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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云暖被那男子声音惊得有些失措,再看揽住自己的,竟然是个穿着淡金色华服的年少公子,十四五的年纪,却已经长得初见轮廓。
长发束金冠,冷凝着俊美的眉眼,目光却在暗夜中炯炯放光。
唐云暖虽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但冷不防被一个男子抱着,尤其她还被下了药,自然是一阵冷汗袭满全身。
艰难问了一句:“你是谁?”
这一句问话本该是充满防备的,却因唐云暖实在没了气力而愈加显得弱了声势。
男子笑意盈盈:“你住在这里?”
唐云暖挣扎要站稳脱离他的怀抱,男子也不强求,十分君子地脱身松开了手,可唐云暖稍微脱离了那男子的扶持,便又要瘫倒。
男子就只好再度出手相救,却是瞬间脱下了身上淡金色缂丝盘绣的华服挡着唐云暖的身子,再看唐云暖,却已经是昏睡得人事不省了。
男子绝美容颜瞥了瞥唐云暖:“倒也还不至于埋没了这院子。”
(1)五石散,是一种中药散剂,首先它有壮阳、强体力,治阳痿功效,也许对湿疮、溃疡还有少许治疗的功效,并在服用后可以让人性情亢奋,浑身燥热,身体肌肤的触觉变得高度敏感,要用寒食、喝温酒,脱衣裸袒,运动出汗等方式来发散药力。
☆、转醒
体内燥热,有汗蓄在身体里却发不出来,肠胃处仿佛突然冒起了一座火焰山,蒸腾的热气从肠胃里又转移到了小腹下。
即便她现在是个深闺小姐,即便她重生前没吃过这种乱xing的药……
却也依然意识到,自己被下了这样的药自然能有所感觉,她虽然昏厥睁不开眼,却仍旧能感到自己躺在一个男人的怀抱中,他步力稳健,疾步也平稳。
手触及之处的皮肤,都是凉凉的,意乱情迷的药力作用让她很喜欢被这样抱着。药力效应下,前世今生的回忆依稀浮现在脑海里。
餐厅大厨的女儿,凭借所有努力在大都市打拼成能独当一面的女强人,职场中明枪暗箭,商场里腥风血雨,她都一一躲过。
唯有一个情字没躲过。
瑟瑟寒风中,那座城市里最高的大厦上,深爱过的男人面目已然模糊,只能看到眼底弥漫着的雾气,掩住了他曾经真挚的爱意,然后他嘴角勾起一抹笑,轻轻手一推。
她就在他的笑容绽放后的那一刹,轻轻如一片羽毛般坠下了楼,她对那个世界最后的一瞥,是满目灿烂的星空。
仍然还记得一坠地的痛楚,筋骨尽碎,心被那重重一震,早不知道痛了。她在看向星空的那一刹已经准备好再痛一次了。
可这一次,有人接住了她。
睁开眼,并不见水泥森林上一小块璀璨星空,也不见现代都市的灰蒙天色。
房间里烛光如豆,有一双眼睛静静凝视他,那双眼就跟她梦里前世置她于死地的男人一样,弥漫着一层浓雾,叫人看不清心思,跟他身上精致华服一样教人心生抗拒。
唐云暖虽然睁开了眼睛,神智却没有清醒,那华服男子轻轻俯身:“你醒了?”
不是热情的关切,也不是隔岸观火的冷漠,仿佛只是路过一朵正要盛放的花朵,他轻轻瞄了一眼,道一句花开了的轻松惬意。
他眼里,满是目空一切的随意。
而她还在意乱情迷中,眼见那人眼中的大雾,仿佛另一世间遇见故人,虽有心无力,却仍旧执着于问一句:“为什么要害我?”
男子一愣,旋即微笑道:“明明是我救了你。”
唐云暖只觉身体里的燥热去掉了些,嘴里甜丝丝的,又见那男子周围的熟悉摆设忽然清醒了些。
重重羽纱缎床帏,上绣着杏花天影,床榻上雕着古色古香的花,头下是轻羽软枕头。
她还在古代,她还是唐云暖,那个五岁生了场大病后给自己腾了身子的名门闺秀,那一日后,她在这朱门绣户中所有的纠缠就由自己来承接。
唐云暖才有点精神仔细端详眼前的男子。
一头直顺长发高高束在麒麟争瑞的金冠里,一身淡金色缂丝盘绣着似蟒非蟒,似龙也非龙的古兽,腰上一把绣春刀,更是镶金嵌玉,光彩精致到仿佛只是个摆设而从来不用一般。
至于腰上玉带,所携的荷包玉佩,哪有一个不是贵重物件。
男子俊眉朗目,挺拔风流,一脸倨傲不羁,仿佛举手投足都带着星辉。屋内尽管只点了一盏小烛灯,却挡不住他华服所映射的流光溢彩。
更让唐云暖过目难忘的,是他额上一点红痣,鲜艳欲滴,让他整副面容忽然生动娇艳起来。
所谓尤物,所谓人间祸水,大抵就是这样,偏他跟前世要了她的命的那人一样,眼中满是大雾一般迷茫的眸色。
唐云暖忽然觉得像被无形火焰燃烧的身体,又被扔进了千年寒潭中。
前一秒钟还是神智不清,下一秒钟男子就见唐云暖变了脸色:
“这里是女子闺房,请公子速速离开,念在公子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不会追究你的私闯女子闺房的罪责,也希望公子好自为之。今日我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
唐云暖语气冷漠,看也不看华服男子,而华服男子向来习惯了被惊艳、被宠爱、被围绕,忽然见到有姑娘竟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不由得有些挫败。
“你就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你是中了五石散的,要不是我腿脚快给你取来极冷的冰葡萄给你服用,此刻你恐怕已经宽衣解带……”
“住口。”唐云暖怒目相视:“我虽非名门之后,却也不是乡野村女,岂容你在我榻前放肆,你若再口出狂言,我必撞柱而死。”
或是因梦见了前世,唐云暖久不放在身上的女王范儿忽然就爆发了出来,那华服男子一生都没一个人对他说过一句重话,此刻竟然就被镇住了。
唐云暖也知道这男子并无恶意,甚至可以称之为君子,她仍旧记得那男子将华服脱下围住自己,不使两人身体发肤有所接触。
只是她实在没有办法应付这一波又一波的意外,毕竟田二奶奶已经宣战,唐云暖必须保全自己清白的闺名,这女儿的清白一毁,难保别人不会借题发挥,母亲便更受苦了。
在这后宅里,一句话都不能说错,何况跟一个男子独处。
男子瞄了瞄放在八宝桌上的一个密封木桶,有些意兴阑珊:
“你放心,我给你用的是解药性的冰葡萄,葡萄都是西域的马奶白葡萄,用冰冻了一整秋,最是不伤身子也最能对抗五石散那样炙热的药。我说完了,我没事了,我走了。”
男子道出“我走了”这样一句话的时候仿佛有些赌气,嘟囔着,根本也没有将唐云暖当做是外人。却忽然转回头来,唐云暖刚要采取行动,只见那男人将放在桌上的葡萄桶一下子抱走。
唐云暖有些急了,却不能发作,她撵了人家走,人家自然要带走自己的冰葡萄,反正她刚才既服了,能不能对抗药性就看天数了。
男子动作行云流水,极有礼貌,按照唐云暖多年识人的经验来看,这男人一定是生活在极度舒适的环境中。
想来也是,这样的气度,出身不是滔天的富贵,绝计养不出来的。他当然不是唐府里的人,看他年纪气度自然也不会是来乔府赴宴的县官夫人们所带来的公子或下人。
若说是前宅赴宴的豪门公子,无论如何也闯不到后宅来,唐云暖自然也不信乔一本有这样的密友,还会来拱手一所宅子来巴结罢了官的老丈人。
一时间,唐云暖昏昏沉沉的脑袋里总觉得她听说过这样一个人,她仿佛曾在头脑里勾勒出过一个这样男子的剪影,却如何都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看来这五石散,实在是太毁脑子了。
那男子刚走,唐云暖忽听见前门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远处还有吵嚷的声音,而她眼前都是前世最后一眼所看到的璀璨星空,心中是无尽的痛楚。
就又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眼前是红豆坐在床头正瞌睡,她眼睛下两块乌青。额上冰凉的,仿佛是搭了丝帕,再起身看见天色已经大亮,不远处哥哥也伏在桌上睡着了。
紫棠端着大铜盆进来,惊讶见姑娘起了身,便喜上眉梢,唤了一句:“姑娘醒了。”
唐风和一抬头,满脸的倦怠却赶紧扑到唐云暖床前:
“你怎么样?”
红豆此刻也转醒过来,见姑娘醒过来,自是一脸欣喜:
“姑娘,姑娘你可醒过来了,姑娘受苦了。”
说着竟就滚下泪来,紫棠也是眼圈红了,却还是堵住了红豆的嘴:
“可安生些吧,大奶奶那里还瞒着呢,你这样一哭,大奶奶那里岂不怀疑了。”
唐云暖有些奇怪地看着唐风和。他就回道:
“自然是不敢禀告娘亲的,被下药这种事若让她知道,必然是要费思虑的。说来也巧,红豆才刚来报说你喝了药酒,我便要派人去请郎中,谁知偏巧就有个太医路过永平府,说来给知府老爷请安,还要探望太太。我当即就将这人领了来,那人从前是为太太把过脉的,跟咱们家是老相与,挡了屏风给你看病,只说是喝过酒又扑了风,并无大碍,只是开的药有些奇怪。”
唐云暖便知道那人一定是看出了自己被下了五石散,想来人家是太医行走宫中多年,什么明争暗斗没见过,早就练就了一身不动声色的好本领,扯了一个谎就搪塞过去了。
既然跟唐风和都不以秘密邀赏,想来也不会对外面说什么了,唐云暖遂放了心。
那心却又被紫棠搬过来的东西给钓起来了。
橡木的桶,冒着寒气,一打开便是如玉般的晶莹剔透的冻葡萄,被碎冰包着。
不是昨日华服男子所带来的又是哪一个?
怪不得会这么巧有太医要来拜见唐家这样已经倒台的门户,怪不得会这样贴心将她中了五石散的事瞒了下来,怪不得今日醒来神清气爽,想来那华服男子将葡萄桶带走并不是出于怄气,而是想以另一种办法正大光明地将葡萄桶送进来。
唐云暖越发好奇那男子的身家名姓,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好运气的人,如何就有人这样周全相救了。
她只是知道,人家那样的富贵闲散的神仙公子,当然不会看上唐云暖这种平庸姿色。
唐云暖勉强起了身,脸色苍白道:“那太医可赏了没有,我那柜子里就有银子……”
唐风和将被子往云暖身上盖了些:
“你可不要操心了,还等你的钥匙开柜子拿银子,人家太医夜里就走了,说是身上还有事务,为了看你的病就也没惊动太太,只当这人没来过一样,从后门悄悄送走的。说来也奇怪,我是拿了五两银子来谢他的,可他只不敢收,见我送得太急,就道一句说,不怕公子恼了,若真要收钱,恐怕这五两都买不了那个桶。说些什么治病救人乃是他职责,又说你们家姑娘是有福气的,我说这太医是看医书看傻了的,都被下药了,什么福气?”
唐云暖虽然跟哥哥很亲,却不想多生事端,幸而昨日那华服男子手脚利落,并没有留下什么把柄痕迹被人看见,否则她就真的只能一头撞到柱子上也不能连累唐家长房了。
正说着,忽然听见门外有小丫头道了一句:“是姑娘醒了吗?二奶奶来看姑娘了呢。”
唐云暖心上一冷,唐风和就怒斥了一句:
“你去转告你们家奶奶,只说我妹妹一世为人磊落,从来也没有害人的心计,即便是病了也不过是小灾,一时半会也过不去。只怕是人家失望了去。若是我,且要日日烧香,天天拜佛,别让幽魂暗鬼来寻命,哪里还有闲心满园子里逛去。”
唐云暖心知哥哥从来不爱参与后宅争斗,这一次是真的动了怒,故意拔高了声线让二婶听见,正要去制止,就听红豆悄声说:
“昨夜姑娘睡得沉,并没有听见,那厨房后井里捞出来的丫鬟小七,正是昨夜为姑娘送酒的那一个,捞上来的时候人早没气息了,听说脖子上还有淤青。她老子娘自是不干的,嚷着要到官府里去告。”
唐云暖冷哼一声:“去哪个官府里告,饶是姑母心知肚明,难道让知府相公治弟媳妇的罪?”
红豆给唐云暖披上披风:“可不就是,派去安抚的年妈妈想来也是这样说的。那家便讹要咱们家两百两银子,太太自然是不给的,柳姨娘担了责任,只说是自己管家不当,出了一百五十两,好说歹说把那家送走了。”
唐云暖紧紧攥住了手中的丝被:“什么管家不当,她一个姨娘何时用她管过家了?一个姨娘,越过了长子嫡媳不说,还想管家,那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难道就只值这一百五十两吗?”
☆、双春
多说却也无用,二婶尚且下手这样快,那谭知县家的粉衣丫鬟想来也是难逃一劫,已经是杀人灭口,全无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