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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学子,想来都集中在这里了。怨不得书声朗朗,墨韵浓厚。
再看这紫竹回完话小心翼翼瞄着兄长的模样。唐云暖就在心里笑,这紫竹一紧张倒说出来什么回姑爷的话,想来是他经过上次暖炉门的敲打,越发学得胆小谨慎,可见日后是生不了什么事的了。
忽然街面上喧哗起来,原来是不释书院放了课。书院的黑木门一开,数十学子出了书院的门朝后巷走去,另有十几二十个小厮打扮的人,端着各色木制的食盒子往书院里送。正是午饭时分,想来是殷实的人家派了人来送饭。
唐风和就感叹:“所谓寒窗苦读,倒不因家世而有异,当日我在六艺书院,虽紫竹也来送饭,但这样的天气,走几步路饭就凉了,吃到肚里时而翻腾,一下午都读不好书。”
紫竹闻言大骇,赶紧跪下:“是小的不是,少爷可别撵了小的走,小的将来快走几步,必不让少爷您吃冷饭。”
唐风和并没有想撵走紫竹,遂让他起来:“不是责你,何苦跪下,不过是感叹十年寒窗,这样家里养小厮的尚且这样辛苦,想来刚才一窝蜂出来的,都是贫苦人家的学生了。”
店小二忙回话:“可不是,那些都是家境一般的,薛夫子这里一年的束修要五十两银子,谁家不是紧勒着裤腰带才供出一个童生的。他们这是去后巷的烧饼铺买午饭,一个烧饼五文钱,一碗豆腐花十文钱,就是一天连个肉星都见不着,三顿饭下来还得小半贯钱呢。您算算,这一年得花费多少饭食钱,偏这些学子许多是附近州县慕名而来,都住在书院里,这饭钱是必花的。”
本朝的银钱是百文为一贯,十贯一两银。书院后巷的这烧饼跟豆腐花算得上是便宜,可是长久这样吃下来,学子们的胃里不淡出鸟来?紫竹果然是朱门大户的小厮,不知天高地厚地开口问了一句:
“既然小厮们冬日里送来的饭都冷了,后巷的豆腐卤里连一星半点的肉末都没有,何故那些学子不来你们福满楼来吃?”
小二便苦笑道:“这位小爷真是说笑,您吃的这一碟青椒肉丝就是半贯钱,再加米饭十文,跟穷人家的学子比,咱们一顿饭的所费比他们一天的饭费都多。那富家的吗,不瞒您说,人家宁愿吃冷燕窝,也不愿吃热豆腐啊。”
唐云暖心里不禁郁闷,既然连小二都懂这道理,为何舅舅还守着这饭庄不懂改良?转念一想,就是舅舅有心要改,听说之前的大厨已经另立山头,现在后厨掌勺的想必就是舅母本人,按这手艺,想来是吸引不来学子们的。
就听紫竹又问:“那你们就也炖些燕窝,总比两个小二守着一个点,一天连苍蝇都不光顾几只要好。”
小二的表情更扭曲了:“小爷是给我拉生意,这个小的明白。可燕窝是寻常买卖能置办得起吗,一小包白燕就要五贯钱,不瞒您说,咱们都有三天没开张了,老板家的少爷明年的束修恐怕都攒不出来了,还卖燕窝?”
唐云暖是隐约记得舅舅家也有一个表哥,年纪同风和一边大,只是很少相见。印象中跟唐风和长相颇似,这也对,外甥多像舅,人家的亲子自然也像父亲。所以这一对表兄弟在一起倒更像是亲兄弟。
表哥不比亲哥,唐云暖如今大了,是不能常见的,反正这次也看清了福满楼所面临的困境以及需要改善的问题,舅舅跟舅娘又的是时间相见,她毕竟是冒着风险出府的,还是赶紧回去要紧。
付了钱,紫竹便套上了车,兄妹二人复坐回黑油大车往乔府后宅去了。
车里,唐风和问向妹妹:“你可有了主意?”
唐云暖笑笑:“主意倒是有的,只是不知舅舅舅母愿不愿意跟咱们家一同经营。”
“上次舅舅接我过来,就顺嘴提过,说这福满楼的门市本是租来的,三年期满,如今已是第二年了,若过了年还是这样的境况,恐怕就要出兑给人了。我想着,反正饭庄已是穷途末路,你若有些好点子,不如咱们家接手过来,仍旧让舅舅舅母在外打理,不过就是赚到的银子平分罢了。”
唐云暖笑笑,她早知道哥哥能放心带她前来,这事就十有□能成,可见兄妹连心不是假的,哥哥敢于放手带妹妹出来就定是知道母亲手里有银子能用,而妹妹敢于乔装摸一下酒楼的情况,就是知道哥哥跟舅舅已经刺过舅舅的口风。
唐家一门上下都是人精,在外开店绝不能让他们知道以免横生枝节,唯有外祖父家的人还可以依靠罢了。舅舅这个人饭庄就在书院一条街的对过,若能吸引来学子们的饭钱,别说翻身,就是大赚一笔也是有可为的。
只是学子们从来脾气古怪,要求也多,福满楼的菜式跟装潢必是要改的,另还要想些噱头才可吸引注意,唐云暖满心搜索,一路上倒也有了主意。
黑油车驶进了后宅的小门,紫竹经历数次敲打恐吓,已经满心都唯恐兄妹两人在大宅行走有闪失,还不赶紧跳下了车左右查看。小门看门的婆子是早就贿赂过酒钱的,唐云暖刚要下车,却听见远远传来了打骂声,仿佛是祖母身边年妈妈的声音:
“说,姑娘到底在不在里面。”
唐云暖心中一惊,难不成自己乔装出门的事已经败露?
☆、硬闯
斗春院后的闲云亭里,四周枫树如火,枫树掩映下,年妈妈举着一根颇细的藤条,皮笑肉不笑道:
“红豆,你是云姑娘屋子里得力的丫鬟,别说妈妈不给脸,姑娘在不在屋子里你与我都清楚,我没进去搜是给大奶奶跟姑娘脸面,换了旁人,早拽了你去太太的名堂里跪着去了。把你喊到这个僻静的地方,是想你给我一句实话,妈妈也好为你担待些。否则,若姑娘真被你们看没了,你就是断胳膊断腿也绝对是轻的。”
年妈妈是跟着太太嫁过来的陪房,年过四十,颇有些胖。本是一心能给唐老爷开脸做个陪房,奈何面目实在拿不出手,便配了唐府管事的年管家,如此更在太太面前得脸。
此刻的年妈妈穿一身紫褐色织锦云纹滚了银边的长袄,一看就是絮了新棉才这般厚实。头上戴着同色嵌猫眼石的抹额,发髻上插紫色芙蓉绢花。若走出去,这穿戴气度任谁看都不像是奴籍,威严模样反会被认为是个殷实人家的主母。
年妈妈跟了太太三十年,掌管府上大小事宜,即便是唐云暖也要让三分,如今年妈妈说要打骂红豆,自然不是吓唬她,可红豆记着姑娘临走前说过,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别人进房去,这姑娘的去向她也是心里有数的,闺阁小姐偷跑出门不是一件小事,难不成斗春院有别人的耳目。
红豆静了静心,手一抬,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解释道:
“妈妈这是听谁乱嚼了舌头,风少爷不是一早就去回太太了吗?咱们姑娘睡了一整天没有暖炉的冰屋子,今天一早便觉得身上懒懒的,像泡了醋一样起不来,姑娘还吩咐,说要多睡会儿不让咱们打扰。妈妈您这是请了郎中来吗,若是这样,奴婢就先进去给姑娘换身衣服,等把帐子撂下来您在把郎中请进来。”
红豆这一袭话说得年妈妈额上的皱纹都抖了三抖,虽然太太每日燕窝人参吃着,但年妈妈如何不知道如今家里不比从前,凡事能省则省。若请一个郎中,车马费问诊费加上医药费,怎么不得几两银子。太太本来就不喜欢长房,是出了一个唐风和的廪生才稍微有些好眼色。若是为了一个不得脸的姑娘就花这么多银子,太太倒宁愿去海味铺买两斤干鲍鱼来吃。
红豆这话是想堵年妈妈的嘴,只是年妈妈是在内宅行走多年的,肯定不会被红豆唬住。
闺房小姐到了一个新地界想出去溜达一下这不是没见过的事儿,当然若不是二奶奶的柳黄去报信,她也断断想不到这里,拽着藤条走这一遭,所求的,也不过是这捞点银子使使。
若长房要息事宁人,必然不会让她空手而回。若真抓住了长房的把柄,二奶奶当然不会让她白走这一趟。
柳黄来报信的时候是许了诺的,要是今天若是能为二奶奶出了这口气,二奶奶就会给她两匹上好的杭州软缎,年妈妈在兰溪庭是看过那些软缎的,也有银紫凤尾的,也有雪里金遍地的,拿来做彩礼正好。
年妈妈的儿子不日就要提亲,这软缎可是京城里都难买的紧俏货色,她怎能不动心。
所以年妈妈没声张,更没有将这风声漏给太太,只是将红豆拉到斗春院后的小亭子,这里靠近无人住的一梦楼,此时还无人住,平日里无人走动,也靠近后院的角门,若是唐云暖想从后门溜进来,正好能被她逮住。
她以为唐云暖好容易出去一趟,必是要逛到天黑才肯回来,哪里知道唐云暖为人谨慎,唯恐出去久了被人察觉,还不赶紧赶了回来,才有年妈妈适才的威胁跟恐吓被听个清楚这一幕。
车是进不去了,年妈妈跟红豆所在的亭子唤作闲云亭,之所以名字有云字,只是因为这亭建在假山上,地势居高临下,若这车贸然进了,必得被年妈妈发现。
唐风和侧开了窗帘望过去,虽然有片片红枫挡着,影影绰绰地看不清,但唐风和还是能确定如果硬闯进去,开关角门的声音也能吸引年妈妈的注意,一时间,即便睿智如他,也没了主意。
进入后宅的路一共两条,正门有无数家丁小厮看着。唐家的家规,即便是少爷的车往宅子里进也要查看的,这是唯恐从外带进什么脏东西,所以除非唐云暖能像孙悟空或蔡依林一样七十二变,除此,就只有眼下这条路了。
忽然紫竹在帘子外低声诉了一句:“少爷,您要信得过小的,让小的去办怎么样?”
紫竹自知因姐姐的缘故已经被风少爷所忌讳,他向来的通风报信,也不过是希望姐姐能在柳姨娘处过得好些,而今他自己尚自顾不暇,更没有心情为二房办事,此刻还不赶紧讨好。年妈妈守在这里刁难,可见是斗春院里走漏了消息,风少爷才出门的时候还责过他,要是唐云暖现在被逮到,她掉一层皮不说,自己恐怕就丢了差事,说不准被卖到哪儿呢?
紫竹娘也是唐家的下人,他不为自己想,也要为日日浣衣的娘亲想。
唐风和也深懂紫竹心理,遂放手让他去了。只听紫竹跳下马车,偷偷钻进了角门,果然年妈妈听到了声响,转身警惕道:“谁,谁在角门那里呢。”
紫竹很是紧张地冲到年妈妈身前,上窜下跳地试图挡住年妈妈的视线,手却在背后一个劲儿地摆动,示意让云姑娘赶紧下车。
年妈妈见到紫竹这个样子直骂:“这么像火烫了的猴子一样跳什么啊,有事赶紧说,妈妈我还有要紧的差事呢。”
紫竹演得倒逼真,紧张扭曲的表情吸引了年妈妈所有视线:“妈妈啊,大事不好啊,我丢银子了。”
年妈妈嗤之以鼻:“别瞎掰了,你这个小厮还能不能再跟在风少爷身边都成问题了,还银子,你哪来的银子?”
紫竹眼睛一转,张口就是一句瞎话:“谁瞎掰了,风少爷给了我一包银子要我出去置办笔墨,风少爷您是知道的,按老爷的吩咐,用的都是上好的松山墨。多少银子,您说多少银子?这一包银子都丢了,我可怎么活啊?”
一包银子都丢了?年妈妈这可立马来了精神,松山墨是上好的徽墨,一块少说要五两银子,自风少爷中了廪生,是唐雍唐老爷特命了让风少爷用的。年妈妈遂拽住紫竹追问:“你这是不想要命的,妈妈我一个月才三两银子的月钱,你也不过就一两,这墨钱可是你半年的月钱啊,你老子娘知道了腿不打断了你的,快说,银子丢哪儿了还不赶紧找。”
年妈妈虽是责骂,眼睛里却只见白闪闪的光,丝毫都没在紫竹身上,只因她满心都惦记着问明白钱丢在哪了好去找。唐家治家严谨,白捡来五两银子这样的美事可不是每天都有。若被她捡到了,可比缎子称心如意。
紫竹一见年妈妈上了钩,遂伸出手指在天上画了好大一个圈,然后落在亭子下的一片草丛里:“我出去买墨前就在这墨迹来着,肯定就是才刚在那儿丢的,妈妈,可得帮我好好找找,这半年的月钱……我当差才多久,到哪儿去赔呢?”
年妈妈贪财心切,哪管得紫竹接下来还说什么,有些粗蠢的身子赶着步下了亭子,捡了根木棍在草丛里扒拉起来。紫竹一见年妈妈中了计,赶紧奔到亭子上往角门那望,只见唐云暖已经一只脚踏在了门里。
紫竹方才放了些心,若是这一次能帮到姑娘成功回到屋子里,想必他日风少爷要赶他走,云姑娘也不会坐视不管。
这才几日他就看明白了,云姑娘在长房里说话是有分量了,尤其是在她亲哥哥那里。
院中已经是仲冬时节,正萧索着。草丛早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