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鸽子像是不舍得走,即便放飞却又再度扑棱棱折回啄窗,红豆端着热茶挑帘子进门:
“姑娘,那鸽子可是疯了,这样啄门,咱们怎么睡啊?”
唐云暖将蒙在脸上杏花春雨红缎忽然掀了起来,又一次扯过那条鹤银裘披在身上。
“我出去走走,你把鸽子赶走吧。”
唐云暖推门出了抱厦,窗外是一片融融月光,她手上的琉璃灯里耀着璀璨的光。
踩着被映照得如雪的沙地甬路上,唐云暖紧了紧身上用雪鹤毛织得密密的披风,然后走上月桥,未梳起的水润长发飘散在夜风中,宛如一只过路的夜魅。
夜色四合,段明朗的问句还在心里回荡。
“若你好了,还会不会再出来,跟我举着琉璃灯在夜色下奔跑?”
头顶传来了白鸽扑棱棱扑扇翅膀的声音,一根白羽缓缓落在唐云暖的脚下,唐云暖俯身拾起那根羽毛,出神地念道:
“对不起,我可能再也不会,跟你举着琉璃灯,在夜色下奔跑。”
白羽落进胭脂池中,犹如一袭白裙沾染了血色。
琉璃灯就举在水面上,粼粼波光映着流光,她一松手,这盏灯便可以轻松下落。
少年人心里的一点点热情,或者就会想灯笼里的烛光刹那熄灭,永远淹没在溪水里。
忽然有风袭来,夹杂着绸缎摩擦的声响,另有环佩叮当。
唐云暖没想到,这样深的夜里,没有入睡的除了自己,还有秦君凌。
世子爷穿了一件绣工精致的雪纹宽大软缎寝衣,外罩一件白色轻貂长裘,长发不过用一根昆仑玉簪别住,显得尤为懒散。
眉间的红痣却因拧着眉而越发鲜艳。
“大晚上的,你点着灯笼走来走去,装女鬼吓人么?”
唐云暖却看也不看秦君凌,只是将目光凝在琉璃灯上。
“你见过女鬼打着灯笼还用走的么?女鬼是用飘的。”
秦君凌斗嘴从来都斗不过唐云暖,却被唐云暖手上的琉璃灯吸引去了:
“这什么破玩意儿、?”
就要去抢,唐云暖却唯恐秦君凌将这灯弄破,慌忙朝后退去,却一脚踩滑了。
秦君凌赶紧去救,一手揽住唐云暖的腰,然后飞身站到了月桥之上。
“一个粗制滥造的破灯笼,也值得你这样心疼,谁给的?”
唐云暖人还在秦君凌怀里,却一点都不给世子爷面子:
“我自己买的,管的着么?”
秦君凌却从她眼睛里读出了口是心非,又待要去抢那灯笼:
“胡说八道,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吃穿用度都是唐家供给,哪里就得了这种市面上卖的货色,难不成,是你许家表哥送你的。”
秦君凌一脸醋意,再度伸手去抢,唐云暖步步退后,以身子去挡那灯笼,那怕秦君凌的手已经数度接触了她的鹤裘跟肌肤,她也顾不上了。
秦君凌就忽然停了手,脸上表情宛如被冻住了一样僵硬。
“你这样看重这盏灯笼,想来是送灯笼的人,对你很重要?”
秦君凌变了脸色唐云暖当然注意到了,却也只是淡淡回应:
“太晚了我去睡了。”
唐云暖转身要走,却被秦君凌一把拽住了她身上的鹤裘,两下一用力,那长长的鹤裘当即被扯了下来,唐云暖只觉身上一冷。鹤裘被秦君凌扯飞挂在头顶的树枝上。
再看唐云暖,身上只穿了一件雪青色绣夕颜花的寝衣。
这是古代,若被男子看了穿着寝衣的样子,清白被毁不说,可能还要担一个勾引世子的名声。
“秦君凌,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唐云暖低声怒吼,秦君凌却瞪着一双眼,扭头道:“挂在树上了,我够不到。”
那树枝对于唐云暖是很高的所在,对于能自地上腾空而起飞到桥上的秦君凌却不过是举手之劳。
唐云暖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放下灯笼,穿着一身寝衣要去爬树。
她不能放任这鹤裘就挂在树上,虽然像田二奶奶这样的劲敌已经从她的生活中远去,但并不代表她的处境安全。
这宅子里上上下下多少眼睛,她有多艰难,才将父亲从一个秀才扶植到府衙做官,才将备受欺凌的母亲帮扶到做了当家主母,才帮衬着舅舅家自狭窄的后巷搬到山月坞。
可她仍旧不能像现代女子一样,寻一个心仪的男子做丈夫,过一世安稳不争斗的生活。
唐云暖前世今生都不会爬树,她也知道自己趴在树干上的样子丑陋滑稽地像一只猴子,却仍旧努力攀爬,只是脚一次次打滑,身上的寝衣被粗糙的树干磨破,自己距离那树枝上的裘衣还是很远。
秦君凌一个腾身飞起,将那鹤裘拽了下来,又将唐云暖用力自树上拽了下来:
“你能不能不总这样倔强。”
唐云暖推开秦君凌,冷冷道:“那你又能不能放过我?”
秦君凌的爆竹脾气又一次被点燃:“你是不是傻了,你们家败了,我是世子爷,我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秦君凌是被惯坏了的孩子,自然不会考虑这句话有多伤人,实话,总是很伤人的。
唐云暖抬起眼睛,直视秦君凌,仿若要看向她心里:
“先不说这是不是我的福气,我只问你,你看上我什么?”
秦君凌如数家珍:“我看上你那一日中了五石散攀上我身上的妩媚,我看上你应对危机跟争斗时的冷静跟计谋,我看上你筹谋人心的准确以及对管家事务的精明,我看上你唐家跟我祖母是亲戚,你爹爹跟你哥哥甚至你表哥都是人才,他日你家一定会发迹,你配得上我的门楣……”
唐云暖的一声冷笑打断了秦君凌。
“你知道吗,真正的喜欢从来都是说不出来喜欢的是什么的。就如同我娘从不会说喜欢的是我爹的秀才身份。”
秦君凌有点愣住了:“是你问我喜欢你什么的。”
唐云暖又问:
“那么再敢问世子爷,你喜欢我,是否就要娶我为正妻?”
秦君凌两道飞扬的细眉又拧在了一起,一双桃花眼眯缝起来,略略思索才道:
“这个不由得我做主的,公主逼婚那时候还好说,不过略求求我祖母就完事了。而今危机已经解除,以你的家世……”
唐云暖缓缓披上鹤裘,眉尖眼角都是淡淡的哀愁:
“所以世子爷是要娶我为妾吗?”
秦君凌急了:“妾又怎么样?我将来是一定能袭爵的,侯爷的宠妾难道还不够体面吗?大不了,大不了我发誓,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宠着你,不管我娶谁为正妻,我只爱你一个。”
唐云暖嘴边绽出一抹冷笑,就如这春寒料峭一般:
“我记得,你说过要带我走,要我远离我们唐家的争斗。可是如果我答应了你的亲事,几年后我嫁入侯爷府做你的夫人,我难道就不用面对你的正妻吗?我难道就不用再争斗吗?世子爷,你听说我二婶的事情了吗?你以为我二叔真的能做到一点情面都不留,赶走他的结发妻子他心里就一点都不难受吗?”
秦君凌有点呆住:“不是他自己立的休书么?”
唐云暖又笑了,笑得森然,她也是想了很久才想明白唐有书为何如此绝情的。
“我二婶不是第一次欺负我,你可以说我二叔从前没有摸透跟皇家经商的所有门路而忍辱负重,但我可以确定我二叔的确是在纵容我二婶的。一个男人纵容一个女人,只会是因为爱,或者就跟你纵容我一样。”
秦君凌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可是现在我二叔无法再纵容我二婶,并不是因为没有爱,而是因为长房得势了,是因为我二婶留下话说永远不会争夺当家主母这个位置,我二叔再有钱,他也永远被辖制在我爹爹手下,我祖父在一日还好说,他百年之后我二叔的所有产业都将归于长房,我母亲想清算二婶陷害这笔账随时都可以。我二叔若不壮士断腕休了我二婶,他就一点后路都没有了。”
秦君凌恍然大悟:“你二叔还真是精明……”又望向唐云暖,一脸钦佩。
“所以我说,你真的很聪明,能一眼看透人心。”
唐云暖却没有理会他的表扬,或者她从来都不喜欢自己的精明。
“你说你喜欢我,可你却只能娶我做个妾室,将来我的儿子就是庶子,我就要像柳姨娘一样细心伺候你的正妻,你越宠我,我越会受苦,我的儿子也会被人辖制,我的儿媳妇也要拼尽一生智慧个她的妯娌斗,你就愿意你的侯爷府变得像唐家后宅一样鸡飞狗跳吗?”
秦君凌本来很是凌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迟疑,都被唐云暖捕捉到了,于是她默默含泪,盯住自己的琉璃灯道:
“世子爷,你喜欢我我很感激,但人活一辈子,喜欢我跟被我喜欢的人也许还有很多,我却只能选择一个最适合我的人嫁了。你说我功利也好,说我自私也好,我只能这样,我只能选择一个对我、对我娘我爹、对唐家对许家最好的一条路来走。”
唐云暖几乎哽咽,前世她选择了一个她最喜欢的人,可她却死在了他手里。
爱,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处的东西,若一个人什么都没有,她唯能创造跟守护的,就只有安全。
唐云暖要的很少,唯独只有安全不能舍弃。
秦君凌有些郁卒:“你能告诉我,什么样的人,是对你而言最想嫁的。”
唐云暖拭去眼泪,缓慢而坚定地说:
“我要娶我的人,只能娶我为正妻,且要立誓是唯一的正妻,我要我的孩子永远不用去算计亲人,也不会担忧被亲人算计。”
“我要娶我的人不要太爱我,这样我就不会在他的爱里迷失,我要自己不要太爱娶我的人,这样我就永远不会因为他而患得患失。”
“我要娶我的人没有冲天的富贵跟太大的权势,这样他就不会因为任何野心而舍弃我,我却又要他有功绩有功名有资格有胆量说一个不字,这样云暖就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不合理要求而颠沛流离。”
“若没有这样的人呢,难道你一生一世不嫁人吗?”秦君凌有些急了。
“世子爷,我也知道不会有这样的人,即便有也不会看上我。但云暖还有这满园的杏花,还有百顷田地,还有一柜子的诗书茶酒,足以安然度一生。”
月色下,唐云暖跟秦君凌沉默地对峙了好久,忽然一阵幽香传来,秦君凌抬眼望去,斗春院满园的杏花一夜间全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多留言,不知道怎么回复了。
我自己其实,三个男主都很喜欢,如果我是唐云暖,我会选择许如澈,吼吼。不过最后会选择谁,真的要写下去再看了。
每一个男人都有一个红玫瑰跟白玫瑰,每一个女人也都会有一个许如澈、秦君凌跟段明朗。
一个我们爱的,一个爱我们的,一个蓝颜知己。
其实世子爷很不容易的,一个男人能说出只爱一个女人,不管他是否能做到,我们都应该感激。
春天来了,杏花开了,爱情还会远么?请大家注意斗春院的杏花,每开一次,唐云暖的人生都会再上一层楼。
☆、57恒源祥,羊羊羊
斗春院的杏花开了;成千上万的花枝宛如胭脂万点,占尽春风。
那些种了许多年的老杏树;姿态苍劲;冠大枝垂;即便是些妈妈丫鬟来斗春院的正房回事跟取对牌,也不免要驻足流连。
一片红云连着斗春院抱厦的屋顶;仿若人间仙境。
春日暖阳,斗春院的抱厦里一改冬日里的阴霾跟低调,满处都换上了杏花插瓶;到底芬芳四溢。
唐云暖早换下了厚重的冬衣;着一身荔枝红缠枝葡萄文饰长身褙子;里套了一件牙白色素面妆花小袄跟同色长裙。
一头黑瀑长发洒在夺目绸缎上,她静静端坐于黄铜的梳妆镜前,任由红豆将青丝挽出一个个繁复的杏花样子。
每一朵发丝挽成的杏花,都用一颗五色琉璃珠子固定住。
那珠子是京中的店面烧制出来的,乃是照着宫中公主所带头饰的工艺造就,仿若五色颜料染就,虽然是琉璃,却很有碧玺的意思。
她敢这样放肆打扮,只因秦君凌不再放肆。
唐云暖的话说得很清楚,秦君凌不愧为大家公子,终于没有多做纠缠。
只是唐云暖每每经过正房的廊子下,都能感觉身后有人在注视着自己,耳边偶尔会听见些环佩叮当的声音。
那是世子爷腰间的侯爷府玉牌跟麒麟佩玉相撞所特有的声音,不过响了一阵,便静了下来。
唐云暖却从来没有回头看,怕看见那颗鲜艳欲滴的红痣,怕红痣的主人看到自己眼神中的内疚。
要走很远,唐云暖才能再度听见身后的人离开。
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恢复从前的装扮,仍旧是荼蘼紫的胭脂,配上兑了云母光点的珍珠粉,乌梅籽同螺子黛画眉,越发勾勒出唐云暖的姣好容颜。