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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她对外宣称是病着,姑母乔夫人便遣人送来了些清淡的饮食。
清炒的龙须菜,薏米粥同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一丝油星不沾却糯甜清爽,都是解腻又可口的饭食。
一入夜,乔夫人另派人在睡里送来了发汗的姜汤,唐云暖刚要喝,绯堇就来问:“风少爷来看看姑娘的病好没好?”
唐云暖心知哥哥是想知道她是否将福满楼的盈利计划考虑周详,她反正也想得□不离十,遂道:“烦请哥哥进来吧。”
唐风和打着帘子进来,笑说:“你倒有本事,才刚我在太太的明堂里用晚饭,那年妈妈让你整治得连看都不敢正眼看我,你用了什么计谋,倒说给我听听。”
唐云暖微微笑笑:“左不过是先打脸后送钱的招数,跟着太太这么许多年,这还学不到,我倒也算是笨的了。”
唐风和笑笑,他对后宅内斗没兴趣,倒是对福满楼的事很心急。眼见就要冬至,老爷跟爹必是要回府的,唐家二叔是最会赚钱的,这样一回来二房必得了好大的体面。唐云暖刚得罪二奶奶,日子恐不好过。
唐云暖也不卖官司,娓娓道来:
“舅舅的饭庄开在书院一条街,那么书院里的学子就是他的目标客户群,说白了,就是咱们赚银子的食客。这些学子不管是穷的富的,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最好是在书院附近吃饭。这样不仅能吃到热的,还很方便。但是他们之所以不选择福满楼,是因为福满楼的饭菜跟他们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什么矛盾呢?就是富学子嫌环境不好菜饭不好,而穷学子嫌贵,所以宁愿去吃十五文的烧饼跟豆花。”
唐风和自问跟这个妹妹也算感情深厚,从前只知道她人小鬼大,却不知道她肚子装了这么多正经主意,分析问题也条理分明,遂大感兴趣。
“照你这么说,咱们入股福满楼,倒算得上任重而道远。”
唐云暖笑笑:“说来难却也简单,只要解决了这两个矛盾就可以。福满楼这名字实在土气,既然是要赚学子钱,不如改为及第楼。状元及第,这是妹妹对哥哥的期盼,何尝不是天下学子的愿望。”
“倒也风雅,你且再说。”
“改了好名字,再将整个饭庄装潢一次,务求清新雅致。最好再挂上本朝若干状元的画像,让学子们用饭时跟这些状元们同乐,必能吸引他们常来。”
唐风和不禁叫好:“可惜你养在深闺,否则倒是个做生意的料子。饭菜不好吃这事也好解决,你嘴巴这样刁,想来能给掌勺的出些主意。”
唐云暖并不在乎哥哥的打趣,因为她还真的为舅舅家的菜式改良想了些招数。
“就说今日咱们吃的两道菜,青椒肉丝刀工不行,所以一定要雇一个刀工好的师傅来改善。菜的味道也不够有层次感,麻婆豆腐的火候不对,所以豆腐都碎了。我想若提高工钱,应该会有好厨子来帮忙。到时候咱们可以再去试菜,还是让舅母负责钱粮之事吧。”
唐风和连连点头,兄妹俩商量到半夜,斗春院的烛光到天将亮才熄了。
☆、归宁
因昨夜歇得晚了,第二日唐云暖就有些起迟了,模模糊糊要睁开眼,就听见外面红豆跟紫棠嘀咕:
“舅爷家明明打发来了车,要接大奶奶家去看看,你怎么还不去伺候奶奶梳洗吗?”
唐云暖听见舅爷两个字,立时就醒了,想来是哥哥已经觉得为舅舅店里投钱的时机成熟,使人给舅舅递了话才有车派来。这个舅舅做事倒很有条理,唯恐亲妹妹难做。
拨开重重床帏,唐云暖搭眼就瞥见了紫棠一脸难言的表情,遂插言道:“是母亲不想去?”
两个丫鬟一见姑娘醒了,还不赶紧上前伺候。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的大黄铜盆兑了温热的水,上飘着刚从园子里摘的腊梅花瓣,牛乳跟青瓜汁兑的皂块盛在青色石盒里,各色花香凝胶在梳妆台上一字排开,规矩是跟在唐府一样的。
屋子里暖意融融,唐云暖就放肆地披了件桃红色的小褂洗净了脸,牛乳跟青瓜的香气的味道很是沁人心脾,她又取了些玫瑰凝露涂在脸上,屋内的暖意就又添了一丝玫瑰香。
待红豆开始为唐云暖梳头,云暖便吩咐紫棠去告诉娘亲她要随着一同去舅舅家:
“亲戚们不常走动,终究是要失了情分,而今我们在永平府也算是住下了,更要去舅舅家走一遭,彼此拜访。”
紫棠却苦着面色,劝道:“姑娘不是不知道,奶奶是忌讳舅爷家的家道……”她并不是许家跟来的丫鬟,终究是不好议论许家的家事,这句“艰难”就生生咽了下去。
大奶奶畏惧府内的蜚短流长,才时常认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为免府内妯娌跟下人嘲笑娘家贫穷,她回娘家归宁,即便是想贴补一下娘家,也都是让紫棠悄悄地往外送些自己绣花挣来银子。
许家何尝不知道女儿在朱门内的辛酸,因此并不肯去接这钱。所以即便许蕙娘的大哥许景融的饭庄生意如此清淡,也不太敢教唐风和知道,只是唐风和眼多明心多亮,如何能瞒住?
许蕙娘的娘家有一子三女,许景融为长子,许蕙娘在姐妹中行二,上有一个姐姐许婕娘嫁往京城商户家,下有一个妹妹许娟娘招婿入赘,在距离永平府不远的卢龙县靠务农伺候许家两位老人。
许家两位老人舍不得乡间的几块地所以没有跟大儿子住在一起,而姐妹兄长之间并未因此断了关心,堪称是一团和睦。
若不是唐云暖那日自作主张,要扮作小厮出那一趟门,恐怕娘亲还对舅舅家的困境瞒在鼓里。据说舅舅家的许澈读书很好,天分颇似唐风和,却因家境而无法入书院就读。
唐云暖取来一方蚕丝锦帕,那锦帕轻薄堪比她贴身的牛乳丝小衣,又早被剪开三个洞,沾了芦荟汁铺在脸上,眼睛跟嘴巴正好能从剪开的洞里露出来。从前丫鬟们都觉得姑娘这养颜的法子有些好笑,看得久了,只觉得俏皮可爱。
唐云暖敷上面膜就不能大幅度地说话了,只得半张着嘴呢喃道:“你就跟娘亲说,哥哥想帮着舅舅经营福满楼。我娘亲若知道舅舅家的表哥已经连书院的束修都交不出,就一定会愿意去的。”
许景融家也育有一子一女,所不同的是女儿许如清为长,已经十三岁,正是要出嫁的年纪却因酒楼的赤字而无人合适的人上前提亲。次子许如澈跟唐风和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早了一个时辰,如今也早开了蒙正在读书,只是无钱去书院就读。
其实别说是许家的表哥许澈,薛夫子的不释书院一年束修要五十两,若非太太官中出钱光凭许蕙娘的绣活儿来赚这份钱,恐怕唐风和的书也读得很吃力。
唐云暖知道要想在唐家站住脚,光靠唐风和中举跟爹爹为官未免太孤注一掷。科举有万千学子参加,若进三甲当然好,可如果仅仅像父亲一样中了个举人,恐怕就只能等待漫长的候补官职。所谓候补,其实就是要花银子疏通,银子花到位立即上任。父亲这一个候补官职就已经花了三两千的银子了,想做官,须得再拿三两千才可。
可按唐家这个形式,三两百太太也是不会出的了,而哥哥的为官之路就更渺茫了。
想让娘亲的生活好起来,不被太太动辄使唤,还要外祖父家的家世先好起来。外祖父已经颐养天年,如今唯有舅舅家的收入大大提高,再让表哥入书院读书参加科举。唐云暖这边努力赚钱,为爹爹做官攒下活动资金,他日说不定哪块云彩能下雨……
紫棠才要出门,就见唐风和的贴身丫鬟堇绯缓步走了进来,正跟紫棠走个迎面。
“紫棠姐姐你怎么还在这里磨蹭,大奶奶那边唤你梳洗换衣呢,奶奶说要去舅爷家,得穿那件石榴红联珠对孔雀纹锦的对襟衫,你还不快去寻。”
紫棠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唐云暖听说母亲果然要去莲花西街走一趟,不免心上一喜,就听红豆道:
“这可奇了,那件孔雀纹锦可是大爷中举那年亲自在天意绣为大奶奶挑的,若不是年节生辰是断不会翻出来穿的,可见奶奶今儿很欢喜了。”
唐云暖就叹了一生气,任凭红豆将自己丝丝长发在头上盘成璎珞:“能见到亲兄弟会有谁不欢喜呢,你看看我跟哥哥便知道了,自小是一起长大的,乍然分离还忌讳着别人的口舌不能相见,我娘亲跟我舅舅,心里何尝不苦?更何况生活艰难,想来见面是要落泪的。”
红豆也感同身受:“姑娘说的是,所以姑娘到时要好好劝劝,切不要让奶奶伤心过头。只是大奶奶从不去到想去,这念头转的倒快。”
唐云暖从彩锦如意六角小盒里挑出一枝小小的缠丝赤金凤吐珠步摇插在发间,笑道:“这定然是我哥哥的巧言相劝了。”
堇绯走过来帮云暖将步摇别得更稳固些,道:“姑娘说的是,少爷是个不惯爱多话的。平日里有什么想说的就只一句一针见血便是了。刚才在奶奶房里可是费了一番口舌,将奶奶说动还要喝金桔蜂蜜水来解渴呢。所以天下最懂咱们风少爷,就是咱们姑娘了。”
唐云暖披了银狐雪羽缎的披风,扣上了披风后的镶毛大帽,在两个丫鬟陪伴下到正房给太太请安。因是要去一天的得到天黑才回,必是要先禀告太太的。
正房明堂的偏厅里,太太周夫人,并着姑母乔夫人以及二奶奶田有蝶正在用早饭,柳姨娘在一旁服侍,娘亲跟哥哥已经到了,坐在偏厅一角。
唐风和今日身着青莲绒银丝鹤氅,玄狐毛围脖上的毛色水亮,比着唐风和俊秀的容貌,更透着一股子富家公子的贵气。即便是不常打扮的许蕙娘,今日也梳了看着手工繁复的三环髻,上别赤金衔南珠的金步摇,果然是人靠衣装,在赤金南珠的装扮下,许蕙娘显露出平时很难见到的气势。
唐云暖心里叹一句,娘亲跟哥哥也同自己一样,知道太太最喜欢在亲戚面前摆谱,因此故意盛装来见,好为唐家长些脸面,也求太太能不出言讥讽。可怜母亲的命不好,没有托生在富贵人家,又偏偏生在这样有门第之别的古代,平白受了不少闲气。
唐云暖刚给太太等人一一做了个礼,就觉察到来自二奶奶的敌意,唐云暖抬头果然见到二奶奶一脸怨恨地看着自己,反而一旁伺候太太的柳姨娘却一点表情都没有。唐云暖顿觉论危险还是要多防备心计颇深的柳姨娘一点。
“娘啊,有书来信说京城的铺子今年的收益比往年都好,过几日他应酬了京中几个大户就送爹来永平府,管教爹能陪娘亲吃上冬至的轿子,还叫娘你不用担心。”
二奶奶殷勤为太太夹菜,又说了一车的好听的给太太下饭,太太如何不受用,更兼柳姨娘也眉开眼笑道:
“所以说有书这孩子的名字老爷实在没起错,三两天就一封家书寄过来,每封信第一句话都是问太太安好呢。”柳姨娘最会察言观色,看太太心情好,就又加上几句。
太太虽然被服侍得舒服,却也心里有数,拉着柳姨娘让她坐下:“这是你教子有方,怎么要第一句话先问候我呢,总要想着你这个亲娘多一些。”
柳姨娘陪着笑,二奶奶的话就有些阴险了。
“太太说这话儿媳就要替相公分辨了,儿子在外自然是要惦记娘的。太太是嫡母,姨娘是庶母,可不是得先惦记嫡母嘛。就像我们女儿家嫁了出去,心也时不时地要惦记娘家人,大嫂,您说是不是?”
二奶奶这话明摆着是挤兑许蕙娘要去兄长家探访的事,还有心挑拨,意指许蕙娘贴补娘家。许蕙娘逆来顺受惯了,虽是寒门女子,却也不屑跟商户女争个高低,遂朝太太道:
“听送风和来永平府的兄长说,我娘家嫂子身上不好,就想着过去看看。”
太太刚要说话,就被二奶奶把话截了去:“身上不好啊,那可真是要去看看了,嫂子竟什么都没带到娘家哥哥家去?哎,也是嫂子命不好,这要是咱们唐家鼎盛之时,人参鹿茸什么的,真是想搬多少就搬回多少呢。”
太太周夫人饶是嘴上不饶人,心里门第观念颇深,却并不是一个大奸大恶之人,当然也能理解许蕙娘惦记娘家亲戚的心思。自己也是多年媳妇熬成婆,所以并不想责怪大儿媳妇,只是二儿媳这句往娘家搬东西的话让她起了戒心。唐家不比从前,即便是家财万贯也禁不住媳妇往娘家倒腾,瞬间就变了脸色撂了筷子。
一旁乔夫人唐有琴在心里暗叹,母亲这个禁不起挑拨的性子可真让人说不出话来,刚想要帮弟媳妇说几句话,就听见唐云暖淡淡问了一句:“怎么二婶在祖父为官时常往娘家搬人参鹿茸吗?”
唐云暖说得漫不经心,却让田二奶奶拔高了嗓子反驳:“我们田家家大业大,怎么用我往娘家搬什么,不比你们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