁的视线,婉转的劝道:“承乾还是放宽心,陛下若不是看重承乾,又怎会将后阁与学宫的监管之权交给承乾?便是略有挫折也无需担忧,待承乾竖起威信,日后办差自然顺当。等学宫里这帮太学生出了学宫,入了各部、各州府当差,承乾的根基便更稳固了。”
季莲生脸上愁云不散,沉吟道:“那是未来之事,现在提着还太早,只前阵子查那疾风中毒一事,陛下已有见疑之意。可恨竟一直未曾查出放在宫门口的那包饲料,究竟是何人所为!虽为了结案匆匆将那小犟驴子定为畏罪自尽,可终究难服人心。”
邓升脸上神情亦是阴狠起来,恨恨的道:“这全怪小的行事不慎,只想着能借此机会挫一挫澹月阁的锐气,却没想中了人家毒计,害得承乾也差点被牵连。”
“会不会……是谢仲麟干的?此人行事向来狠毒……”想起那日政事堂前的字条,和皇帝肃然的神情,季莲生仍觉惊魂未定。
邓升摇了摇头道:“马球赛前日谢宣奉才刚回宫,要设计这一石三鸟的连环毒计,也未免仓促了些。”
“那也不会是晏南山,更不会是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